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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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時陸陸續續從外面進來了幾個家人,首先是四嬸那兩個只差一歲的小男孩,都是瘦瘦小小的,接著是淑女稱他「二嫂」的,還有二伯父、二伯都回來了,大人見面格外親切,小孩見面卻都感生疏,只是全都籠罩在一股強烈的悲愁氣氛當中,尤其當全家人聽到淑女說榮才也於去年帶人去廈門炸機場而自己犧牲的消息時,女的痛哭,男的無語,「千辛萬苦,以後淑女你要多辛苦了。」二姆邊安慰,邊囑咐著。 「我會的,二姆!再怎麼辛苦我也會把這對女兒拉把大。」這時淑女的眼光轉向二伯父:「二伯我有件事和您老人家商量一下。榮福在世時我們原本是想說子女長大以後,再分開來,黃家、張家兩邊照顧,現在榮福兄弟兩人都不在了,我打算長大後讓這大的招贅留在張家,我再抱個男的,將來就讓他繼承榮福他兄弟倆的香火,想問問您老人家的意思再作決定。」 「這樣好,這個做法很好。」二伯不加猶豫就說。 當天晚餐淑女就在二姆和二哥兩家人的強留下,在這座祖公厝裡一起用過晚餐後,再帶著兩個女兒回到自己那座可以算得出住過幾天的屋子裡睡覺,第二天清早起床後,母女三人把屋子的裡裡外外,該收的收、該曬的曬,澈澈底底的整理一番後,再帶著兩個女兒,搭乘清吉的船返回蓮河娘家,開始她未來艱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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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
十月的風吹來帶著一絲涼意。 即將要進入的秋季,乃至之後的冬季,都是阿爸喜歡的季節,阿青想,說不定阿爸一開心,就會主動給他五元當零用錢。阿青才剛微微翹起的唇角,隨即像被一道無聲的光影往下拉扯,硬生生僵在那兒,要笑不笑、似哭非哭,不需要照鏡子,阿青自己也知道一定難看無比。 阿青很清楚,阿爸再開心也不會給他零用錢,還一口氣給上五元,除非阿爸頭殼壞掉了,或是老天下紅雨了,要不然五元對阿爸這個個人米粉舖的頭家來說,可重要得很呢! 但是,阿青也非得要有五元不行。 暑假過後升上五年級,班上轉來了一個剛從臺北搬來新竹的新同學何中彥。打從開學的第一天開始,何中彥每天都和班上同學分享他以前在臺北的新鮮事。男同學們一個個彷彿看見新大陸似的,整天圍在何中彥身旁聽他說那些從沒聽過也沒看過的事,班上的女同學耳朵也逐漸拉尖都朝何中彥座位歪去,他們或許覺得有點天方夜譚,可他們又人人都對何中彥所說深信不疑。 比如臺北有個中華商場,長長一整排,不但一樓有店家,上了二樓走在長廊裡還是逛著商店。又說臺北的西門町怎樣的人潮洶湧,商店裡琳琅滿目的商品教人目不暇給,夜市裡又有數十種可口小吃,總能引來逛夜市的人流連忘返。 何中彥說得人人都幻想住到臺北去,喝臺北的水,吃臺北的小吃。 有一次何中彥更在班上向同學們吹捧他吃過的勇伯米粉,多好吃又多好吃,電視上就有廣告。阿青的同學多數家裡沒有電視,不曾看過電視廣告,不知道何中彥究竟有沒有胡謅,不過他們總也會想自己在地的新竹米粉更有口碑。 「你們都不知道勇伯米粉有多好吃!」 「多好吃?」同學大多像阿青這樣沒零用錢,只有羨慕的份。 「嗯……這要怎麼講?」何中彥支著下頷半天想起大人常說的那句詞:「對啦,好呷甲會彈舌啦!」 「哪可能彈舌?你亂說。」 「真的,我沒胡說。勇伯米粉一包五元而已,放在大碗公,滾水加下去,蓋起來五分鐘就可以吃了,米粉QQQ,湯頭有油蔥酥和一點點胡椒的味道。」