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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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相思園
童年時期,經常要與父母前往溪埔地工作;因為當時除了種植七分地的稻田之外,父母另外的副業,就是山上種植兩百棵左右的柑橘,還有溪埔地種植許多落花生與紅心尾甘藷。 猶記得父親曾經在溪埔地開墾了三塊地,其中一塊就是宜蘭七號縣道旁,九寮溪出口附近的相思園,也是我印象中最為深刻的一塊旱地;因為該地四周都種植相思樹,就像一座蓊鬱芃茂的小小綠洲,就以「相思園」當成該地的名稱,以利於工作上的方便指稱。 我們全家人與這塊相思園結緣許久,也留下許多難忘的回憶;隨後在洪澇四起之際,幾經摧殘,如今已成為河床,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痕跡,只有在記憶的篋匣裡,才能找到一絲絲甜美的回憶呢! 由於相思園,是屬於比較高的旱地,四周種植相思樹,每當前往工作,熱浪襲捲的日子;到了午餐享用便當之際,會到相思林的岸邊,躲在濃蔭樹下讓徐徐涼風吹拂,讓人感受到全身舒暢,如果能夠順便睡個午覺,該有多麼愜意啊。 相思林的岸邊,緊鄰比較低漥的地區,平常都屬於乾旱的河床;只有颱風季節,或是滂沱的雨季,任性的洪水,才會四處流竄,讓人心驚膽懸呢。 這塊相思園旱地,父母親以種植落花生和甘藷為主;有一年,在這裡種了許多落花生,沒料到正值採收季節,卻颳起颱風,導致洪水肆虐,無法順利前往採收花生。 要等到大水退去,才能順利渡河,前往相思園採收花生,可是要等待許多時日,方能成行;由於落花生早已過度成熟,如果不趕快採收的話,便會悄悄地發芽,而失去了經濟價值。 父親焦慮的眼神,與無奈的心情,總是寫在臉上;深怕半年來的辛勞,無法順利採收的話,將成為泡影,屆時影響家庭的經濟生活,不知如何是好。 幾經思索,打算繞道,從四公里之遙的牛鬥橋,前往相思園;由於河水湍急,加上繞道牛鬥橋,來回八公里,所以無法每天回家,於是有了夜宿相思園的計畫。 為了採收花生的工作,能夠早一點結束,於是父親請了小舅婆幫忙,至於我與二姊,也加入了採收的行列;一行四個人,無法帶著旅行的愉悅心情,來到了相思園,隨後用帆布搭建簡易工寮,開始了採收花生的工作。 每到用餐時刻,更是備極艱辛,用混濁的河水煮飯,煮出來的飯,成為灰色的米飯;拿出簡易的罐頭當配菜,就這樣度過了好幾天的艱辛歲月。 白天太陽特別大,把所有人都曬成小黑人;到了晚上,夜宿花生園,由於正值夏季,在帆布搭建的帳篷裡睡覺,真的很熱,於是跑出來帳篷外,以大地為蓆,望著星空,也清晰地聽到轟隆轟隆河水流淌的聲音,此時此刻,百味雜陳,無法入眠。 還好在天公作美下,幾天過後,總算功德圓滿;將採收好的落花生,裝入麻布袋,隨後扛到公路上,用手拉車繞道八公里,載回家裡。然後將落花生鋪在房舍前面的廣場上曝曬,將近一個禮拜左右,才能將花生曬乾;等到落花生乾燥之後,才能裝在麻布袋收藏起來;等待有比較好的價錢,才順利販賣出去,以利於貼補家用。 說真的,這是一段值得懷念的日子,想要忘記,可是前幾天與二姊聊天之際,又再度被提起;夜宿花生園的經歷始末,雖然已經是五十幾年前的陳年往事,可是在我們姊弟倆的記憶裡,依然是如此的清晰,好像是昨日發生的事情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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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的心情手札】服役登大膽島四日談
