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懷念你,廟公
從小到大常聽家人講,小時候的我因長得可愛討喜,幾乎每個人見了都搶著抱,尤其那白裡透紅的粉嫩臉蛋綴上圓亮的黑眼珠子,令誰看了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看到這兒可別以為只是說說罷了,因為確有其事,同時也令我懷想起一位老人家::: 兒時的家居住在清幽的河堤邊,那裡有座小小的土地公廟,每當晴空暖暖,河水及廟宇間即可連成一道金光點點。每逢年節經常會在廟前上演熱鬧的歌仔戲及布袋戲,由於平日只能在廟前看山望水無所事事,所以成天也只等著看戲。 當時年紀甚小不懂事,眼裡常常瞧不起廟公,對方有個禿頂光亮的頭,右眼綁著一塊黑眼罩,習慣嚼檳榔的嘴裡一口滿滿的金牙不說,還有個隆起高高的背,詭異的是,從沒聽過其嘴裡吭\出一聲半個字出來。所以每每見他出現於廟口對我釋出和藹的笑容,我總以鄙夷的眼神回望他,旋兒掉頭就跑。 某天我被熱鬧的聲響驚動,打開大門,只見村子裡的人一窩蜂的向土地公廟跑去,隨著人群的腳步,赫然發現歌仔戲班終於來了,施工人員正努力的搭設棚架,戲班子們男男女女一臉素淨,脂粉未施的蹲在戲檯下聊天、打撲克牌,一旁幾大箱華麗的戲服及布景道具等,令人看得好不搶眼。這時候,戲班子裡一名頂著清湯掛麵頭,打著一雙赤腳約莫十歲大的女孩,興沖沖跑來說要帶我參觀戲檯後方生得是什麼樣?我看了對方一眼什麼也沒說,便與她沿著戲檯後方支架一截一截的往上爬,當好不容易攀上檯面,霎時眼前出現一隻穿著夾腳鞋的腳大力的往地上一蹬,抬眼一看,竟是廟公一臉威嚴的望著我,驚嚇之餘,從此打從心底更憎恨那位廟公。 隔天,戲檯歌聲沸沸揚揚響遍全村,村裡的人三三兩兩的聚集在廟前的榕樹下看戲,想當然我也在之列,正當看得入神之際,冷不防右臉頰一陣刺痛灼熱,伸手一摸不僅摸到深烙的齒痕,更有滿手的噁心濕黏,回眸而視,只見黑鴉鴉的人群看著表演忘我的笑,仿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隨即廟公神色慌張的跑來要把我抱走,我卻毫不領情的狠狠推他一把,當時小小年紀何來的力氣,竟把廟公的眉角給撞流血,當下看到他流得血,我方才感覺到臉頰的傷有多疼。 也許那時年紀小,傷痛來得急去得也快,沒兩天我又往土地公廟跑去,這天的天氣顯得陰陰愁愁,人群亦顯冷清,途中老遠就望見戲班子女孩翹著二郎腿坐在戲檯後方,還沒回過神來,只見她不由分說的跳下朝我這兒跑來,緊接著就往我的左臉頰上狠狠的咬上一口後,旋即又跑回戲檯後頭躲進布簾子裡,怎知就在此刻,廟公從後方一個箭步追來躍上布簾子裡,在靜默片刻後裡頭傳來偌大的爭吵聲,然而均被如雷貫耳的唱戲聲給淹沒,當見廟公被人給攆了出去,整個人狼倉跌下樓不說,又趕忙起身一把抱起我氣呼呼的與上頭的人咿咿呀呀一番激烈得比手畫腳,並不時指著我被咬傷的臉頰,只可惜上頭的人不懂手語,根本沒一個人理他。 激戰過後,方知看戲的人皆跑到後頭來看熱鬧了,頓時廟公漲紅著臉挺起胸膛抱著我穿越人群走進土地公廟,用簡單的消毒工具清潔我的傷口同時強顏歡笑頻頻輕撫我的頭安慰我,此刻才驚見他的手腳滿是傷痕及瘀青,原來為了方才那一場爭執,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一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母親牽著我的手帶著一鍋現煮的雞湯登門拜訪廟公,不過卻沒見著他,後來聽前來上香的歐巴桑說,那天他因與人起爭執讓他原氣大傷,已回鄉下休養了::: 從此,未再見到那位老人家,直到多年後仍然如此,不知如今他是否安好?或仍然健在?只希望他能夠安享天年,並接受我遙遠的祝福::: 謝謝您!親愛的廟公。
-
許百萬的故事
后沙許百萬就是吃了海蛇才出頭的,許百萬以前很窮,去牽網捕魚,和大家一起工作的,別人叫他挑飯來給大伙吃,由於家窮沒飯吃,以至於每次挑飯挑粥時,在半路上都停下來偷吃,抵不住肚子餓的誘惑先偷吃而引起大家(漁夫們)的不滿,且心生恨意,有一回,這些同是捕魚的網腳們捕獲到一條海蛇,海蛇毒性很強,大家恨他常偷吃粥飯,故意將這蛇燉給他吃,還添加中藥在湯汁中,謊騙他說煮了一條鰻魚要給他進補,他不疑有他的就大吃起來。一吃下肚後,海蛇的毒性使他心狂火旺,難過的他就狂奔回家,聽說半途中在荒郊野外的一座土地公廟前不支倒地,抬頭一望見到廟裡有一只花瓶,在口乾舌燥下就把瓶中的水喝完,一喝完後整身就輕鬆起來,故而又返回工作的海邊,伙伴們見他又回來都大驚,原本以為已將他毒死卻還出現在大家眼前?問清原由後,大家往土地公廟一查究竟,發現原來那花瓶裡有一隻已死亡多日的蜈蚣掉落在裡頭,以毒攻毒的結果反而毒不死許百萬。這是故事一。 許百萬母親死時,太窮的兄弟倆沒錢可埋葬老母,他母舅拿錢給他買壽板埋母親,由於錢只夠買壽板而已,根本買灰粉的錢都不夠,那如何埋得了母親?兄弟倆左思右想後,決定以賭博來賺取買灰粉的費用,沒想到一賭就輸,把買壽板棺木的錢都給輸掉了,故而有「搶灰連棺材去」這句的俗諺語流傳。 沒有棺材本的兩兄弟傷心煩惱的不知怎麼辦,最後只好對不起老母,只用兩只篾籠相疊將母親遺體至入籠中捆綁起來,準備趁黑夜沒人撞見的機會把母親給埋了,誰知走到半路上,突然狂風吹來,兄弟倆將母屍首一放避風避雨躲了起來,等風雨一停,才想起老母後事還未辦妥,回頭一找,發現母親的篾籠早已落入一坑洞中,他倆就順勢將土整理完美些,辦完後事後,他的母舅前往一看,直嘆氣搖頭,倆兄弟以為天窗事發怕被母舅責罵把棺木賭輸,齊跪母舅跟前,沒想到懂得風水的舅舅反倒說:可惜啊可惜,這要是用篾籠來葬就很好。倆兄弟一聽跪著向舅舅認錯,把事情原由向舅舅招供,他倆的舅舅表示:這是你兄弟的福氣,得到了這好風水。以後他倆兄弟讀書,考試樣樣順利,有官做。 從此一帆風順的許百萬考試中七品官當縣長,而縣衙處在歷任縣太爺上任沒幾月就死掉的陰影下,許百萬上任時,聽說是受仙人指點,別人是正面抬轎進衙門,而許百萬卻是以倒入法把轎尾朝衙門擺入,就如同以屁股就位的姿態入衙門,一進入後躲在牆上的麒麟作怪展威猛要吃他,手執文朱筆的他急忙將手中的筆射出,麒麟被射中後撞倒衙門的一片大牆,沒想到應聲倒地的牆內竟藏有許多的青金寶貝,他清點總數剛好值九十九萬兩,為了表示清廉,他全額進貢皇上押驚,皇上見他不貪,故而再添加一萬湊足百萬回饋給他,故而有許百萬之名出現。 阿伯表示,若欲知更清楚的許百萬故事則要往后沙村落去探問他人,為了走日本在大陸待十幾年的他,表示對金門的一些故事較無概念,但聽在我們耳裡,這已是很精采的故事了,從這故事裡阿伯聯想到一句俗諺語:「門扇板靠呣對邊」、「門扇板鬥呣著爿」,門扇板放置那邊是固定的,若果擺錯邊就上不了門,裝不上去,喻不合時宜,也可表示夫妻間常吵架不合之意。
-
因為有緣所以相聚
小時候,我們感情並不好常常打架,有時我跟大姐爭吵妹妹還選擇當大姐的國民和我對抗。唸書時的妹妹身體裡流著憤世嫉俗的血液,所以常常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時常大剌剌的表現出內心的情緒,相處起來稜角太多很容易就會被她刺傷;但是自從她投入職場之後,工作的歷練給她一些想法,言談應對溫和許多,我也感受到妹妹日趨成熟的處世態度,雖然當便利商店門市人員工作辛苦,但是幾次去到門市要去找她,都先在玻璃門外觀察許久,她微笑接待客人的模樣真讓我喜歡,總是想著要是換成是我,我是否也能如她那樣用心認真?現在的我每每工作遇到挫折,總是想著妹妹都能在同一個工作如此工作了五年,為什麼我不行呢?和妹妹的情誼是在我去到外地求學上班才開始漸漸融洽,交換工作心得,抱怨工作環境,或者是說說別人的八卦。放假回家洗澡要一起洗,我一定要搶著當她的摩托車司機載她去上班,因為每次返鄉假期有限,所以妹妹都盡量把自己僅有的月休四天配合我安排,就是為了要和我有多一點的相處時間,只不過她是家裡的「睡神」,曾經觀察過她,有時會不知不覺就補眠去了,最高紀錄是下班4點到家到6點這段時間,就睡了三次,雖然每次是只有十五分鐘而已。 妹妹除了上班,還要當兼職保母照顧哥哥們的小孩。先是三哥的大頭寶寶懷暄,再來就是大哥的貢丸寶寶俊宇,一次得要當二個小頑皮的保母不是件容易的事呢!妹妹這個未婚的女生這個工作卻做得很稱職呢!只是長年不在家的我,總是存著一份私心,想著要是妹妹想來台灣我一定要投反對票,為的只是想要讓她可以留在爸媽身邊替我這個遊子多盡一份孝心,也曾經跟妹妹討論過這個話題,妹妹很貼心的說她會好好照顧爸媽要我別太多心,虧欠妹妹太多總是不知要如何補償她好,每每想到滿滿都是歉疚。 我的阿孝弟弟跟大哥是同一個生肖,他的出生日三妹的過世後的第十天。爸爸媽媽是懷著又哀傷又快樂的心情迎接弟弟的誕生。阿孝弟弟從小就對工匠的事務很有興趣,總是拿著一隻小鐵鎚在家裡敲敲打打,唸小學就無師自通蓋起小木屋,國二的時候還幫媽媽蓋了灶,雖然不能精緻完美,但卻已是贏得多人讚賞,我們這些自家人還稱他是卡通藍色小精靈裡面的小木匠呢。 但是他的無師自通不光是如此而已,他最令人嘖嘖稱奇的竟是他在電腦知識的精進,都是靠著對電腦的一份熱情,因為他職校唸的是園藝科並沒有讓他建立電腦的基礎。以前他委託大哥幫他組裝電腦,為的只是想要趕上線上遊戲的熱潮,但是他漸漸的開始去做一些不同的嘗試,所以他買電腦雜誌、上網尋找同好聯繫溝通,現在一個人就有三台電腦,每台都是自己去找配備組裝,軟硬體知識都超越我們太多。一台電腦二個主機板,還是電腦水冷系統取代傳統散熱風扇,還是說組裝家裡的無線上網專線網路,或是說分享網路磁碟空間等等之類的常識都是他傳授給我們的。他在當替代役的時候還剛好被派到縣立網路中心,所以很多事都駕輕就熟,這都是因為旺盛的求知慾帶給他的收穫。 從他很小的時候他就喜歡迪士尼卡通系列的收藏品,還對著大家說他的偶像是迪士尼先生,因為迪士尼先生功力高深,可以創造出許多膾炙人口歷久不衰的卡通人物,雖然他現在已經是20幾歲的成人,但是對迪士尼的卡通熱愛卻一點都不曾冷卻。 阿孝弟弟四五歲的時候,因為貪完撿了拜拜後剩下的鞭炮放在瓦斯上點燃,造成了左耳聽力受損,因為沒法聽清楚大家在說什麼,所以自小他就認定大家都在背後說你壞話,脾氣變得很暴躁不安。想當初我曾帶他到大型醫院檢查聽力,醫生跟檢驗師說話的態度就認定阿孝弟弟是為了逃避兵役裝出來的,言語激得阿孝弟弟把掛號批價單撕了丟進垃圾筒,也不去看報告。