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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居吾述】 不識廬山真面目,誤闖異境

發布日期:
作者: 周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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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誤闖了一處我想像中的美好,然而殘酷的現實卻讓我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走向未知的旅程!荒涼的廬山鎮,在這之前我人生從未經驗過的恐懼,開啟了人生的新篇章。
我詢問了售票窗口內的站務人員,要如何去廬山?一開始站務人員還有點誤解我的意思,疑惑的回答我說:「這裡就是廬山啊!」我只好再問:「我是說……廬山景區該怎麼去?」站務人員才恍然大悟的說:「小哥,您下錯車站了!您要去廬山景區的話,就得在之前的九江市站下車,那裡才有上廬山的旅遊大巴。這裡是廬山鎮,沒有旅遊大巴上廬山景區的。這裡要上廬山景區,只有一早送菜上山的農民才能搭的專車。我看你明兒再搭車去九江市吧!這裡是小車站,今天晚上已經沒有去九江的車子會停靠本站了。」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幾近崩潰,即使強迫自己得冷靜下來,但結果只是讓自己更加慌亂。
我看抬頭了一下車次表,本想直接購買當天晚上八點的硬臥車票到下一個目的地「杭州」去。我回過頭去向站務人員詢問,卻得到今日的車票都已售完的訊息,問到最後只能選擇隔天晚上八點的火車。看來今天晚上只能想辦法在此處找個落腳處,我順口問了一下這裡的旅館(在大陸則稱為「酒店」)的情形。站務人員告知只有在車站前方約二百米處有一家小旅館,是居民以自己的住家房子登記經營的,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硬著頭皮前往投宿。
短短二百米長的泥巴路走起來格外沉重,加上天氣陰暗和已是夜幕漸垂的時間了,讓人心頭更加不安起來。驚慌不定的情緒讓體內腎上激素快速分泌著,甚至都能察覺到自己的雙腳正顫抖著。「究竟在害怕些什麼?」其實自己心裡也沒個底。走了二、三十公尺後,經過兩、三棟半傾圮的破房子像似被丟棄在路旁,殘破的牆內長出了幾叢雜草,大概是芒草之類的植物,顯得更加的荒涼。再往前走一點,幾棟水泥色的二樓平房看似毛胚屋,但透過窗戶所發出的昏黃色燈光,似乎在告訴人們這幾間屋子內是有人居住、這裡是「人」住的地方。過了這幾間屋子後,一條筆直的泥路就在眼前橫切而過,路的另一邊看起來就像大學時隨著指導教授到台灣東部某過偏遠山區採樣時的小部落,有著一整排矮房子。路的右前方大概就是站務人員告知的旅館吧!
這間房子的側邊牆上還貼著四張大大的人臉畫像,人像的上方寫了一個大大「緝」,字的外面還框上紅色的圈圈。天啊!我懷疑我搭上的列車是一列時光列車,將自己送回了民國初或是更早的清代嗎?竟然還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將「畫有通緝要犯頭像」的紙貼在村莊的入口處,難道是某個拍片現場嗎?這樣的場景只曾經出現過在古裝劇中,衙門通緝「江洋大盜」的劇情!我抬頭看著黑壓壓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腦海裡浮出了一個念頭:「二○○一年六月三日,我誤入了地球上某個未知的空間,或許這只是我在作夢吧!」現在回想起這段人生的歷程,確實就像夢境一般,「人生如夢」每每回首前程時總會浮現這樣的感受。「過去」的歲月已經不復存在,而「將來」的人生也終將如長江水流般的東逝水。既是如此,人生和夢境有何差別呢?
沒得選擇!我只能左轉、走到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鼓起了勇氣走進這間小旅館。旅館的裡頭基本上就是一個大約20-30平方米大小的客廳,正對大門的最深處一個簡陋的吧檯,它離牆大約也就是可以放進一張椅子坐一個人的寬度。在空蕩蕩的「接待大廳」中,我右手的牆邊有張方桌,一家子四個人坐在桌旁正吃著晚餐。桌旁的地上還坐著一個頭上綁著兩搓辮子的小娃兒,估計是個將近一歲大的小女孩吧!看到我進門後,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來朝我走了過來。他裂嘴的說:「小哥,您是來投宿的嗎?」
「是的!」我也擠出一個笑臉回答他。
「好!那麻煩您到櫃檯前來登記一下。」說完後,他走到櫃檯後方。
「請您提供身分證。」他說。
「報歉,我身分證沒帶出門,這樣還能住宿嗎?」我回答說。突如其來地闖進這個讓人驚魂的地方,我根本不敢露出我是台胞的身分,所以只好硬著頭皮說了個謊。
「嗯……,那好吧!您要住多久?」對方遲疑了一下。
「就一個晚上。」我說。
「小哥您來這的目的是……?這是例行性問話,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他小心翼翼地說,深怕我掉頭就走,丟了這難得才出現的客戶。