在大膽島四日談 (72年3月2日/星期二) 本日清晨指揮官(副師長)來我們據點巡視,單位的營長與連長陪同。指揮官問了我們的生活起居,指揮官人蠻和藹親切且非常關心我們的島上生活與環境適應。為了準備指揮官的來訪行程,據點弟兄裡裡外外清了又清、掃了又掃,可以說是乾淨得一塵不染。上大膽島的第四日,雨還是下不停,據點內根本沒辦法睡,太潮濕了!心情上還是沒辦法調適過來,據點不過丁點大,又不能到其他據點亂串門子。走到哪邊碰到的也就我們這幾個人。連續濃霧,據點對面最近才750公尺的二膽島都看不到,連帶的衛哨勤務也加重了,連部一通電話下達勤務指令,一天站四個哨兵,足足增加了一倍的兵力。 今昨兩天,進入陣地就達三次之多,而大二膽兩個島,忽而那邊開槍,忽而那邊開砲,聲響隆隆地不時傳進耳朵,弄得整個島的每個據點好不緊張。不曉得對岸是不是也知道我們換防了,來點下馬威。登島半個月下來,還是沒能適應這裡的肅殺之氣。 今天還是沒安排上課課程,原因是霧太大了。上島已經半月餘了,對衛哨勤務慢慢熟悉習慣,但還是得面對襲來的海風難以適應。至今,對我們居住的住所據點,還是很討厭。難怪對岸的人會暱稱我們為「山頂洞人」。洞內是滴著雨,既潮且濕,我一向喜歡乾燥,且陽光又差(只有據點指揮官頭頂上一個小射砲口透進裡面),我喜歡視線良好的地方。我所蓋的棉被也都發霉了,我從未這麼地髒過(就寢根本無法蓋好不好),我真的是來當兵呀!我們的三餐,霧一大或是風浪一大,小金門來的菜船就不運補了。這幾天是天天都吃罐頭,吃都吃怕了。中餐才鮮呢!一桶白飯外加一桶湯,什麼都沒有。大膽島的阿兵哥前輩們,應該也是這樣的走過來!熬過這樣的日子嗎? 一早下衛哨要前去連步參加早點名,走著走著前面就是大膽發電站,突然而來的一場大雨,感覺是我來到金門之後碰到一場最大的雨。就這樣淋到連部,早點名也沒舉行,打了飯菜,再次淋回據點。只能窩在「洞內」,嗅著霉味……,真的也挺不舒服的。自己也都暱稱「山頂洞人」,因為是一顆很大的花崗岩挖空的寢室,很佩服早期的學長竟然能挖出這樣的一個大洞,看來60迫砲等級的砲彈都很難穿透,果真打起來,在裡面也是滿安全的。來大膽島四日石穴居的經驗,讓我一直不敢告訴家人,也還不能與臺灣的家人書信往返,這段日子,單位除了照表操課外,最重的任務還上哨值勤與警戒。當體力與精神壓力達到臨界點之際,寫日記就是陪我熬過島上每一個晨昏的最好良方,更是紓解思鄉之情的唯一妙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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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天色漸暗,家家戶戶點上了燈。明盛哥可沒閑下,他拉著我挨家挨戶去拜訪,我們說好了我頭一次回到老家來,要代我父親盡盡台灣汪家的情份,做個場面。於是明盛哥斟酌著哪家哪戶該通知的都趕緊去通知,千託萬請一定要到,約好大家七點鐘到鎮上某餐館,我來作東請客。 <11> 村莊裡沒有路燈,明興哥手裡拿了手電筒照路,幾位老鄉跟著我們一道摸著黑走,還好入夜後涼爽得多了,鄉下空氣特別好,光害也少,天上繁星一顆顆閃著眼睛。十多分鐘後我們來到那「餐館」,沒見著什麼店面與招牌,平房裡擺了三張大圓桌,刷白漆的牆面上除了木紋貼皮的及腰飾板之外,只貼上個紅底金色的「福」字算是裝飾,包廂裡面已經坐了幾位老鄉,深褐色的皮膚給太陽曬得油亮,滿臉風霜,顯見都做慣了農活。 明盛哥與他們熱情招呼著,陸陸續續又來了幾位,大夥知道我是台灣來的「明」字輩,當下輩份都清楚了,農村地區早婚,加上我爸年過四十,到了金門後再娶,這些年紀比我大上一截的老鄉親們許多人居然都小我一輩,彼此雖然初次見面,未通姓名,笑容就是最好的禮數。 鄉下人單純質樸,不故作矜持,也不擺架子,彼此招呼個兩句,便拉了椅子入座。灶下陸陸續續開上了雞鴨魚肉等等菜餚:糖醋、油爆、紅燒都有,看起來口味特重,再炒盤青菜,燉鍋雞湯,啤酒倒滿了各人杯裡。 明盛哥舉著酒杯站起身來大聲道:「汪庄的各位爺們!今天是我二叔的大兒子,也是我的堂弟,汪明琰,帶著他的太太頭一次回老家來看望各位。謝謝各位爺賞臉,請大家夥不要客氣,多吃點,多喝點,酒菜管夠。我們大家舉杯,歡迎明琰夫妻倆這個……榮歸故里!」在場眾人大喊:「好!」「好樣的」「認祖歸宗」,舉杯一飲而盡,言笑聲不絕於耳。 我平時是不慣見這種場面的,此刻也意氣昂揚,彷彿真的是奉旨出京的欽差,背了聖旨來宣慰僑胞。我連忙拉著舒芸站起,拿著酒杯高聲道:「各位汪庄的長輩、兄弟、各位鄉親,我是汪家在台灣的子孫汪明琰,今天代表我們台灣汪家頭一次回到老家來,也代表我父親向各位問候。請大家盡情暢飲,不醉不歸。」說完和舒芸一起喝掉了杯裡的啤酒。(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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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憶往系列】 砲彈落在附近的聲音