後來阿孝接到兵單要去高雄當海軍,時間很巧是大哥大嫂回金門補請的隔天(民國九十一年五月十六日),那時大家就在金門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送他去當大頭兵,不過戲劇化的是十天之後,阿孝弟弟就因為聽力的問題被驗退,本以為他應該就可以就此免除兵役,但是還有一個所謂的替代役制度,阿孝弟弟就這樣過了三個月就又去服替代役了!開玩笑的說當初要去當海軍,縣長跟鎮公所還幫這些役男辦了送別會,還送了每個人一個紅包跟一份禮物,但是弟弟幾個月後去服替代役時又去領了另一份,笑說那些長官看到他如果有印象的話一定會嚇一跳呢!搞不好會認為阿孝弟弟有個雙胞胎弟弟呢! 阿孝弟弟從小成績普普通通,國中的時候阿孝弟弟更是因為學習態度渙散,變成那時候導師的眼中釘,常常打電話跟老爸告狀,氣得弟弟常常跟爸爸口角,更對那時的導師懷恨在心,因為他不懂他就是不愛唸書,但也算得上是個守秩序的學生。高中會考阿孝弟弟自知成績不佳,家裡人誰也沒說就填了志願,而且只填上年度錄取分數最低的三個科系,他幸運的變成小雨妹妹的學弟,而且竟然努力奮發向上唸書以第一名畢業,他常說他唸的科系已經是最不頂尖了,要是成績再成倒數集團可就面子不保了,他說其實他也是為了爭一口氣,當初國中導師這樣看扁他,總是要想辦法證明自己。但是當初我叫他去參加金門技術學院的推甄,卻因為他體育成績未達低標的70又不肯去找老師幫忙而喪失了機會。阿孝弟弟當初還跟我說過當衛生股長的時候,還曾因為聽不到同學的叫聲被一群同學用掃把棍子打的全身是傷,他說他沒有反擊,因為他說他不要變成那個構成巴掌的另外一個手掌,他說那些同學自此之後就沒找過他的麻煩,全家人都渾然不知他這段經歷除了我,因為他實在不忍我曾受過的委屈,說來安慰我鼓勵我的。 阿寶弟弟是家裡最小的小孩,跟我足足差了十一歲。爸爸五十一歲老來又得子自然是非常喜悅,但是媽媽每次都會開玩笑的跟我們說,屬龍的阿寶跟她足足差了三輪,懷著她的時候都三十七歲了,感覺很丟臉,想說年紀那麼大了還再生小孩。但我們都說爸媽決定把阿寶弟弟生下真是正確的決定,因為阿寶弟弟從小就討人喜歡。 我回想從前,真不知老爸老媽是如何安排的,阿寶弟弟從出生沒多久,我就是照顧他的第一首選。媽媽以前為了幫我們準備早餐,早早就會把阿寶弟弟抱到我們女孩子的寢室交給我照顧,嗯嗯啊啊的常惹得同寢室的大姐抓狂,不過我就沒得選就是要照顧他。平日放學回家,也要幫媽媽照顧阿寶弟弟,背他泡奶換尿布洗澡我想我是家裡做得最多的。這也難怪他會在七八個月的時候,受不了阿孝弟弟的作弄時不斷的叫著我的名字,把大家都嚇了一大跳。我想大概就是因為媽媽三不五時就是叫著我的名字說:「莉莉喔!來幫阿寶換尿布、泡奶、洗澡、哄他睡覺::」,讓他認為叫了我的名字就是救命仙丹吧! 阿寶弟弟快滿二歲了才學會走路,大人們都說這是代表著阿寶弟弟是個享福之人,他應該是這樣沒錯的吧!從小他就被受寵愛,因為跟哥哥姐姐都有年齡上的差距,所以已經就業的那些兄姐都會竭盡所能,將以前自身沒有享受過的物質生活架構建立在阿寶弟弟的身上。通常要是阿寶弟弟的請求,兄姐們也都盡量滿足他的需求。但這樣過度的附和弟弟的要求,讓他對惜福的感念不夠強烈,不過隨著年齡增長,他多少能在我們對他說教的時候,給我們一點善意的回應。 小時候的阿寶弟弟就是個好奇寶寶,只要他不懂的就纏著你不放。他曾經問我說:「月亮跟太陽哪一個離地球比較近?」,「月亮為什麼每天形狀不一樣?」,「為什麼一加一等於二?」,「出門為什麼要叫他穿鞋子不能穿拖鞋?」::,爸爸曾經說他很怕被阿寶問問題,因為阿寶一問就是半個小時。我們常常在探究為什麼阿寶弟弟有那麼多疑問,我們集思廣益的答案是,我們這些哥哥姐姐少說都大他六歲,所以他接觸的言談都不是一般的童言童語,才造就出他這樣豐富的思考網絡。 阿寶弟弟是家裡「睡教」中的教主,因為睡神睡仙都比不上他這個「睡魔」厲害。阿寶弟弟對於睡覺時間的認定是很嚴格的,比如說他每天早上七點前要到校,他已經說了六點半會起床盥洗,就千萬別太熱心提早叫他起床,他的起床氣是我見過最可怕的第一名。再者放假睡覺,即使他已經是睡了十二個小時,錯過了早餐時間也萬萬不可叫他起床吃飯,因為即使被叫醒了他也不可能會去吃飯,而且他會臭臉一整天。所以要應付他就是要他想睡就讓他去睡,等他睡到他自己覺得夠了他自然就會快快樂樂起床活動。 阿寶弟弟跟三哥一樣,都屬於天資聰穎。只不過已經高二的他,還沒辦法下定決心好好衝刺課業,成績總是不盡人意。不過電動這項技能倒是很努力精進,時下的年輕人也不清楚他真正的想法,常常冷笑話說不停,有時興致一來還耍寶逗的大家笑哈哈。身高即將突破一米八的他雖然外表上已經成熟的像個大人了,但是在我心裡我還是想著他還是那個我抱在手裡的那個小弟弟呢! 我們家從大哥開始到小弟阿寶,竟沒有一個人上過幼稚園,大家都說很羨幕那些上幼稚園的小朋友,每天吃吃喝喝好不快活,不過我們大家都知道那是因為家境不允許的關係,所以雖然有些遺憾但卻不失望,因為我們(除了阿寶)的童年生活沒有物質的享受,卻也是充實愉快。哥哥們常常會自製玩具:去砍細竹做成槍,要是沒有竹子就用原子筆的筆桿,子彈就用樹子或是沾濕的衛生紙;把瓶蓋敲平穿線當成切割用的工具;或是用鐵絲線纏成圈狀,把牆上的蜘蛛網移上去就變成捕蟲或是蝴蝶的法寶;要是誰手上有球就可以玩起棒球,球棒就拿棍子代替,接著就用巧手把水泥紙袋折成手套,女生跟小小朋友的隊員就打滾地球,可是就連打滾地球也會被三振呢!有時要是菜園暫時休耕,大家就會烤地瓜;女生們還會玩家家酒或是紙人之類的遊戲;跳房子的遊戲則是不限年紀性別的大眾遊戲。那時候雖然大家會吵架,不過小孩子的氣憤總是不會維持太久,不多久大家便會和好如初了。 記得以前喜餅是禮餅而不是現在大家普遍用的餅乾禮盒,當我們拿到那盒禮餅,一定是等兄弟姊妹全到齊,才會開始分配。大哥拿著水果刀切了四刀變成八片,一人一片。有時要是分些其他水果零食,數量要是不夠分,就從弟弟妹妹開始分發,那時的我時常都是受惠者一定吃得到,不過我卻等到長大了,才懂得對兄長的貢獻感激。 現在八個兄弟姊妹有五個不在故鄉,總得等到大日子才能有全家團聚的日子,好比說過年。我們常常都開玩笑說爸爸媽媽哥哥嫂嫂姐姐姐夫還有我們這些弟弟妹妹跟小朋友們,加起來玩麻將可得用上好幾桌才夠擺平這些賭徒呢!只是手足情誼難免因為不常相聚或是成家立業變得沒那麼緊密,甚至對於彼此利益的衝突是日益明顯,不過這是一種必然的趨勢我想,有了自己的家庭重心的配置就會以家庭為中心。阿孝弟弟曾說過,希望大家不管成家與否,能否住在一起,都希望大家對於一家人的認同永遠不會改變。因為我們有緣才能一起相聚當手足,這份難得的福分希冀不管多久都將永永遠遠持續下去。
-
捕麻雀
在鄉趣裏,捕麻雀掏鳥巢也是鄉村孩童們最感興趣的一件事情。 秋收過後,地裏的蟲子絕了,糧食少了,麻雀們只能實行戰略轉移,從田邊地頭成群結隊地飛到農家屋簷下來偷食糧食。因為這個時候農人們把高粱、穀子、辣椒,包括茄子籽、黃瓜籽甚麼的都懸掛在屋簷下。這些懸掛的糧食就是來年的種子,是農民第二年豐收的希望。可是麻雀們卻是不管那麼多的,求生的本能使得它們把生存的希望都寄在那些種子上,所以溫暖的陽光下,當農人們正在地裏忙著活路時,麻雀們便成群地歇在種子上,小腦袋一點一點地把那些種子吞進了胃裏,然後又通過五穀輪回之地把種子還在農人們的門口。因此不出幾日,那地上就鋪了厚厚一層白屎。而且有些膽大的麻雀甚至為了偷食的方便,還把巢築在牆縫裏或是門前的桃樹上,第二天一麻麻亮它們就從窩裏鑽出來歇在種子上忙活。可別小看了這些好吃的麻雀,它們可機靈哩,看見有人走近,它們就撲閃著小翅飛出屋簷歇在門前的桃樹上望著種子吱吱喳喳地叫。而當人的屁股一轉過山牆角,它們則又前仆後繼地飛到種子上啄食。對於這些討厭的麻雀,農人們自然是拿它們沒辦法。起初他們也吃吃地趕幾聲,後來連趕也懶得趕了,任憑它們在那裏偷吃。而對這些麻雀,我們鄉村孩童卻有對付的辦法。 我們對付的辦法之一,就是用自製的彈弓射。彈弓很好製,砍一個樹丫,把皮削盡,再在樹丫的兩頭系上橡皮筋,就可以用石籽射鳥了。當然這些自製的彈弓是射不準麻雀的。射出去的石籽不是打在糧食上,就是打在屋簷上,沒有哪一顆石籽能將麻雀命中。但這種辦法很管用,那石籽無論是打在糧食上還是打在屋簷上,都能把麻雀嚇個半死。聽見啪地一聲響,麻雀們不要命地振翅飛走,一般要過半天它們才敢再小心翼翼地飛來。 另一個辦法就是搗毀它們的「老巢」。若是鳥窩做在樹上,我們就爬上樹去掏它們的鳥窩,並把它們的窩全部搗毀。每每爬上樹把手伸進鳥窩,我們都能有意外收穫。因為那窩裏必躺著二至三個鳥蛋。這個時候我們就興奮地對著樹下的小夥伴喊:「還有雀蛋呢。」地下的夥伴們大聲喊:「把蛋扔下來。」可是蛋扔下來樹下的夥伴接不住,都掉地上碎了。對牆洞裏的雀窩,我們就更有辦法對付了。只要看見麻雀從哪個洞裏鑽進去,我們就知道那個牆洞裏必有鳥窩。因而我們就悄悄地搬來梯子爬上去堵住牆洞,然後用一根棒棍一陣亂搗,再把麻雀從洞裡拉出來,那麻雀就被嚇得半死,只能撲撲翅膀了。 當然大人們是從來不允許我們射麻雀、掏鳥窩的。他們說麻雀也是一條命,它們記人的仇,你把它弄死了,它們要報你的仇的。即使是你不把它弄死,只要你動了它,或是掏了它的窩,它們也會讓你長滿雀斑。對大人的這些說法,我們向來不信。大人說:「不信你們就自己在臉上找。我負責你們臉上有雀斑。」我們相互一找,果真不假,我們都發現對方臉上有不少的小麻點兒。但我們不怕,看見新的雀窩做成了我們準又去把它給抄下來。 漸大後,我們捕麻雀的辦法就更絕了。我們找出一隻糠篩支在門口,在糠篩下面灑上一些秕穀或是包穀殼子,然後拉根繩子躲在暗處。看見麻雀鑽進糠篩下面了就猛一拉繩子,那麻雀就被捕住了。聽人說麻雀蛋和麻雀肉非常好吃,但我們從來沒吃過。即使是捕捉到了麻雀,我們也只是用細線把它們拴在門口的樹上,讓它們撲撲騰騰亂飛一陣子就把它們放了。我們要的僅僅是捕麻雀的樂趣,從來沒有要過它們的命。就這樣,那些令人討厭的麻雀就在我們躲與藏,捉與放中,讓我們這些鄉村孩童獲得了無窮無盡的樂趣。因此我在想,千百年來,麻雀一直是人們譏諷的物件。讚美麻雀不符合人類的審美習慣。可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一物與一物各有千秋。沒有鴻鵠之志的麻雀也不是一無是處啊。
-
思念組詩
