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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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鄉音情未了
今晚金門縣合唱團很榮幸的受邀與台中室內合唱團同台演出,除了相互切磋、觀摩學習,進行文化交流、增進情誼之外,亦帶動了地區音樂欣賞水平的實質提升,這真是一個很好的機緣,堪稱一大善舉。最後一曲安可曲─流浪到淡水,更是引起了我深深的懷想……。 當音樂響起,〈Bon ba la la Bon ba la la Bon ba la la Bon …….扞著風琴,提著吉他,雙人牽作伙,為著生活流浪到淡水,想起故鄉心愛的人,感情用這厚,才知道癡情是第一憨的人…….。〉此時腦海中浮現金門王與李炳輝相互扶持、走唱天涯的感人畫面,他們這份毅力與韌性,恰似金門蕃薯,「愈艱苦愈能生存」,因為「阮是吃蕃薯大漢的金門孩」,啊 ! 此刻心中滿是悲憫與讚嘆,不覺一陣鼻酸襲上心頭。 這首〈流浪到淡水〉,是鄉親─金門王─王英坦先生的成名曲,當時大街小巷,所到之處,處處都可聽到輕快活潑的「有緣,無緣,大家來作伙,燒酒喝一杯,呼乾啦!乎乾啦!」簡單、通俗易懂的歌詞很快的凝聚人心,還分什麼你、我,五百年前都是一家親啊!通常金門王在最後會再補上一句高八度的「乎乾啦!」「啦」字則加以金門王特殊的顫舌唱法來修飾,更具音效,不覺間也加速了酒精的揮發功效,杯底豈可飼金魚啊!就這樣的,一杯又一杯。這段原屬日本麒麟啤酒的廣告歌曲,由於廣告效果特佳,使得業績不斷向上攀升,甚而打敗了百年招牌的美樂啤酒呢!(從任職於黑松啤酒代理商的同學─「黑貓」處得知此段淵源)可見金門王與李炳輝當年走紅的盛況,確實非比尋常啊!因為我們的民族性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佳餚若少了美酒,亦嫌美中不足,那是會十分掃興的,所以喝酒的豪邁叫人激賞,而喝酒文化講究的就是要盡興,往往就是不醉不歸囉!因而可想而知一句「乎乾啦!」在當時大行其道的情形於一般,那微妙的酒精揮發之後不但讓人振奮,也拉近彼此距離,友情因而更上一層樓,難怪銷售量大增,金門王可說是「功不可沒」啊 ! 話說「金門王」他是我小學五年級的同班同學,家住后盤村,就讀於后盤分校(只有一到四年級),到了五、六年級就得到金寧中心(現在的金鼎國小)就讀,所以算是有緣吧!能夠同學一場,當年的他,人緣頗佳,長得有點帥,卻也是調皮有加,我們曾擔任同一組的糾察隊。當年大家的生活普遍清苦,務農維生,靠天吃飯;又身處戰地的最前線,所以軍人、民防(自衛)隊都得定期實施作戰訓練,民防演習,射擊、打靶、測驗,樣樣少不了,因而到靶場撿拾彈殼成了謀生的一項副業,因為彈殼可賣錢,可賺取一些生活費用、零用金之類的額外收入。金門王就在撿拾當中發現一顆未爆彈,如獲至寶似的帶來學校向同學們炫耀,當然這都是小男生喜歡的玩意兒,他們一群人實在是按捺不住,午休(當時我們要寫書法)一下課便衝出教室,圍在一處,試圖將彈殼給敲開,其他同學試了幾次都敲不開,這時換上金門王,他確實有點小聰明,所以信心十足的拿起工地上的一塊大石頭,(當時正在蓋「吾愛」、「吾校」兩座精神標語),使勁兒的用力一敲,不但子彈爆炸了,一聲巨響也震撼了全校師生,金門王的雙眼因而炸瞎了,右手掌也整個毀了,圍觀的同學們多少受到波及,當時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嚇呆了,師生頓時亂成一團,忙著叫計程車送往尚義醫院(屬軍方野戰醫院)急救,後來又輾轉到台灣醫治,乃因手術失敗,連最後的一絲絲光明希望也跟著幻滅了。 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的難以逆料,生與死就在一線間,但,我總深信 : 是危機、亦是轉機,金門王不畏惡劣的環境,堅強的向命運挑戰,創造出亮麗的成績單,在在都是值得我們學習的楷模;時勢可以造英雄,英雄亦可以創造時勢,金門王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眼睛失明的他,雖然身處異鄉,但依然是心繫金門,總想回到故鄉的懷抱,一親土地芳澤。在他成名之前曾多次返回金門探望,那時台金往返都得搭乘登陸艇,而搭乘登陸艇對我們來說可是一件相當痛苦的回憶,我曾經在高雄十三號碼頭候船,突然下了一場雷陣雨把我們淋濕,就像難民一般,無處可躲;一上船則滴水不沾,吃、喝、拉、撒全停擺,一直躺著,直到下船為止。更何況是對於一位行動不便的視障人士,更是難上加難啊!他還說: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曾多次掉落到水溝裡去呢。唉!任憑返鄉之路有多坎坷、有多遙遠,但,堅毅如他,依然不服輸,一本初衷,堅強的走下去,走向歸鄉之路。 就在我任職金鼎國小時,有一回輪到我在學校值班的一個週末裡,很巧的遇到金門王前來母校造訪,那是從小學五年級「爆炸事件」之後的第一次見面,由於是在不期而遇的情況下見面,所以讓我既佩服又訝異,佩服的是他不向命運低頭的精神,還能獨自來到母校探望,而訝異的是他發福之後的體態,當時的他,由於缺少運動吧,體態略顯臃腫,好像中年人似的,真真是嚇了一大跳。然而,他卻是一位有情有義之人,雖然雙眼幾近失明,但他還是鼓起勇氣,拿起筆來,憑他那微弱的視力寫了一封字體略嫌歪七扭八的信件問候同學們。之後,聽聞他曾在台北市廣慈博愛院待過,並學得一技之長;也住過北投,同學翁亞金、張浯孃還曾到北投去探望過他,金門王高興得還親自下山買菜來招待她們,可見他是多麼念舊的一個人啊! 聽說他還當起老師,教授淡大吉他社的同學彈吉他呢,真不是蓋的啊!因為曾在他叔叔家聽他彈奏吉他,邊彈邊唱,真有兩把刷子,歌聲更是迷人,總覺得他是用生命在唱歌,用生命來詮釋歌詞,所以特別容易讓人動容、產生共鳴。我最喜歡的是〈流浪到淡水〉、〈媽媽請您也保重〉,這兩首曲子,由金門王來演唱特別有不一樣的感受,他的詮釋更加感人肺腑,那種融入感情的歌聲,格外的扣人心弦,叫人招架不住,那心有同感的共鳴與熱烈迴響,更是盤旋在腦際,久久揮之不去……。 當稍稍有點名氣之後,他還是不忘回到故鄉演唱。記得有一次在文化局演出,觀眾特多,唯一不變的依然是念念不忘這些老同學,我還記得那一回他在金瑞飯店請同學們吃飯,由於是中午時間,且非假日,實在難以分身,但又不好掃興,想想,有這麼多同學聚在一起,能不開心嗎?又有學姐王英霞王經理的熱情接待,整個氣氛是那麼的溫馨、和諧,讓人不忍提前離去,但課務在身,不克久留,所以當飯局結束之後,我是超速的回到高職,還好及時趕上上課時間。此時的他已有經紀人為他打點一切,體態不但輕盈,穿著也講究了,再梳個時髦的「飛機頭」,顯得有幾分「油頭粉面」,誠所謂的「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絲毫馬虎不得,人在江湖,就得隨俗。有一次我好奇的問他,為何叫「金門王」,原來是金門人,姓王,所以稱「金門王」。 多年前也曾聽許課長談到,當年走紅的金門王有意與金門縣合唱團合作之事,(不知何性質)只因價錢談不攏而胎死腹中,著實可惜啊 ! 