何中彥一急,連沖泡細節都說了。 「米粉哪能用泡的?都嘛要用煮的或是炒的。」 「那勇伯米粉真是像泡麵那樣用泡的就可以吃了。」 「雖然我吃過生力麵,但我還是不信米粉可以泡來吃。」 「我跟你們說,勇伯米粉很細,像針車線那樣細,滾水沖下去很快就熟了。」 「我們這裡的人幾乎都是做米粉的,哪有米粉像針車線那樣細的。」 何中彥說得口沫橫飛時,阿青聽到一包五元就別過頭去,他不想去肖想做不到的事。他記得阿爸說過,「做人愛認份,不通閹雞要趁鳳飛。」阿青雖然不懂甚麼是閹雞趁鳳飛,但他是懂得認份的意思。 阿青就不明白了,何中彥幹什麼三天兩頭就吃一回勇伯米粉,然後再到學校來耀武揚威一番。 何中彥幾乎每天都會說上一回勇伯米粉,阿青都快誤以為勇伯米粉是何中彥家生產的。阿青就算不想聽也還是多多少少聽進了一些,勇伯每天都出現在他們教室,阿青想躲也躲不掉。 許多同學還是不相信米粉能有泡麵那種吃法。 有一天何中彥居然帶了一包勇伯米粉到學校,那天他還帶了他家一個有缺口的陶製碗公,下課時他去燒熱水的工友那裡舀了八分滿的滾水,小心翼翼的端回教室,當著大家的面,他拆了勇伯米粉的塑膠袋包裝,放進裝了滾水的碗公,隨手拿了算術課本蓋在上面,幾分鐘後教室便飄散著油蔥酥的氣味。 勇伯米粉特有的香氣從陶碗公冒出,見到每個人的鼻孔都鑽進去繞兩圈,撓搔得許多人都神魂顛倒了。不多時連教室門窗框縫都瀰漫那股勇伯米粉味道,阿青隨著何中彥呼嚕呼嚕吸米粉的聲音,和越來越濃越抗拒不了的香氣,兩頰內跟著泉湧不停。阿青嚥下一口口水,沒多久又生出津液蓄滿整張嘴,他從教室前方躲到後方,那香氣依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在空氣中施展魔法追著他,生怕阿青少聞幾下便有了損失。 何中彥還算大方,看見許多同學垂涎的模樣,停止獨自享用,笑笑環視圍著他的同學,他想就開放讓想嚐一口的同學來吃口米粉或喝口湯吧。 「誰想吃?可以來吃口米粉或喝一口湯。」何中彥大方邀請。 面度何中彥突如其來的邀請,同學們個個靦腆的面面相覷著,當阿青首先喊了「我」之後,同學們才跟著有樣學樣的連聲「我、我、我」個不停。 「排隊、排隊,一個一個來,彭永青第一個,許春財第二……」 阿青捧著那個有點歷史的陶碗公,雖然燙手但還是忍著,他尖著嘴先呼幾下才謹慎小心的喝下一口湯。 那湯從阿青的舌面滾過,再滑下食道,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滿足在阿青體內散開,勇伯米粉真不是蓋的。 阿青朝何中彥笑著,「嗯,真的好吃。」 阿青的神情和簡短評語引發排在後面的同學的驚慌。 「你好了沒有?換人了。」 「快快快,只能吃一口喔。」 從那天起,阿青作夢都夢見勇伯米粉包裝上的勇伯對著他笑。 阿青也想一個人好好享受勇伯米粉。 實在是忍不住何中彥日日說著的勇伯米粉的誘惑,阿青在某個阿爸到新竹市交米粉的星期六偷偷向何中彥「借」了一包勇伯米粉,然後約定好不必還米粉,只要還五元就可以了。 那個星期六下午,阿青獲得了超大的滿足,勇伯米粉的滋味在他的齒縫住了下來,在沒有勇伯米粉可吃的日子裡,用舌尖舔舔牙縫,似乎還能掏挖出一些勇伯米粉的香氣。 可阿青萬萬沒想到,才過一個星期,何中彥就向他「討錢」了。 阿青一路踢著小石子,腳上那雙膠鞋鞋頭處有條裂縫,阿青蹲下去看了看摸了摸,還好不是個大破洞,不然下雨天,可是會變成鞋子裡都是雨水的「雨鞋」了。進入十月之後,慢慢會吹起東北風,下雨的機會不致過多,這一點讓阿青大大的放下心來。 但現在讓他提著一顆心的是,怎麼還何中彥五元的事。 要不要就跟阿爸說膠鞋壞了要換一雙新的? 可是買新鞋一定是阿爸陪著去買,阿爸不可能把錢給他,讓他自己去買。 那麼,還能怎麼做?阿青一個頭兩個大。 阿青抬頭看著天頂,下午四點多的天空藍得很有光澤,像上過釉的瓷器,那油亮亮的表層上面還綴著幾朵白雲,白色的雲輕悠悠的飄著,模樣很「閒情逸致」。