之一 驟雨不斷拍打緊閉門窗 戶外的風兒過於強暴 能否躲進屋內,給一個溫馨擁抱 無言,是由衷的堅定 雨的世界不在屋內 失望在熱情後殘留 滴答,未乾涸的淚水徘徊 守候一夜的窗 霧濕著眼,化幾道堅強的閃爍 從溪底流過 紗窗上的水珠 凝重地向下滑落 走不到盡頭,已被兩旁格子吸收 思念──總不是自己能夠掌握 之二 空蕩透明 倒入滿滿的思念 滴不出、滲不透 百分之四十的濃郁 飄散 百分之百甘純 啜一口 沉沉地在舌間 含吟著曾經 繞迴在冷冷的夜 微眩吐暖 說 「去~~~」 空蕩透明 吞入滿杯的思念 咕嚕咕嚕 在肚裡叫不停 之三 一把思念加些許冰塊 和著滿杯威士忌 佐以夏之豔陽 「咚」地 蟬嘶在解不開的 代數人生中 松針如羽 一生能見幾回自在 飛落 冬雨淒淒的庭園後 秋雲總以喝醉之無行 推給羞澀的楓回答 留!不留? 是昏了頭 還是抹錯腮紅? 漲著臉 說不出口
-
再探中山林林道
在台北讀書的日子裡,總思念著金門的樹林們。那種徹底陶醉在充滿清新舒暢的綠色空氣中的感覺,特別令人一再想起它們。用一種放鬆的心情,造訪這一片林道,林道一天中的跳躍活力也不斷地和漫步其中的我們一起分享。 到中山林不外乎就是要走入森林的懷抱,轉入圓環,通往經國紀念館的這一長條路是最具代表的。這一路上陪伴我們擁有森林的樹木、植物也不少。對於這些樹木花朵,我遇見他們時就會想一想他們的名字,但對有些遺忘的,再見時總得再問問媽媽和妹妹,重拾他們在我記憶櫃子裡的位置呢! 將車停好後,先和我們揮手打招呼的,便是一棵開滿桃紅色小花的日日櫻,它的葉子形似中國樂器中的古琴,還可稱它作琴葉櫻呢!我仔細望了一望這鮮綠的樹葉,還真的頗有那古琴的模樣呢!和日日櫻並排在同一陣線上的還有樟樹、潺槁樹等皆為樹葉茂密的樹。說起這樟樹,不僅樹身可以長的高,樹葉長的茂,它獨特的香味也是令難纏的蚊蟲所難以靠近的呢!這趟放假回家,幾乎每天都被蚊子們咬得滿頭包,一咬就是彷彿癢到心坎裡,令我對蚊子是一看到就打,一被咬到就癢的情狀。當一聽到媽媽敘述樟樹的氣味是蚊子的剋星時,我不由得興起要種滿一園子的樟樹林,想說也許蚊子會因此少在夜晚時光顧吧。再看看潺槁樹這身的葉子,可是黃邊鳳蝶的最愛,夏季翩翩起舞的黃邊鳳蝶,只獨鍾這金門原生種潺槁樹光亮亮的嫩葉,正因為有如此共生的關係,如果有一天,潺槁樹數量減少時,黃邊鳳蝶的毛毛蟲便會找不著這香嫩的潺槁樹樹葉,當然變成蝴蝶的數量也會和潺槁樹成正比下降。但,就在前幾天和家人去南山林道時,我看到一棵棵由國家公園負責,而已嗅得出日漸茁壯的潺槁樹樹苗的生命力的味道,在這片寧靜的南山林道中瀰漫著,樹苗逐漸長出綠葉,我彷彿看到這一片林道,再過不久後,黃邊鳳蝶們雙雙飛舞的倩影,將成為點綴樹林間最娉婷的色彩原素。 用輕快的腳步,再往前靠近那占滿眼前的兩排綠葉配紅花後,直讓我也散發著和兩旁一般樣的氣息。氣息中,紅花有綠葉的陪襯,對我來說這兩者的顏色是再自然不過的衝突了。在主角與配角的世界中,是一種單腳站在天平上,兩方的份量卻都在這一刻,達到恰到其分的重量,連空氣中的分子們都被感染住,而頓時佔據空氣中的每一立方體積中,和滯留其中的我也一起,算入他們的各劃分平衡點的一個區域之中。而這在陽光下特別令人在不經意中,眼眶占留叫人止步的紅花正是扶桑花。它的份量也在我的相機中,占有它該有的張數,數說著它個個角度份量的佔有比例。 緊接著往右小徑一折,出現在眼前的是,想要加快腳步通過的高而直而綠的杉樹。杉樹的高又直又綠,就彷彿站在峽谷底部中,想像自己渺小的感覺,一下子都湧出頭頂。 不用多說,前面那一塊淨土,對我有種深深的吸引,吸引我的回憶歷歷在目。這一片有著滿滿的草地,地上的草綠色對著眼睛不斷的增加精力;往上一望,鳳凰木的伸展枝芽,彷彿是一張網似的,牽引我們從枝芽空隙中一眼瞥過的天空,佈滿著一張張畢業時,黑白的投影片。再觀察鳳凰木的豆莢,又是讓我驚奇的一刻,它那豆莢飽滿又大片,著實令我對這豆莢的設計欽佩起來,想必是為了使裡面能裝得下每一個畢業生源源不絕的一點一滴而來的。而且,還有個堅強無比的外殼,就像是把深刻的記憶放在每一個鳳凰木的豆莢殼中,有殼的保護,每個難忘的記憶,都將滯留於鳳凰花開時。 坐在鳳凰木下,把眼睛的焦距調到幾公里外的前方,這樣的享受是無須考慮的。把心也一起靜靜的融入這片森林的地心,中山林的一草一木也開始對你述說他們的故事。
-
踏實而為,功不唐捐
王國維︽人間詞話刪稿︾第四十四條有云:「詞人之忠實,不獨對人事宜然。即對一草一木,亦須有忠實之意,否則,所謂游詞也。」 所謂「游詞」,就是文字浮游無根,經不起考驗。︽水經注︾一書,是酈道元一步一腳印,實地踏勘考察的結晶,不可謂不謹慎。然而對江西湖口的石鐘山所作的注文,經蘇東坡再實地履勘,便發現了「酈︹道︺元之簡」︹見蘇東坡︿石鐘山記﹀︺的毛病。可見,率爾下筆是非常危險的事。 歐陽修︿答丁元珍﹀詩中,有「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雷驚筍欲抽芽」一聯,字字都很踏實。但近年卻有人將「凍雷」解作「冷天的雷」。這個注釋,便是十足的游詞。因為,春筍是在「驚蟄」期間抽芽的,時間在國曆三月上旬,農曆是元月下旬到二月上旬之間。所以,應把「凍雷」解作「春雷」才對。雖然,冬天也有筍子,但冬筍不會抽芽長成竹子,若不挖來做菜吃,冬筍會自行爛掉,化作「春泥」。同時,在大陸內地,冬天幾乎沒有雷。而冬雪也不能稱為「殘雪」。︹按:此詩所寫地點在湖北宜昌,橘在年底前成熟,如不採擷,可留在樹上兩三個月。江南的柚子八月中成熟,也可在樹上留到十一、二月,味道更美。︺ 更重要的是,詩中明明有「二月山城不見花」一句,足可證明「凍雷」就是驚蟄時的「春雷」。注詩不看全篇,亦可見其注詩的功力了。 下棋時一子落錯,全盤皆輸:寫詩時一字下錯,全詩敗北。解詩或做其他工作,腳踏實地而為,永遠功不唐捐。 所以,詩人不但要詩心常在,而且要經常保持一種「望、聞、問、切」的求是精神。筆下寫到什麼,就應瞭解什麼。切不可像那些不求甚解的半吊子,一聽到「火前茶」,就浮想聯翩地解成「圍爐品茗」,而不知「火前茶」是寒食節前採下的茶,而留下個永遠的笑柄。︹按:「火前」即「禁火」或「禁煙」之前。又「火後」的來源亦同。︺ 總之,醫生治人的病,詩人、作家治文的病,病雖不同,治病的方法則無二致。擴而大之,修水電、電器、屋漏,整修河川治水防洪,乃至治理一個國家,腳踏實地的「望、聞、問、切」,仍是不二法門。多一分用功,多一分學習,便可減少一分游詞與錯誤。汗,沒有白流的;功,不會唐捐的。
-
因為有緣所以相聚
常常,當我跟別人說家裡有八個小孩之後,得到的回饋總是一臉驚慌不可置信的表情,不過,我也習慣了!但我得要趕緊向別人解釋,我們家的爸媽並不是因為重男輕女,生不到兒子才努力增產報國,因為我爸媽愛的結晶頭二個就是男生,況且男女的比例是五比三呢!在我之上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在我之下有一個妹妹二個弟弟,巧的是我跟大姐跟妹妹的年紀,竟然是一個3的等差級數,大姐跟我相差三歲,我跟小雨妹妹相差三歲。其實我本來還有一個小我一歲的妹妹,只是造化弄人她在我六歲的時候就過世了,所以沒能留下太多有她的回憶,成了一個遺憾。 民國五十八年,三十三歲的爸爸跟十八歲的媽媽在滂沱大雨的大年初八正式結縭,隔年夏天生下大哥,雖然大哥是五十九年出生,但是那時報戶口不甚方便,所以大哥報戶口就活生生是延後一年報到了民國六十年。年紀比大哥小的小阿姨雖然也晚報戶口,但只晚報了半年,所以身分證的年齡就比大哥大了,有時見面小阿姨偶爾會提這件事出來討論,開玩笑的對著大哥說他真不要臉,明明年紀比她大,惹的大家是哈哈大笑。 大哥唸職校的時候常常為了省錢不吃中餐,將爸爸給的餐費當成車資或是日常花費。人家說長兄如父,大哥高職還沒畢業就想好出路,那時泰豐輪胎去到金門高職招募人才,大哥二話不說就去登記,六月下旬一畢業七月就開始上班,是同批報名登記第一位去報到上班的。那時一個月薪水一萬八分二次發放,大哥就固定每個月寄二次錢回家。還記得那是民國七十八年我剛從國小畢業,家裡剛決定蓋新房子,爸爸說那時候大哥寄回家的家用,實在是大大的減輕了家裡的經濟壓力。隔年大哥去到永大電梯上班,因為那個工作有較高的待遇,但是受限於當時金門仍處軍管的戒嚴時期,進出金門還得申請入出境證(就像臺胞證那樣的功能),長期滯台工作勢必得將戶口遷移至台灣,以免往返辦理證件的困擾,但是緊接而來的就是變成台灣公民了就得入伍從軍,雖然在金門曾被編入自衛隊,但是大哥也沒有任何特權。 新兵訓練時期的大哥,滿腦子想著要多賺一些錢,於是接受了部上極力推廣計程士官教育班,待遇比一般班兵多了一萬,家裡還能有水電補助,也能去軍中福利站購買比較便宜的生活用品,但是卻要多上一年半的役期,爸爸知道了這個消息,趕緊拜託住在桃園的三叔、台中的二舅跟移居台灣台中的球叔去部隊裡找他,勸他不要這麼輕率的決定,說家裡一點也不須要大哥這樣辛苦也能過的去,但是大哥毅然的堅持,那三年半的軍旅生活讓他跑遍台灣本島,甚至還被派去馬祖,記得有一年金門快輪公司免費試航金門─台中─馬祖的航線,爸爸才能利用這次機會去到南竿島上見到很久不見的大兒子,聽爸爸轉述整個面會只有短短十分鐘不到,父子緊緊相擁沒多說什麼,只是難掩滿臉激動的眼淚。 大哥退伍之後再回到社會職圈卻不如想像中順利,比預期多一年半的役期打亂了原有的計畫,當初那個留職停薪的工作環境的人事物實在是改變太大,飽受被老鳥欺負的大哥適應不了就只好辭職,之後二三年工作斷斷續續,曾經一度消沉意志,但慶幸大哥可以從這段不如意的日子裡跳脫,順利再出發,期間還很努力的參加考試,進入健行工專就讀機械科二專部,還以第一名從學校畢業呢!現在他成家立業也有了小孩,現正為自己一手建立起的家庭奮鬥。 和大哥相差二歲的二哥,天生一副吃不胖的竹竿體格,又遺傳到老爸的駝背基因,所以看起來總是顯得單薄。和大哥相比,二哥是好脾氣先生,我還記得小時候常常看到二哥是逆來順受沒什麼怨言,總感覺看不出二哥有什麼煩惱,因為二哥總是表現出樂觀的態度。二哥從小就喜歡打籃球,長大之後接觸的運動項目更加多元,保齡球、羽毛球、壘球、桌球、游泳等等,還會去上課磨練球技,有空的時候常常參加公司舉辦的對抗賽,不過總是志在參加不在得獎,有時他還會開玩笑的說他是隊中的當家板凳手呢! 二哥高職一畢業,就順利考取和學校有合作關係的台灣電力公司,結訓後分發到苗栗服務區處上班,一去就是十五個年頭。二哥在我眼裡,就是那個家裡的麻煩垃圾筒,只要誰遇到什麼問題,常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記得我唸大一那年,三哥出了車禍,我接到醫院電話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打給二哥,雖然當時還是我獨自一人趕去處理,不過就是總感覺只要二哥知道了我就感到安心。