否則,藉著媒體的宣傳力量更能將金門再一次的帶往更高遠的另一境界,只是演藝圈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並非我等得以知曉的花花世界,一切還得遵從經紀人的調度與安排吧!設若能有嚴長壽獨到的眼光──他曾希望若能安排胡德夫與沙拉布萊曼,張惠妹與帕華洛帝同台飆歌,必能將台灣的品牌帶向世界舞台。那該是件多美好的事啊 ! 金門亦將隨之飛越料羅灣,提升到另一個境界。所以藝文的提升,的確能帶來另一層次的文化水平,亦是值得投資的區塊,我們的眼光真的要放遠,水平必然隨之提升。 飯局時還聽聞經紀人在蒐集有關金門王的一些資料,準備著手幫金門王出書呢,但隨著金門王的往生,似乎就沒了下文。金門王的一生真是傳奇般的叫人驚嘆。聽他叔叔談起:金門王也曾有過想不開的尋短事件,因此而錯失隨樂團到國外表演的機會,聽說當時還是擔任鋼琴手呢,好訝異!其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唉!人生百般挑戰,就是一大磨練、一大考驗啊!而活著原本就是一件艱辛的事,更何況是雙眼失明的他,要面對多少人生的不順遂與不如意啊!然而他卻能活得如此有聲有色、絢爛繽紛就是一大奇蹟,大家一定十分好奇,他是如何學會唱歌的?那可真是艱辛萬分的,因他看不見,所以只好藉助錄音機、錄音帶,一句句跟著學、跟著唱,比一般人要花上加倍的時間來學習,學習路上備極辛勞,這種精神實在是令人佩服,亦是學子們的最佳學習典範。 為了生活,穿梭於歌廳、西餐廳之間的演唱生涯,往往就得迎合觀眾口味,那個年代通常以唱日文歌曲居多。而失去靈魂之窗的人,在謀生上本已備受限制,又處處受到牽絆,所以遭不肖司機的怠慢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在付錢、找錢的過程中,常有差錯,但又能奈何呢!人,真要憑良心做事,俗話常說 : 人在做,天在看。冥冥之中都會有個定論,切莫欺人害己,留下千古罵名。 他嬸嬸也說:金門王有個漂亮的太太,和一個漂亮的女兒,也不知是啥原因分手了,真是可惜啊!感情事實在難以下論斷,誰是誰非,更是莫衷一是,旁人如何能解其中曲折,只是不美滿的婚姻總是一大遺憾,否則該有多令人稱羨啊!必定傳為美談、流芳千古。 金門王的一生恰是一部傳奇性的經典,以他的條件竟能譜寫出如此絢爛繽紛的經典之作,將不可能變成可能,是有幾分機運,但依然要靠實力去奮鬥、打拚,雖然千里馬要等待伯樂,但,當機會來臨時,就看你做好準備了沒?一旦機緣成熟,必然水到渠成。然而金門王旋風般的走紅一時,卻隨著他的往生快速的劃下了休止符,留給鄉親們的是無限的感慨,但,再進一步深入的去想想:人生皆為過客,又豈在乎那長與短的分野?只要曾經擁有,剎那便是永恆。金門王曾經風靡一時,所以他的一生似也沒有白走一遭,較之我輩市井小民,猶有過之啊!他的葬禮雖不克前往參加,但住在台灣的同學們代表全班同學獻上了無盡的哀思,相信金門王應該感到無比的欣慰,而影藝圈的朋友更是發揮媒體的功能,做了盡善盡美的追思大會,相信無所奢求的金門王,更該安慰才是。 隨著歲月的流逝,你已遠颺,回歸於極樂世界,無數個秋冬春夏早已悄悄的徘徊復徘徊,但依然帶不走你留下的那片雲彩,每當音樂再度響起,「有緣,無緣,大家來作伙,燒酒喝一杯,呼乾啦!乎乾啦!」又讓人陷入時間的長河裡,久久的思維,深深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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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不過這麼一來,豈不辜負了安娜營救他的苦心,弄不好還可能坐實了她包庇奸細的罪名,想到這裡,他把那片鋼鋸放得更靠外些,無聲無息地回到地面。 那片鋼鋸很薄,窗台又高,在牢內不可能看到。他躺下來,仰望著窗外,一些疑問在心頭縈繞:病尉遲剛到台灣,怎麼知道他關在哪裡?是了,一定有人指點,那麼那人是誰?是普仔嗎?此人避嫌都來不及,哪會是他!想來想去,除了安娜,他想不出還有什麼人,但病尉遲不可能知道他和安娜的關係啊! 萬大明在思緒糾結中,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等他醒來,天已大亮,他趕緊起身查看,果然從任何一個角落都看不到那片鋼鋸,這才放心地回到草墊子上靜坐。牢內除了一張草墊子和一個大小便用的木桶,再也沒有其他東西。被關押以來,只能靠著靜坐排遣時光。 他的罪名是疑似國姓爺的間諜,任何人都不得探監,只能等著郭懷一回來,讓那位帳房證明他不是奸細。當然了,這齣戲演得成功與否,全賴普仔安排,他相信,普仔早已把戲碼通知他哥哥和那位帳房了。 萬大明被關押的第五天(四月二十日,陽曆五月三十日)上午巳時,獄吏打開鐵門,為萬大明戴上手銬腳鐐,由兩位荷蘭兵帶往審訊室。法官和翻譯仍是原班人馬,階前站著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那人一看到萬大明,就親熱地叫三弟,萬大明也親熱地叫二哥,戲演得很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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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黃色
我在你的眼中看見一盞鵝黃色的燈。 安靜的,沉默的,帶著孤獨卻不寂寞的姿態,在角落等待著。我想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感動。 你是黑夜裡的那一盞鵝黃色的燈,我是一尾受傷而疲憊的雁子。歸巢不只是有個落腳休憩的房子,因為鵝黃色,房子有了溫度。而你的靈魂是我想依靠的地方。 如果我是火焰,但願我可以燃燒起你人生的鬥志與照亮你的未來。我也許霸道,可能多了點嬌氣,情緒起伏大了些,也有些過度緊張了。我總腳步輕快急促,踏著你捉摸不到的行蹤。 如果我是火焰,但願我能溫暖你生命裡一切寒冷的時刻,你落淚,你悲傷,你失望與難過,都有我點燃火柴棒,但願我的陪伴是微小的曙光,每一次為你停下腳步的回眸,只是想給你最貼己的擁抱。 如果我是火焰,但願在你的眼裡縱然不是最璀璨,卻是最難忘;不是最耀眼,卻是最好看;不是最特別,卻是最動人;不是最昂貴,卻是最珍貴。只要是其中之一,我便願意持續釋放能量,我忙碌奔波的百態人生,只想要用自己的光看見你的微笑。 我是紅色的,你是鵝黃色的。 一把烈火最終還是需要一處角落,而你,就是那個讓我卸下心防,脫下面具,甘心什麼也不是的躺在你懷裡的那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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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掌心的雨
