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走在金門瓊林的海邊，瓊林的海蚵是金門最有名的，去程的小道上，帶著一心要去一探遠遠的海蚵田究竟，還沒意識到第一步踏入海水，海水隨著步伐的水印，也一步一步地，印到鞋裡的腳掌，海的冰，好像也才剛上路般，還沒和我會合。想要一探不是光一眼望盡海蚵田，而是走到底，親眼目睹的滋味，似乎用腦海光想像，也還趕不上那條迂迴無盡，綿延在海床又拌水拌沙的取蚵高速公路。不過，有一樣和我出發前恰恰契合的事，就是那驚豔的海邊生態，靜靜的在律動，靜靜的向踏步前來的我，呼喚。

隨著佔滿腳掌的海水開始包裹，前方其他採蚵同行的背影，漸漸只剩輪廓，這條拌水拌泥的長道兩旁的泥地上，早有算準潮汐上岸的腳印，「站」滿周圍。鷺鷥科的腳印，陷得較深；而中等大的和更小的，是杓鷸、磯鷸等鷸科的腳印，一串一串的印痕踏著泥，尋找泥裡的食物，而我一步一伐踏著水，前往蚵田。前往蚵田的第一個彎道時，冰凍的腳，只維持同一個角度，執行前行目的地的指令。一步一步，踏著剛開始往大海走的海水，啪噠啪噠地，牽我的腳，進入海水的冬天。朝陽貼著海水面的倩影，灑落遠方一片一片，佈滿黑點的海蚵，海蚵彷彿正被叫醒，準備好好的在這12小時中，好好呼吸一番。我們在一次右轉後，再次接著左轉，養蚵區密密麻麻的便佇立在遠遠的海床面。到達我們的海蚵柱時，貼著鞋的海水，換成泥濘的洗滌。我的腳好像也變成海蚵柱中的一支。

從推車上取出蚵刀和麻繩袋，開始從靠外圍的海蚵柱下手。手道的力勁大小，掌握是否能讓海蚵，完整的卸下緊緊的附著功夫，丟入袋中。經過一番的嚐試，我採集的海蚵，從細小破碎到整大塊直直然掉落，而我也落下難道今天是來幫杓鷸們剖開午餐的心中大石，著實滿心歡呼。不過，仍舊深怕會一股腦地，身陷泥濘中，我決定只在海蚵區的外圍，進行取蚵的行動。將拿蚵刀的手，施力點擺在蚵柱上，另一隻手附在旁邊的蚵柱上，而雙腳倚著泥濘邊的小道，就在一小袋的海蚵量裝滿後，我的腰已為這個姿勢，動彈不得。要一次當上三小時的採蚵人，不得不練就一身好腰力啊！有時，力道太大，已被海水腐蝕的塑膠管，被我攔腰折斷，應聲「癱」地。有時，拓展範圍到第二層的海蚵區，卻為勾取掉落的海蚵，用盡腰力、手力、腳力，一副想以蜘蛛人自居般，在身體呈現水平前，將散落的海蚵全數撈到外圍邊，好一一撿取入袋。正值交配的杓鷸，明亮的叫聲，和牠的身影，在我舉頭可望的不遠處飛過，陪伴取蚵的我。小白鷺，伸直小黑靴漫舞飛過，在我裝好第二袋的時候，為牠觀望。

望向大海，北方的位置，前方的泥地，開始有大白鷺和小白鷺緩緩擁聚而來。牠們優雅的移動，好似正準備為歌劇的演奏，站定各自的發聲區，像一幅掛在大自然禮拜堂裡的畫啊！為它靜止的是取蚵人、海蚵柱，還有想成為畫中一員的我。我決定前往，卻身陷其中，只好佇立不動，和牠們一樣靜止在泥地上。仔細望著眼前的這一幅布赫茲般的畫，細細歌唱又不停跳躍的空氣，演唱一章一章的舞台劇，是一種無拘無束的享受。

在水中央，海水開始漲潮後，雙腳更不容易移動，趕緊將一麻繩袋一麻繩袋的海蚵，裝上推車，才是上策。漲潮的速度使我們的收工進度，加快得比開工幹活還快五倍。洗海蚵的地點就在海蚵區的外走道進行，上上下下地在海水中甩動，將海蚵分批清洗。水已經漲到接近膝蓋，而海水濁度覆蓋駐腳的位置。洗到最後一袋海蚵時，不過數分鐘的光景，海水無聲無息的逼近，還在幾里外海床的我，慌張地將尚未洗妥的蚵刀放上推車，想要趕緊往回程的路走。

回程的路，有來時的雀躍，是期待下一次的造訪。有滿滿的體會，是三小時的心靈收穫。海水的漲退，海蚵的張合，人們的來去，結合在拌水拌沙時的泥地腳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