民國58年,金門,單打雙不打;單日的傍晚,對岸的砲宣彈(有時也會夾雜著實彈)總是一天數十發地朝金門發射。砲彈衝出砲口時,會有很大的爆炸聲,接著飛過頭頂時,會發出咻咻的聲音,它的聲頻就是: 「蹦!咻……必樣!必樣!」 第一聲很沉悶,最後兩聲很尖銳,但是都超級大聲。這在當年,我們已習以為常。「照片一」是小徑山上,41師師部憲兵警衛班的碉堡。那天晚上,我和另一位憲兵正在照片右方,碉堡旁邊搭建的簡陋鐵皮屋廚房中,我在修電燈的線路,他在修氣化爐,外面雖然砲聲隆隆,天空咻咻聲不斷,但我們並不以為意。 忽然間,說時遲那時快,我們兩人忽然同時查覺情況有異,因為其中一發砲彈擊發後,沒有如習慣上在我們頭頂發出「咻──咻──」的聲音,兩人正在訝異,忽然聽到如排山倒海般極為巨大的「嘩啦、嘩啦」聲響,就像一陣驟雨打在鐵皮浪板上的急促聲音,這時兩個人已經來不及互相示意了,馬上各自就地緊急臥倒,接著天搖地動,並且傳來驚心動魄的超級爆炸聲,同時一塊很厚的大金屬片,飛撞在照片左下角,碉堡門口的臺階上,產生很大的金屬和水泥撞擊聲。 求生是人類的本能,所以當時在千鈞一髮之際,我們兩個人會本能地迅速臥倒。經過這一次非凡的經驗,能有機會和對岸的砲彈近距離邂逅,大難不死,真是幸運,從此我們兩個人便成了貨真價實的「生死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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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的心情手札】 服役登大膽島四日談
71年7月21日/星期三/入伍 假日陽光燦爛的午后,坐在窗前信手翻開早已泛黃脫線的照相簿,一股濃濃地霉香味在空氣中慢慢散開。「喔!這張照片裡的主角是我嗎?穿著陸軍特有的草綠色軍服、頭頂帶著制式輕便小帽、腳上繫著行軍專用的戰鬥靴、理著三分頭、有些呆呆的、有些木訥又有些緊張的表情,坐在巨大的金門特有花崗岩上擺個姿勢,用放大鏡先瞧瞧、再細細端詳這位青春少年兄,啊!真的是我當年二十歲,在金門的前線、烈嶼(小金門)更前哨的大膽島(原大擔島)。」民國71年我正在戰地金門服兩年的義務役,同梯戲稱:「金門是臺灣的前線」、「小金門是金門的前線」、「大膽更是前線中的前線、孤島中的孤島」。在當時極具嚴酷的兩岸對峙年代,對這個方圓不到1公里的領土,在地圖上幾乎沒有足夠的黑點座標,可以提供畫上經緯格線的空間格局裡,我卻在這裡輪調足足駐守了150天。 在民生物資與水電基礎設施缺乏的戰鬥年代,我是怎麼挺過來的,現今已進入耳順的我,再次重新盤點我的生命旅程與軍旅行腳印記,對自己的人生也有不同的解讀。從斑剝的3*5黑白片中可以嗅出歲月的痕跡和鹽漬,我在大金門、小金門、輪調大膽島全部的義務役日子,扣除新訓中心一個月的入伍訓練、抽籤(71年8月19日)、分發、等待運補,最後下基地分梯次報到,照日子推算大約360天在金門、180天輪調駐防小金門、最後的150天移防大膽島,這些旅程是我整個人生歷程中、非常重要的歷練和記憶,至今,揮別大膽島已有41載,每當回想那裏的點點滴滴,可謂「瀝瀝如在眼前且歷久彌新」。 登戰地金門的最長一夜 (71年8月26日/星期六/登艦) 四十三年前下部隊抽籤抽到「金馬獎」後,我從大金門報到、分發小金門、再輪調駐守大膽島,家離我的視線和記憶越來越遠。戰地金門報到前一天,我們晚上九點和同梯共約10來人,從高雄鳳山的衛武營區(原稱:五塊厝營區)的新訓中心坐上2.5噸迷彩軍卡,一路奔向高雄港20號(今光榮)碼頭區報到後依梯次登艦。當兵,在臺灣長大的男生,是每一個成長歷練的過程,也可以說是男孩轉變男人的成年禮。在戒嚴的年代,一般都是三年(或二年義務役)兵,其中,金馬獎更是下下籤。凡是抽中戰地的男孩,無不嚇得魂飛魄散,家人就像要失去一個孩子那般的悲苦,而有些比較早結婚的人,就要寫一封與妻決別書。沒有人可以知道、也無法掛保證,是可以活著回來! 71年的夏夜,高雄愛河霓虹燈閃耀迷人,情人雙雙對對在愛河堤畔散步,而我們正等待登上海軍中字號(LST俗稱開口笑)軍艦。碼頭邊人聲鼎沸、引擎聲隆隆作響、大煙囪的黑煙直噴天際。坦克車、火藥、砲彈、民生物資先行上船,等到裝卸完成後,在梯口憲兵的逐一驗明正身後,魚貫地登上舷梯。水兵站在碼頭的纜樁旁待命、艦上汽笛響起三短聲,碼頭水兵解開二纜之後,艦身漸漸離開陸地在黑夜中啟航。