只是我跟二哥的情感始終是淡淡的,或許我在他眼裡表現的盡是獨立自主,所以他覺得無須多給關懷吧!我跟大姐吵架了,大姐會打電話找二哥訴苦,但是當二哥從苗栗趕到桃園的家裡時,我卻發現二哥是來安慰大姐,而不是來調解我們的糾紛,大概二哥是看到大姐那副受委屈的模樣感到心疼吧!二哥太容易去同情表面上的弱者,其實我只是不像大姐那樣愛撒嬌而已! 平常我只要看到二哥,二哥總是在補眠狀態比較多,以前二哥放假回金門,阿寶弟弟要他一起出去玩,二哥總是會說再給他十分鐘小睡一下,要不就直接搬個躺椅趁阿寶弟弟沒注意的時候休息一下,更誇張是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二哥吃著吃著就說他想要去睡覺了,因為他實在是太愛睡覺了,所以我就給他起了個綽號「睡仙」。 二哥為人大方,還沒結婚之前只要是家人或是朋友有需要幫助,只要開口一定幫到底。今年年中老大不小的二哥終於是結婚了,禮簿寫滿好幾本就知道二哥這多年的朋友基礎有多麼深厚了。 二哥前些年也參加了二專考試,去到苗栗的聯合工專唸書,只是雖然唸的是頗為熱門的環工系,但是二哥翹課總是翹到班上同學認識不到幾個,幾次找我抓刀代寫報告的時候,就發現組員永遠是那一個,才知道因為二哥跟他都是分組剩下的呢!不過二哥也是安然畢業,倒是我們有時都會懷疑二哥真的去學到了什麼東西呢!不過二哥很努力的再考上甲級電匠證照讓大家對他刮目相看呢! 屬虎的大姐,應該算是備受寵愛的吧!小時候爸爸會幫她買洋裝涼鞋,媽媽就細心幫她打扮,國中畢業大姐就往職場發展並沒有繼續升學,但是太早進入社會讓她曾經迷失過,但是家裡人卻都捨不得責備她,常常我就是那個壞人,不停的在大姐面前嘮叨,所以總是摩擦不斷,直到現在她已經結婚生子,還是把她當妹妹般的不停灌輸她很多觀念。 其實大姐長我三歲,應該是比我成熟穩重的,但是我很早就對從大姐那裡得到關愛失望,因為大姐不懂得什麼是付出。當我徬徨面對大學生活及週遭陌生的生活環境,我沒有從和我同住的大姐得到什麼幫助,還得時時刻刻接受爸媽的提醒,要照顧身體微恙的大姐。後來大姐住院動手術調養身體,我反倒是像個姐姐照顧了三個月,拒絕了所有新生活動的邀約。我曾經感到後悔,因為大姐還會加倍的對我耍脾氣,常常在站不住腳的時候拿我是個大學生來扣我帽子,談戀愛了就失去重心,老實說,她自出社會到嫁做人婦,她對家裡所做的貢獻實在是寥寥可數。但她畢竟是我的大姐,我不奢望她能回饋我什麼,我只想她的生活可以快快樂樂,盡我所能的去幫助她,因為只要她能生活快樂我可以少花一點心思在她身上,對我來說也是對我的生活加分了! 大我二歲的三哥,應該也算得上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吧!不管他犯過什麼錯,總是可以得到更多的呵護。青春期時的他常把我跟弟弟妹妹當成出氣的對象,尤其是跟他年紀相近的我,常常都因為跟他爭論而討一頓皮肉痛,記得我都讀到高一了,還被他拳打腳踢。他當兵的時候,還為了放假要帶女朋友出去玩,找不到汽車鑰匙,粗暴的對我跟妹妹拳打腳踢,去醫院就醫還被當成去驗傷。他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甚至連家裡的人都袒護他,自此之後,其實在我心裡我就不認他是我的哥哥。幾年前他因為瓦斯氣爆受傷,我還辭去工作去照顧他,幫他處理善後,但是他對我的態度並沒有多大的改善。 我常常認為他是自私的,因為自從他開始出社會賺錢開始,我總是覺得他並沒有對家裡貢獻太多,才不過二十四歲,就已經買了房子、車子,甚至是連貸款都有家人願意幫他分擔。我把他跟大姐劃分成同一區塊,因為我們對他都只是一直不斷的付出。 他成家了,但是他放在他老婆娘家的心思,卻遠大過於對自己家人,我常想疼老婆是好的表現,但是他總是失衡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我有時也想,三哥把小孩留在故鄉讓爸媽照顧,但二夫妻卻不常回家,我看到我侄子的次數都比他們多了,我時常在爸媽面前數落他,不過我想在爸媽眼裡,只會覺得我想太多吧! 三哥是個典型的聰明人,讀書從來也不見他多努力,當初去唸健行工專電子科的時候,除了常翹課,去上課的時候還常偷看蠟筆小新的漫畫或是小說,同學常常罵他過分,因為即使是這樣不用心上課,他畢業的時候仍是全班第三名,只能說我也很佩服他這樣打混摸魚的上課態度,不過在我看來,讀書這件事天資多少有點優勢吧!他就是這種人! 差我三歲的小雨妹妹,小時候就有個封號叫「模特兒」,因為大家都覺得她長相清秀身材勻稱。身高一米六雖然只算得上普通,但已經是家裡所有女生的第一名。小雨妹妹對學業的興趣不高,所以成績一直不算出色,當初高職選讀金門農工的園藝科當第一屆的開路先鋒,卻誤打誤撞讓她過了三年愉快的學生生活。
-
回顧金門漁船(民)軼事
什麼行業最辛苦?打鐵、捕魚、磨豆腐。依筆者在金門承辦漁船(民)業務多年的體驗,認為尤以捕魚為最,因為打鐵、磨豆腐、固然很辛苦,但都是在室內作業。唯獨捕魚,駕著一葉扁舟,冒著變化莫測風雲,頂著狂風巨浪,顛簸在茫茫大海裡討生活,其冒險犯難的辛酸,絕非局外人所能體會到的,試看,漁民朋友,較其他行業同年紀的人士,臉上的皺紋,手上的硬繭必然較多,顯得更為蒼老。 尤其在國共對峙的年代裡,基於防務安全,及保密防諜的需求,在我的記憶裡,對漁船(民)設有諸多管制規定: 一、漁船(民)必須在清晨出海,於黃昏前由原港口返航。 二、漁船(民)出海須由各該村幹部(副村長或戰鬥村警員出具出海證明單,經港口檢查站,檢驗無訛始准出海。 三、補給船團來金,唯恐漁網纏絞艦艇螺旋漿,禁止漁船出海作業。砲兵對海上射擊,漁船(民)禁止出海作業。 四、祥和演習(總統蒞金代號),嚴禁漁船(民)出海。 五、漁船(民)海上作業,因風浪或機器故障,而在海上漂流,被中共船隻拖到對岸,或漂到對岸,為中共所擄獲返航後便禁止出海作業。 六、漁民須持有民防總隊之漁民證,始能出海作業。 金門地區有十七個漁船出海港口,由軍方派出兵力管制漁船進出作業。十七個漁船港口為(一)金湯港(古崗)、(二)昔果山、(三)成功、(四)料羅、(五)新頭、(雙打街)、(六)峰上、(七)復國墩(蚵殼墩)、(八)金門漁港碼頭、(九)后湖、(十)南山、(十一)湖下、(十二)后豐港、(十三)羅昔(四維)、(十四)青岐、(十五)湖井頭、(十七)后湖。 早期金門漁民,使用機動舢舨之初,對機器操作技術有限,海上作業一遇機件故障,便束手無策,祗有乾著急。筆者有見此情,經多次協調,始獲得漁船機器保修廠廠長陳憲(台籍人士)同意,乃報請長官批准,排定日程,督同陳憲廠長赴各漁港,召集各船船長及機械作業手,講習漁船機器保養操作要領,並著重於實作,此後,漁船海上意外事件明顯降低,因此漁民們紛紛建議,要求每年講習乙次,乃順應民意、照辦。 民國五十八年三月十二日,總統 蔣公蒞金巡視,金防部通知實施『祥和演習』,於是依規定漁船(民)不准出海(包括機動舢舨及人力舢舨),且確實遵行,十三日晚間金防部又通知:「明(十四)日,人力舢舨可以出海、機動舢舨不准出海。由於「昨」令「今」改,以致發生軒然大波。正義村既有人力舢舨也有機動舢舨,該村副村長王忠明,在出海單上明白寫著:「人力舢舨可以出海,機動舢舨不准出海」,但因這天,氣候晴和海上風平浪靜,最適合漁撈作業,因此正義機動舢舨漁民,緊隨人力舢舨漁民來到港口,真是無巧不成書,該漁管哨幾名菜鳥新兵,未能慎密查核,竟讓這些漁民,統予放行出海。 與成功近在咫尺的昔果山漁民見狀,便找戰鬥村警員索取出海單,適值該戰鬥村警員許從心,返回住宅(后湖)住宿,因許從心在昔果山借住余和祥家廳堂,在漁民們的慫恿下,余和祥撬開許從心辦公桌的抽屜,取得漁民出海放行單,填註日期加蓋印章,交給漁民隊長,漁民們通過檢查站,於是昔果山十二艘機動舢舨,便浩浩蕩蕩的到海上作業啦! 十四日許從心回到工作崗位,雖查覺出海單被竊,機動舢舨違規出海,竟然不向上級反映,直到觀測所發現,層報金防部並經查屬實,有關成功港管制哨失職官兵,由相關守備區從嚴議處。 此次「昨令今改」的規定,縣政府慎重其事的,派秘書(後任人事室主任)魏摶九,及民防總隊部參謀主任唐湘泓,專程通知各漁港的,筆者承辦漁船(民)管理業務毫不知情,祗是此事關重大,總統 蔣公隨於十四日遽返台灣,是否與機動舢舨出海有關,則無從獲悉,我們縣太爺閆修篆先生,為了這件事情,受到金防部參二、參三、及政四不少的責難(電話),於是召喚警察局長(兼民防總隊副總隊長)程祖銘,民防總隊參謀主任唐湘泓及筆者,到縣長室問明詳情,指示:昔果山戰鬥警員記大過乙次並禁閉三天,余祥和處分重禁閉乙週,並不容我們陳述申辯,縣太爺提高分貝,像機關槍連續放似的,把我們三人狠狠的刮了一頓。 當局為發展金門漁業,及輔導地區青年就業計,乃於民國六十年在金門高中開辦漁撈科,招收有志漁撈的年輕人,施以游泳、漁撈技術,及海上生活適應四個月,並建造二十噸級遠海漁船十二艘,分別命名為:金城、金寧、金湖、金沙、金烈、金中、金興、金鼎、金盛、金潮、金地、金洋。放領給漁撈科學生供其往返金門、澎湖間作業。 前面提到捕魚是最辛苦的行業,年輕人多不耐海上勞累,而從澎湖販魚、返回金門銷售,因其鮮度較差,有礙消費者健康,再者其價格亦低廉,影響當地打撈漁民的收益。乃令查禁由澎湖販魚,故遠海漁船每次返航,得動員政委會經濟組、警察局、暨民防總隊部前往查緝沒收其魚貨。長此以往絕非久計,當局乃改弦易轍,而將全部遠海船,放領給正港的漁民朋友,達到『漁者有其船』的目標。 民國六十二年七月三日,魏達颱風進襲金門,停泊於料羅漁港碼頭的軍方艦艇,及民間遠海漁船,或翻或沉、或毀或傷,無一倖免。軍方艦艇損失情形無從獲悉,而民間遠海漁船十二艘均被颱風折斷錨碇繫留,以致撞碰飄流,金寧號沉沒於成功海面,金湖號打翻在尚義,金沙號,金洋號在港內撞毀,其他八艘遠海漁船均受創不輕,並有吳英、翁允金、吳永和、陳金春、余建成、吳祥欽、吳永智、林德明、吳祥富、陳永棍、張永忠等十一位船員罹難。 由於魏達血淋淋的教訓,大家領悟到,料羅漁港碼頭不足防護颱風災難,乃延請專家勘察規劃,選定南海岸新湖村,興建現代化漁業專用港,工程經費總計一億四仟伍佰六拾餘萬圓,經由農發會補助七仟七佰萬圓,餘款由地區籌措配合,並由兵工協建,自民國六十八年十月中旬動工,至民國七十三年底完成,歷時逾五年,有此設備完善,確保安全的漁港,使金門漁業邁進新的紀元。
-
永恆的燦爛、不朽的老兵
