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榮民系列》鐵血男兒不怕磨———陳晚開
民國四十年出生的陳晚開,祖居地在山外,家中田園一大片,位於南雄戲院的地段,奈何國軍來到島嶼,佔據不手軟,使得原本種植榨花生油的農田與種植甘蔗的蔗園,一夕之間化為烏有。而花生油的原始作法,是將花生先烘乾,榨出來的花生油比較香,也因此而遠近馳名。鄉親每到花生收成時,總是一大袋一大袋地拿來換取花生油。然而土地無法耕種時,在原物料不能自給自足的情形下,轉而向台灣購買,反映了成本,當耕種縮小了範圍,油廠與蔗糖廠在父親手上相繼畫下休止符。
六、七歲時,看任何事情都覺得稀奇,撿柴火很好玩、拾地瓜也有趣,一點亦不感到累;當他進入小學就讀,才念一年,適逢八二三砲戰,與兩位兄長到台灣,雙親留金門。兄弟三人投靠在台擔任教官的二哥。二哥小時候即到新加坡,隨後轉赴大陸,並就讀黃埔軍校十七期,大陸撤退後,跟隨國軍來台灣,在陸軍官校擔任教官。此刻兄弟聚一起,窩居在高雄鳳山黃埔一村,如今已改成大樓,兄弟們在台的生活起居全靠他的支援。
在台灣念完二、三年級之後,思鄉心切,隨即返回金門的陳晚開,再接再厲地繼續求學,從四年級到初中部,認真讀書。而大哥與三哥在金門經營生意,他跟隨雙親「吃伙頭」。
小時候沒什麼娛樂,最愛玩「兩國交戰」,新市里的孩子和山外村的小孩,以不同村莊分界線,一邊分一國。當時尚無黃海路,只有一面圍牆,軍人在該處蓋司令台,當年軍部的是高魁元軍長。軍中每星期放映一場電影,觀賞的大部分為軍人,百姓不能太靠近,只能遠觀。
家中的古厝住著軍隊,門板拆卸築工事、尿桶拿去裝飯菜,看軍人吃飯,有時候會跟他們要鍋巴,如零嘴一般地好吃。而家附近有一間雜貨店,老闆為陳春木,生意極好。自己是金門中學初中部的最後一屆,上學路途遙遠,搭公車要錢,當路上遇到中吉普或大卡車,手一揮,軍人即停車,載他們一程。
山上的軍營有糞坑,居民要挑糞,軍人手持藤條來驅趕,總是要等到部隊午睡後,躡手躡腳如做賊,快速挑肥下田去,人要吃飯,作物亦要營養。
初中二年級,位於榕園的第三士校成立,現為幹訓班,村長與村幹事鼓勵年輕人去當兵,而在他十二歲那年父親已往生,他想賺錢照顧母親,惟有入伍一途,因此在十六歲那年,他毅然決然去從軍。母親雖不捨,但尊重他的意願不干涉,於是他在台南隆田第八訓練中心受訓四個月,回來金門第三士校再受訓四個月,於民國五十七年以第三名優異成績畢業,留在士校當教育班長。
軍人作息正常,教育班長裡裡外外要負責,裡面基礎教育、外面戰鬥訓練,無論帶兵爬鐵絲網、匍匐前進、投擲手榴彈、打靶,他均親自作示範。學生的打靶地點為建華靶場,M16步槍、六○迫擊砲訓練、八一迫擊砲訓練;另一處是榕園小靶場,以手槍射擊為主。無論何種訓練,金門籍的學生總是中規中矩、名列前茅。
擔任教育班長四個月後,下部隊於烈嶼西吳與下田兩村落,階級為下士班長,藏身於播音站,每天早中晚,先來一段感性的開場白,接著播放愛國歌曲、抒情歌曲,閩南語歌較少。單位裡的加強排在湖井頭對面的獅嶼,三天至一星期要運補一趟物資,以供官兵所需;舢舨有專人負責操作,一旦該員不在時他必須代班,除了將舢舨上的物資做清點,又得小心翼翼駛船;軍方亦會定期將侍應生送至小島上,以解決官兵的生理需求。該島官兵常抱怨,駐守該據點耳朵不寧靜,一邊是我方的播音、一邊是大陸的喊話,音量的對打,他們的耳膜無福消受。
民國五十八年,部隊移防北投八一六軍醫院,一邊是精神科、一邊是普通科,他以中士軍階負責巡邏的任務。半年後,移防桃園阿姆坪,該處位於石門水庫的上游,要入營區需乘船,離慈湖沒很遠,蔣公常去觀景,以慰思鄉之愁。每回蔣公要來,部隊即要演習,而營區附近住了客家人與原住民,讓他領受到不同的文化。
大如芋頭葉的植物在那個年代市場很盛行,許多人拿它來包肉包東西,他時常帶阿兵哥去採擷,讓採買帶去市場賣,換錢好加菜,弟兄樂開懷。營區配有兩艘小艇,他負責平日的巡邏,該單位算是輕鬆的了。某次有弟兄要退伍,為他們慶祝,在酒酣耳熱後,有位弟兄突然放聲大哭,退伍日期未到竟然吵著要回家,而且全身熾熱、在地上打滾;弟兄們趕緊為他脫去衣裳,冷水侍候,才讓他逐漸清醒,然後以毛巾擦乾,抬至床上,蓋上棉被,讓他睡一覺,隔日就好。每回想起這件事,總讓人哭笑不得。
半年後,他輪調國軍北投醫院,四個月後,於民國五十九年九月以中士階級退伍;他每月薪餉一百多元,此刻軍方給了他路費一百八十元,此為返金的盤纏,他思前想後、決定先留台灣發展。
他在紙廠謀得第一份工作,每天將紙裁切成客人想要的尺寸,以腳踏車送到客戶的手中,卻在一次送貨時,在中央市場被撞,雖然只是輕微擦傷,但更不幸的事情發生在金門島上,當日,居住金門的四哥在后園路段出車禍身亡,當他接獲該項訊息,不捨兄長別人間,亦考量母親爾後怎麼辦?於是決定收拾行囊回家鄉。回到金門的陳晚開,一切須從頭做起,送冰塊、送報紙,一度想將母親帶去台灣定居,但多方考量又作罷,而軍中四年的磨鍊,他已習得堅忍的性格。
民國六十四年,在金城戲院販售檳榔的蘇小姐,被他相中,起初他先是慇勤地噓寒問暖,繼而是不畏路途遙遠地去與她約會,終於順利地擄獲她的芳心。婚後育有一男二女,為了幫助家計,妻子自購自包裝,繼續販售檳榔,每日包裝兩千顆批發他人,每顆淨賺一塊錢,賢德聰慧的妻子也是家庭生計的最大支柱。
陳晚開熱心公益,村里的婚喪喜慶他均主動幫忙,久而久之除了獲得鄉親的肯定,甚而鼓勵他競選里長,民國九十一年他順利當選山外村村長,後來改制為里,他亦獲得連任。村人馬桶不通找他、狗吠大聲找他、死貓死狗一樣找他,他將牠們裝進飼料袋,買金紙置放於袋內,然後送到垃圾場旁邊。舊時的死貓吊樹頭、死狗放水流,為環保的需求、為衛生的設想,他不這麼做。
家庭與地方兼顧的陳晚開,熱心經營基層,獲得諸多的讚賞和無數的掌聲。大凡村人的事,就是他的事,有事找他不推辭,堅守信念來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