艦上汽笛再響起,一長聲左迴旋向戰地金門前進。雖不清楚現在的時間,大概可估算約深夜11點,軍艦利用黑夜做掩護,我們消失在茫茫大海中。移防部隊在船上,沒有住艙,更沒有三層吊床,我們一大群綠丫丫的弟兄、就在最上層的主甲板上,沒有床墊、軟墊,以簡單的行軍睡袋裹身,身體加蓋著綠色的軍毯保暖。當日以天為幕、以甲板及海水為床,在船螺聲、海浪聲、海風聲,數著星星看著月亮,在燈火管制、用水管制的軍艦上,我們正在台灣海峽的深海中渡過最長的一夜。黎明前,中字號軍艦配合料羅灣的潮汐順利登上沙灘上。阿兵哥依序從側舷梯先下船,然後開口笑的坦克艙開啟,一輛輛的坦克車從軍艦緩緩移動,而不遠處防風林內的軍用大卡車早已排排待命,準備進行島上重要的物資運補作業。今天海灘的黎明很忙碌,阿兵哥一排一排站好,開始檢查行李、填寫一大堆資料表,快到中午,隨著帶隊官登上軍卡,一路奔馳在金門的戰備道,向新單位的營部報到。 登島首日談(72年2月28日 星期一) 當日步行前往位在烈嶼紅山連附近的單位報到,我在小金門待了整整六個月。單位經過營測驗完後,日子也就沒再那麼的緊繃了,於是整天都在整理裝備,準備移防的勤務,晚上也會安排全連一起到國光戲院看電影,暫時在大銀幕的世界裡,得到心靈的慰藉與紓緩戰地緊繃的氣氛。 操練期間值星官哨音大響吶喊著「全連集合」,連長站在隊伍中央:「今天移防前往大膽島,是男人中的男人也是各位的榮幸,要守紀律。」簡單吃完中飯,部隊就行軍到九宮碼頭,從小金門九宮碼頭到大膽碼頭,搭乘海軍所屬二戰時期留下的人員戰車登陸艇(LCM),大約四十五分鐘的航程,中途經過猛虎嶼,探頭隱約瞧了一下,彈丸之地,面積僅0.025平方公里。下午三點三十九分,我終於踏上大膽島。原本營部是排定第二營要登大膽島移防,因為有人在靶溝睡覺被師長瞧見,而臨時更改為第七營換防前往大膽島。海軍的船越換越小,外島的面積越調越小、燈光越來越暗,人群越來越少、家鄉越來越遠。登島首日睡不著,在冰冷黑暗的花崗岩洞穴內,內心深處五味雜陳,「怎那麼倒楣」、「怎會是我!」南01據點深夜值勤站哨,不禁悲從中來:「來到這什麼鳥地方!」但另一種聲音又悄悄地提醒自己:「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知道部隊要我們上大膽島了,只能強迫自己接受。隨著時間與潮汐的擺盪,對這座島從排斥、不能接受、逐漸轉變接受事實、適應環境、服從軍命的心理防衛。喜憂參半的心情就這樣持續著。喜的是人的一生能有什麼機會踏上前線中的前線呢?這種無悔的青春何嘗不是我的光榮;而憂的是這裡生活條件與衛生環境清苦,值勤衛兵哨一夜兩班,對體力與心理壓力衝擊恨大,在島上單兵執勤除要專注前方海面動靜,還要隨時注意緊急狀況及對岸武裝人員登岸摸哨的危機。 在大膽島三日談 (72年3月1日 星期一) 在大膽島的日子整天除了站衛兵還是站衛兵,這裡的衛哨勤務很重,一班要三小時。 大膽島離廈門大約4,800公尺,全島最高海拔98公尺。三月春寒料峭的季節,冷冽海風拂面讓人很不舒服,三月還是很冷,都要穿著海防大衣服勤務。清晨早點名後要跑大膽島三圈,應該說跑南山連,一圈下來不過五分鐘。但在忠誠路那一段坡度莫約45度筆直而上最是累人,氣喘吁吁。會經過大膽播音站。我們南01據點離連部最遠,早晚點名我們都要提早出門,不然又是一個基數,60下交互蹲跳。據點的寢室是花崗岩掏空,裡面很暗又潮濕,如果住久了,身體一定會出毛病。裡面唯一的光線就是一個不太大的射口,可以隱約透出一絲光線。 才上島第三天就感冒了,很不舒服,還是得站衛哨。這裡的溫度又比小金門低了幾度。面對海面吹過來的海風,有點鹹味道,很難去適應。整個人都快倒下去了,這裡的天氣讓人實在受不了!所謂「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是島上的對時間與日子的感受。據點的這一隻忠狗牠叫「老虎」,是據點弟兄唯一的精神寄託,晚上值勤站哨有牠陪著,心裡就踏實了不少。純黑帶點棕色毛髮,眉毛是棕色的,好像有點年紀了,走路不太會橫衝直撞,牠好像也知道我們是這個據點的新主人,摟著牠、摸摸頭,牠也都靜靜的。「老虎」很黏人,幾天相處下來也習慣了牠的陪伴,牠平常總在哨亭旁邊蹲坐著眼望著海面,如果有別據點來的士兵或風吹草動,牠就會立刻起身豎起尾巴吠上一、二聲,狗的嗅覺與聽覺非常靈敏,也替我們站哨提供最好的警戒利器。