像達成協議般 忽風忽雨的 巧妙的配合 呼呼的風交換了淅瀝的雨 由濕淋淋了的天空 落在了你攤開來的掌心 濕淋淋了的掌心 你 無意識的 握住了拳頭 也抓不住的墜落的雨 流淌在濕淋淋了的泥土地 雨停了 再交換給風 讓它吹乾天空 吹乾泥土地 吹乾你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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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悼楊志文先生
楊志文宗長生於民國10年6月6日,今(98)年11月13日逝世,享壽九十,11月19日假金門縣殯儀館舉行追悼會,隨後安葬在金城公墓,子孫滿堂,可謂福壽全歸矣!然他是湖峰、董楊宗親的活字典、智多星、領航者;他曾任續修金門縣志編纂顧問,是地區文史收集、整理的專才。如今哲人其萎,董楊宗親的智慧巨星隕落,仍不免令族人痛失哀悼不已。 志文宗長如論輩份,我應叫他叔公,但村民都尊稱他:「志文先生」(金門話老師),不知不覺從小我就跟隨長者如此稱呼。「志文先生」雖沒教過我書,實際上是我恩師,指導我、成全我很多很大。民國51年我在家鄉湖埔國校任教,當年他就是湖下村地方一切事務的實際領導人,婚喪喜慶村民都會請他協助幫忙,而他也積極欲培養我參與。諸如:家鄉喪事他指定分配我宣讀祭文、他撰寫的《湖峰楊氏族譜》,就叫我刻鋼板油印分發全村鄉親。他交付的許多任務,我都會盡力完成,我認為這是學習,也是成長。53年保送臺灣師大升學,後返金任教金城國中。值逢金門醞釀要舉辦地區第一屆民選鄉鎮長,他與楊永文宗長,徵召我代表家鄉參選,我也甚具雄心壯志要服務桑梓。在他的指導與鄉親支持輔選下,我終於當選為金寧鄉第一屆民選鄉長。在鄉長任內, 60年11月欣逢湖峰楊氏宗祠奠安大典,事後「志文先生」,把他所收集、整理、撰輯的《金門湖峰楊氏宗祠奠安誌》手稿,送交我,囑我寫篇序文、要我負責替他編排印刷,並囑付要恭請金門縣長羅漢文題字或寫序,那時候我已調任縣政府民政科(局)長,雖工作繁忙,卻不敢推辭,幸賴縣府同事──《今日金門》月刊主編明秋水詩人協助編輯,63年得以付印。時間很快奠安又經過了六十年,今年《金門湖峰楊氏宗祠重建奠安誌》又要出版了,湖峰楊氏宗親會理事長楊永堆,要我策劃研擬編輯目錄,我就根據「志文先生」編輯目錄,略作增修交件,最重大的不同,以前都是他一手包辦,這次我要非得把它分工,增加建議編撰負責人的名單,像這回的楊氏宗族史,我特別邀請旅台淡江大學楊秉訓教授協助,楊氏歷世族輩字有二字重覆,希藉他的博學廣徵,可望尋求圓滿解決。 62年「志文先生」創立董楊宗親會,並在金城民族路,創建董楊宗親會一棟三樓辦公處會所,他擔任該宗親會理事長連任四屆,長達十六年,曾聘任我為董楊宗親子女教育獎學金主任委員,最後一屆還聘任我兼任總幹事。後來有意要輔選我接任理事長,我以輩份低、年輕、校務繁忙婉拒。「志文先生」在他任內每屆四年都會出版一本智識性、教育性的《金門董楊宗親會聯誼專輯》,內容除宗親會的活動、會務報導,海內宗親動態,獎掖宗親子弟等,還增列論述專輯、詩文集等,他希望各位宗親閱讀之後,可激發愛鄉愛國的理念,增長見聞的知性,與慎終追遠,飲水思源、知足感恩的情懷「志文先生」擔任金門湖峰楊氏獎助學金委員會主委三十多年,每十週年即出版一本《金門湖峰楊氏獎助學金紀念冊》;二十週年紀念冊,特附《湖埔建校輯要》,因他是湖埔國校新校舍建築委員會主任委員,期間建校倍極辛苦;三十週年紀念冊,還將金門日報報導我的消息「楊清國接佛光會長 國民黨贈中堂道賀」,圖文全收入,令我甚為感佩。同時還附了他辛勤收集的<佳謎賞析>、<對聯欣賞>等寶貴資料。 80年他倡議興建的湖峰仲敬紀念館落成,「志文先生」要我題字贈牌,舉行慶典時,他安排我代替族長鴻禮宗長致歡迎詞,事後出版了《金門湖峰仲敬紀念館─慶祝新廈落成、圖書館開幕典禮紀念特刊》。他辛苦募書建立圖書館閱覽室,鼓勵家鄉子弟,利用夜間、假日來紀念館借書、讀書、閱報。他注重教育、熱愛培植下一代,他認為子女傑出,在社會才有競爭力,才能出人頭地,所以他在出版品中,不忘照片文字大幅表彰,宗親子弟的大學生學士、研究所的碩士、博士,希望宗親子弟更努力向學,貢獻社會國家;湖下村民的信仰中心──雙忠廟重建,91年他又主編出版,《金門湖峰雙忠廟奠安誌--重建奠安專輯》,他非常注意收集史料,各項活動勤作記錄,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他很用心保全歷史,傳承教育後一代。 84年12月他個人撰寫出版《金門湖峰鄉土誌》,開創地區出版地方誌之先河。87年8月他再出版《金門湖峰鄉土誌續輯》。90年12月他又出版《金門湖峰鄉土誌紀遺》,每冊都三、四百頁的大部書,都是地方文史工作者參考的最愛,甚具傳世價值。每冊他都不嫌手稿荷重、特送給我負責審校,其實我太多事不瞭解,我深知他是要我閱讀,要教育我,要我多瞭解家鄉事,才能多做家鄉事。「志文先生」您用心良苦啊!如今回憶起來,更令我感動萬分! 「志文先生」中風住院,我前往慰勉,他不能言語,卻表情無奈地掉下眼淚,臨別時,用他無力的右手,緊緊握住我的左手不放,讓我難過的不忍離開。有次我陪旅台返金,他最疼愛,最引以為傲的宗弟──中央再保公司董事長楊誠對同學,一起去探望他老人家,可惜他已記不得我們了!想起了明、馮夢龍的<醒世恆言>詩云:「辛勤好似蠶成繭,繭老成絲蠶命休;又似採花蜂釀蜜,甜頭到底被人收」,辛勤的人生就是如此的悲壯,才能更令人疼惜與懷念。「志文先生」我敬愛您!我欽佩您!先生您的文采風流天下聞!佛教經典說:「涅槃極樂」,您生前竭智盡力幫助別人,奉獻社會,死後留下很多的功德事蹟,遺愛人間,您好偉大啊!您的精神永不朽,您是應該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享清福了!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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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
美華是我這次在台新認識的朋友。她長髮披肩,圓圓的臉上永遠露著微笑。 她很會唱歌,歌聲悅耳動聽極了,看來就是「有練過」的架式。 而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她還很會跳舞,她圓滾滾的身裁跳起「交際舞」時的動作靈活俐落,真令人瞠目結舌、刮目相看,還真印證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初識沒幾天後,我們又有機會「二度見面」。個性豪爽的她打開話匣子與我們無所不談。 在天南地北的聊談中,其中,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弟弟的故事。 美華是家中老大,她的兩個妹妹和大弟皆已成家,只有今年四十多歲的小弟未婚,和母親、大哥住在一起。 有天晚上,她忽然接到小弟打來的電話,那是通「邊哭邊講」的傷心電話。小弟說他生病了,工作也無法做了,所存的積蓄也因看病快花光了,他在家裡每天看兄嫂的臉色、聽著冷言冷語,而年老的母親看在眼裡亦愛莫能助,身上的病痛和這種精神上的折磨讓他幾近崩潰,在無處可去之下只好求助大姐,他泣不成聲的請求她能否「收容他」? 當下美華愣住了,在娘家成員中小弟一向與她互動最少,幾近生疏。而身體一向健康,每天快樂工作的小弟怎會忽然生病?