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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時代遺忘的故事─寫在《島鄉往事》出版之前

發布日期:
作者: 陳長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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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當年如果沒有國共對峙,國軍不節節敗退,想必準備在軍中歷練一段時間,好回家承繼劉家產業的班長,也不會跟著部隊來到這座島嶼。儘管他讀過初中,比起連上那些大字識不了幾個的幹部強上好幾倍,可是因後悔從軍,以及對軍中有所憤懣,經常牢騷滿腹,成了部隊的頭痛人物。故而在有志難伸、有家不能歸的情境下,只好自願當伙伕,長官也樂觀其成,只要他把官兵的三餐準備好就好。於是他自己一個人在廚房煮飯、炒菜,蒸饅頭,既不必站衛兵,也不必出操。連長帶領全連官兵作戰,他則掌管全連百餘位官兵的肚皮。高興煮鹹或煮淡,全由他掌控,別小看他這個伙伕,官兵如果沒有飯吃,便沒有力氣打仗,所以他認為自己的權力不亞於連長。
即使他這個伙伕班長的權力不小,但當壓抑的性得不到抒解時,竟喪盡天良做出強暴婦女的情事。雖然他經過反省感到愧疚,並試圖以十兩黃金作為對受害者家屬的補償,甚至最後結束自己的性命。然而,其行徑是否能彌補他在這座島嶼所犯下的過錯?似乎也不盡然。因為天理昭彰啊!一旦到了陰間,勢必會受到閻王老爺的懲罰而下地獄,再由黑白無常及牛頭馬面加以凌遲,或給他安排一個惡劣的來世。
文中的罔腰仔和福生哥可說都是彼時島鄉的歹命人,儘管他們承受不一樣的傷痛和命運,但與大時代卻也有密切的關聯。想當年罔腰仔的父母死於鼠疫,只好由伯父母作主,把她送人撫養。原以為會像一般養女遭受不平等的待遇,被養父母「苦毒」、「食臭酸糜」,甚至每天「夭壽死囡仔」長、「夭壽死囡仔」短,不停地咒罵。而萬萬想不到,竟遇上秀春嬸婆這個貴人,除了被視為掌上明珠疼惜有加,並在她老人家百般呵護及溫馨的懷抱中長大。因此,姑娘期間她是幸福的。
然而,為了延續香煙,為了她的幸福,秀春嬸婆莫不千挑萬選,為她招來一個人模人樣、好手好腳的贅婿。可是卻萬萬沒想到,此君的個性不僅孤僻又怪異,自從進入她們家大門後,整個家就被搞得烏煙瘴氣、雞犬不寧,其精神狀況如果沒有問題是不會有如此行徑的。於是在忍無可忍的情境下,罔腰仔不得不用「掃帚頭」把他趕出家門。往後縱使沒有男人的肩膀作倚靠,她還是會咬緊牙關,不向命運低頭,帶著無辜的孩子母兼父職,在茫茫人海裡討生活。當孩子逐漸長大,卻也因叛逆而誤以為是遺傳自阿貴怪異的個性,造成她不少困擾和擔憂。直到孩子考上國立大學,對人生及世事有所體悟,才讓她放下心來。不管這是不是受到老天爺的保佑,還是秀春嬸婆地下的庇蔭,罔腰仔付出的心血是眾所皆知的事。
相對於福生哥,他的命運似乎比罔腰仔更坎坷、更乖舛。即使要趕在母後百日內完婚,若以他的家境及彼時男多女少的社會形態而言談何容易。但在舅舅全力幫忙下,終於如願娶金花為妻。儘管金花沒有豐滿的身材,但長得眉清目秀,可說是一個標緻的鄉村小姑娘。然而福生哥不疑有她,金花竟是一個曾經遭受軍人強暴、精神受到刺激,父母急著把她嫁出去的問題少女,福生哥在不知情的情境下只好認命。甚至也看開一切,未曾計較她的過去,或是什麼「在室女」不「在室女」的,只期望往後一家大小,能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可是對於金花而言,那道被強暴的陰影則如影隨形,一直存在於自己的內心裡難以擺脫。尤其當她見到當年強暴她的那隻惡魔時,更讓她的身心受到嚴重的衝擊而想不開。於是面對對方人高馬大,自己則勢單力薄,在報復不了的情況下,只好選擇回娘家,在當年被強暴的柴房裡,走向懸樑自盡的不幸途徑,留下她的丈夫和兒子成為這個村莊的歹命人。
即使福生哥和罔腰仔的歹命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遭遇,但自從國軍從大陸撤退進駐到這座島嶼後,雖然改善了島民的生活,可是衍生的事端卻也不計其數。他們剛來時,不僅軍紀渙散,槍械和彈藥沒有作嚴格的管制,因此取得容易,於是以暴力強暴或威脅婦女的案件層出不窮。當他們壓抑的性得不到抒解,或窺伺婦女的美色又不能得逞時,往往會想盡辦法加以報復。
他們除了以暴力強暴善良的婦女外,有時還會把彈藥偷偷地放進婦女煮飯的爐灶裡。當柴火燃燒到一定的熱度時,彈藥便自然爆炸,是死是傷只得看個人的造化。甚而以槍械擊斃婦女再舉槍自裁者有之,引爆手榴彈同歸於盡者亦有之,可說無所不用其極。倘若遭遇到這種不幸的情況,而造成無法彌補的憾事,受害者及其家屬又情何以堪?或許沒有親歷其境者,不能體會當事人內心的煎熬和苦楚,這不就是時代的悲劇和島民的不幸麼?
