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媽這一生
永遠光鮮亮麗、神采奕奕的姑媽沈能理,或許塵緣已盡,功德圓滿,於民國105年8月10日清晨壽終內寢,享年93歲。
姑媽這一生,宅心仁厚、寬大為懷,海海人生,憂喜參半,如今蓋棺論定,天地可鑑,姑媽是位慈悲善良、福壽雙全的好命人。謹擇於中華民國105年8月23日(農曆105年7月21日)與姑丈合葬於金城公墓,從今爾後夫唱婦隨,比翼雙飛,永不分離。
蕙質蘭心的姑媽,花樣年華,天賜良緣,嫁給青年才俊的姑丈傅永成先生,育有一女明嬋表姊。表姊玉潔冰清,氣質出眾,是我仰慕的對象,父親稱她是姑媽家的掌上明珠。
早期的金門煙硝彈雨,人心惶惶,櫻櫻美黛子的婦女都要參加婦女隊,表姊已慢慢長大,妹妹明梨正巧哇哇墜地,大人商議的結果:只借您們疼惜和報戶口(家有嬰幼兒不用參加婦女隊)不可擁兒入懷忘記歸還。然,命運是一張呼之不來,揮之不去的網,或許是因緣俱足,或許是冥冥中早有定數,商借之約卻弄假成真,也罷!既然緣份天注定,只能順其自然。於是,學齡之前,妹妹真的成了姑媽的孩子,家裡的母親,每年正月初九補冬時,會為明梨妹妹留一碗補冬聖品,期盼著她的歸來。
姑丈傅永成先生,在地方上是位德高望重的仕紳,思維細密,人脈廣闊。小時候經常看到姑丈陪伴長官視察金門,報章上的報導都有姑丈的身影,感覺姑丈像棵大樹,清涼有勁、鏗鏘有聲,非常了不起。略懂醫理的姑丈,自製祖傳祕方的「消膏」更是鄉間鄰里津津樂道。早期醫學不發達,在這混沌不清的小島上,環境衛生不佳,蒼蠅滿天飛,身上不定時會長出膿瘡,疼痛難耐,稍有不慎,後果很難預料,但是,只要貼上姑丈研製的「消膏」,幾天後就好了,真是神奇呀!
姑媽的家(西門舊巴薩市場內)離我們家很近,有空或路過會順道回娘家轉轉,看看一群小毛頭又在玩哪一齣戲,被單還健在?屋頂掀掉沒?6歲時,腹部長出一顆膿瘡,姑媽見狀,趕緊幫我貼上「消膏」,幾天後,一顆晶瑩剔透的膿包浮現。母親想擠掉它又不敢擠,痛得我嚎啕大哭。此時的父親,二話不說,用嘴巴把腹部上的膿包吸出,再幫我貼上一張新的「消膏」,不用打消炎針不用吃消炎藥,幾天後自然痊癒。想想姑丈的「消膏」真的有神醫般的療效。
記憶深處,年輕時的姑媽,輕裝淡雅,高貴大方,永遠掛著慈祥的笑容,家境優渥,卻勤儉持家,大廳小堂,明窗淨几,一塵不染。逢年過節,炊粿綁粽,精緻菜餚,祭祀供品,準備得井井有條,敬神如神在,真心誠意,一絲不苟,在親家母心裡是位賢德的好媳婦。
有一天,不知為什麼,母親忽然心血來潮,要我帶著妹妹到姑媽家,有姑媽幫忙照應,她上山務農比較放心。精神抖擻的3姊妹前往姑媽家,進門一看,頓時懾住,姑媽的家,像故宮博物院般肅靜,沒有追趕跑跳的空間,沒有演歌仔戲的舞台,莊嚴肅穆的氣氛,只能乖乖的坐著,嚇得我連呼吸都有點急促,好不容易耳聞母親回來,趕緊狂奔回家,雖只此一次,卻印象深刻。
戰後的金門,久逢甘霖,新鮮的事物一夕之間掀開天窗,電影一部接一部,源源不斷,不時更換新片更是口耳相傳,家喻戶曉。姑媽家的婦女成員很多(親家母,大伯母,姑媽,龍鳳姑,表姊等)中午過後,經常看到姑媽這組貴婦團,手帕、陽傘、涼扇缺一不可,不慌不忙,悠哉遊哉前進電影院觀賞電影。我只能呆立門口遠遠望著,為什麼她們可以去看電影,而我必須在家照顧弟弟妹妹,還要幫弟弟換尿布,洗尿布。
姑媽侄子(明輝兄)娶侄媳婦進門後,家中靜態變動態,一個接一個的嬰兒出生,人丁極旺,熱鬧滾滾。不久,明嬋表姊與朝經兄結婚,生兒育女,家庭美滿。從此大家過著快樂無憂的日子。
多年後的某一天,在毫無預警下表姊生病了,驚慌失措的家人還來不及釐清病情的起因,表姊卻飄然而逝。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把大家擊入痛苦的深淵而無法自拔。姑媽更是痛不欲生,不能自己,被撕裂的心一時之間無法修復,人間的淒厲竟糾結在這一刻,這是姑媽一生中最灰暗的歲月。
日升月落,歲月如梭,觀音亭猶在,人事已非,新生代逐漸茁壯,襁褓中侄孫輩(仰洹兄妹)均已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事業有成。邁入老年的姑媽,身旁圍繞著阿孫輩承歡膝下,共享天倫。整天「阿嬤、阿祖」叫得姑媽心花怒放,笑口常開,往日的種種已雲淡風輕,知足常樂才是最寬慰的心境。
姑媽天生好福氣,子孝孫賢,衣食無缺,外在的環境,瑞氣祥和,清幽淡雅,狂風巨浪般的挫折已隨風遠飄,了無牽掛!南無阿彌陀佛已來到跟前,恭請姑媽跟隨南無阿彌陀佛的指引,一路好走,平安順遂前往西方極樂淨土,在佛的世界得永生。永遠懷念您!姑媽,敬請安息!
(稿費轉贈金門身障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