偏偏這時阿青悠閒不起來,他滿腦子想著的是因為貪吃莫名就欠下人生第一筆債務。五元說來不多,但對平日一角零花也沒的阿青來說,可也不算少。阿青小小的埋怨著自己,都是愛吃惹的禍,現在怎麼也閒情不來。 說到閒情逸致這個詞,是新近從書本上學來的,阿爸常跟阿青說多讀點書,將來運用腦筋把家裡一人米粉廠擴充到規模大一點,讓員工來幫著做米粉,就不必像他那麼辛苦。 說起阿爸,阿青還真覺得阿爸辛苦,聽說阿母在生下他沒多久就生病過世了,阿爸為了醫治阿母的病,錢都花光了,還向他原來工作的城隍廟旁的餅店借了一些錢,然後再逐月從月薪裡扣回去。阿爸的頭家是個好人,偶爾會讓阿爸帶回來他們店裡賣得很好的竹塹餅,阿青都可以把餅當飯吃了,因為那真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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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切的味道
大學時代,三五好友看完電影或結束某個活動,總是一個拉一個續攤吃宵夜,不論是愛美怕胖的,或口袋沒錢的,或已經吃到撐的都禁不住好友的邀約,前往「再戰」宵夜! 宵夜對於夜貓的台灣,好像是一種常態。在台中,身為學生的我們宵夜不是在熟到不知吃什麼的吵雜夜市,更不會在在高檔的餐廳,而是在車水馬龍的五權路旁一條偏僻昏暗的小巷,那是學長姐們私下透露的隱藏版美食──巷弄黑白切。當機車穿越狹小巷弄,一度以為要到那兒荒涼的地方,結果那小小的店門前已經聚集的一片人潮,嘈雜的笑聲與談話,將這裡照亮、放大。那價格親民、腹地寬敞,肆意排列、移動的桌椅,讓人感到輕鬆自在;自助的點取餐模式,令人感到沒有拘束,這裡就是我們宵夜聚會最愛的地方。 不管是三十度的夏夜,或是十度的寒冬,這家巷弄裡的黑白切,總是聚集著滿滿人潮。你會看到一桌桌的穿著襯衫、剛出社會的上班族在這小聚,手裡拿著啤酒互相乾杯或臭罵老闆;你會看到一群群打扮艷麗的男女約在這裡集合,稍填飽肚子後,轉戰夜店;又或你會看到一團團的大學生,談論著大學生活、舉辦小小的慶功宴、聯絡許久不見的友誼,或把這兒當做「夜衝」和「夜唱」的中繼站。 所以,這家晚上十點才開門的小店前,總會聚集著三四十個客人,有時候運氣不好還要等個十幾分鐘才有位子可坐。在這一張張小圓桌,人們可以拉近彼此的距離,鬆開領帶,肆意說著有趣或聳人聽聞的話題。你一言我一語,在酒精和食物的催化下,可以大聲嘶吼宣洩情緒或窸窣私語吐露秘辛。空氣中嗡嗡的流竄著是歡笑、是嘆息、是目瞪口呆的驚悚,是熱熱鬧鬧的亂語。扯上大半夜,大家才願意動身前往下個目的地或作鳥獸散。 有多久,沒有去吃宵夜了。雖然知道七點過後進食對身體不好,但還是懷念那宵夜、那黑白切的味道。每月一次的實習返校座談,雖然同學們見面時還是會聚聚,但已經無法在三五成群,悠哉悠哉的相邀去吃消夜。即使有機會,我想,我們談話恐怕也是實習的辛酸和對教檢教甄的恐慌,討論的也應該是如何準備考試的方向吧! 第一次吃「黑白切」是學姊帶我和其他三位同學去的,當時我真的搞不懂那是什麼東西。黑色和白色?腦海中浮現黑與白的食物,是要吃米腸、香菇、豬血糕嗎?被笑完後,才告訴我「黑白切」要用台語唸,據說「黑白切」的由來是客人到滷味攤,就叫店家老闆:「黑白切一盤來」老闆就切了一盤綜合滷味,就這樣忘了它原來是滷味,滷味攤就成了「黑白切」攤。 小店裡沒有招呼你的夥計,因為生意太好;沒有可以畫的菜單,老闆叫你直接點就好,所以當你點的菜還沒有到齊時你必須自己跟老闆提醒,就像菜市場的小販一樣隔空喊叫,老闆也會扯開喉嚨用的台語回應。我們點了一盤燙青菜、紅糟肉、炸豆腐、香腸、豬耳朵和小腸,在各自來上一碗豬油拌飯和貢丸湯,在深夜裡大快朵頤。 