而且好像病得不輕……。聽著小弟的哭訴,血濃於水的手足親情讓她不忍拒絕,她說:「好吧,你就來住我這兒好了。」 電話一掛斷,小弟火速搭車趕來,住進家裡的客房。從此她肩上的責任也開始了。她噓寒問暖,照顧著他的三餐,她陪他到醫院就診,她開始由醫生口中逐步來瞭解小弟的病情……。 經過反覆的檢查後,令人意外的是她的小弟竟然罹癌,且已是最末期了。這個報告讓她十分震驚,她與醫生幾經思量,最後決定一起「隱瞞真相」,用「善意的謊言」讓已住院多日的小弟安心在院中「盡人事,聽天命」。 美華說她有靈異體質,因此夜晚亦極少出門,而這輩子「最排斥、最害怕的事」就是「上醫院」,她偶有生病感冒時都上診所就診,從未上醫院過。而這回為了小弟,即使她眼冒金星、頭皮發麻,千萬個不願意到醫院來,也不能棄小弟於不顧。 她的妹妹和弟弟都以有家庭要照顧為推托之辭,來醫院也只是蜻蜓點水「探望一下」就閃人,小弟住院內的所有事情都由她一肩扛起,她白天陪他閒談,夜晚陪他「住院」。 她眼看著躺臥病榻上形銷骨立的小弟,明知治癒無望,還是得強顏歡笑,不斷地以謊言來安慰、安撫他。可有時忍不住情緒,又不敢在他面前流淚,只能跑到洗手間去偷偷地哭。 她整整在醫院陪伴、照顧小弟達三個多月。這段艱難的病房時期讓已當「阿嬤」的她在體力和精神上都倍感壓力與挑戰,她怕有朝一日倒下的是她而不是小弟。 她大罵已婚的弟弟、妹妹們的自私、無情與忘恩負義。單身的小弟因無「家室之累」,所以兄、姐們只要誰經濟上有急需,他必毫不猶豫的慷慨解囊相助。可當他生病、丟了工作、沒錢了時,他們都視他為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都躲得遠遠地,完全無視於小弟昔日對他們的恩情,無感於他對她們的好。弟弟、妹妹們這樣的「回報」真令作大姐的她寒心寒到骨子裡去了。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很少與她互動的小弟在他最困頓最需要幫助、陪伴時,上天給了她一個「天使任務」,讓她這大姐不離不棄一直守護在他身邊。 她小弟後來氣切,不能言語。有一次,她無意中看到護士在替他抽痰時心情很不好的臭著一張臉,且動作極為用力、粗魯,她看著管子裡佈滿血絲的痰,看著小弟無言的扭曲的痛苦表情,她氣炸了,當場發飆數落著護士,要她有職業道德,要「將心比心」,說如果今天的病患是妳親人,妳會把個人不快的情緒發洩在他身上嗎?身為「白衣天使」就是要「視病如親」,要有愛心、耐心,病人在病痛中已經很可憐了,妳卻趁家屬不在場時這樣依個人情緒來工作?護士被她說得滿臉羞愧,低頭道歉。 她說,從此她在醫院又多了一項工作做,那就是「時時監督」著每位護士、醫生對待病人和病患家屬的態度是否盡忠職守?是否「和顏悅色」?如是「不可一世、趾高氣昂」的,她心中那「正義之氣」必然發作,當場給予糾正。所以,醫院中有些服務態度較不好的護士、醫生都被她盯得超級「和藹可親」。聽到這裡,我們都笑了起來,原來她在陪小弟住院時還肩負著「教育者」的使命,她的雞婆個性對病患而言,還真是功不可沒,功德無量啊! 三個多月後的某時,她感應到她小弟的時間快到了,日子應該就在這兩、三天內。而她這麼長期照顧下來,覺得好累好累,她想歇一會兒,想回家中好好洗個澡,好好睡個覺。她不斷地拜託、懇求大弟弟無論如何都得抽空來陪小弟住一晚,一晚就好。 那晚大弟終於現身來接班了。她鬆了一口氣,放心地回到幾乎陌生的家,吃好晚餐、看點電視、洗好澡躺臥在舒適的床上正準備入眠時,不料,身旁「鈴、鈴、鈴」地手機響了。她幾乎從床上跳起來,凌晨一點多,在這麼敏感的時間裡「手機響了」,她心知不妙。果然,電話中護士小姐告訴她:「妳親人往生了」。「我弟呢?怎麼會是妳通知我?」她急切的問著護士小姐。「妳弟不在這裡,他喝酒去了,我剛好來巡房發現的……。」 美華當下又驚又氣,為什麼老天如此捉弄人?小弟竟在無人陪伴下悄悄地往生了。為什麼擔任「看護」才一晚的大弟弟還有心情跑去喝酒?為什麼偏偏就發生在她回家的這一晚?她前腳才離開醫院,覺都還沒睡,小弟竟然就急匆匆地走了!而且是在沒任何親人陪伴中孤伶伶的走了。她懊惱、悔恨萬分,她這三個多月來的照顧、陪伴,在「緊要關頭」時卻缺席,她功虧一簣,她深深自責,內心滿是對不起小弟的悔恨與愧疚……。 說到這裡,美華很激動,難掩那悔恨與愧疚的情緒。我們安慰她,說她已盡心盡力,沒有任何虧欠小弟的地方。而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讓她過於傷心、痛苦、難過,所以選擇讓她「不在場」時帶走他。 「沒想到我最害怕上醫院,偏偏老天爺派我來『住醫院』接受這麼久的考驗,真的是『千算萬算,不如老天一算』,想閃躲都閃不了啊,不過,老天也給我一個最大的收穫,就是我『瘦了二十公斤」』哩。」她恢復笑顏說著這「驚人的成果」,讓我們不禁也笑了。 在辦完她小弟的後事時,所謂的「手足親情」讓心寒的她憤而昭告諸弟妹們說:「以後我不想和你們有任何往來,有事別來找我」。 美華萬萬沒想到一向健康的小弟竟在四十幾歲的壯年就忽然走完了人生的道路。她多希望這只是個「惡夢」,一覺醒來,她小弟還在人間啊! 自從經歷過她小弟這次突如其來的「震撼事件」後,美華忽然驚覺、感悟到原來「生命是這麼的無常與脆弱」。因此,從今而後,她要好好把握當下的每一個日子,她要好好「善待自己」,趁著眼睛能看、雙腳能走時時常四處旅遊,和朋友泡茶開心談笑,每天快樂過日子。 是的,她做到了,雖然老公不在她身邊,但我們都感受到她言談舉止間所散發的開朗與快樂。 是的,我們能自由呼吸,自由跑跳行走,我們活著就是一種幸福,我們勿須為無謂的事來煩惱憂愁。活著就是一種享受,每天都要開開心心過日子。 因為,當每天夜晚睡眠後,每天早晨當我們睜開眼睛醒來時,我們有沒想過?迎接我們的是「明天」先到?還是「無常」先到? 所以,親愛的朋友,雖然說「有錢真好,有閒更好」,但別忘了加一句「有健康才是寶」。在這無常的世界裡,真正的財富是「健康」,只有健康的身體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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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思的女兒
