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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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來
很多的小時候都是液体的。隨著大人使喚去田裡找野食。去很遠的地方讀書。父母親忙著三餐。我們忙著閒晃。村落偶有叫販好吃糖的敲擊聲。把齒牙敲得搖搖撼動。三五成群童伴想盡饞食方法。希望有一匙的零嘴可以塞入童年縫口。有時撿空酒瓶或從天空掉下來的彈殼。去兌換少許的零用錢。這是窮困孩子裡的最大樂趣和希望。希望日子裡多些擦亮的漣漪。 阿平最安靜。我們一起走到山上撿柴火。一布袋一布袋還可以挑到城內換賣。整座山都留有我們的足跡和動盪。在安靜的年齡也有不安靜的妄想。那年。我們動用了青春期。在陰暗的山溝呼叫各自隱匿的熱灼灼身體。幾年後。我們在書本上知道這是成長密封裡的進行式。小小的罪惡感。被埋在記憶裡的骸骨。這骸骨卻藏著動物本性的必然。 村落緩緩的老。我們慢慢的長大。學齡裡的許乃光。書生型。屬於會考試的乖孩子。偶而我會躲在他家偷偷的把地瓜埋在煮飯的柴火下。等下午再挖來當零食。飽滿又酥甜。現在回憶起來還有香噴噴的味道。比我小兩歲的宋同學聰穎頑皮。小小身子有凝視的英姿。在自己未完成正確的發育中。好奇的用大把泥沙往正在交配的公豬生殖器灑上去。疼痛的傳宗接代換來一群青澀孩子們的拼湊笑聲。這衣襟撩起來的啞口記憶。刻著一道蕩開心脈的初啼節拍。像三月綻開的花式。有轟鳴。有慾望。有掩映的真理。 榜林廣場一直是年少繽紛的舞台。這裡有兩家褪色甘仔店。羅列最酥甜的童小口涎。往北直直走國礎小學。朗朗讀書聲像撥弄層層的弦音。直達老去的四季時光。突然想起許文科老師。姚清華老師。在這破舊教室陪著我們夜讀。遊戲和長大。並且想起左鄰右舍座位的小小友伴。薛德成。許丕海。蔡錦杉。許丕明。他們和歲月。歲月和沉吟。聳起我們共同千行的熱淚和印記。 歷史雙瞳。徜徉一捧的生命給養。輕狂和側身而過的春花秋月。一朵雲。一記背影。一闋童言童語。我們把愛和純真放在行囊。把思念釀成醉酒。在一個人的行旅。輕輕撩撥。回到最初最稚真的角落。說聲親愛的童年。親愛的老友。我們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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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安岐
雁陣年年南飛,見證 活著就要飛行 不管岩石溫潤或粗礪 凡發出光的都出自 勇猛的生之慾望 從四方而來的 集成一束箭 麒麟花可避凶趨吉 煙墩山的烽火因此漸漸 遠颺 湖尾溪波光也已遁入歷史眸光中 把一切歡悲都包容 像掌紋 無數歧路的歧路後 終竟相遇在一個圓裡 四玻導水的洋樓同時 朝向黎明與夕陽 這是時間某一種奧秘 就如我們同時分離 也同時再相見 在某一個薔薇的花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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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是沒有月亮的晚上