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莒光週,依規定據點需留守一半兵力,也就是說四人留守,四人前往生明廳上課,輪流上課。吃了軍醫給的感冒藥,整個人依舊有點懶洋洋的,上課時很害怕會打瞌睡。這幾天,島上天氣時好時壞,伴隨著時而有時而無的陣雨。我們每天還是得到連部去打飯菜回到據點內一起共食,據連上弟兄口述,很多據點都已經有進水的狀況發生。還好我們據點地勢離海平面還有一些距離,碉堡是花崗岩石挖空碉堡,不像其它據點有的是人造工事建築而成,年代久了難免會有滲漏。身體的不適雖有好轉,但還是沒能痊癒,下午又渾身不舒服。我想一時之間還是沒能適應這裡的環境,據點內陰冷,濕氣重且不通風,除了睡覺之外大部分時間,弟兄還是喜歡在外面活動透透氣、曬太陽或和「老虎」一起奔跑散步,讓日子增添一些歡樂與笑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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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高樓
得月樓立於金門水頭聚落之中,樓高三層,青灰色的牆體在陽光下透著歲月的沉穩。它不只是洋樓的象徵,更是守護的堡壘。百年前,旅居南洋的僑商黃輝煌為了保護家族免受盜匪侵擾,斥資興建此樓。樓名取自「近水樓台先得月」,既有地利之便,也寄寓富貴平安的期望。 走近時,能看見樓身挺拔而端正,牆上留有細緻的花磚與雕飾,彷彿訴說著當年的富庶與品味;窄小的窗孔是防禦的眼睛,讓人想起辛棄疾在〈青玉案〉中所寫的:「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只是這裡的月光,映照的是一段海島人家的安危與堅守。 登上樓頂,遠方是閃著波光的海面,近處是紅磚瓦屋錯落的聚落景觀。站在高處,海風夾著鹹味,讓人想起這裡曾經與海盜對峙、與戰火為鄰。得月樓不僅是家宅,也是瞭望的堡壘,見證了金門百年來的動盪與安寧。 樓下的石板巷道依舊延伸,白牆紅瓦在午後陽光下分外明麗。偶有遊客駐足拍照,也有人倚在樓前,靜靜感受這座洋樓的呼吸。 離開時,我回望得月樓,腦中浮現杜甫〈月夜憶舍弟〉中的句子:「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或許對遠渡南洋的僑商而言,這座樓既是守護家族的屏障,也是凝望故鄉明月的所在。它將月色、海風與鄉愁,一併鎖進金門的記憶裡,靜靜矗立,直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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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不久明盛哥舉起手來揮舞著,馬路對面來了一個瘦小個子,一樣穿著白襯衫,下擺拉出來放在外面,是我四月份見過的明興哥。明興哥與明盛哥是親兄弟,原來兄弟姊妺六個,現在只剩下了他們倆和老么明璇。明興哥的年紀不小,頭髮白而稀。 「可遮?」明興哥操著他的濃重鄉音笑著問我們倆。 什麼意思?我和舒芸對望了一眼,都沒搞懂。 「大哥問你們熱不熱?」 (喔,是『可熱?』)我們趕緊搖了搖手:「不熱不熱。」儘管的確是挺熱的。 明興哥微笑著,帶路領著我們往老家汪庄走去。他們兩兄弟在前頭走著,我和舒芸則在後頭四處張望,看來這是馬店的市集,也是最熱鬧的地方了。走出了一、兩公里後,不再見到樓房,兩旁行道樹外只見到磚瓦房子、稻草堆,腳下是泥土路,兩旁是農田,牛糞隨處可見,時時傳來狗吠聲。 走下一處道路邊坡,拐過幾間瓦房,來到一處農家,兩片木板門前用鐵鍊上了鎖。明興哥在兜裡掏出鑰匙,開了鎖頭走進。進了門是一片乾泥地的院子,右邊是灶間,前方是正廳,裡間是臥室。 形式上像是三合院,但是沒有右護龍,變成「單伸手」的二合院,而且左邊的「護龍」只是灶間而已,十分破舊,含院子在內也不過大約半個籃球場大。正廳裡雜物散置,條件相當克難。桌邊牆上貼著兩張六吋大的黑白頭像照片。明盛哥指著照片道:這是爺爺,這是奶奶。我雙手合什拜了幾拜。 明興哥的住處和隔壁的大娘家有一道小門相通,彼此照應。大娘八十多歲了,媳婦攙著她顫巍巍地走了過來。敘起輩份來,她兒子小我一輩,我還該叫大娘一聲嫂嫂,至於親屬關係,我已弄不清楚了,總之就是我的族兄一輩。