雖然罔腰仔和福生哥同為那個時代的歹命人,一個父兼母職,一個母兼父職,歷經十餘年艱辛苦楚的農耕歲月,終於把孩子養育成人。儘管兩個孩子的天賦不同,天賜怪異的個性更是讓罔腰仔擔憂不已,惟恐他遺傳自神經阿貴,將來這個家勢必會被他搞得天翻地覆。幸好她的顧慮是多餘的,孩子不僅書讀得好,也同時領悟到為人處世之道,更是他們村莊第一個考上國立大學的高中生。即使巨額的學雜費讓罔腰仔感到憂心,但福生哥不但答應幫忙,甚至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還準備把班長寄放的金條拿到銀樓變賣,供天賜繳學費,讓罔腰仔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也由此可見他們彼此信任和相互幫助的好交情。
在老一輩的觀念裡,從事剃頭這個行業,不僅歹名聲,甚至還有:「第一衰,剃頭歕鼓吹」的俚語,可見彼時「剃頭師」和「鼓吹手」是普受社會歧視的。文中的木興自知不是一塊讀書的料子,故而國中畢業後決定不再升學,選擇到表哥經營的理髮店當學徒。儘管這種職業讓人瞧不起,可是只要認真學習,三年四個月後即可出師賺錢,既有一份固定的職業,亦可減輕父親肩頭上的負擔,他何樂不為啊!即使浪費三年寶貴時光,混一張高中職文憑又能怎樣?而且職業不分高低和貴賤,只要憑勞力賺取的錢都是可貴的。同時,擁有一技之長往後不愁沒飯吃;俗語不也說:「賜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藝」麼?福生哥不僅贊成孩子去學理髮,木興亦以能做一個服務眾人的剃頭為榮。父子倆認清自己、謹守本份的行徑,莫不獲得村人的讚賞。
當孩子們都長大成人,福生哥和罔腰仔這對村人公認的歹命人,他們長年相互扶持以及內心衍生的情愫,即使不敢在村人和孩子面前表露,更沒有做出昧於自己良心的事。但村中長老早有把他們撮合在一起的想法,懂事的孩子不僅同情父母的遭遇,也冀望他們日後能相互照顧。縱使福生哥和罔腰仔已錯過美好的青春歲月,然年老時則能獲得孩子們的認同和村人的祝福,對一生充滿著坎坷、命運又乖舛的他們來說,非僅備感欣慰,亦無遺憾可言。
即便這是一個久遠且即將被時代遺忘的故事,但身為這塊土地的子民,仍然有義務把它忠實地紀錄在島鄉的文學史上,讓後輩子孫來瞭解爾時島民所面臨的生活情景和不堪回首的一頁。倘若錯過機會不以予記載,假以時日這段歷史勢必會被歲月的洪流淹沒,繼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尤其是國軍打敗仗、從大陸撤退到這座島嶼初期,島民所面臨的衝擊更是一言難盡。如今已事隔多年,即使島民早已放下心中的憤懣,但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縱然沒有本事為島鄉寫歷史,但總得把發生在這座島嶼的點點滴滴,透過文學之筆做一個妥善的紀錄,好替這塊苦難的土地盡一份綿薄心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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