32年前,軍校畢業,同學們分發北中南東各地,記得下部隊時,連長王郅強學長告訴我一句話:「同學是沒有月亮的晚上。」 爾後同學各自在工作上忙碌,而我利用時間完成指參教育,12年前退伍,回鄉務農陪伴高齡老媽,在一般人的眼裡,我的軍旅生涯是平順的。退伍後,每日上午陪老媽務農,下午休息,晚上讀書,在我的印象中,我似乎未曾看過沒有月亮的晚上。去年颱風來襲,果樹、香蕉、瓜棚全倒,望著一夕間變成荒蕪的菜園,不僅心疼,更動搖了我是否繼續務農的信心和堅持。 颱風過後的第一時間,軍校同學陸國強、陳佳吉問我需要他們協助復原嗎?接著同學們一一傳line給我,告知他們願意協助我復原菜園。真是患難見真情,在無星無月,唯存軍校同學的友誼。坦白說,自從颱風後,我已經想放棄務農工作,想不到軍校同學的情,讓我重拾信心,願意留下來務農。 某晚,我與老媽坐在庭院,晚風徐徐吹,看著同學在line的留言,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我仰望遼闊的天際,竟看不到星星,也見不到月亮,剎那間,我流下了眼淚,終於深刻地體會出連長的那句話:同學是沒有月亮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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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為了掩人耳目,春枝把客人吃過的罐頭空罐倒放在原位,把客人喝過的空酒瓶或汽水瓶,重新注入井水、蓋上蓋子,擺放在架子的內層來誤導客人。更把裝著各種物品的空紙箱封口黏好,一個疊一個擺放在櫃檯內,讓人誤以為滿屋子都是貨品,不會對她起疑心。人一旦有某種企圖心,就會絞盡腦汁想出各種對自己有利的招數,來遮掩別人的耳朵和眼睛,想不到識字不多的春枝,她的頭腦竟比一般人強上數倍。 雖然她們家靠近村郊,除了阿桃嫂經常來走動及村人購物外,可說鮮少有閒雜人在她們家盤桓。所以近年來她所作所為,甚至和營長暗通款曲的事,村人竟被矇在鼓裡而不知。即便少數人有所耳聞,但操守向來備受村人肯定的春枝,她倚門盼望的是夫婿能早日歸鄉,怎麼可能和營長有瓜葛?而堂堂國軍中校營長,又怎麼會看上一個不識字的已婚的婦人?因此,幾乎都認為不可能,甚至怒斥傳話者胡說八道。然而,不可能有時竟也成為可能,說來也是滿諷刺的。 某天深夜,春枝急促又猛烈地敲著阿桃嫂的大門,當阿桃嫂開門出來時,春枝快速地地把一串鑰匙交給她說:「阿桃嫂,我舅媽身體不舒服,老人家可能拖不過今晚,所以我必須趕去探望她。(一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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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學夢
小時候的我,常愛幻想、愛作夢,等到稍大一些,開始上圖書館借小說來看。文學的東西讀多了,幻想就變多,天馬行空的想像著,自由娉婷、隨風、隨心情、任意馳騁,飢不擇食的雜讀,啥書都看,又愛莫名其妙的幻想,造就了現在愛爬格子的我。雖然,我是長大之後才開始投稿,但是這愛上文字的種子,應該在當時就已經悄悄萌芽,只是我沒有察覺而已。 當時書籍大多是鉛字版印刷,字體很小。「書」,因為借閱的人多,或者不知珍惜,都破破舊舊的、黃黃的。記憶中,好像從來沒有借過一本新書,每一本都是被別人翻了稀巴爛。當時的我卻樂在其中,好像從來不曾去注意書的外在,而是去關注書的內容是否好看,劇情是否高潮迭起。 當年的我養成了一個習慣,很喜歡在上廁所時看書,每有會意,便會欣然忘我,用身旁的衛生紙寫下讀後心得,再大聲朗讀。反正,自己以為很文青就是了,其實什麼也不是,只是早熟的我,在年少青春時,為賦新詞強說愁罷了。 很多人長大以後,會成為怎樣的人,跟小時候的成長背景,有很大的關係。