希臘沙弗 用詩唱出悽美 幻化為一隻隻白鴿 我的蘇菲 踩踏履履浪花 在窗下的微雨下畫出阿波羅尼斯錐線 希臘沙弗 愛智的女兒 我的蘇菲 輕巧的用丟番圖解開托利密的秘密 將最美的生命用來仰望星星 愛智的女兒一生已嫁真理 賽翁說到 給繆思 我的蘇菲 妳的王子 不要忘了星空的真理 只是天空不曾知道 這場終極真理衝擊著教條 希臘沙弗將美麗化為白鴿下的殉道 徒留滂沱大雨傾瀉著哀戚 她的生命已被天神召喚回到故土 她的毫髮、肌膚、雙足、雙眸將永駐人間 心中的女神 遍灑甜酒以灌溉麥田 美已留傳人間 唱著 希臘沙弗 我的蘇菲 愛智的女兒 將愛的旋律盪漾成歌 ※海芭蒂亞(Hypatia, 370-415)生於希臘,從小受父親賽翁的影響而被訓練成一完美的人,天資異稟的她在數學與天文上有著卓越成就,然而當時卻因論點與當時色列所帶領的基督教不同而引起宗教界不滿,大主教於是說服當時狂熱的基督徒在四旬齋季節時扒除她身上的衣物,再用蠔殼一片片的刮下她美麗的肌膚後丟入火坑殉道,整起謀殺事件成為當時宗教界最大的醜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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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第五章 一六四九年五月三○日,星期日 天氣晴朗,西南風。遭人密報為國姓爺奸細的萬姓中國男子,經法官會同牧師審訊,因查無實據,已交保候傳。是日,收到太麻里社協助傳道的一位軍人來信,一艘西班牙船在附近擱淺,因當地沒有駐軍,只能任其修復後離去。──《熱蘭遮城日誌》(作者摹擬) 萬大明被關押的第三天(四月十七日,陽曆五月二十七日)午夜,輾轉反側間,聽到窗戶上傳來輕微的聲響,就著星光,只見窗外有位夜行人,正以「倒掛金鉤」的功夫,頭下腳上地掛在窗外。 「是誰?」千百個念頭在心中升起,他不敢出聲,窗戶太高,聲音小了對方聽不清楚,聲音大了會被守衛的荷蘭兵聽到。幸好監牢呈方形,萬大明脫了鞋襪,以免牆上留下鞋印,手腳各撐著一面牆,施展壁虎功,飛快地橫著身子攀上去,靠近窗戶時,夜行人一開口,他就聽出是誰了,來人正是病尉遲周道存。 「大哥,你真的來了!你怎麼知道我被捕了?」聲音壓得很低。 「從船老大那兒知道的。他怕受到連累,一聽說你被捕就離開台灣,隔天到了澎湖。我聽到消息就趕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關在這裡?」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病尉遲不願多說:「窗台上有片鋼鋸。兄弟,我在赤崁的一艘單桅魷魚船上。」說著一個「鷂子翻身」,窗外只剩下點點星辰。 萬大明沒想到病尉遲這麼快就到了台灣,更沒想到他會送來鋼鋸。只要鋸斷窗櫺,以他的功夫,逃脫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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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假日偷得浮生半日閒,喜歡與學校同事,一起騎單車四處遊晃,享受那清風徐來,臨風玉立的感覺,常幻想自己是一隻展翅的大鵬,順著下坡的衝道,凌空翱翔而上。 這次,一向就較活潑開朗的二小姐,在老媽我一再的慫恿之下,終於點頭要跟我遨遊小金。八個人相約在車站會合後,一路馳騁,然後搭船至小金。這是這輩子以來,第一次牽車過小金。回想廿幾年前在小金任教的歲月,船小又班次少,一個禮拜才得以渡船回家一次的日子,跟一整年在臺灣就學,沒有民航飛機的便利,一年才得以搭開口笑返金,真有異曲同工之妙,讓人不由得要感嘆歲月的匆逝,讚嘆交通科技進展的迅速。多次旅遊搭過可以載運遊覽車的客輪,輪艦之大,底艙就如一個停車場,大大小小的車輛,皆可進艙,人與車皆可順其意願,渡過深溝大海,到達想去的地方。不過有那麼先進的客輪,也需有深港大灣配合才行,否則怎能容納那深吃水的大輪?也無怪乎金烈大橋擾擾嚷嚷了幾年,雖然仍是一個「只聞樓梯響」,但每個人望眼欲穿,盼的還是大橋能浮出水面來。 小金的路況未若大金的平坦順遂,戰備道上,看似坡度不陡的雙線道,踩起踏板卻頗為吃力,一向在家中養尊處優,常被我調侃為電視「看守員」的二小姐,這回還真的吃足了苦頭,八個人之中,就屬她的年紀最嫩,但體力卻也最差,速度殿後更不消說了,這個做老媽的只好責無旁貸的尾隨其後,深怕她一個閃失,壞了後面的遊興。 騎車的樂趣,除了享受看不盡的風情景致外,沿途一票人說說笑笑,從學校的聳人聽聞大事,到家中的芝綠豆小事,就像擴音器般的隨耳播送。看到奇異處,一夥人停下來各抒己見,不解其中之秘的,則一旁聆聽高論,頗能發揮增廣見聞之效。除此外,沿途拜訪舊識,喝茶、吃點心,一人訪友,多人受惠,真是一舉數得,比蹲坐家中閉門造車,做一個不出門的秀才來得強多了。當然啦!騎車還能達到運動強身的效果,當晚定是一夜好眠,直到天亮。 新新一代,是被鎖在眼皮下成長的一代,除了衣食無虞外,在行的接送上,更是受到無微不至的禮遇。猶記得初任教職,輪到導護時,還得護送排著整齊路隊的小朋友回家,直到村莊入口,才得以迴轉回校。如今離校短短不到兩公里的路程,就有專車接送,孩子上下學不需勞動雙腿,就有公車可搭。缺少磨練的雙腳,日子一久,體力自然就每況愈下,成了被豢養的「肉雞」。社會的福利太好,讓很多孩子生活在優渥的環境中,享受諸多便利,因而也喪失了很多磨練體力的好機會,家長捨不得孩子受苦也是原因之一。記得一次清早,站在校門口導護,但見來來往往的大大小小車子,大多是家長載孩子來上學的,鮮見自己走路上學的,即使是住在臨近的村莊也是如此。看著看著,突然來了一輛車軀龐大的遊覽車,正在納悶:「大清早哪有觀光客出遊?尤其是參觀學校?」那輛遊覽車在校門口費了好大的勁迴好車後,前門竟悠悠的打開,五秒鐘後,一個身背背包,眼戴眼鏡,讀幼稚班的小女孩,從車門緩緩的走下來,我當場杏眼圓睜,說不出半句話來,有道是「殺雞焉用牛刀」?載送一個小孩子上學,竟需如此大費周章,出動如此大車,想來車子用的燃油,定是公家油費,否則豈有如此闊綽的家長?當今孩子受到保護之程度,真是讓人折服得無言以對。 每一提到小時走路上學的苦日子,最後總是語重心長的告誡孩子要惜福,向來不認輸的兒子,回堵我的一千零一句話就是:「誰叫你們那時候那麼遜?」除了讓我搖頭啞口以外,也讓我頗有生不逢時之慨。但感慨歸感慨,半輩子走來,卻也無一點悔意,如今身在秋林之境,反有倒吃甘蔗─漸入佳境之感。過去的苦,都已成為過眼雲煙,迎接未來的,還有比之更艱辛困頓的路途嗎?即使仍是荊棘遍野,手中已練就的這把披荊斬棘利刃,還有斬不除的野草嗎?令人憂心忡忡的是手無寸鐵的新新一代,面對未來的人生旅途,不管是驚濤駭浪,抑是風平浪靜,以他們平日養尊處優,缺乏磨練的體魄,如何走出他們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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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氣爽閩浙行