整個汪庄都是姓汪的群居,多多少少都沾親帶故。大嫂聽說汪家後人從台灣來看老家,歡喜得不得了,一定讓媳婦攙扶她過來見一見,說說話。老人家牙都掉了,但精神還算健旺。即使鄉音太重聽不懂,我們仍然恭敬問候。 初到祖厝,我和舒芸到處走走看看,門後鄰家養著小黑狗,見了我們不停地吠叫。我們車子坐得久了,想如廁,二哥說屋後便是。一見那茅廁,就是幾塊磚圍起來的一小塊地,朝裡一看,那份噁心就不用說了。沒有沖水設備的茅坑令人實在不敢恭維,也只好勉為其難。(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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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見烈嶼行腳
香酥扎實的芋頭條,薄脆綿密的芋頭條,都充滿嚼勁,令人齒頰留香。品嚐著這兩款美味道地的零嘴,我回味著月前超乎預期的烈嶼行腳之旅。 暑假期間回金門家鄉省親,芋泥控的我聽說烈嶼「三層樓」餐廳推出八道以芋頭為主的美食,便約了弟弟和他的兩個十幾歲的女兒,一起前往用餐。 從金城車站搭公車前去烈嶼,回想十幾年前曾搭船過去,難免轉乘的不便和舟行的搖晃,現今有新穎平坦的金門大橋銜接,公車長驅直入,方便許多。車行過處,碧藍汪洋、鬱綠島嶼、米白沙灘盡收眼底,令人心為之暢,對於時代和家鄉的進步亦喜悅而感恩。 下車後步行至黃厝的「三層樓」,在愉快的氣氛中享用了料好實在的芋頭蚵乾飯、外酥內軟的芋頭丸子、香脆細緻的芋絲手卷、濃郁清涼的芋泥桑葚綜合冰,以及海鮮類的炒蝦、蚵仔煎和烏坵紫菜魚丸湯,真是心滿意足。 接下來的行程,其實不在計畫之內--用餐後時間尚早(大約正午),我們便決定到附近的勇士堡走走。多年前曾來此遊覽,迷彩碉堡和幽暗坑道記憶猶新;此行令我驚豔的是多了一座地雷展示館,原本危險肅殺的各式地雷,成了坑道內壁兩側的裝置藝術;佈雷歷史和掃雷方式的展示說明,讓人增長知識且不禁唏噓;炮聲隆隆、火光四射的地雷體驗區,讓兩個天真活潑的侄女攜手走過、驚笑連連。前人的保國衛民,今人的傳承創新,不就是為了給予後人更美好的環境和願景嗎? 經過地雷坑道,就從「勇士」成了「鐵漢」--從鐵漢堡走出來後,見大夥遊興未減,我看到「往蓮湖」的路標,便提議大家往那兒走。走過鄉間小路,兩旁都是廣大青翠的高粱田。正當我們感到疲憊、擔心迷路時,就來到了綠叢環繞、清碧如鏡的蓮湖。踅步湖畔,見湖面平靜地倒映著天光雲影,心情亦覺輕鬆舒曠。 其後,弟弟說道:「貓公石海岸」就在腳程大約十分鐘之處,久聞其名、未見其實,「來都來了」,不如去看看吧!--一路上茂林修竹,人煙罕至,平日少運動的我們不禁喊熱叫累,不過到達目的地時,便覺得非常值得:從景觀平台遠眺,海天碧藍如洗,對岸廈門的高樓大廈影影綽綽;此岸沙灘上成排漆黑的防登陸軌條砦,即使對金門居民的我們來說並不陌生,每回望見仍覺十分壯觀。岸邊長達500公尺的「散兵坑」(戰壕)中,裝置著一個個手持步槍的士兵,令人遙想歷史情境,看著侄女們開心地與軍人塑像合影,內心期望世界和平。再往下漫步海灘,赭紅坑洞的貓公石塊或大或小、散落岸邊,灘頭滿布小螺和寄居蟹,淺水中魚兒悠遊,生機盎然。 遊覽至此,侄女們已感疲累,我和弟弟便上網查了最近的公車站--埔頭,往南走去。走了不久,不期然地經過「菱湖」,在小山環抱下,湖面呈橄欖綠,寶藍的翠鳥在湖濱飛翔,可愛的烏龜在湖中游泳。而從蓮湖到菱湖,除了我們四人外,未見其他遊客,我不禁疑惑:「如此佳景,為何沒有什麼遊人?」弟弟分析道:應是附近無公車站之故。 其後走到埔頭社區,有熱心的民宿主人問我們為何未租電動車?我們苦笑,其實是因為這趟原以為短暫的飯後散步,「不小心」走得愈來愈遠。直到下午三點四十分,我們才由埔頭搭公車回程。 就這樣,我們簡單的散步成了一場超過三個鐘頭的小旅行,徒步繞了烈嶼東北角一小圈。計畫中的旅程固然穩當、搭乘交通工具固然便捷;在金門或烈嶼這樣風光旖旎的幸福島,有時來一趟安步當車的無計畫輕旅,讓生活有些意外之喜,日後回想起來,可能比計畫好的旅途更令人回味無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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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居吾述】 浯江劍影,我的武俠夢