我知道,現在的我,雖然愛好寫作,但寫出來的東西,還不是十分成熟,要靠此一技能養家糊口,似乎是不可能。但,這是我的夢想啊!這個夢想,在年少時,僅止於腦海,只是想想未曾付諸實行,可是現在步入中年的我,卻已經開始付諸行動,逐步的在實踐它。我已經利用這幾年的閒暇之餘,認真爬格子,敲電腦鍵盤,出版了二本書,對於我不啻是一種鼓勵。 有夢最美,希望相隨。寫作對於現今的我,有一種醉心的美,每當沉醉在其中,總會讓我精神百倍,即使沒有靈感,我還是會鞭策自己,每天都要有字的產出。因為寫作,還認識了許多同好及前輩,其中有一位前輩,曾經在LINE不斷鼓勵我,「寫作需誠懇、用心、用情、種一棵文學樹,必綻放文學」;「文學是心靈最大停泊、依靠的港灣」;「串文字為玉帶,集典籍成金城」等話語,讓我不斷增加寫作的自信心。 我的內心,也不斷的吶喊著,不管別人笑我寫得有多膚淺,文辭有多爛,我都要繼續我的筆耕。我的夢想是出一系列「美美」的書籍,只要我還有手,能打字,寫得動,我就得像牛一樣日日耕耘,天天犁田。因此,養成了每天寫日記的習慣,勤練筆力。即使現在的我,不能不為五斗米折腰,還是得上班賺錢養家,可是,只要一有靈感,就會馬上在手機裡,記下想到的字句,生活變得充實而有意義。雖然上班仍然會帶來某些工作上的壓力,多多少少會影響寫作的心情。可是,我總是跟自己說,我要練就一身,即使外面的世界紛紛擾擾,只要我一開始動手寫作時,外界的干擾就得就此止住的本事與本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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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美的一個午后
回家鄉,最喜歡到各個村鎮拍老房子。老房子令我著迷!特別是愈自然愈樸素的建築,經過歲月的洗鍊,散發無比的蒼沉穩重魅力。這純粹是視覺與某種美感的偏好,人各有所好。實不實際,另說。 這個下午與父親來沙美南管樂社吳老師處坐坐,抽了個空拐進後面的街道屋落,四處走走拍拍。 怎麼說呢?沙美鎮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氣氛,這想必也是我自己的豐富想像。總覺得在飛躍進步到處改變的島上,沙美像化外地似的被遺忘的感覺(三大鎮之一呢)。當然,這未必是一件不好的事,也許,最後的整治改變才是最幸福的事。因為有了更多的心得與沉澱,才能老到的把歲月的精華元素留住。光陰的蝕刻烙印,歷史才能娓娓動人;避免過多的修飾,愈能融入時光況味。這肯定是一件美學技能加使命感及溝通協調的超能力事。但,誰會想看過度拉皮的老人?或,再等五十一百年才又出得來的風味? 走拍過幾個村鎮,美不勝收,但這裡最原汁原味,雖然,敗落了。前面的商家沒有去拍,但那裏也是金門最有韻味的老街吧!的,我到五金行買不到噴霧式潤滑油,只有針車油。整條老街好像定格在時光的某一點上,有點無法置信(的驚喜)。也許絕大部分都不要動(老舊的元素),只要把金東大戲院(以前的火車頭)賦予文化使命及活化市鎮的引擎做出來,就是一個定格的老樣子,所有商業的運作都貼心地去呵護這無價的光陰歷史絕代風情。(南管一曲幽幽……) 不過,話說回來,這純粹是我個人的一趟歷史風情之遊新生的感觸。實不實際,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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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 破