「我是來廬山拍些照片給公司雜誌出版用的,不過下錯車站,明晚得趕回杭州。」我稍微拿起身旁的照相機背包,對他示意的說。
「好的!沒事。您的住宿費是五十元。」他說。
我從牛仔褲背後的口袋裡掏出皮夾,抽出了幾張小額的鈔票,湊成了五十元交給他。因為是一個人獨自旅行,所以我皮夾內都只裝了少少的兩、三百元,並且都是以零錢為主。畢竟當時一百人民幣在內地很多地方是找不開的,這種情形我在貴州、雲南和長江三峽都遇到過。另一方面,錢不露白是保護自己的基本法則,所以大鈔及美金都被我藏在腰間的暗袋裡。
「小哥,你如果要去廬山上逛一逛、拍幾張照片,我倒是可以推薦一個人,明天可以帶您上山去轉一轉。只要一百元就可以上廬山景區玩一天,不知道您有興趣嗎?」他接著說。
「嗯!我想一下。」我遲疑了一下。
「一般上廬山景區,光光門票就要收八十元了。更何況坐大巴還有車錢要算。」他試著說服我。
「好吧!不過我明天晚上八點的火車要去杭州,時間來得及嗎?」我說。
「這沒有問題,肯定能在那之前回到這裡。最晚一班下山的公交車是下午四點,到達我們這裡也不過五點半最多肯定來得及,您還能有足夠時間吃個晚飯再走」他說。
「那……好吧!就麻煩你幫我聯繫吧!」我考慮了一下回答說。我心想都已經到了廬山的腳下,在怎樣都要上去看她一眼。
「不過明天要一大早就得出發哦!農民的專車很早就會發車上山去,你只能搭這班大巴上山哦!」他接著說。
「好!沒問題。要幾點出門?」我問他說。
「六點發車,您五點半就得起床哦!我會敲您的門,叫您起床的,對方會來這裡接您去搭車。」他說。
「好!就這樣吧!」我說。
「對了!您用晚飯沒?」他接著又問。
「喔!我在車上已經吃飽了!不用了,謝謝你。」為了免去麻煩,我拒絕了他的詢問。
「好!那您跟我來吧!」說完後,他從櫃檯後方走了出來,帶領我走到旁邊的房間。他領我進房後,那位可能是旅社老闆的年輕人離開時對我說:「等會我拿熱水壺來給您。」我回他說:「好的!謝謝。」待他離開後,我跟在他身後向前關上了房門,並且拉上門框上的門閂後,接著走到書桌旁拉開木頭椅子坐了下來,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
房間極為簡陋!一張普通的兩人床,旁邊還有一個小書桌搭配著一張有著靠背的木頭椅子。桌上擺了一盞極簡單的桌燈,它孤冷的站立著,此時此刻我的心情就像這間房間一樣的空蕩。屋內的擺設再普通不過了,但對我而言卻像童話裡的愛麗絲一樣,不小心闖入了一個人類認知之外的世界。床頭的牆壁上方開了一個小方窗,大約比的我個頭高一個頭的高度,仰頭看出去還以為自己被囚禁在牢房中。天花板上掛著一具看似很久沒動過的風扇,在這裡別說空調,我懷疑風扇是否能正常使用。房間最深處隔了一間應該是廁所和浴室的小房間,不過晚點我才會進去看看。沒一會兒我聽到敲門聲,我起身過去拉開的門閂和木門,年輕人提了一個我小時候才看得到的熱水壺,那種沒甚麼保溫效果的鐵製水壺。我接過水壺後對他說了聲:「謝謝!」他說:「沒事,那您就好好休息吧!熱水器的煤氣已經打開了,您隨時可以使用。不過,熱水只供應到十點,我們會把熱水器的煤氣關掉,如果要洗澡得趁早哦!」我說:「好!我了解了!」我點了點頭,看著他轉身離開後,隨即關上門。
我看了一下腕上的手錶,時間不過是19:17而已。在短短不到一個小時內,我卻彷彿經歷了一場警匪大戰的現場。經過如此巨大的驚嚇,靈魂早已不知飛散去哪了!即便身心俱疲,但處在一個連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地方,還是難以讓人卸下心防。我走到床邊坐了下來、脫去了腳下沉重的鞋子,仰臥著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行為。面對空蕩蕩的房間,空氣中還帶著濃濃濕氣味道,所有曾經的經驗和人生都在千里之外,此時此刻為何我身在此處?
肚子咕嚕作響,我起身將背包裡的那碗方便麵拿出沖泡,是那種有一根火腿腸紅燒牛肉風味的方便麵。熱水瓶的水果然不夠熱,碗裡的泡麵有氣無力的載浮載沉在水面上。最後,我啃著未能熟透的麵條,喝著略帶溫度的麵湯。吃完後我決定先洗個澡,以免連澡都沒得洗。忽強忽弱、忽冷忽熱的水從蓮蓬頭裡不情願的噴出,而我早已不預期能有多舒服的洗澡水。草草的沖一下身體,還是能舒緩放鬆緊繃的身體。洗好之後,我把藏在腰間的暗袋拿出放到枕頭下,這是本次旅程每晚的例行性行為。因為一個硬梆梆的布製錢包繫在腰間,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特別是睡覺時頂著一塊硬物在身上。設好腕上手錶的鬧鐘後躺到床上,一開始翻來覆去本以為會徹夜難眠,卻沒料到在聽到鬧鐘響時才張開眼睛!算起來不過是驚魂的三小時,而說不定這一切只是自己嚇自己罷了!
在旅館老闆來叫我之前,我已經準備好了!重要的東西都上了身上,笨重的行旅則準備寄放在旅館,等下山要搭火車前才來提領。廬山!歷年來許多文人雅士所稱頌的名山,卅歲的我驚慌失措來到了她的腳下,不知今日能否揭開她的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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