至今我還無法忘記那碗豬油拌飯的味道,那粒粒分明米飯因那豬油而發亮,越吃越香且不會有油膩的感覺;而那炸到金黃的豆腐,外酥內軟,搭配他獨特的醬料令人無法忘懷,還有那紅糟肉,讓你吃到淡淡酒香……,所有的小菜層層疊疊的,但不會喧賓奪主的把其他味道都掩蓋了,一口咬下,在舌蕾散發出幸福的聲響。吃一口小菜,扒一口飯,讓整個夜晚好撐、好滿足。 之後我們的消夜聚會都喜歡聚在這裡,一起點幾樣小菜、一起扒著豬油拌飯。店家也跟我們越來越熟悉,有時候點太多還會很有個性的叫我們點少一些,怕我們會吃不完。有時興起,還會到附近的超商買瓶冰火,學起那上班族,一同乾杯;或在某人生日前邀來此地,買個大蛋糕,給他驚喜,鄰桌的客人有時也會幫你一起唱生日快樂!在這裡,大家沒有距離、沒有芥蒂,在這同一時間、空間裡散發快樂的氣息。 大學時好多好多歡樂的夜晚,就在這「黑白切」度過。現在想起那令人懷念的黑白切,才發現那味道已經不再是原本的味道。 近日,重回台中,重回這巷弄的小攤子,一樣點著熟悉的味道,細嚼之下,這黑白切已經在不覺中多了「習慣」和「情感」的兩樣調味料,味道雋永而奇妙。每吃一口,不知覺就會想到過往時光,眼前黑白幻燈片隨時間流逝而播放;淡淡的回憶、歷歷在目的過往,情緒隨著那越吃越香的豬油拌飯,冉冉而升。 同學們都懷念那個味道,心有靈犀,但卻被現實牽絆。已經和同學約好,等到明年三月九號考完教檢,要在一起回味這難忘的黑白切、重溫這屬於我們的味道,並要共同再切出我們的新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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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緣
百年人生過 飄渺似浮雲 未知何處來 倏忽藍天映 悠悠多耀眼 風過無蹤影 匆匆韶光逝 轉眼鬢髮蒼 成敗遑計較 當下最緊要 自我常觀照 臨事求諸己 境遇皆不同 人人各相異 相處皆是緣 情份多珍惜 微薄光與熱 讓人樂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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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口溜
過新年,真熱鬧 鑼鼓喧天,放鞭炮 穿新衣,戴新帽 小孩樂的蹦蹦跳跳 大人哈哈笑 今年銀行存款 一定湧人潮 馬兒為您背鈔票 笑哈哈,哈哈笑 人人的心花兒 迎著春光怒放 打油詩 喜氣洋洋迎新年,士農工商賺大錢。五穀豐收倉滿滿,六畜壯碩心甜甜。人人心田花兒放,個個臉上展笑顏。馬到成功萬民樂,千言萬語道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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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淑女腳剛踏入大門,只見一位年紀和自己相近的婦女在院子裡洗著衣服,看到淑女進門即刻站了起來和淑女打招呼,一張憨實的臉,一時之間不知怎麼稱呼。淑女一見心想這位應該就是二伯父的兒媳了,就問她:「我是淑女,我來看二伯和二姆兩位老人家。」 「噢!噢!快進裡面來。」她放下手邊洗的衣服招呼淑女進屋,自己也轉過身去叫人:「娘,有客人來了。」 「是什麼人啊?」裡面問的聲音。 「我不是客人啦!」淑女回答:「二姆啊,我是淑女,是從蓮河來的,榮福的老婆淑女,您還記得嗎?」 「是淑女啊!你回來啦?淑女啊!」 