讓生活周遭裡,所有點點滴滴挫敗與傷懷失意的悲痛苦鬱,澱積成奮勵生發的肥壤沃土,突破泥淖困障底灰敗黯黝,突飛猛進成蒼穹映照下,天寬地闊底一株綠意盎然,生生不息底新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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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布拉康的遐想
這一天,我們來到海拔3600公尺的紮西次日山。西藏史上的第一座宮殿--庸布拉康,矗立在藍天的山頂處。從山腳下仰望,它的樣貌神似電影《2012》裡的諾亞方舟:當海嘯席捲喜馬拉雅山脈時,讓人類保存一點生機的救難船。 這讓我想起馬可波羅,十七歲時從威尼斯到中國晉謁忽必烈,經過亞美尼亞國境時,也曾望著亞拉臘山頂出神,因為那是傳說諾亞方舟最後停泊的地方。 我們騎馬上山,一路上遙想洪荒時代,先人們在大自然中求生存的艱辛,油然升起敬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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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這個號稱戰地的金門,所有的大權幾乎都落在司令官與政戰部主任兼政委會秘書長兩人手上。只要和他們攀上關係,可說一路通行無阻。營長何其有幸是主任的表親;春枝何其好運是營長的姘頭。即使單行法的規定一大堆,什麼可以、什麼不可以,但針對的則是善良的老百姓。有辦法、有關係、有靠山的人依然吃香喝辣,這就是戒嚴、軍管、戰地政務禮制下的金門。 營長依依不捨地從春枝身上爬起,當他穿好衣服看到躺在床上赤裸的春枝,當他看到她那秀麗的容貌、白皙的肌膚,莫不驚為天人,也贊嘆自己的好福氣。但還是說:「我得走了,讓駕駛等太久不好。」春枝則嬌聲地說:「慢走,我休息一下再起來洗碗、閂門。」 營長走後,春枝閉上眼睛則不斷地想,雖然當年成婚時烏番才二十歲,正是他身強力壯的時候。可是每當兩人相好時,往往都是草草了事,並沒有讓她享受到高潮的滋味。想不到年已四十五歲的營長則是經驗老到,更能讓她浸淫在男女魚水之歡的幸福時光裡。即使烏番到南洋而讓她虛度十年的青春歲月,然她相信一定能從營長身上得到更多的彌補。況且,營長是一個堂堂國軍軍官,無論人品、學識與長相,都遠遠勝過務農而又沒有讀幾年書的烏番。即使烏番日後返鄉是村人羨慕的番客,可是只不過是一個出賣勞力的估俚而已,又怎能與國軍中校營長相媲美。終究老天有眼,或許她人生的前半段是黑白的,但願後半生是彩色的。如此對一個虛度十年光陰的已婚婦人才算公平。(一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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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學夢
從來沒有人跟我講說生命是怎麼樣的一種面貌,生活是怎麼樣的一種形式,我就這麼懵懵懂懂的來到這個世界,日子就這樣,一年過著一年,目前已經來到了人生的中年。 猶如,我是什麼時候喜歡文學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小時候成績算是普普通通,數理都不太強,但也不是都不及格的那一型,文科算是比較強,但也不是每次都考一百分,頂多八九十分,成績算是中上。 學校成績沒有很好,並不是我不想唸書,而是大半的時間,都得幫忙家理料理家務,等到有空閒時,才能讀書。因此,我的讀書方式,不是限制在書桌上,而是像遊牧民族式的到處放書(牧),逐水草而讀(居)。 