於是我大約花了半年的時間終於將初稿完成,完成初稿時總字數大約十四萬字。接下去便是將之放下冷藏三、四個月後再拿出來閱讀,進行校對與修改,大約又花了一個半月完成初次校對與修改,總字數來到了近十六萬字。在這個階段之後,大抵上故事情節就此定下不再更動了,接著便是長達半年的校錯與修飾文句。即使如此,本書在正式出版前還是發現了數十個錯字,過去在出版社工作時幫作者挑錯是基本功。但是要對自己的作品挑錯及潤飾語氣其實是相當困難的工作,主要是自己很難跳脫「自己」的用字習慣,而這將會讓小說中每個人物的說話方式扁平化,這才是這本小說最大的挑戰啊! 然而每個故事都該有一個靈魂,祂是故事最想表達的核心意義!這本武俠小說當然不是只為了寫成而創作的。我為這個故事注入的哲學思想根本是:對「正義、大我與小我價值的辯證」。世間諸多對抗從來都不是「對錯的問題」,僅僅都只是立場的不同。這是個簡單的哲學!但更深沉的反思是「造成立場的差異,真實意義是每個人的處世與如何解決問題的習慣不同」。我希望在這本小說中能表達出這個既簡單卻被日常生活給掩蓋住的真實面紗。此外,勝負與成敗的二極化思考,成了世間用來判斷一個人價值的衡量標準,我也進行了辯證:「一個順風順水的男主角,被一個簡單的局逼進山野中隱姓埋名。而敗局中的投機者,卻成就了海上霸業。」這是從世俗的眼光中所定義出來的成敗,而主角的成功則只存在於理想的武俠世界中。 這本小說終於進入了排版與設計的階段,那就需要其他專業人士的介入了!就當我把這本小說放下來後,以為自己可以喘口氣的時候,我發現寫作清單的其它「願望」開始躁動起來。是的!手頭上尚未完的《迷途不知返》,還有那隻不斷來敲打我窗戶的白頭翁,似乎也在告訴別忘了還欠牠一篇文章。另外,想寫一本「後現代結構主義」的小說來致敬我的偶像作家-卡爾維諾已經很多年了,就在小說完成不久後故事就浮出腦海來,於是只好趕緊將故事大綱給擬定下來、預約下一個寫作計畫。此外這本武俠小說,我還預留了一個續集的可能性,續集的故事方向似乎也已經隱約浮現。 寫作之於我就像登山一樣,爬上了一座高山的峰頂,看過去是更遠處其他高山。在往另一座山的道路上可能還有許多高低起伏的小山丘,但每處的風景都各有其趣。在我心中有一座最想攀登的「靈山」,或許那是一座永遠抵達不了的山峰,但這些年來我相信自己已經慢慢靠近了祂。本文寫在小說付梓之前,是一份期待與喜悅,畢竟寫作本身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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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行八首
一、雲 太累 所以趴在山脊 太輕 所以老愛出岫 太沉 所以停留谷中 太美 所以激動流涕 二、碧溪 太美了所以只能深藏水中 讓自己化為沉碧 至於那些想一親芳澤的知音 就讓他們披荊斬棘跋山涉水而來覓尋吧 三、荒山之夜 一輪明月 在荻花輕舞中等待我的造訪 空氣冷肅裏豎起衣領 靜待一場霜降 四、澗谷 銀鱗翻白是游魚的自在 一如崖上來去的行雲 至於岸畔的我失了羽翼 只能兀自幽囚谷底 五、早綻 風正颺雨正飄 風雨中虹彩般燃燒著的你 是這山中早春的舞者 以生命以熱力祭獻天地 六、谷音 流水淙淙盈耳聲籟迴盪谷中 不意闖入的澗石 是千年不寐的醒者 訴說著一則則傳奇 七、楓紅流丹 不忍撿拾那片片落葉 只願作那厚地好承載你的飄零 對滿徑落葉只有嘆息 美,總讓人心痛 八、林間小徑 蜿蜒的是思緒 對一朵花的驚嘆 跋涉是為了追尋峰迴路轉之後 重見天寬地闊的雄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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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望鄉路