武夷山軟臥之旅 秋高氣爽氣溫不冷不熱,適合旅行的季節,夫妻兩人收拾行囊到對岸去走走。以往旅行都是參加旅行社的團,行程匆促像走馬看花,這次我們決定來個不一樣的隨興悠閒之旅,體驗自助旅行的樂趣! 到廈門先落腳常住的酒店,隨即到火車站買往武夷山的火車票,購妥車票後逛街買些用品,準備搭乘生平首次的火車軟臥之旅。 晚餐在廈門廈禾路一家小吃店吃了很棒的芥菜飯、牛肉湯、炒牛肚,兩人才花費56元人民幣,一斤炒牛肚只吃了一半,另一半打包帶上火車吃。 我們搭乘的是晚間十時14分開往上海的火車,進入車站後軟臥旅客另有專用候車室,候車室內沙發、電視、報章、雜誌、茶水一應俱全,與硬座旅客待遇有別。 所謂的軟臥是一個隔間內有四張床,分為兩邊兩個上下舖,車上一切尚稱整潔,車上餐車廂還賣有餐點。 這次與我們同隔間的是廈門一對中共高幹李先生夫婦,他們到武夷山出差。一路上談談聊聊,睡上一晚也不覺得時間太長,天亮後欣賞沿途的山光水色。十餘個小時後,我們到達福建省的名勝~武夷山,承李先生夫婦的介紹我們以特惠價格入住景區的「山水茶酒店」。 九曲溪漂流 下榻酒店後即找來導遊議價,因未來之前先在網路蒐集了相關資訊,在他報價過程參與討論,因此所報價格尚稱公允,每人兩天450元人民幣(含門票、導遊與交通費)。 武夷山地處中國江西省東部,福建省的西北部,位於江西與福建的交界處。主要景區方圓70平方公里,平均海拔350米,屬典型的丹霞地貌,素有「碧水丹山」、「奇秀甲東南」之美譽,是首批國家級重點風景名勝區之一,于1999年12月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榮膺「世界自然與文化雙重遺產」。成為全人類共同的財富。 武夷山市有豐富的歷史文化遺存。早在4000多年前,就有先民在此勞動生息,逐步形成了國內外絕無僅有的偏居中國一隅的「古閩族」文化和其後的「閩越族」文化,綿延2000多年之久,留下眾多的文化遺存。 武夷山與朱子理學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朱子理學在武夷山孕育、形成、發展。朱熹從14歲到武夷山,直到71歲去世,在武夷山從學、著述、授徒、生活50餘年。 其中,最具誘惑的莫過於九曲溪。九曲溪發源於武夷山自然保護區黃崗山南麓,全長60公里,流經景區9.5公里,山環水轉,水繞山行,自有風情。遊人可自星村碼頭憑籍一弓形古樸的竹筏,隨波逐流,飽賞山水大觀,抬頭可覽奇峰,俯首能賞水色。「曲曲山回轉,峰峰水抱流」,是九曲溪傳神的寫照。撐船的船伕穿著刻意復古打扮,我們彷若是一群尋訪桃花源的武陵人。 武夷山產茶眾所周知,在導遊帶領下最好不要買,否則你可能平白多付出一倍以上的價款。即使你不買茶也不要事先向導遊表明,否則他服務起來就意興闌珊,品質大打折扣。 武夷山小吃 武夷山的燻鵝很有名,所以我特別去買了半隻回酒店啃確實很美味,一斤才24元人民幣,相當便宜。 在武夷山的幾天,除了第一及第二天午餐導遊帶我們去吃,乏善可陳外,其它幾餐我們都到下榻酒店過馬路一家當地兩對夫婦合開的小吃店用餐,除了口味道地,更是價廉物美。這兩對夫婦如果來台灣開餐館,鐵定暴紅! 極其平常的炒越南河粉,在他們巧手料理下,就是好吃得每去必點。以前從未見過的貓菇(大概形狀很像貓的鬚鬚故以此名),加點肉絲、芹菜、辣椒、蒜頭、紅蘿蔔絲爆炒,竟是美味得讓人回味不已。 普通的鰱魚頭加上豆腐煮湯,也煮得爽口順喉,令人吮指! 以粽葉包裹剔除骨頭浸透醬汁再蒸的豬腳,入味、彈牙、不膩,比屏東萬巒豬腳有過之而無不及!後來在廈門也見到這種豬腳,一問之下原來他們也是來自武夷山。 浙江平陽祖籍地探訪 祖父母來自浙江省平陽縣,這個地方已去世的父親都不曾去過,他只在家譜裡寫下短短的一行字「浙江省平陽縣水頭村」。雖然這祖籍地已沒任何親人,我知道父親一定很想前往探訪,只是苦無機會。 這次旅行既然來到閩北,離浙江省南部很近,就前往走走,看看祖父母的出生成長之地。別無選擇只有乘坐軟臥客運車,沒想到車程耗了13個小時。 很多人一定不知道,浙江省平陽縣居然有說閩南語的族群,而且為數不少。在車上、飯館、路上,我們都聽到說著與祖母相同濃厚腔調閩南語的人。他們隔著閩北散居在溫州語系的族群,居然還說著數百年前祖先從閩南帶過來的方言,他們是福建泉州的移民,發展出比泉州腔調更濃烈的閩南語,聽到他們的語言,我彷彿又聽到離世23年祖母說話的腔調語氣。 平陽較少外來觀光客,民風純樸、治安良好,在平陽往水頭鎮的客車上,一位約70來歲的阿伯,一直用閩南語向我訴說他對某事的不滿,只是我太久沒聽到如此濃厚腔調的閩南語,似懂非懂的只有與之微笑點頭。 在市場看到一種外形與地瓜模樣酷似的水果,問小販他說是從台灣來的雪蓮果,我確定台灣從沒賣過這種水果,也不與他爭辯,買下兩個來嚐嚐,很好吃,有點像吃梨子的感覺。另一種水果小販說是冬棗,以前也沒見過,買個幾斤吃吃,此棗不像台灣棗子微酸,不太甜但吃起來很順口,一個接一個。 在大陸不管大小城市販賣物品,總喜歡冠上「台灣」兩字,似乎如此可提高生意的營業額! 平陽的車輛不多,但汽車駕駛特別喜歡按喇叭,清晨就被吵雜的喇叭聲吵醒。夜晚,婦女群聚公園跳韻律舞運動。 靠出賣勞力賺錢的升斗小民不少,人力三輪車到處都是。平常我騎單車運動遇到上坡都氣喘吁吁,他們還要到處奔波載人。 一大早有幾位高齡者,拉著人力拖板車在路旁等候,30年前在台北橋下的苦力也是這麼等待雇主。 平陽是個在急速工業化的地方,在郊區看到處處工廠,彷彿民國七十年代的台北縣三重與新莊。 南下福州 在浙江平陽住了兩天,一償祖籍地探訪之宿願。第三天我們就從鰲江車站搭乘從上海發出的動車(高鐵他們稱之為動車),約2.5個小時抵達福建的省會─福州市。我們在福州住了一晚,在火車站附近的幾條道路逛逛,吃些當地的小吃。福州的小吃讓我有不虛此行之感,我們點了一盤三十元人民幣的紅燒羊肉,肉彈牙嫩而不爛,極為入味下飯。我們在這家餐館用餐後,在門口我拍張照片,他們竟緊張的問是否要拆房子了? 福州市是最早對外開放的五口通商城市之一(廣州、廈門、福州、寧波和上海),理應發展得很現代化才是。但是福州給我的印象卻是髒亂,治安情況似乎不是很好,和廈門相較之下真有天壤之別。街頭髒得污水、垃圾處處是,甚至有人以紙板舖在汽車行駛的道路中,光天化日下就睡在火車站前的道路中,真不知公安與警察怎麼會放任至此?好像是一個沒政府狀態的城市。這種地方我不敢久留,隔天我們就趕緊南下廈門。 廈門與金門 來到廈門就有離家近的感覺,先在酒店登記住宿放下行李後,出去吃東西,逛逛中山路行人步道區。在路旁看到一個穿扮特異的人,一動不動的站在路邊,好奇之下的按下手中相機,他馬上吆喝要給十元人民幣,無奈之餘只有將錢投進他預設的箱子,這種行徑幾近搶劫!隨後在相隔二十公尺外有人在拍賣字畫,我買了三幅寬近四公尺的花卉國畫,充實我的屋內陳設。 隔天早起先去水仙路買茶葉,再去蓮前站的浦南市場買南北貨,這裡的南北貨比北市迪化街充裕,我們經常來買香菇、木耳、干貝、花生……。有人常以偏蓋全的說大陸產品是黑心貨,那要看自己如何的挑選貨品。台灣也是有黑心產品,以前的多氯聯苯油、黑心床墊、燻硫磺的金針、含孔雀綠的石斑……,不都是台灣的黑心產品?買到黑心產品大多是貪便宜的心理所致。 買妥該買的東西後,搭中午的船班回到離開八天的家。 很高興有廈門這個鄰居,拜小三通之賜,我金門新居的沙發、床組、桌椅、窗簾都來廈門採購。 在金門對面的廈門市,島內面積比金門小十幾平方公里,島上人口是金門的十幾倍,居民說著與金門同樣腔調的閩南語。兩個島嶼發展出完全不同的地方風貌,金門像是單純素顏的村姑,廈門猶如濃妝艷抹的貴婦。 在這次往武夷山火車上,與廈門的李先生夫婦閒聊,他說金門比廈門落後,我卻不這麼認為。廈門處處高樓大廈,居住空間狹隘,顯得地窄人稠。金門村村保有幾百年傳統閩南式建築群,這種閩南式建築在其他閩南地區已不多見。金門的現代建築很少超過三層樓,戶戶有天有地有庭園,地廣人稀。廈門車輛多,空氣污染嚴重。金門車輛少,空氣清新,無工廠污染環境。在廈門難得看到飛鳥,金門卻是候鳥與留鳥的天堂,金門的鳥種高達數百種。才相隔著幾海里的兩個島嶼,鳥都知道選擇那個島嶼適合繁衍生息,何況是人! 金門家家有網路,戶戶會上網,廈門的網路普及率尚未全面建立。物質生活上,廈門有的金門一定有。精神、空間生活上,金門有的,廈門卻難望金門之項背。表面上看廈門比金門繁榮許多,實際上所謂的繁榮只是個表象,金門居民的快樂指數為全中華民族之冠。我以身為金門的縣民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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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厝老家與一棟老樓房