當時家中經營雜貨店,做阿兵哥的生意。老爸總是說著「讀書無用論」之類的話,不太喜歡身為女孩子的我們讀太多書,他常掛在嘴邊:「讀書只要讀到識字,看得懂報紙,會記帳就可以了。女孩子嘛!總是要出嫁,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應趁著未嫁時,幫家裡多掙些錢,卡實在。」這是那個時代,很多金門女孩子的宿命,不只我們家重男輕女,記得有一位同學的家裡更是誇張,還實行糧食配給政策,她的阿嬤還規定:吃魚丸時,女孩子只能吃二顆,男孩子則可吃四顆。當時的我聽到,也覺得不可思議。至少,我的父母還不曾管制我的食、衣、住、行等民生必需品。 那個時代會這個樣子,其實是有其歷史背景。幾乎我認識的人,家裡都是寒門,有的甚至是誇張到沒有門,這可能跟當時金門的民風純樸有關,可以夜不閉戶,也有可能是當時的家裡普遍都貧窮,沒有什麼可以偷的。 當然,老爸小時候家裡也窮,供不起他讀書識字,只唸到小學五年級就輟學,十一歲的他,出外當學徒,做過中式麵包,像索仔股(麻花)、腳車餅(閩南語)等等,各式各樣的中式點心;還殺過豬,在市場上賣過豬肉;開過三輪車,做過送貨工人;最後還去拜師學藝,學做貢糖。 我出生的那個年代,還有單打雙不打,家裡二樓靠在牆角附近,有一個長約六、七十公分的墨色砲彈,那是中共送給我們家的禮物,還把我家的三樓牆面,轟出了一個大洞,幸好無人傷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對於這個被飛彈轟炸的日子,在我記憶裡卻是朦朧模糊的,可能跟當時年紀尚小有關係,等到我開始有記憶時,已經停止了單打雙不打。只剩下三樓牆上被重新砌過,新補的痕跡,說明了它曾經受過傷。最後,這枚空彈殼的命運,在我們搬新家時,老爸以新台幣兩佰元,賣給了收廢鐵的。從此以後戰爭的痕跡,在我生命裡,就澈底消失了。 當年我住的地方,在金門算是鬧區,有小西門町之稱,地點位於山外的中正路上。在戒嚴的年代裡,每天都可以看到許多身上穿著草綠服的軍人,在街上遊蕩著,若是中正堂或僑聲戲院的電影散場時,更會把已經熱鬧不已的中正路,擠得水洩不通。 家,是一棟三層的新式建築物,一樓是店面,二樓是做貢糖的工廠,三樓就是睡覺的地方。 別以為整個三樓都是睡覺的地方,那就大錯特錯,因為做生意的關係,常常堆滿各式各樣的生活器具及雜物,還要騰出一個位置,放置神明桌,全家只能擠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裡,我與媽媽及弟弟,三人睡在床鋪上,老爸則獨自睡在一進房門的地板上。冬天時,為了保暖,得用大紙皮,先鋪在地板上,上面再鋪上一層毛毯;夏天則換成涼蓆,上面還會掛著蚊帳,有時老爸心情好時,還會一邊鋪床一邊哼著歌曲,唱著他最喜愛的黃梅調。 現在回想起來,小時候生活的畫面及其點點滴滴,真的覺得有點簡陋、有點辛苦。可是當時的我置身其中並不覺得苦,反而覺得很幸福,因為空氣裡總有一股溫馨,及明星花露水淡淡的香味瀰漫其中,這個氣味在我現今的腦海裡仍殘留著,這是屬於那個時代,專屬的幸福氣味。 冬天的清晨,總會看見一抹陽光斜照進來,落在床舖的上方,每當我睜開雙眼時,粉塵在光線裡跳躍著,猶如,五線譜中抖動的音符,這時我會伸出小手,當成小小演奏家,去攪動這粉塵中的音符,嘴裡會同時唱出,當時剛學會的童謠、或八點檔的連續劇主題曲。 當時年幼的我,長得圓圓胖胖的,臉頰總是泛著紅暈,媽咪每天早上喚我起床,幫我穿衣服時,都說我是「紅紅的小蘋果」,我都用稚氣的微笑回應著媽咪,此時總會有一股暖流,暖呼呼的在我心底滾動著。 睡前的娛樂,是在床上打枕頭仗或玩扮家家酒,我當新娘子,弟弟就扮新郎,對話都是童言童語,可能千篇一律。 「妳要嫁給我嗎?」 「好呀!」 