「是啦,二姆您身體好嗎?」淑女牽著二姆坐了下來後,對她的兩個女兒說:「叫二姆婆。」再看著另外那位問二姆:「這位應該是四嬸吧!叫四嬸!」女兒都一一照著母親教的做了。 老人家告訴兒媳:「這位是你三嫂,以前跟你提過的,一直都住在蓮河的那位三嫂。」然後告訴淑女:「她居小,你就叫她名字,叫她標治就可以了。」 「三嫂!這是你的一對女兒?都這麼大了!」這是兩位同姒第一次見面,彼此比較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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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圍內外
在我們田地的末端有個大竹圍,存在約略半世紀以上的光景,竹圍內始終只住著三、四戶人家,儼然成一個小型的社會,只依賴一條小路和外界溝通,竹圍的四周都是田地,秋天時稻浪翻騰,長長的修竹也搖得嘎嘎作響,在夜裡如同鬼泣神號一樣。 我同學明福一直住到考取二專才搬離竹圍內,但是他家的老舊家具仍然存放在舊厝裡,他父親也常回到竹圍附近的田地裡幹活,孩子們假日偶爾回竹圍內的舊厝,就像度假的心情。 幼年時代,父親就訓練我們兄弟上田幹粗活,插秧時捧秧苗,割完稻後幫忙堆草埔,等過了一季,大部分的草都熬成熟爛腐敗之後,父親挑到田地裡,我們再一堆堆灑在田地裡使之均勻。工作結束後,我愛溜進竹圍內,其中三合院前有大水塘,綠水間的魚兒就像演員串場般地來回穿梭不息,但終究不離水池,出口處總是堵得緊緊的,魚苗也休想游出去吧!阿標伯從少年時代就是一位出色的廚師,常出外為人辦桌,平日也務農,他見我去玩,總說要烹條魚給我吃,叫我晚些回去,但我始終未曾在他家用過餐。 ……標伯的女兒以後嫁給你好嗎? ……不要,她那麼小,又長得那麼醜! ……以後長大就變漂亮了,怕你不敢娶她。 我們工作總在黃昏中結束,父親是最會算計時間的人,能做完的農事,決不拖延到隔日,但孩子們最愛喊累,總是想著早些回家吃媽媽烹調的熱騰騰的飯菜。 ……明天再繼續做啦,反正我們也不上學。 ……天還看得見,就剩下這些,今天不做完,明天你們還叫得動嗎? 心裡頭稱不願意,還是要撐著做完。竹圍內的標伯見狀就出來看我們工作,對我們迎風笑。 ……鐵雄這些兒子最勤快了,將來都會有出息的,不像我那幾個,喊破喉嚨才不情願的出來。 父親總是陪著笑,他那時便不多言,我們疲憊的陰霾因為標伯的幾句話一掃而空,竹圍內又傳出來幾句話。 ……工作做完了趕緊回去,孩子們肚子都餓了。 這是針對父親說的,我們可是一句話也不吭聲。 竹圍被夾雜在田地的中央,和我家相隔約兩百公尺,中間尚未蓋工廠之前,我總愛上二樓陽台眺望遠方,那對一個少年而言是莫大的憧憬,竹圍再過去是八張犁,再不遠就是都市了,我們居高臨下,可以看到市內的許多房子,中間夾雜青翠的竹林和農田,我總以一望無垠的心境來形容這種情景,那在一個小孩的眼光裡便夠寬闊壯麗,尤其未曾遠航的舟子,他的眼界裡,即使是一個小港口也可以看成大深澳! 蒼翠的竹圍雖說半世紀甚至更久遠的歷史,但確實築成年代早已不可考,瓦厝在叢密的竹圍內一絲也看不清,修竹長得幾丈高誰也不知道,目視約有三、四層樓高,密密麻麻地在外界看來便帶點神秘的色彩。竹林是一圈防風林,也是住戶精神的城堡。 這個大竹圍曾引起我們村莊的大團結,在民國五十年代後期,某年發生大火,當濃煙從竹圍內冒出來的時候,探詢的人群便一波波湧向竹圍。 ……感緊回去你家拿水桶來,多帶幾個! ……快點去多叫幾個人來。 ……上游的河道堵口拿掉,讓水流進水溝內。 於是熱心幫忙的,也有看熱鬧的小孩,一下子齊湧向竹圍外,漫天的火勢在翠竹叢中交織成不可一世的威嚴。 ……快呀!快要延燒到厝了。 大家齊心協力,一個水桶接一個水桶往竹叢潑水。 ……消防車怎麼還不來呢? ……去叫了呀!也許還在半路上,我們這裡路草壞(偏遠),交通又不好。 大家終於放下水桶,我們看著長長的水管如蛇般的身軀,噴出巨量水柱,竹叢烈火終不再逞強,煙塵逐漸消沉。這次火災沒有人員財物傷亡損失,只是大片竹圍從此就要缺一塊翠綠蒼勁,多麼不協調的景觀! 追究原因,是竹圍內某婦人燒一些廢棄物,天乾物燥,引發竹葉起火燃燒。 ……算了,竹子再種就有了。 標伯是個講究完美的人,如同他整理的庭園和半圓形的綠水池那般美感,以及他煮上桌的佳餚冷盤上的拼花,這圈竹圍經過些許時日,當灰燼褪去,標伯又在缺口補植竹苗,數月光景,又見往昔風采。 這世界真美妙,在本地開拓的歷史上,先後出現過幾個大竹圍,裡面住著幾戶人家,原本是一種防盜的屏障,自成一個小型社會,或帶些神秘色彩,在竹圍外的我,總會想起標伯對他孩子的威嚴以及對我的寬宏親切。 我吃過他的料理,讚賞過他美麗的池塘和庭院,也在池塘失火時湊上熱鬧,也許讓他遺憾的是,那往後的十年,我一直未曾和他女兒說過一句話,他遇見我的時候總不免催我……你什麼時候要娶我女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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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
運動 我很愛運動。研究生最近難得衝動一次,從彰師大直奔台中中興大學,就是為了打桌球,是說和中興校隊打球真的讓我收穫不少,不過我的正手依舊,但是反手還是有進步的空間。而中興系際盃的對手陣容真是強勁,一上場就是體保生跟校隊還有系桌們的互相廝殺,拜託!一上場就對拉,誰受得了!這星期看了幾場好球賽,也練練筋骨,真的很不錯。真的很難割捨掉對運動的熱愛,跑步、籃球、羽球,超愛NBA,這會許也受到表哥的影響吧!也或許讀到一所體育超強的大學,當然也要感謝運動基因優良的爸媽,金門真的很適合運動,哈哈! 這學期老人我也參加系學會的系運,說真的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單打點每場都遇到男生,雖然讓三分,但是還是些微的差距無法打進決賽,說真的輸球後,會激發人想更加進步。下個目標:體能練好、拉球、削球我要學一下,正手切球也是,最好多學會幾種發球,哈哈,看來要好好學學了。運動真的能紓解壓力跟擁有愉快的心情。 學生 擁有這個身分,真的很珍惜。研究生聯合自治委員會最後一次聚餐,雖然成員沒有全部到齊,但是,我們仍珍惜的大家在一起的日子。從第一次社員大會,眾多系所中原本都不認識的我們當上了幹部,第一次研聯會大會、為了開會採購兼聊天、還有研究生旅遊的慶功宴─難忘阿里山一日遊,那可是我第一次帶車康跟團康,第一次旅遊企畫書,直到這學期交接的慶功宴。研聯會真的給我很多回憶,認識很多的人。 其實研究生有的要念兩年有的三年才能畢業,並不是說延畢而是有些系規定年數就是要念三年。最後一次聚餐中,阿學也跟我們分享,他的工作經驗。其實這幾天再跟之前學長聊天也有聊到,當學生真的很幸福,至少我們比較沒有壓力,職場生活體驗談的對話,讓我收益不少。有人說女生可以不要讀那麼高的學歷,但是我覺得讀書是種快樂,雖然有時候是會抱怨說作業很多諸如此類的,但是還是說歸說說完之後繼續努力,研究所真的跟大學很不同,而我也很開心在彰師大認識很多朋友。〈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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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人自擾之?