真正走過烽火歲月的父親,倒是平靜的坦然面對,協助我綜合整理更早的親族脈絡、鄉里瑣事,那可以解析出來的「歐厝大樓」曾是鄉僑創立的「金獅小學」校舍所在地,後來改稱「沙鷗國校」,據說那是南洋的「金獅社」(相當於今日的宗親會)帶著建學校、辦教育的精神匯款回鄉贊助成立的。 「鍾遠洋樓」曾經歷過幾個「空屋」的階段,也曾被日軍佔住過,那是日本投降前,日軍作為撤退時的暫時居留之地,那時的戰地氣氛是詭異的,村人時常來洋樓探看「日本鬼仔」的動靜,這些「空屋」階段和不同時空的「利用」形態,在和親族及父親的談話中,我洋洋灑灑的記錄了一堆,但因那是一個我從未參與的歷史時代,所以我暫時把它擱著慢慢整理,我先問了父親一個問題:除了「順天商店」之外,我們長房譜系還有人開店嗎?父親說:「你沒印象嗎?我們家就開『信來商店』呀,當年你阿公和幾個伯公陸續落番、下南洋去打拚,我們家就靠你阿嬤開這間商店來勉強度日、討生活的呀,你都忘了嗎?」我說我完全不記得,應該是當時還太小,不復記憶吧。 我在歐厝老家和鍾遠洋樓整建的過程中,幾次進入屋內拍照,我是在觀察、拍攝周邊的環境變化,累積到十分濃烈的情愫時,才去拜託施工的工人讓我入屋拍照的,我等不及它完工後再來拍,我想要看著老房子如何從老嫗變成新婦,在整個彩妝的過程中,我的點滴紀錄自有它的特殊意義,就像我在網路上抓到我家失落的防空洞照片,在癡癡凝望它時,童年往事也飛回來了。 我問父親,為何我們的戶籍不是遷入自己老家的54號,而是遷入「鍾遠洋樓」50號,父親說,因為自遷台以後我們老家逐年敗壞、雜草叢生,殘破不堪、斷水斷電的,不符「居住」要件,所以無法入遷,因此讓我當「戶長」率先遷入,接著父親遷入、母親再遷入,這已是五年前的往事了,這一棟樓,這五年來就空懸著我們三個人的名字,我也是一個名實不符的戶長,因為我一天也沒進駐過鍾遠洋樓。 那人去樓空的淒涼景象,就像我老家一天天的衰敗,雜草比人高,一棵棵野樹衝破屋頂,越長越高,綠蔭幾乎把房子吞沒了,一直到有一天,這隘門內的古厝,一棟一棟被安排進入國家公園整修的範疇內,我老家的防空洞也是在這一批整修計畫中被剷除了,而老屋則改裝粉修成眼前的新貌。 當我把整修後的老家照片貼上網站、也燒成光碟寄給國外的家人看時,家人連夜打來國際電話追問我鏡頭上的一切,我很難說那該是歡喜還是惆悵,就像我進入老家和洋樓內拍照時,我的神思也是恍惚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追憶過去還是在紀錄眼前,甚而在書寫私密筆記時,那應該要開心迎接「老屋重生」的喜悅,我卻寫得一陣寒顫、眼淚簌簌滴落下來。 所以當隘門內的幾戶親族討論、掙扎、爭執著是否該簽下同意書接受整修、或是保留自己老家的居住空間時,父親的轉述都讓我聽得一陣怔忡、無言以對,這是一場極棘手而複雜的人性爭戰,包括在我老家和洋樓整修完好後,親族面對隘門內尚未整修的古厝的諸多問題而導引出的憤怒,我也都聽得一陣長嘆,我想這不僅是歐厝聚落的問題,也是整個金門島所有的聚落都普遍存在的問題,甚而有人還說等一切整修完畢後,金門人應該聯合起來「抗爭」,因為對古厝懷抱記憶的老一輩或中年輩,他們都擔心自己「三十年」後已化為塵土,沒有時間來面對或處理古厝的一切!到底該持什麼觀念和心態來面對「古厝重修」這件事呢?人在面對肉身老化和古厝新生的撞擊又該怎麼處理才好呢?我最關心的議題,也正是值得我去挖掘的創作空間,但一路拍照、書寫、紀錄、聆聽各式各樣的聲音,我常常都會發出長長的歎息,我想不管是親族的口述歷史,或是普遍流傳出來的一些故事,只要古厝和洋樓存在著,故事就會繼續流傳下去,當我逃離眾人,一個人安靜的躲在古厝內思考,想像著它未來「活化利用」的情境時,我不得不嚴肅的面對一個更重要的議題,那就是「任何人的一生,真正該關注和努力的是自己活著時創造了什麼?離開人世後又餘留下什麼?」。 「歐厝大樓」的封號,不能免俗的背負著光宗耀祖的期望,它是村人的驕傲、親族的光采,樓房正面的人字山牆上的「獅子銜寶鏡」傳達了傳統訊息,「雙面旗」則彰顯了當時華僑愛鄉愛國的熱忱,這精神最早突出於下南洋的鬥志,再來是回饋鄉里的選擇。而留在家鄉的親族呢,也應輝映相對的成長,看見每一棟洋樓光鮮背後所付出的代價,就像我看見祖母因阿公早逝於南洋,她從二十四歲守寡以終的命運,還有連父親也不知其何人也的四個無後、只在族譜上見其名的伯公一樣。至於那些不該說、不該寫的內幕劇情,最後終會因為角色的成功扮演,而被稀釋、過濾、篩選掉不具備留存的部份,讓值得流傳的在時間裡繼續完成光輝的使命。 面對老家的整修,父親抱著樂觀其成的心態,他總說老家的風水好,因為那些下南洋去打拚的伯公們都曾住過老家54號,包括衣錦榮歸故里的大伯公「鍾應」、三伯公「鍾遠」,如果我的阿公不是早年病歿南洋,我們老家會開拓出什麼不一樣的格局呢?在族譜的紀錄上,屬三伯公「鍾遠」的紀錄最長、扉頁最多,清楚記載著他的四房妻妾,而連父親都不知其何人也的四位伯公「鍾歉」、「鍾武」、「鍾猜」、「鍾格」紀錄最短、最少,但時間的長河裡,誰才是最後的紀錄者與見證者呢?自赴台發展,我們從54號的老家遷出,再將戶籍遷入50號的鍾遠洋樓,這中間隔著二十年,而洋樓從起建至破敗後的整建,中間隔著一世紀,未來浩瀚無窮的歲月呢?誰再來接續修護一個新世紀的人、事、物呢?如果認真思考、面對這問題,面對古厝重修,人們是要感慨落淚而不值得為一些瑣事憤慨以對的! 記得童年時光,我們一群童伴列隊站在鍾遠洋樓前,接受住在洋樓內的阿兵哥對我們展開操兵訓練,訓練項目包括:立正、敬禮、稍息、報數、模擬軍營各種操練,我們有模有樣的跟著口令做動作,以換得軍中美味的乾糧,那乾糧中附帶的牛肉乾、薑糖、橘子粉真是孩童眼中的極品啊。 那是十萬大軍駐守金門的時代,軍民的互動緊密而頻仍,後來玩操兵遊戲的孩童長大了,一起歡笑、成長的往事遠了,只剩下古厝、洋樓獨自屹立在人口日漸稀薄的村莊。 逐漸凋零、沒落是金門許多村莊共同的命運,我試著整合一個階段的歐厝村景況,當金門尚有軍民四萬多人時,常住者的數量約有二萬人,那時的歐厝村住戶大約是30戶,生活在村內的居民不過50人。破敗的古厝怒長出生機盎然的植物,無所不在的野生植物、連結著藤類一路蔓生,吸引來一群群雀躍猖狂的鳥兒;村莊裡有幾隻狗遊蕩著,老人彼此相互串門子、相約打四色牌、幾個獨居者的電視開得特別大聲,好像在撫慰內心的寂寞;田地裡謐靜極了,不再耕田的牛隻,帶著老態站在荒野裡形成一種風景。 我記得一個暑夏的午後,我在村莊裡四處閒逛,沒有看見任何人,整個村莊安靜極了,我走著走著,期待下一秒鐘可以遇上一個村人或一個觀光客,那是我遷台多年後的一次返鄉行,正值暑假的觀光旺季,卻看不到任何人影,那一日我沿著村莊整修過的平坦而乾淨的路面,一直走進古厝凋敝的景色中,我用心掌鏡,拍出了廢墟之美,那些用鐵門、木材、石頭,空心磚賭死門窗的空屋,無奈的被迫扮演諳啞的角色,定格入我的相機。 當歲月悄悄流逝、時間拉拔著孩童漸漸長高,一個村莊的生活基調,以它自己的緩慢步調,過著自己的生活;如有外來的遊客踏入,不免要質疑,這村裡到底有沒住人呢?