「我煮飯給你吃喔?」 「好呀!」 等等了無生氣的對話,可是我們不知為何會樂此不疲? 二樓是做貢糖的工廠,當時沒有機械化,完全是純手工,記得有一天的傍晚,老爸煮好的麥芽糖,放在陰涼處冷卻,年幼的弟弟,不小心誤觸,鼠膝部腫起了水泡,緊急送醫,所幸沒有大礙。這是工廠與住家混雜在一起,難免會產生的生活小插曲,把吃苦當作吃補,大傷、小傷、燙傷在所難免。在我小時候,成長的過程中,我們都視為理所當然,這是那個時代的辛苦,我們也都這樣的活了過來,而且活得很有朝氣、很陽光、很理直氣壯,充滿韌性。 老媽總是在樓下店裡忙著,老爸則打著赤膊,在二樓做貢糖,是另類的女主外,男主內的家庭。每到傍晚時分,老爸做的貢糖出爐時,整個二樓水煙四起,暖呼呼的,貢糖挾帶著花生的香氣四溢,沿著窗戶縫隙飄到樓下,左鄰右舍的叔叔、伯伯們,總是尋香而來,大家都是街坊老鄰居,也知道老爸為人憨厚又大方,都不客氣的,自顧自的一邊吃著貢糖,一邊跟著老爸聊天,每當這時候抬頭看見的老爸,額頭上冒出斗大的汗珠,沿著鬢角落下,一邊切著貢糖,一邊還得不時抬頭,應付他們的對話。當時,在我幼小的心靈裡,對於他們白吃白喝的行徑,其實是很厭惡至極的。 有時吃完貢糖,老爸為了幫大家解膩,還會附上一杯白開水,當時的我很不能理解,為何要做成這個樣子,有幾次看不下去,忍不住想要對老爸抱怨,可是話到嘴邊,抬頭看著老爸穿著濕透的汗衫,低頭的工作著,又吞了回去。 這件事情,我看的是貢糖被白白吃掉時,物質的損失,老爸感受到的,可能是來自於左鄰右舍,鄰居們的精神讚美,而這讚美的收穫,肯定大於物質的損失。我想,在每個人的生命裡,都需要被人肯定,老爸想藉著做好吃的貢糖而受到肯定。於是,老爸總是說:「都是街坊老鄰居了,和氣生財嘛!」不要太計較,一句話便把我搪塞了回去。 當時六、七歲的我,就已經被訓練到手腳很俐落,幫忙做家事時,總會雙手雙腳並用,用一隻腳去撞著娃娃椅,讓年幼的弟弟躺在繫著彈簧的娃娃椅中,規律的上下搖晃著,安靜入眠,另外兩隻手就得「包貢糖」,也就是將剛切割好還有溫度的貢糖,一顆顆裝進小袋子中,再交由阿姨們去分盒包裝。 家裡總是有忙不完的事情,能夠讀書的時間,真的是少之又少,阿爸多希望身為女孩子的我,不要再讀書了,回家幫忙看店,但我總是暗自惕勵自己,改變自己的命運是「讀書」,否則我只能每日梳妝漂亮,成為阿兵哥的……。因此,讓我養成了很珍惜時間的觀念,每當有閒暇之餘,總會捧著一本書,自顧自的唸起來,養成了即使吵雜的環境,也不會唸不下書的能力。 這書有時並不限於教科書,可能是圖書館借來的散文或小說,當時的我,並不會去選擇看漫畫,不是不愛看,主要原因是沒有錢。漫畫書得花錢去漫畫店租,對於當時沒什麼零用錢的我,是不允許的。圖書館的書就是最佳的選擇,久而久之不去接觸,好像被制約,長大了以後,對漫畫書就沒像散文及小說那麼感興趣。 當時,圖書館的借書方式,不像現在採取開架式的方式,讓我們入館內挑選書籍,只能透過借書卡,在沒有借到書之前,是看不到書的全貌。當時的借書卡,放在每一本書最後一頁黏的紙袋裡,上面寫著書名、作者、登錄番號、借閱日期、歸還日期及借閱人。從借書卡上,便可以嗅出端倪,察覺這本書是否好看。因為,借閱的人數越多,借閱的時間越密集,代表這本書受歡迎的程度也就越高。 小時候的我們,好像沒有什麼娛樂,當時的電視台只有「華視」,節目並不多,卡通像「小甜甜」、「龍龍與忠狗」、「無敵鐵金鋼」等等,都是每集必看的節目,節目沒有重播這項服務,錯過了就等於失去,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格外珍惜;因為很珍惜,總是記在心裡;因為銘記在心,每集都不想錯過;因為不想錯過,回憶就特別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