最動人的聲音、在掌聲響起。最感人的時刻、在榮耀分享時。最亮麗的豐采、在夥伴攜手無畏風險走上前線時。最艱鉅的使命、是為縣民做到杜絕傳染病境外及本土病例入侵與發生:::蓽路藍縷的腳步:::衝鋒陷疫的艱辛歲月,無數的午夜煎熬,在防疫的領域裡不斷的上演,前仆後繼,每次傳承營造源源不絕的後起菁英,及體盡人間冷暖,激發我們匯聚無數的推動力量,讓每一個階段的喜、怒、哀、樂,慈悲喜捨,串成永恆的燦爛,讓一向標榜不留白的人生創造更高的價值。 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回憶來時路,探索過往的足跡。深切體認如何掌握社會脈動,捫心檢討如何超越自己。把自己的職責、當做眼前競賽的起跑,把防疫的共識圈,營造並建立高效能的團隊,奉獻勾勒「甘願做牛、不驚無犁拖」當做我們的私房默契,迎接下一個階段的挑戰。更期待我尊敬的夥伴跳脫現有的框架,重新定位「自己喜愛的工作,要為自己付出」。良好溝通深入社區做防疫,改變自我觀念活絡熱情幹勁,發揮群體力量,創造認同價值與形象。 大海、因納百川而寬廣,成就、因納不同卓見而彰顯。所有的成果都是經過不斷的成長與陣痛才得以陳列。因為所有的事,都有正反兩面的想法與認知,並非每一個舵手都能走進共同核心價值的航道,所以投入公共衛生防疫尖兵的坎坷道路有光彩亦必有黯淡,可能有掌聲、但噓聲一定免不了,因為只有體察不同領域、不同職場、不計褒貶、沒有距離才能讓督促我們的力量,轉換成為我們進步的原動力,展現我們對生命的熱愛。期待我尊崇與感恩的同仁,仍然一本自己的所愛『胼手胝足、心手相連』共同駕馭永無止息疫病侵襲。 祝福!感恩~ 百歲終老、無病無痛 活在當下、健康快樂。
-
初學乍寫六則
情緒不穩的我 情緒不穩的我,真的很令人煩心,特別是高中畢業到我開始有工作的這一年多來,給予我最大的感受是,大家仍是很關心我的。 首先,我為什麼怪怪的,要從考不上大學的那一刻說起。一開始,我常常被別人問起那件事,將近百遍;老媽亦是如此,還像長舌婦般到處擴散,又照著三餐碎碎念,罵我「沒路用」,我覺這都怪她對我期望過高所引起的。 再來,就是找工作的無著落。有人說,金門開大店的老闆大部分都是看外貌的美醜來選擇店員,我不是「外貌協會」的一族,當然是頭路落空、待業中。其實,有朋友介紹我去咖啡店或是賣珍奶當服務生,但那時的我仍對未來沒什麼定見。 這一段期間,我的家人對我付出最多,全家還為我哭真是感動,媽媽也很辛苦,她知道錯了也開始改變,現在對本人不錯;我大姊不定時地電話問候,求神拜佛,二姊還買水果給我吃,親戚也很關愛我好好唷! 我覺得大家對我的付出,正如同自己是溫室中的花朵,吸收著溫情及養分的滋潤,這些都是你們給我的,好感激喔,讓個人情緒穩定了起來,也很少不爽了。 靈感 靈感來自源源不斷的思考、聊天、聯想等許許多多的成分存在,至於什麼成分存在呢?我突然覺得可以寫很多東西耶!嘻嘻:::,有讀者想知道嗎?我是樂於與您分享的唷。 就拿思考方面來說,很簡單,每個都會去「想」,從這個自救得到標題中的靈感呀!不妨你就去思考一下,也會覺得自己很有創意呢?真的,試試看。嘿!是否又會好奇我要講什麼呢? 聊天是可以互相聯想,對了!讓個人想到個主意,那個愛打開話夾子、嘴巴說到「ㄅㄧ、ㄅㄧ、叫」的高手也能否教教一些不善於表達、文靜稍微自閉憂鬱或率「真」的朋友,抑或是開「ㄍㄤ」虧一下,搞不好這些人變得開朗、健談又快樂,發現他們內心深處是否會像悶燒鍋一樣,火熱起來,又如同心開出一朵美麗的花,或是被感染得變三八了。 您猜「偶」有沒有和讀者用到互動靈感呢?其實本人是有在用這篇文章和你溝通的,真的可以來找喔。 天才與白痴 天才不是天生的,天才就是很聰明,是靠磨練得來的;而白痴是一生下來就有,正所謂一句話說,天生的蠢材,那是無庸置疑的。 俗話「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拚」,真的是愛拚才會贏的。那是努力吃苦得來的幸福、聰明與智慧啊!因此天才還不是要靠後天的學習而來,這也是天生的。 像我喝了媽媽三個月的母奶,根據醫學報導,趁嬰兒期哺予母奶可以促使孩子健康、茁壯、有智慧,我才會變得聰明,讀書也讀得好。 愛迪生說:「成功是九十九分的努力,加上一分的天才而來的。」所以,他才會這麼努力變成科學家,獲得成功。沒有人會想做白痴,也沒有人會成為真正的天才,因為聰明反被聰明誤,您說是嗎?一起努力吧! 友情 友情是一顆寶貴的鑽石,閃閃發亮,明亮動人。當你擁有它,那可是至高無價的。 有人說,借錢是友情的剋星,會破壞彼此的感情,因為是相欠債,可能會為了金錢而大打出手,甚至彼此砍殺。像我就曾經借錢給一位不錯的好友,而且兩次,至今都還未歸還,她還偷過別人的東西,諸如:錢、自修:::等等,從小偷到高中,不知是否還會有這個壞習慣,是否已有了悔悟之心啊! 我認為友誼是不分年齡的,老老少少皆可以互相交個朋友,如果大人不知要如何交,那我可以告訴你,只要您回想小時候,或是親近小孩子,就可以保持一顆年輕及赤子之心呀!像我就是如此,也「主動」交了不少好朋友。 還有,朋友是千萬不可以起疑心的唷!它是毒藥,可是會讓鑽石變得廉價,又會刮傷它,記住喔! 我的異想世界 我的異想世界非常豐富,也很多采多姿。 我想像自己環遊全世界,到世界各地遊玩,增廣見聞、開闊視野與遠見,妹妹說踩全球地圖就夠了,哈哈!我也期待將來能幫助許多的人,做個慈善家,呵呵! 人的異想世界是無限寬廣的,它是充滿幻想與驚奇,像我就是愛作白日夢、異想天開,你也來想像你的世界吧! 錢 某個作家曾在文章上提到「人人愛錢,我也愛錢,因為我需要錢:::。」沒錯,沒有錢確實萬萬不能的。 像我家清寒就確實需要錢,公益慈善團體也需要善心人士不時的來捐贈「錢」,大家都需要錢。錢是最骯髒的,所以有人拿它來做壞事,也有人辛苦的賺它,正義之士拿錢來做有意義的事。 所謂錢能使鬼推磨,讓貪心之人去從事不法的勾當。有些東西是錢所不能買到的,諸如:親情、友情、愛情::::等等。 我以前不愛錢,視錢如浮物,但是我愈來愈重視它,因為錢有許多用途去從事有益的活動,「當省則省,當用則用」,這是錢的原則。錢,我需要它。
-
浯江詩選豆仔的家
豆仔的家是建築在一座小小的島上 小到在世界地圖上是看不到的 可是豆仔很喜歡這個小小的島形 充滿著故事的姿態 早些時候 這裡的人們喜歡自稱為戰地兒女 聽起來頗為偉大似的 然而 戰地這二個字早已化作歷史名詞 而曾經是迫害這個家園的名詞 如今卻成為這個小島最大的光觀資產 為這個小島帶來繁榮的契機 然而 豆仔並不喜歡太過開發的家園 曾經隨處可見的綠色隧道 已被寬闊的柏油路取代 曾經充滿神祕的村落 已被偌大的風獅爺路標所彰顯 無所遁跡 曾經是個民風純樸的可愛所在 而今 已被忙碌於賣大陸貨的景象所遮掩 曾幾何時 曾幾何時 豆仔已遠離了那個簡單快樂的年歲 然而心底深處總是迴盪著 不論這個島如何地改變 她 永遠是豆仔的 最愛
-
哭泣的八卦山
從住家窗外望去就是中部著名的八卦山脈,其實嚴格來說應該是八卦山中段,以地理位置而言,彰化員林小鎮與南投草屯鎮乃隔著此山脈比鄰而居,原本有一條蜿蜒穿山而過的縣道連接兩個行政區。 自從八卦山隧道通車之後,員林和南投、草屯感覺上好像就在對面,如果以限定車速60公里計算,從山的這一邊到另外一邊只需要數分鐘車程,快速交通建設無疑的將人文、地理差異都拉得更接近。 八卦山脈除了國內目前最長的貫山隧道之外,山腰上還有一條隱藏的鐵路穿越整座山脈,那是台灣高鐵所經過的路線,它好像是一條沉潛於森林中的巨龍,時而隱藏茂密叢林裡,時而展現在山坳溪流間,如果從鳥瞰角度欣賞這一條象徵劃時代的建設,可以發現它的英姿的確讓人心情悸動不已! 近日鬧得沸沸揚揚的高鐵話題叫人覺得五味雜陳,它的出現讓八卦山脈內部宛如開啟一條看不見的時光隧道,隧道的入口和出口各有繁榮與政治角力的痕跡,所以高鐵設站問題曾經是媒體和國人所關注的話題焦點,而夾雜在現代化與大自然兩者間的矛盾評論,讓山下的人們也不知道! 為何會有五味雜陳的心情呢?撇開那些政治上與經濟上的口水論述不談,長年居住在八卦山麓的平凡百姓,雖然不至於把八卦山當作「神山」一般看待,但是生活上與此山脈息息相關一直是存在的事實。所以蒼鬱茂盛的山林除了提供農林業者生計之外,在感情上總把它當作心情依戀的母親山脈,人與大自然所衍生出來的情感是很難割捨的。 記得孩提時期所看到的八卦山脈,除了一片綠油油林木之外還是綠油油,如今回想起那樣的記憶真是美極了。然而隨著所謂經濟發展和缺乏有計畫的開發,蒼鬱茂密的森林逐漸被赤裸裸黃土坡所取代,建商從山脈肚子裡挖出可以賣錢的砂土,一卡車一卡車奪取本應該是美麗的山林,政府公權力好像做了某些程度之妥協,或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致於讓山林容顏在不知不覺中日益惡化。 等到年紀稍長時候所看到的八卦山,早已是千瘡百孔般的面貌,山坡仍然有數不盡標榜依山傍水的別墅推出,而財團也大肆以「相對合法」的策略,把山林粧點到俗不可耐之境界,那樣的感覺實在遭透了,人們彷彿可以聽到八卦山在低聲哭泣,可是卻很難用更積極方式來阻止它心酸和垂淚;山林用全部生命庇祐百姓,而人類卻沒有辦法以相對熱忱來回饋大自然! 很難想像山脈中間有一條時速高達300公里的巨龍飛奔而過,它象徵時代進步與高科技的圖騰,可是卻看不到人與大自然共生共榮的和諧;它可以讓為政者當作誇耀的重要政績,卻很難從環境影響的天秤上看出後遺症有多大;它更可以讓財團賺進大把鈔票而開香檳慶祝,但卻讓小老百姓望著山脈而思索著一個「杞人憂天」的問題:究竟山林與大自然可否承受如此巨大的改變而仍然安全無慮? 當經濟與財富在社會上成為主要焦點之後,平凡百姓對於山林的依戀之情其實很難被慎重考量,而八卦山又不是什麼名山大川之輩,充其量只不過是地圖上加注淺綠色表示山脈的圖例罷了,或許鄉土教學課程內容會很驕傲的凸顯出來,但是那些景象還會是它的原貌嗎? 人類曾經很自以為是的要征服大自然,卻萬萬沒想到沉默的它有一天也會反撲,山林靜靜的發怒、反噬和吶喊,演變成讓人聞之色變的土石流,滾滾洪流淹蓋山下的子民,山脈位移吞噬人們的良田和住家,所以人類開始仇視原本溫和的大自然,甚且誤會天地不仁才會毀滅辛苦建立的家園。 這樣的憂慮是否太不切實際?還是心態過於保守?或是阻撓時代進步的巨輪?抑或頑固不靈只會一味唱反調?也許不是,也許都是。當看到山林面貌在我生一代有如此大幅度改觀之際,山下居民從窗外或田邊看八卦山的心情,是否可以看到活力山林依舊建在?還是聽到山脈低泣的聲音?恐怕不再是主事者認為有多麼重要的事吧!