鍾遠洋樓在不同時空階段,陸續收留各種進駐者,它不僅是一棟樓的遭遇而已,它環扣著時代的軌跡,這棟樓每一個階段的遭遇,正好突顯一座島嶼在世局中的變化,五年前我的戶籍遷入這棟樓,這或許也是冥冥中一個巧妙的機緣,讓我有機會透過它與老家之間微妙的互動關係,再回頭去尋思一些家族的記憶。 透過親族的口述,我約略可以為它整理出一個脈絡,在三伯公「鍾遠」完成光宗耀祖任務後,意氣風發的他在眾親族簇擁歡送下,再度遠渡重洋回去經營南洋的事業,洋樓變成親族間送往迎來的體面場所,這時的洋樓是嶄新、熱鬧、風光的,被稱做「歐厝大樓」,歐陽宗族的「長房鍾字輩」也儼如村中的核心人物,運籌著村中的重要大事;後來抗戰勝利後,在鼓勵興學校、辦教育的前提下,它自然「物盡其用」成了歐厝村的學校最佳選擇地,這階段我看見了「金獅小學」的記載,也讀到創辦《獅聲座談》期刊,報導鄉情於海外的資訊,這在當時是一個美麗的的轉折,添加了一棟洋樓的價值魅力;而後日軍登陸金門,從二十六年至三十四年,據親族說這棟樓空置下來了,這也不難理解,因為日據時代,居民不能做自己的主人,再巍峨的樓也會被陰影遮蔽;這時的洋樓只能在夜裡發光,被月光默默撫摩著緬懷過去的風光;這是我讀見的一棟樓的大事記,那不能完全細膩概述的血肉內容,只有長房的鍾字輩人物可以盡述。 這段空置期的洋樓想必故事也很多,摻入了日偽政權的異國情調,這棟樓的氣味想必是特殊的,但只有當時進出的人聞得見,也許未來我可以進一步進行採訪,收集那舊時光的碎屑來還原現場、架構一個有血有淚的時代。 網路上可以快速搜尋的基本資訊,並不能滿足我的好奇心,走進洋樓整修現場,拍下一張張照片時,我想起童年的我常爬上二樓去找一個童伴玩耍,那戶人家說話的口音很特別,那童伴視我為唯一的知心好友,因為她沒有什麼朋友,我問親族,這棟洋樓是否曾租給人住呢?親族說是借給一戶外地人居住,沒收租金。這是洋樓的另一個故事。 當我翻看族譜,漸漸拼貼、理解更多家族的故事時,我也聽見許多藏在樓梯間、牆壁縫、木板牆裡的聲音,這棟樓是有靈魂的,我家的老厝也是有靈魂的,所以我忍不住頻頻回顧,連結那特殊的情緣。我相信從未見過面的阿公「鍾殿」和三伯公「鍾遠」,他們從我歐厝老家54號走出,準備下南洋去為前程打拚時,一定也像我一樣頻頻回顧,看著一縷金色陽光,游移閃動在馬背上,那景致是如此溫柔動人,想要拔開腳離開熟悉的村莊,就得深深盯住它一陣子,把所有家鄉的影像烙印入心坎裡。那屋頂的瓦片縫隙不知什麼時候長出一株綠色植物,它逆著光,所以看不出葉片形狀,不知它是什麼植物,但可以清楚知道它是一株生命力頑強的植物,看它在瓦片間精神抖擻,長得多麼好啊,我匆匆拍下一張照片,為一切失去、殘存、努力保留住的而拍,在我眼裡它是跨越時空的風景,永遠蒼翠不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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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金門「威尼斯人」﹖──翟山坑道內的和平樂音
金門有許多坑道,皆因戰爭而闢建。有的是「民防坑道」,坑道寬度較窄,大約可容兩人擦身而過,例如「瓊林戰鬥坑道」、「金城坑道」,其蜿蜒於聚落的地下,功能類似避難防空洞兼戰鬥用的通道,四通八達,長度約數公里。另外一種,坑道寬度較寬,是「小艇坑道」,這是當年為了在砲擊期間「搶灘」、運補人員及物資時,能顧及安全,所設計出來的,從海面直通「山洞」的「小艇坑道」。其鑿開山壁,形成通道,當海水漫進來時,像運河一樣,可以通行於上,在山洞裏安全地裝卸物資;金門主要的小艇坑道有翟山坑道(位於大金門)以及九宮坑道(又名四維坑道,位於小金門)。 幾年前,當外子「章魚哥」來到翟山坑道,我等一般人只是感泣於鬼斧神工、缺乏現代化機械的年代、憑著人力竟能開鑿出如此艱鉅工程……;而喜愛音樂的他,卻認為這是一個展現音域的好場所!沒想到多年以後,聽到張正傑將於翟山坑道表演大提琴的消息!英雄所見略同,外子對這場音樂會極有興趣。 這就是今天的重點消息了。由於翟山坑道場地特殊,主辦單位不讓小孩入場,我決定犧牲自己,在家帶小孩,幫夫報名。於是接下來的報導,來自於章魚哥參加音樂會的轉述。 音樂會共兩場,一場三十分鐘。演奏者包括張正傑(大提琴)、豎琴、吳宗憲(笛子)。翟山坑道的水道上,放置舢板一艘,前有兩名划槳手、後有一名掌舵手,表演者或坐或站於船上。呈「A」字型的翟山坑道開放一半,也就是直條狀的水道旁,供觀眾站立於水道的欄杆邊,演奏者的船緩慢的來回於水道上─讓人連想到威尼斯的「岡督拉」,船上載著樂手及歌手。 單程航行大約就是一首曲目的時間,三位船夫操練得挺不錯的。他們身穿條紋衣,很明顯地,是澳門「威尼斯人」船夫的翻版。章魚哥說,坑道裏的聲音效果非常好,站在水道旁的任何一個位置,聽起來都應該很不錯。我問:「所以這是一場不需要麥克風的音樂會囉?」這問題是白問的,當然如此,這就是他們看上翟山坑道的原因。 章魚哥描述,演奏的時候,除了媒體的快門聲,一切都非常好;安靜的時候,甚至只聽到「槳划過水面的聲音」。章魚哥說,他參加的第二場,正逢海水漲潮,所以演奏中還可以聽得到海浪的聲音,海浪的聲音配上樂音,亦非常動人……。 事先我就知道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可是我得顧小孩。聽說明年張正傑還會再來。我跟章魚哥講定,明年換我去聽。 我想像自己在坑道裏感動得豎起雞皮疙瘩的感覺。除了空間優越外,這以前的戰爭防禦工勢;竟搖身成為今日洋溢樂音之所!這其中的變化,又豈是世人能料? 翟山坑道從軍管,到金門國家公園接手並開放觀光,大約已有八年的時間。每次我們去參觀,望著那空蕩的水道以及幽靜的空間,總覺得少了一些動態以及利用。我跟章魚哥說:「不知道金門國家公園有沒有把這次的演奏會錄下來?以後可以在坑道播放,讓參觀者知道,這裡曾經舉辦過這樣的活動。」章魚哥說,這種特別的空間,錄音(收音)不易,除非事先安排專業公司錄製,否則沒辦法。 另外,章魚哥也建議,應先於彩排時,提供媒體攝影;以免於正式演出時,此起彼落的快門聲,破壞了音樂之美。 大型活動多辦幾次,慢慢修正,相信越來會越好。凡事總會有第一次,對於這種創意,我們應多予鼓勵與支持。好友賴萱聽完音樂會的感言是,「非常感動!」我不後悔犧牲自己,成全章魚哥。因為他對音樂內行、我是外行。他能注意到音樂以及整個活動的優缺點;而我,大概只會在那裡,「亂感動一把」,因為我就是這種人。例如,「如果能讓當年參與挖掘的阿兵哥也同來聆賞,別具意義……」,我一定會胡思亂想,無法集中心思在音樂上。 張正傑,我一定不會跟我女兒一樣大叫:「我不要再聽了!」…… 話說女兒四歲的時候,我帶她金門縣文化局聽張正傑的演奏,那是她第一次聽音樂會。她好不容易撐到表演完畢,卻聽到大家喊「安可」!每喊完一次,張正傑就會出來再演奏一曲。當第二次喊「安可」後,張正傑又出場了,他溫文儒雅又客氣地告訴大家:「我再為大家演奏一曲」,全場安靜等著聆賞他演出的那瞬間,鴉雀無聲,只聽見女兒受不了大叫「我不要再聽了!」我們坐第五排左右,女兒的叫聲引起座位很後面的小男生的笑聲,可見全場幾乎都聽到了。當娘的我,尷尬萬分! 因此,當她今天不能跟爸爸同行而抗議:「為什麼小孩不能去聽」時,我唬弄她:因為你當年一喊,張正傑學到教訓,從此再也不讓小孩入場。 張正傑,明年,請為我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