一年容易又春風,告別凜冽北風狂嘯後,正是春風輕拂,炮竹一聲響,人間除舊歲之際,更是諸多遊子返鄉團圓之季揚,但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世事難料,為何?因為,春釐乍臨,大地萬物崢嶸,尋常百姓,家家戶戶慶團圓,然而,此時此刻,卻有人礙於身繫保鄉衛民之職責或尚未求取功名,必須如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或似落難書生有家歸不得之窘境,這是古人云之忠孝難兩全,即盡忠者,難盡孝,盡孝者,難盡忠,而盡孝者,則必須容忍不盡孝者之自私無情、事不關己及不負責任或散漫行為;更是對於中國傳統書生刻板印象之寫照,即男兒立志出鄉關,不求取功名,絕不返鄉! 如今,午夜欄杆,再次細嚼歷史扉頁,不禁捫心自問,盡忠職守如何?不盡忠職守又如何?取得功名如何?不求取功名又如何?為何?一定要有那忠肝義膽之豪情?為何?又一定要有那傲骨凌霄漢,俠心伴我行之壯志?為何?就不能簡單留在家鄉,日日夜夜,守護先人篳路藍縷創建之古厝,歲歲年年,耕種先人艱辛墾植之田園,快快樂樂,過著日出而作與日入而息之自給生活,無憂無慮,陪伴著雙親終老?為何?就一定要遠離家園?為何?返鄉就一定要花鉅額交通費?為何?回家就一定要住宿旅館?愚顛的我,真的不知,草莽的我,著實不懂,難道,這就是庸人自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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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變督工
在去年(一○二)十月二日晚上,我曾經寫一篇「柑仔店甘苦談」的小文章,主要的是訴說,在金城南門珠浦南路所經營的雜貨店,由蒸蒸日上,而事隔三十年後,到爾今的蕭條狀況,可說是句句真實。 最近,在我們雜貨店的左側不遠處,有兩個家族,家勢勃發、興旺,將古厝拆掉,要起造「五樓大廈」,兩家營造廠的工作人員,都忙著綁鋼筋、灌漿、接水電,……小店距工地只有一百多步遠,有時候,我乾脆把木門虛掩,自動跑去「工地」做工,有疑問時,也向工作人員提出一些小問題,本來我是店長,這下可好,搖身一變,好像是變成了「義務督工」似的,想一想,這種情形,自己也覺得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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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導長)
修正了以後 只能躲入思想的巷內 說說唱唱的街頭巷尾 我不知如何說服自己的靈魂? 我是革命軍人 常看黨外報章雜誌 像偷窺的春天 像花叢裡 突然飛出一隻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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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榮才啊!你這個傻孩子,這個傻孩子!」大伯不語了,許久之後他才問一句:「榮才不是一直都比較軟弱嗎?怎麼也會做這種事?」 「大伯,榮才到蓮河以後,只待了一段短時間,他大部分時間都常往南安、水頭那邊跑,也去參加那個叫什麼團的。」淑女湊近大伯耳邊說:「鹽場那件事他也參加,這是過後馬力叔偷偷告訴我的。」 「這個傻孩子,這個傻孩子,唉,怎會那麼不懂事啊!」 過了一會兒,淑女才開口說:「大伯,我有件事想和您參詳一下。」 「什麼事你說。」 「是這樣的,當初和榮福結婚時,我爸爸和榮福及幾位長輩說好的,以後我們是黃、張兩家雙邊顧,可是現在榮福只留下這兩個女兒。我想以後就讓這個大的招贅,留在我娘家那邊,至於這邊,我想抱一個男孩子來養,讓他姓黃,以後就照顧西黃這邊,我的這個打算不知大伯你的看法怎樣。」 「這樣很好啊!」大伯毫不考慮的說:「你作這個打算是對的,我沒有意見,不過我想再跟二叔講一下,他總是長輩,應該也不會有意見的!」 大伯稱的二叔,就是住在屋頂全蓋著筒瓦屋裡,淑女所稱的二伯。經過這幾年,「頂屋」原本所住的人最多,但如今四嬸一家人下南洋去了,大伯父和大伯母過世了,人丁少了;「下厝」原本只有榮福、榮才兩兄弟和父母同住,如今四個人都已不在人世,卻多了淑女母女三人,算人數也少了;唯有這座「祖公厝」這幾年人丁增加不少,首先是二伯那位瘦瘦高高、排行老四的兒子在榮福婚後不久也結了婚,並連續兩年都生了一個男孩子,在日本佔領金門之前,老四為了一家生計也下南洋謀生去了;住在西廂房的老二也在兩年前生了一個男孩。這些年,這棟「祖公厝」可說是人丁興旺。(七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