-
《寒流》
初冬,秋意沉寂,風漸峭涼,肅殺大地憑添一層落寞。野芒颼颼擺舞,舞不出夾住一塊空曠的四面華廈,高聳金碧身影折射璀燦夕落,返照在這片芒草推動波瀾上,漾幾朵雲影注目於天空,看幾隻鷺鷥裹著白袍,讓風追著跑。 說是今年最強的冷氣團南下,乾寒氣壓壓縮整顆冬陽扁縮在東方山坳,遲遲探不出頭。一個呵欠、一團霧氣,暖不了擦不出火花的雙手。天,陰黑地賴著床,聽不進公雞咆哮。市場內的肉販、菜販們忙著準備一天生存的開始,張羅聲刺醒佔地為王的土犬們,此起彼落地嚎吠在自己生存的地盤。誤闖禁地的風,淒厲厲地泣嗚在迷失的窄小巷道裡;一小股冷流竄入,鑽進不設防的衣領內,直打寒顫。 陽台上,茉莉瑟縮在苞莢內,溫丁點兒香郁,等待綻放春潮。昨夜張狂亂舞的蚊蚋跌落一地,奄奄踢著腿兒,緩緩消失在回收的沙土裡。結凍在天上的月,砸碎滿窗玻璃,割不斷這陸續滲進房裡的寒。我將被子一抖,瞧不見光明天際,陰沉沉地鋪蓋這片漆黑。 「吱喳」拍擊在冷氣機上,早起雀鳥正享受一頓大餐,這寒沍穹蘆不曾干擾自然生存的流程;而留沉在屋裡的慵懶,驚醒於肚皮咕噥不滿足的現實::奮起!赤足溫過凍結地板,踮起的足印謹慎卻快速地飛掠。灰裂在東方縫隙,溢數道潛壓不住的光芒。「劈哩啪啦」地痛擊在菜市場的鐵皮屋頂上::一隻碩大肥鼠死命夾著尾巴,飆滾在疾飛的大花貓前頭;鐵皮下,關在籠內待宰的公雞猶咆哮著自己的職責。
-
母親的嫁衣
民國二十七年,母親二十歲(虛歲二十一),當時島上駐軍甚多,外婆深怕美若天仙的母親那一天不小心被那個高官、主管們給「趴走」(閩語,追求成功之意)做了阿兵婆溜溜去,這樣一來她就見不到她心愛的小女兒了!再而,她老人家多年前早就相中了老爸,女兒雙十年華正是最美的時候,此時不結婚更待何時?因此決定要替她完成終身大事! 二十年代,當時島上一片荒蕪,地瘠民窮,大家都靠吃地瓜過日子。尋常百姓的婚禮也只不過是男女主角穿著比平日好一點的衣服,新郎由媒婆陪著直接到女方家接走新娘,稍有能力者就宴請數桌(經濟差點的就免了),婚禮就算完成了。也沒有什麼伴娘、伴郎、花童、花轎、樂隊吹吹打打的,路途遠一點的就坐騾馬去迎娶。啊!就是「鴛鴦馬」啦! 那時精明能幹的外婆在廈門與金門之間跑單幫,見多識廣外又有著一手的「好針線」。寶貝小女兒要結婚了,這可是人生大事馬虎不得,她可要辦得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 俗話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而新娘是當日的主角,眾所注目的焦點,一件稱頭的婚紗才能顯示襯托出新娘的嬌媚高貴。於是,外婆特地從廈門挑了兩塊上等的絲綢布料,買了一對大珠耳環、一條珍珠項鍊外加一雙白皮鞋,喜氣洋洋的帶回金門。回家後就開始構思要如何來設計衣服款式?以外婆的聰明才智,當然很快的就有了腹案底稿,於是又馬上動手裁剪。 在外婆的不停趕工下,數天後兩件精美絕倫、設計高雅的新衣完工了!一件是小圓領、領口繡花、泡泡袖、有腰身,裙子還有細細皺折的粉紅色及膝洋裝,那柔軟的、充滿光澤的布料散發著高貴的質感,那淺淺的粉紅色傾訴著浪漫、喜悅的訊息;另一件是鵝黃色剪裁合身的旗袍,在領口、袖口、開襟、開叉處還縫著細細的滾邊,再配上自己設計的美麗花釦,那真是一件傳統的有著濃濃中國風的典雅、高貴禮服,準備三天後回門穿的。嫁衣和回門衣都有了,唯獨少了頭紗,機智的外婆把腦筋動到阿兵哥身上,向他們的醫務士要了一捲捲的紗布,再縫捏出一朵朵的花當花冠,釘上亮片、珠珠,接上半長的、柔軟的紗布一瀉而下,一個不用花錢、美麗的獨一無二的頭紗就完成了!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齊全後,接下來是選個黃道吉日好成親囉! 婚禮那天,母親盛裝打扮,穿著外婆一針一線用手工愛心縫製的新娘衣,戴著外婆過海所帶來的一切行頭跨出家中大門時,剎那間光芒四射,彷若天仙下凡,大家都為之驚豔!一時之間真可說是「轟動親朋好友,驚動鄰里厝邊」。除此之外,男方家也大排陣仗迎娶,最前頭的是樂隊,接著六頂轎子分別坐著是媒婆、新郎、兩位伴郎、兩個小花童、新娘,為了表示隆重,還特地在新娘轎前加上一隊「轎前音」,啊,就是樂隊啦!當然,也喜氣洋洋地繞街走一回,由此可知,這個婚禮在當年是多麼的轟動、熱鬧、風光! 三天回門後母親也開始「洗手做羹湯」,但那件高檔的「嫁衣」可讓人記憶猶新、無法忘懷。大家口耳相傳,於是方圓數百里內都知道有這麼兩件精典、頂級的、一等一的新娘衣。 所以,從此之後,不管認識不認識的,只要是家中有新嫁娘者,無一不託人來商借。好心腸的母親也很願意把好東西「與人分享」,更希望眾家姐妹們在人生中的重要日子裡能漂漂亮亮地滿懷喜悅、洋溢甜蜜幸福的出嫁!她大方的把嫁衣、旗袍到頭紗、項鍊、耳環、皮鞋,全套的配備毫不藏私的全借了! 母親談起當年往事時神采飛揚,眼裡、臉上還閃著助人為樂的表情。而我卻問:「那妳有沒有收租金?」「沒啦,只是她們歸還時有送一塊肉或是一個紅包做為答謝。」母親笑吟吟地說,接著又道:「妳還記得隔壁鄰居臭屁伯和彩英阿姨嗎?」「記得啊!」我猛點頭,臭屁伯為人風趣也十分熱心助人,彩英阿姨白白淨淨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很挺,非常漂亮,婚前還是戲班的小旦呢。「當時新嫁娘的她和鄰婦一起到河邊洗衣,回家時發現戴著的大珠耳環少了一只?趕緊在河邊和來回的路上到處找.,但終究還是沒找到,為此十分愧疚還急哭了!我知道後就跑去安慰她,說掉了就算了,以後借行頭的人耳環自備就好了。」母親說著這一段有趣的小插曲,回憶往昔,那情節彷彿還歷歷在目哩! 母親出嫁後,隔年外婆就準備娶媳婦囉!娶媳婦更是大事一樁,外婆同樣又過海去挑選一切飾品並買了兩塊絲綢布料(橘色的和淺紫色)回金,再拿出她的看家絕活,精心設計縫製了兩件與母親完全不同款式的衣服,送給媳婦當嫁衣。這回,眾家姐妹們又有福了,以往身材略為豐腴的姐妹,穿不下母親的衣服時只能「望衣興歎」,否則就要稍為減肥了,現在又有了舅媽的兩件新衣加入,瘦一點的選擇母親的,略胖一點的就向舅媽借,再也不用愁身材的問題了。 哇咧!聽到這兒,使我對原本就十分敬佩的外婆更加「肅然起敬」!外婆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時尚女性,在當時民風閉塞,大家對婚禮衣著也全無概念時,她老人家開婚紗、禮服風氣之先,不惜一切花費,為愛女、媳婦全力打造出美美的、容光煥發的新娘形象。也不愧她是過海跑單幫的,觀念先進,而當初她老人家也只是單純的想送愛女兩件漂亮衣服罷了!不想卻服務了眾多的女性姐妹,母親及舅媽反而不能常常穿上身,一直到後來數年社會漸漸進步,大家的生活慢慢改善,這四件「許氏標誌」(外婆姓許)非常紅火的經典衣裳才「功成身退」的回到主人身邊,但已兒女成群每天忙著家事的母親及舅媽也只能投以憐愛、欣賞的眼光來回報它們多年來圓了無數少女們的「美夢」!
-
《洪進業文學獎作品展》尾牙番薯
農曆年的氣氛是漸漸淡了,前年難得返鄉過節,路上竟沒碰到半個熟朋友。一回到家裡,聽說祖母已經將五嶽廟旁的房宅一角闢成了香燭舖,頗覺訝異:都已經九十歲的人了,放著清福不享,還這麼熱力四射地做生意?那一香一燭和小小的供品,賺得了幾仙錢呢?真是何苦來哉!心裡雖然嘀咕個不停,畢竟閒著沒事,年關將屆,燒香拜拜的人也多了起來,我只好權充助手,幫忙摺金紙、找零錢,偶爾叫人補補貨。祖母的行動已見遲緩,但看她忙得不亦樂乎,真想不透到底她是不知「老」之將至,還是為了多存點老本在拚命?不僅我有這樣的迷惑,那些遠道而來的香客,也常不經意從眼角流露出一絲哀憐的神情,彷彿眼前是一位孤苦伶仃的老歹命,不禁要問:阿婆這麼大歲數了,怎還這樣操勞?幸虧祖母的回答也很讓人撥雲見日。 我靜靜聽她細說前因後果,原來:對街那一家金紙店關掉後,她就開始鼓吹八十好幾的五嬸婆接手做這利潤微薄的小生意,也沒啥天大的理由,就為了給燒香的人一點方便嘛,然而五嬸婆也是個多子多孫的大忙人,不得已只好自己挽起袖子,為服務桑梓而躬親其勞了。如此的情操,可稱得上偉大的了,我本以為這只有在廟堂上袞袞諸公的矢勤矢勇裡才嗅得到一點蛛絲馬跡,人間哪得幾回聞啊?沒想到祖母竟也來這一套,而且音聲輕倩,語帶嚅囁,心中更不能無疑。 十幾年來,浪蕩異鄉,吃虧受罪學乖了,知人論世,也難免帶點「不惜以最大的惡意」那種味道。可是,祖母的言為舉止,兀自金城湯池,很難偵覺到可以進攻的破綻。後來連續幾個下午,總是生意清淡的時侯,她的幾位老姐妹,也常隨著暖暖的冬陽,移駕前來湊個一桌,打打四色牌。我在旁隨意翻書看報紙,無聊透頂,聽她們這群「舊舊人類」東家長、西家短地打開話匣子,心想,三姑六婆的閒扯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初不以為意。可是愈聽愈覺得匪夷所思,怎麼這些人的想法和自己真有十萬八千里之別?不信,你聽吧,要是有人以贊羨的口吻祝福她們愈老愈康健,她們會直言無諱地表示不以為然,說:不要哦,不要哦,「吃」到這麼多歲幹啥?也要加減留一些給子孫「吃」吧。然後,彷若有所思而又置身事外地補上一筆:哎,「伊」就是不死,我哪有法度啊!在她們不太科學的看法裡,富貴壽考盡是天賜,可以挪東補西,抽腴挹瘦;而福份則有定量,不可能增長,要是自己吃太多,那別人吃什麼?這類的話語愈聽愈多,不覺薰陶與轟炸之際,已漸泯滅,一陣推敲琢磨,幾番拉扯迎拒,也彷彿經過了洗禮,頓覺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老靈魂,其言語形容,不僅可信可親,時而聽得出神入迷,杯弓蛇影的森然堡壁,竟然兵不血刃地被瓦解消散了。眼見大勢已去,我只有聞風俯首,喟然一聲長嘆,曾幾何時,自己竟變得如此刻薄寡恩,再不是溪邊婆子舊時親切叫喚的名字了。 塵封的往事隨著她們娓娓的絮說,潮水般湧進我的腦海,漸漸的,我也感到壯闊的波瀾挾泥沙以俱下的威力了。九重新掃舊巢痕,所謂過去、現在、未來,她的、我的故事,一波接一波,搖蕩著感知,音聲、影像,生的、熟的,如同百川匯集,我知道它開始在生長、擴大、綿延,終於渾化成一片汪洋大海,再不能像分田分地那樣四至界址踏明了。從此,祖孫兩兩相對,除了閒話家常,我總忍不住新鮮好奇,想盡各種手段,旁敲側擊,巴不得從記憶的口袋裡,掏光她所有的私房錢,無論充公或據為己有,將她漫漫的逝水年華,接引到我自己的河渠田裡。 有一次,聽她提起「尾牙番薯公家的」這話,竟覺如有異物搔耳,但又彷彿似曾相識的,親切可喜。許多謎似的話語,當時也無暇追問,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速通過,便是偷偷開啟錄音機,要將她們漂流的話語通通攔截、藏起。即知即行,我趕緊捲起了袖口,彷彿站在時間的下游,面對汩汩不絕、或者也可能是慆慆不歸的活水,「大瓢貯月歸春甕,小杓分江入夜瓶」,決心做個汲江煎茶的小童。於是那一年春節,無論祭的是哪一家的鬼,拜的是何方的神祈,我不再跟母親質疑、嘮叼、抱怨,她自然高興得更加這兒謝天那裡謝地了。前塵隔海,于茲兩載,每當夜深人靜,稍一得閒,我便將盜錄得來的帶子反覆播放,溯洄從之,像在溫習生命的功課,當心中的疑窒終於是砉然而解,冷僻的生字也香噴噴如煮熟的八寶飯,生疏的典故呢熱一熱又是現成的湯汁了。 我不敢說,時間能因此而倒轉,至少細細的回想裡,祖母的身影,是愈來愈清晰了。她嬌小的身軀,裹在顏彩不時交替的棉襖裡,不著半點福態,卻有幾分遲來的福氣;那銀白的髮髻,像一潭安靜的高山湖泊,內蘊深藏,千萬匹馬力的瀑布,盡為髮簪所繫;黑色的繡花鞋,前端開著幾朵紅牡丹,裡面藏著一雙介乎前清與民國之間,躔過又放掉的纖足,遙遙望去,神思冥接,愈加彷彿還魂的蝴蝶。哦,不,不,我可不能再用這麼浪漫的聯想了,躔足可是要浸尿水來止痛的;何況幾經求索,我已經欣然發現,是托了「尾牙番薯公家的」這句話的福蔭,才讓祖母渡過她生涯中最艱難的時期;使我父親,沒有成為槍下的亡魂;讓一切看似平淡無奇的生命,忽然,都有了光。 祖母的生肖和我一樣,她在龍頭,我在龍尾,只不過中間相隔了一甲子,她沒我這麼好命。六歲的時候,她被送給一戶有錢人家做養女,隨身有三個丫環在服侍。祖父在湄州當官,人稱陳總爺的便是。陳總爺回家過年,報馬仔事前已三通四報,如臨大敵,陳總爺下了船,「文武百官」全得到大渡頭來迎接。可是沒錢過年的窮人家,左一聲右一聲地乞求總爺伯仔可憐可憐借個一塊兩塊銀,總爺伯仔也只是淡淡地說:去跟太太講。講到這兒,祖母的聲音就很帶勁了:「人啊,就是不可太貪,阮那個阿嬤,借錢可以啦,要人用田契來抵押。後來阮阿公死了,竟連殯都沒出,那晚就去將人家的好風水挖挖起,自己要埋啦,結果咧,一家死了了啦。」彷彿欺負老天爺已經目昏耳聾,當不了裁判了,明明有人卡位在先,還要帶球撞人,硬是犯上一規,於是從她的養父母、某叔某嬸到最後一個堂弟跌死在糞坑底,整個家族臭到最後,逼使她不得不挑起一肩擔兩頭的重責大任。然而,天不從人願,「雙頭顧」顧不成,更大的災禍已經上了路。 民國三十年六月,一場傳染病,奪走她三個兒女,外加丈夫這邊一個姪女,十天之內總共是死了四個,連丈夫也因哀傷過度,年後就跟著孩子們一起走了。她一個婦人,遭到如此的打擊,心灰意冷,有淚哭到無淚,便將一手巾的田契全都燒化成雲煙,還給青天。彼時距日本兵「起山」來到金門,也有四年了,徵糧拉伕,強迫種鴉片,這種種苦她是沒受過,她沒有資格披著麻袋在寒冬趕建機場的跑道,也無法像長滿頭蝨的廈門工,順便把小孩帶來尋個價錢賣。可是此後六年,她是到處找野菜拾番薯,上了山不夠,還得下海,才讓山珍海味允她一枝草一點露地活下來。 從三十八歲到四十四歲,她記得清清楚楚:沒沾過半粒米。幸虧是日本投降後,得到了許多同情、幫助,再加上勤於「跑水」:頻頻往來於金門與福建內地,在渺茫的風濤水浪間,做些貿遷有無的生意,才將菜脯、南瓜、醃菜這已經是人見人愛的救世主,換做五角一元地攢積下來。 如是兩年,生活已漸漸太平,不意時局動盪加劇,竟將她從行商推成了坐賈,只得賣起豆漿油條,總還是早睡早起的小生意。她經歷的年代,彷彿隨時在兵慌馬亂,去了黑卒,換來了紅兵,民間私下只能解嘲苦笑:「宣統換革命, 頭換打槍」。血噴如注的殺頭她是見過的,說到槍斃,忽忽此生,她想起了民國三十七、八那個查戶口天天來的年代,一個嚎啕涕泣的年輕學子,雙手反綁被架著走過市街要往刑場去,沿途街坊的人拿飯拿菜餵他:總要吃飽才好上路::。哭啊,沒有戶籍證明,槍斃是最省事不過了,那滿地的殘渣碎屑,攪拌著淚水,最後只有滴滴去酸透他晚來一大步的老父了。 注意到祖母說起這事的神情,我心中已暗自竊喜,慶幸我父親那時逃兵是逃得恰到時候吧。因為有祖母這麼多悽悽慘慘戚戚的遭遇作背景,要瞭解她為何敢收養父親,使他安然落戶,是順理成章容易得多了;何況「官有正條,民有私約」,賄賂幹員的那一條香煙,時價也不過十塊錢。我怎能不想:要是父親和他的兩個同袍一起被抓,就在當時註生娘娘廟前的臨時法場上行了刑,我恐怕是不能在這裡感覺命運它神祕的力量,而生起半點敬畏之心了。 「棚頂有這戲,棚腳有這人」,一個人學不會對自己的生命認真,過去就真只是過去那麼簡單了。識曲而聽真,我甚至是要比演戲的人更加入戲,才能慢慢聽出「尾牙番薯公家的」這句可愛的唱詞,有如主旋律般串聯了看似無序的事件,歷經千迴百轉,而終於讓我應運而生的!我沒有體驗過「尾牙番薯」真實存在的年代,也未曾享受番薯簽一路吃到飽的婚宴大餐,更不可能在果菜批發市場買到這東西,但我是很想嚐嚐:一過了尾牙,還沒收成的番薯就變得很安那其、很原始共產主義、很六神無主、總之一派天道蕩蕩的那滋味。 理論上,這款番薯是任何人都可以享用的。當然,如有人解釋說,這話只是勸人及時收成,我也沒理由來反對。因為按照我們對人性的理解和信心,要想像田裡可以挖掘的番薯不是收穫以後的殘餘,就好比得把人全看做無私超我的聖德一樣,是件頂困難的事。證諸實際,也可能,呀,得先到藥房抓兩帖定心方。然而,杜甫有詩:「棗熟從人打,拾穗許村童」,看似微眇的熱量,就足夠讓人手舞足蹈了。舊約裡的路得,不也因遇到好心人,多拾了些麥穗,才使得故事能繼續從她的河裡美麗地流下去?而我理直氣壯所渴望的,不也就是這麼一點點溫柔的慈悲?就彷彿四百年前,第一枝番薯藤葉,飄洋過水,從拉丁美洲繞道菲律賓,在中國東南沿海搶攤登陸,又繼續它開倉賑饑的長途跋涉,默默成就了,誰能想像,這天地間的第一等大事業。 無法想像,也不必想像,只須端肅地駐足在時間的長河上,稍稍回眸一瞥,我便瞧見,沒上過學堂的祖母,正在她的夢中,冥冥傳來小雅詩人的歌聲:「彼有不穫樨,此有不斂穧;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我看見她滿意的笑容,從古早以來的地上,以逍以遙地舞起來,舞到不知今夕何夕,亂曰:人情世緣,不離物理,天功人其代之,這就對了。 *本文獲1995年全國學生文學獎大專散文組第一名、並獲1996年中央日報文學新人獎。
-
二度返鄉書展記
菩薩發心有七種因緣:「知恩」、「念恩」、「報恩」、「樂喜」、「大慈」、「相應法發心」、「發菩提心」。 隸書︽感恩與惜福︾金句中堂: 「昨日我們曾為金門共生死。 「昨日我們要為金門齊努力, 「昨日我們將為金門創新局。」 筆者為土生土長之金門人,亦歷經砲火之洗禮,曾服務於家鄉,奉獻心力十餘載,睹斯語則感同身受。 隸書七言聯語(自撰): 「砲火狂熾凌浯島, 赤膽忠心衛金門。」 此聯語係筆者為紀念金門八二三砲戰勝利三十七週年所書,時在民國八十四年。 隸書︽格言︾中堂(鑴碑拓片) 「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芬; 君子修道立德,不以窮困而改節。」 此作品鐫碑於故國山東省濰坊國際碑林,線條渾厚,富有質感,筆勢舒展,波磔呈露,字體變化有致,整體結構融洽,予人一種雍容華貴的感覺,甚為自得。(筆者作有︽參加神州鑴碑記︾一文,請參閱。) 篆書「忘機」條幅(鐫碑拓片) 此作品鐫碑於故國天津市黃崖關長城風景區碑苑,從文借禪詩乙首為註釋: 「見遠參透變與常,聞深勘破得與失; 隨緣江清雲也闊,忘機般若自在心。」 篆書八言聯語: 「履義蹈仁,用修我德; 學詩講禮,克昌爾家。」 隸書︽證嚴法師靜思語錄︾乙則中堂: 「信心、毅力、勇氣三者具備,則天下沒有做不成的事。」 右語錄給筆者很大的啟發與做事的力量。 大篆七言聯語: 「賢人處世能三省; 君子立身有九思。」 筆者書前賢聯語所引用典故經查其出處: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九思者則語出︽論語︾季氏篇:「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敏,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隸書何志浩撰︽孔子頌︾中堂: 「大哉孔子,生民未有,聖德巍巍高齊天; 道集大成,化育萬物,聖道蕩蕩大無邊。 金聲玉振垂久遠,道濟群生百行全, 大哉孔子,萬世師表,大同世界開其先, 中華道統,綿延億萬年。」 作者何將軍秉性謙遜,澹泊嚴謹,不矜不伐,學究天人,文章華國,將軍是蔣公忠實的追隨者,受蔣公教誨甚深。以民族復興為念,大義凜然,而學養淵深,言必顧行,耿介廉隅,廓然大度。對蔣公莊敬忠謹,不辱使命,對僚友謙沖誠信,禮遇周到,對部屬寬厚雍容,愛護有加,故上膺腹心之任,中得人際之和,上獲愛戴之殷。本九十二年元月十日欣逢何將軍百齡期頤嵩,蔣夫人、連戰主席等壽屏與賀詞盈室。筆者欽敬將軍之偉大人格,每喜書軍將軍之文詞,以為後輩之景仰效法。衷心祝福將軍玉體康泰,松柏長青。 隸書韓國李穆︽茶賦︾四屏聯: 韓人李穆所作︽茶賦︾都一千五百餘字(原文從略),闡述中國茶之產地、名稱、功效詳盡,筆者書後始知茶有六德之真義,茶之為精神盡在其中,又豈是外來飲料可相比擬十一耳,國人能無察乎?有感筆者識跋如斯語。 (本文筆者自嘲為︽紙上觀書法展︾兼有導覽說明之功效)(全文完)
-
逐漸冷去的砲聲
你從遊行的隊伍裡歸來,交給我一把故鄉的菜刀,又要我將它倒過來仔細看。精鋼打造的薄刃,犀利異常,但我從來沒想過,倒過來的刀,怎樣才算?是刀柄授人,自己握住刀口;還是刀背朝下,讓尖銳的鋒稜朝向天空?摩挲良久,總猜不透你謎底的玄機,只有對著簇新亮晃的光影,皺起眉頭,彷彿展讀一本鉅著,秋夜新涼,明知疑滯煩惱不免,卻又不忍釋手。 我想起金門老街的打鐵匠。高熱的鼓風爐旁,他們赤露著臂膀胸膛,箝住通體赤紅的鐵塊,將全副精神,傾注在起落有致的鐵榔頭上。匡鐺鐺的敲擊節奏中,噴爆的火花四濺飛舞,又瞬即消逝無蹤。這把家常日用的刀,當然也是製刀師傅又錘又敲的成果:一塊拱橋形狀的鋼片,幾經煤燒火烤、水冷降溫,多麼頑強頡頏的弧度,都被攤開展平了;原是灰撲撲的鏽蝕面貌,此刻閃現千萬縷銀光的毫芒。望著平滑如鏡的刀面,我彷彿有所領悟。 這刀的前身原是砲彈的軀殼,從對岸發射過來,在某個解體的時刻,迅速墜落故鄉的土地上。莫非你正是要我操縱錄影帶一般,為了追索某個情節或關鍵畫面,將影像倒轉回去?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當我在回溯的時間長河裡,觀察、撫觸、決心介入這把刀子,它堅硬的實體,倏忽已還原為一陣驚雲撼月的呼嘯,破冰的巨斧插進記憶的深海,我的心在湧動:咻───蹦。 咻─蹦。幾乎是同樣的主題和旋律.砲彈從不同的方向飛撲而至,每一顆是一小節音符,在開花、結果的悲情曲中,反覆演唱那每逢單日的夜歌。是一種詛咒吧!單數日的砲擊遠在我出生以前就成了定局。那歌聲最淒厲的戰爭年代,我無由親聆,只能從長輩口耳相傳的故事裡摸索探尋:也許是一具具屍體,遍地的臟腑等待縫合的針線;也許是斷臂殘肢零零落落地棲息於屋簷下、田壟間、掛在相思樹梢;或者,只是一滴母親不忍的淚水,愈是抱緊懷中啼泣的孩子,愈感到無助而撲簌掉下來。無聲、有聲,不祥的命運遞變為遺傳的基因,我還沒學會張望,就先懂得了恐慌。 哦!今天是單號。太陽下山,月娘緩緩爬上來,一只皎潔白玉盤,晚飯的炊煙正濃,星光燿燿,如灶底燃燒的柴火被撩撥起來,闃寂無聲的天空靜靜等待遠方陌生的來客。一個不受歡迎的闖入者,帶給我童年額外的一餐驚愕。幼嫩的心靈,剛剛揹著書包,蜿蜒由濱海的小路從學校走回家,怎又要上學了呢?群鳥歸巢,防空洞在等我。這沉重的課外作業,如何承受呢? 砲火在天外燃燒,厚厚的水泥牆把我監禁得很安全。沒事沒事,慣性的恐懼,因經驗的積累,變得鬆懈。當你相信不致於撞上命中的一劫,開始受不住引誘了,便將所有的感覺,從黝暗的洞穴拉出來。不怕不怕,惶惑的眼珠好奇地張望搜索,夜幕低垂,啊!甚麼也沒看到。北斗在東,斗杓朝我,雲淡如紙的夏天夜晚,我學著兄長躺在屋頂上,彷彿一夜間長大了。颼颼穿過耳膜的砲彈,行止如儀:最初是朗亮的音節,刺破氣層的推阻,聳拔、亢奮,曲繞的急弦漸高漸渺,向漠漠茫茫;忽然將盡未盡之際,一個大逆轉,轟然一聲低沉的劇響,震動、迴盪在四野。滿天翱翔的宣傳單,像紙摺的夜梟飄飄散了一地。不設防的天空啊使我驚覺,無遮無蓋的這島嶼,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自在活下去。遠遠近近的回音,慢慢向我私秘的悲傷圍攏過來。在每一個可能負傷的夜晚,我儘量不想,然而彌天覆地的疑團,還是把我推向危險的成長路上。 死亡的陰影愈靠愈近:昨日我還興高采烈欣賞電影的戲院,今晚被炸開了一個大洞,一顆砲彈盲目啣走了一條生命,單日晚間的娛樂,從此不包括電影;王爺廟前,議論紛紛的鎮民,正圍著一灘血,爭辯地上的殘餘是不是腦髓;前街哀嚎的阿嫂,剛剛變做寡婦,她丈夫的頭,據說被削成一粒球,從納涼的庭院滾過門檻。無數個黑色的夜晚,被紅色天氣攪出詭譎的氣味,久久不散。而不信邪的人,依然故我,散步、聊天、工作,是曠達呢或者已經麻木?不管怎樣,裡面總是暗藏著對死神的蔑視,而心硬腸冷,其實多少說不出的苦衷啊! 也許還不到樂天知命的時候吧!我總是擔心磚牆瓦蓋的老厝,不堪砲彈掀頂一吼,灰飛煙滅也就認了,將生命陪葬在熱燙燙的裂殼碎片中,委實太不值得。尤其當碎片清清脆脆擦過屋頂,砸掉了鳥榕盆景的一角,就落在我家的天井,近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連恐懼都來不及想,我拚命衝到防空洞口前,啊微微細細的燭光、人影,看見一個安全的掩體是多麼地歡喜!既然我們手無寸鐵,也找不到推轉命運之磨的風車,這唯一的搏鬥方式,就只能是儘量地躲藏,用如此卑微的本能,去對抗無邊無際的黑暗了。有用嗎?忿怒?在砲聲壓縮得特別密集的時刻,那驚雷破柱的聲勢,接二連三,震耳欲聾,心,被撼震得只見禿零零的樹幹,搖搖欲墜。只賸下相依取暖的人,在防空洞中,介乎嬰兒索乳的宏亮哭啼和驚魂甫定的喘息聲裡,夾雜著一些些愀怨的眼神,突然因發現熟識的鄰居也在這裡,而露出活著的光。我們彼此盯探,無奈、等待,在這無告的宿命中裹傷忍辱,允許時間做我們唯一的解藥,依靠一種渺茫未知的嚮往,掙扎求存。 還記得那個深冬的夜晚,我正用熱水浸泡腳上的凍瘡,忽然哥哥以急切的語調對我說:美國要和我們斷交了。還在讀國中的我,懵懵懂懂,只隱約感到世事風雲變幻。然而據說、後來證實真有這回事,對岸要停止砲擊了。三十年來的轟轟轟,終於在一紙約定外的特別宣言裡宣告結束,卻也帶給我更多更大的迷惑。長期被張網禁錮的夜空,確是先被解放了,沒有虎視眈眈的砲膛威凌侵逼不好嗎?問題繼續追究下去,砲聲便不再是單純的砲聲了。新奇的經驗從不同的流向漂進腦海,許多習焉不察的名目,譬如國際政治瓜葛、歷史的舊恨新仇等等,一一從平躺的字面跳出、站起,一方方凸凹可觸的立體鉛字,具象而切身,我恍然有所領悟:每逢友邦的大人物慕名參觀我們小小的島嶼,彼岸砲火也就前前後後密密麻麻跟著來拜訪,原來是這樣啊! 天地如蛻,固態的習慣反應,加速流動了起來,種種糾纏的情緒,矛盾的思結,把我引向一個更高的層次。然而我發現:自己貧乏的知識,終究無法支撐那麼龐大的事物,疲憊的身心更像是展覽會場的恐龍化石,在地震扭絞後,骨架摔成粉末不著地的飛颺,啊好輕。不堪折磨的青春,抖翼斜飛,料峭風寒,迎面襲來,繽紛萬象盡在推移流轉,我惶恐,我失落,我渴望,我堅持不放棄。 許多年以後,再次駐足時間的長河,流眄左右,風聲兩岸依舊,一葉扁舟漾漾朝自我追尋的水聲航去。我想到我從不曾問過的:不是方向、仰度、炸高、射角的問題,這些我都知道;而是砲彈,砲彈從對岸飛來的理由呢?老師曾教導我們,撿到傳單不要亂看。我們都非常聽話,把它交到老師或村里公所那邊。只不過偶爾仍會好奇,這輕飄飄的形質搭載著那麼沉重的翅膀,究竟在寫些什麼東西?彷彿他們這麼認為,那彈道是一條臍帶,因而印製精美的彩色宣傳單,從大慶油田、鞍山鋼鐵廠、到上海紡織廠女工富足安康的美滿生活,都滿載祖國的甘霖一樣從天而降,信誓旦旦要早日解除我門的苦旱。可是豪雨是會成災的,何況那傳單最怕泥濘,真正下雨時,砲彈都自動休假了。彷彿我們生存的世界一向是如此渾沌曖昧,多少美麗的蝶羽,斑斕不可逼視,幾番風雨,不是淪落塵泥,就飛成博物館裡動彈不得的姿勢,多詭異的變形啊!滄桑兩字能道得盡嗎? 有時我感覺自己像砲彈落地時炸開的坑洞,但風沙泥雨總是很快將它填平。因為最悲慘的噩運,只發生在別人身上,而我仍然活著。千瘡百孔的土地,斑斑彈痕的屋宇,傾圯的家園,回不來的離鄉遊子啊!相形之下,我的受難史不過是蚊蠅叮咬的小小干擾,瘦得不盈一握。而太武山下的戰士公墓,躺著一批批回不去的異鄉孤魂,一種拗硬難嚼的姿態,肅穆蕭森,我的心為此凝重,像翻倒的墨水,暈染、滴透了思維,掉進整座血池紅與黑。當我渾融介入他人的感受,無論是塊壘、愛憐或憂愁,只有這時候,我生命的起居注裡,才真正開始有一絲絲亮麗的書寫,是關於人世酸辛的醒覺,在骨血相通匯流的體驗裡。 世態變幻無常,歷史的狂草疾書,往往是墨瀋未乾,筆鋒一逗一轉,人間又換了新樣。白雲蒼狗,叫人心驚膽跳,有時不免於幻滅之苦。那相濡以沫的哀矜之情,縱不能使誰超拔於泥塗,悽愴的心靈畢竟有所安慰。然而可悲亦復可笑的是:人類的愚蠢天性中,與他人同情共感的能力,似乎欠缺開挖。心靈的窗口,被自私包圍得密不透風,輻射外放的腦波一波接著一波,漠漠然,只懂得強迫別人接受,單向的發射器到處巍巍聳立,看似群峰插天、奔流競秀,其實不過孤獨的喃喃自語罷了。於是我明白你的心情,朋友,幽草澗邊生,我們的成長經驗,是一種特殊的情境,像行立坐臥於斯的土地,石頭想說開不了口,這深沉悲哀誰懂呢?天邊孤島的故鄉,像拔河對抗賽中被拉擰扯緊的繩索,痛呼、呼痛,只有自己知道、自我解嘲嗎? 摸索你的怨望,想像走進遊行隊伍的你,帶著些抗議或請願,面對無數質疑兼且陌生的眼神,啊請誰為我們想一想:不是站在歌舞昇平的地方;請緊緊靠近我,將生命的海岸延伸到砲彈的有效射程內,發現那煙硝、炸點、如刀的鋼片它所伴隨的一切?輕撫你交給我的這把刀,彷彿站在記取和遺忘的邊界,斗室孤燈下,依稀白光一閃,沉沉黑夜如膠卷底片,那紅嘴唇的砲彈不停按下的快門,正在我的暗房中沖洗,什麼樣的顯影呢我不清楚。是無名無言的犧牲奉獻,即將輾轉成泥,任人踐踏嗎?走進記憶中被鑿開的窟窿,我不禁想起你昔日的詩句:砲聲已逐漸遠離、冷去,迷離的故園啊!像城隍廟口元宵的燈謎,拆開來,是不可凌辱的土地。逐漸冷去的砲聲,不可凌辱的土地! *本文獲1993年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散文第三名。
-
浯江詩選揮霍九則
1、 灰白之間。塗寫困頓喜艷 每件衣身停駐沉叢生年歲 一張臉的日月。風霜雨露喧騰 裁製。縫補。破的繽紛過往 瘦成一圈圈不堪皺的世事 2、 整座城市傾倒。剩下時間 淫笑。在我們的恐懼中打瞌睡 無所謂的善惡以及命運 膜拜。哭。眾生百病噩夢不醒 劫世前。發現生命是一截燃燒的寓言 3、 沒有淚水的戰爭哭聲 喀血。記憶在長年夢睡張裂 眾神擁抱憂傷沉默。甚至叛逃 我的五十年寂靜如一座歷史廢壘 荒謬。欺騙。一次又一次的偽裝美麗 4、 身體。自歲月抽取剝落切片 有病。且是發亮傷疤 挨著混沌腐爛的日子活著 痛。咳出許多陳年虛設 一場永生用混亂和畸形完成 5、 春天口沫沾上黏 的愛情 疲憊的內分泌群起湧動。躍舞 十七歲和佛洛伊德合夥燃點火苗 擦亮過於弄髒的漆夜 秘密編織耽溺玫瑰色的故事 6、 一屋子的死亡。墜落 體溫。陰晴轉涼有雨 呼吸後的崩弱。還剩靈魂 許多寂寞撫摸我的冷。空 血。除外。複製不斷熱的生息輪迴 7、 亂世灰燼。告解 淨土蓮花浮出雲彩眼眸 在叫囂喧鬧人間嫣然媚笑 自闢疆土。築造一方清明 從懂得之後開始慈悲。開始放下 8、 光陰失去色澤的夜 雪。撐起千盞燈火 夢在屋內釀巢。忘了還有世界 聽見爆裂透明聲音發酵。動盪 有人用髒話咒偉大和卑小 9、 軟軟。廢墟肉身 一輛輛救護車越過上帝邊境 甚至聽到哭喪的尾音跟隨 而後一把利刀摸黑劃過黎明 眨眼。笑聲盈盈舔著滑倒的傷口
-
牛
在小金門,當地人說:今天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戶外溫度大約攝氏五度。早晨七點,就被鳥兒叫醒。我從床上坐起,披著厚厚的袍子,直往窗外望去。陽光撒落在大地上,一頭黝黑的黃牛靜靜的佇立在橙黃色、寬廣、剛收割完的高粱田中。田裡有一水池,數棵葉子已經凋落的樹就在池邊。一大早,好冷的天,黑黃牛依著沒有葉子的樹木,這讓我格外醒眼! 陽光下,一切靜靜的,都呈金黃色。平躺地上的稻禾、泥土和樹木,似乎都是亮亮的,有著耀眼的光采。田邊遠處是一座小山丘,上面尚有綠樹一片,還有稀疏錯落的磚蓋閩式房屋。屋頂雖然少了孩提時的裊裊炊煙,仍然是一幅美好的田園圖畫;那麼的恬靜、安詳。我再次貼近窗戶,眼前其實是一幕幕動畫呢!一群黑、白相間的鳥兒在牛背上,旱田中跳躍著;池中水也正粼粼:::。 到了下午,飄雨了。小島的風呼呼吹嘯,房內可以感受到窗戶的振動。外頭一定又濕又冷,但黑黃牛依然以同樣的姿態佇立在樹旁,似乎沒有移動過腳步。漸漸的,夜幕低垂,雖在房裡,我都覺得好冰冷。外頭黑漆漆的,又是雨,又是風,那頭牛不泠嗎?多盼望牠的主人快來帶牠回家啊! 夜已經深了,但那幅田野景色仍刻畫在腦海裡,伴隨著我的喜與悲:::。小時候,苗栗鄉下大伯父家的水牛欄棚就在我家的斜角邊。每次母親叫我過去倒垃圾,就要從牛欄旁走過。吃著青草,流著口水的牛嘴,會突然朝我甩過來。那牛頭,霎那間感覺就像有我身軀那般長;尖尖的雙角、大大的鼻孔,呼的一聲,常嚇得我把垃圾倒得滿地都是,還得再去拿竹掃把打掃。我在牛頭下小心翼翼的把垃圾掃回畚箕裡,深怕那張大嘴會再甩過來,對我噴一口熱氣。 我時常陪堂兄到田野間去放牛。看他悠閒的騎在水牛背上,不可一世似的,哼著不知名的歌謠。常羨慕的也希望他能讓我騎一下;他幫我了,很慷慨似的!我爬上了牛背,但騎在那寬闊的牛背上,才一、兩下子,也許是牛毛刺痛了胯下,或許是害怕那突然迴旋的牛頭,還有搖動不停,並打在我身上的牛尾,我就嚷著要快點下來。我尾隨在牛後跟,但得離遠一些,免得被牛蹄給踢到,然而一不小心,腳下有著又暖又軟的感覺;我知道一定是踩到由牛尾下剛著地的牛糞;堂兄則是一陣狂笑。還好是光著腳丫的,跳入一旁的圳溝洗洗就好了。在田埂兩旁幫忙割了一些青草帶回去,那是牛兒的晚餐。 收成時節,母親和我常跟在父親後頭,撿拾他用牛犁所翻出的地瓜。水牛在最前頭拖著犁,慢慢的往前走。牛鼻上拴著鐵環;嘴巴不停流下帶著泡沫的口水。完工了,父親將水牛拴在樹下,長長的牛繩剛好讓水牛可舒適的躺在樹下的水池裡。這時候,父親光著上身,跳入旁邊的一條小河。在清澈的河水中,父親哼著歌,在水中表演他拿手的仰泳及狗爬氏,然後他會變做一條船,把我放在他的背上游來游去。偶爾,他會痛快的將我抖落水中:::。矮小的我在水中腳不著地,被水嗆著;但父親的呵聲卻掩蓋了母親半嗔的責罵:::。此時,母親早已把剛才撿拾的地瓜洗淨,放入兩個大竹簍裡。西邊大黃金色的太陽漸漸下沉,父親把犁具洗淨,扛在肩上;母親用扁擔挑起兩大簍的地瓜。我則跟在後頭趕著疲憊的水牛回家。一家人光著腳,走在暑日的餘暉下:::::。 回到家,把大伯的水牛趕入牛欄,我趕忙再到屋後椎狀的稻草堆拔出兩把曬乾的稻莖,塞到灶下,並用長竹筒吹起火來:::,而母親的地瓜飯正香著呢! 堂兄在美國加州史丹佛大學任教三十多年,最近退休了,卻不清閒,仍到世界各地演講,身子硬朗的很。我也從美國回來了;雖仍從醫,卻可清閒,身體也仍硬朗,享受著金門島上的人情味、清水、陽光、空氣、還有青草地。 中風臥床十多年的父母親,前年相繼以八十六歲高齡在孩子的懷中安詳回天父那兒:::。逢此過年時節,我獨自在小金門醫院的宿舍裡,望著牆上父母親含笑的框相,為父母親上了一炷香屈膝下跪:想著父親的背,母親的嗔笑,還有水牛的口水:::。夜深了,小金門的年真的好冷;不知田野的那頭黑黃牛可好? 第二天,雖然氣象預報仍是溼冷陰雨,卻不準確。清晨醒來,我又抬頭望外。嚇!黑黃牛依然以同樣的姿勢佇立在原地,在冬陽下牛角映出光芒。我忍不住披了一件外套,毫不畏懼外頭的寒冷,直奔樓下,跑向田間。天氣雖然冷冽,心頭卻是陣熱,我輕輕的走向田埂,靠近黑黃牛。像是遇見久違的朋友,我喃喃的對牠說話。牛的眼睛是那麼的大,那麼的明亮,在陽光下照映出我的身影。我不知牠是否感受到我的關懷,或是笑我傻,笨笨的城市人,竟然打擾我老牛的清幽和修行:::::::。千萬別惱呢?我是熱情的! 拿出相機,牠是主角;我取了好幾個鏡頭,而牠還是健壯的佇立在冷天的樹旁,眼睜睜的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