我們和其他乘客陸續登上了長途巴士,抱孩子的、挑扁擔的、手裡抓著雞、鴨、鵝的都上了車。這趟車竟然客滿。有後來才上來的人沒有坐位,手上打開了折疊凳便坐在走道間。 車子準時開出了下關長途汽車站,轉上了長江大橋。我瞥見橋的一側岸上有一白色碑狀物,問坐在前座的明盛哥:「那是什麼?」明盛哥答道:「渡江勝利紀念碑。」我手中的數位相機還來不及拍,它已經過去了。淮海戰役(徐蚌會戰)國共雙方幾十萬的生靈啊......? 沒多久進了了安徽省境,路況不好,車子一路顛簸得厲害,坐著很不舒服。路上經常有人隨意穿越或者慢車開到了路中間,司機大哥沒隔多久就猛撳喇叭,聲音刺耳。 「這段路還好,馬店那段路更糟。」 「怎麼也不修修?」 「沒錢。」 一位婦人的小孩想大便了。「喂,司機大哥,能路邊停一下嗎?我孩子要拉屎。」司機搖搖手:「不行,哪有開在半路給你下車拉大便的?忍一忍,就快到了。」 那婦人給孩子鬧得沒辦法,將一張報紙鋪在車道上,讓那孩子蹲下大便,還好不是拉稀。完了將大便包起來裝在塑膠袋裡。 車子最後開到了目的地鳳台,也沒見到個大車站,在一處空地上我們就跟著眾人下了車。路邊有人在吆喝著,招攬開往馬店的私營客運小巴。入鄉隨俗,我們只得跟著堂哥上了車,等到司機攬夠了客,車子才開走。這一趟路,坑坑巴巴,更是顛得不得了,快把胃酸給顛出來了。 <10> 再開了半小時,車子在大馬路邊上停下,司機扯著嗓子大喊:「馬店到了!」我看到路標才知馬店全名叫朱馬店鎮,只是當地人都管叫馬店。 「下車。」明盛哥招呼著我們下了小巴。馬路的一邊看過去有較多的樓房,此前一路都是農田和樹林。我看了一下錶,還不到四點。 我們一路跟著他往前走,在一處路口停了下來。 「現在如何?」我問。 「等大哥。他在鎮上。」(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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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居吾述】 浯江劍影,我的武俠夢
什麼時候開始興起想寫一本武俠小說的念頭,其實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對於武俠小說的喜好卻可以回溯自國小三、四年級的時候。當時在後浦盧成金將軍第對面的租書店裡,姐姐及幾個表姊從那家店租了不少小說回來,不知不覺便養成了喜歡閱讀的習慣。從臥龍生、上官鼎到古龍等,一眾大俠躍然紙上,也進駐了我的腦袋瓜裡。當然那時也看了不少日本漫畫(雖然彼時並不知道那叫「少女漫畫」),還有盡讀了倪匡的科幻小說。而國一的暑假歷史老師-顏生龍老師私藏的「金庸全集」在我們幾個同學之間流傳著,還記得那時候真的是廢寢忘食,在餐桌上邊吃飯還放不下手中的書本,還因為金庸之故我開始看了比較接近歷史著作的梁羽生武俠大作。 加上當時電視台中的武俠劇也大興其道,小李飛刀-李尋歡、大俠沈勝衣、蕭十一郎到後來的港劇楚留香掀起了一股武俠颶風。後來當金庸武俠小說紛紛被香港TVBS搬上舞台後,更是讓我寧可不顧隔日學校的考試也要「追劇」。對於武俠的熱愛還不僅止於此,為了理解天龍八部、倚天屠龍記中描述的那些穴道位置,我大學時還到書店找了相關的中醫及武術書籍來研讀。用一句現代話來說,我是真的對武俠「瘋魔」了!即便如此「寫作」這個念頭卻從未在我腦海中產生,更遑論是寫小說乃至於寫武俠小說。 算一算我和武俠小說結緣已經近半個世紀了!自己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寫了一本武俠小說《浯江劍影》。約略記得在十幾年前,自己獲得第四屆浯島文學獎的散文首獎時,寫作這件事就成了自己的興趣。當時主要還是以自己最擅長的科普類寫作為主,畢竟自己本科是化學系畢業的,加上在大自然中總是能讓自己徹底的放鬆,於是「自然寫作」成了自己作品中的「大宗」。不過對自己而言,寫作的樂趣在於挑戰自己的不足!這些年來我嘗試了各種不同形式及內容的創作,學習自己過去所喜愛的作家風格、題材。從米蘭昆德拉、村上春樹、卡爾維諾到金庸,不知不覺當中我為自己寫下了關於寫作的「願望清單」!這二十多年來每當出現某個題材或寫作念頭時,我就根據我太太的建議把它們用小字條寫下來,集合在那本「寫作願望書」當中。其中為了致敬自己的偶像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便是其中的一本! 原本只是想想而已,2016年時我熬過了長篇小說創作時的各種折騰,完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校長是匪諜》。雖然只有短短十二萬字,而且回過頭去看本書充滿了許多缺陷,但是對於創作長篇小說也從此卸去心中的膽怯。坦白說在此之前自己也嘗試過幾本創作,但最多也只能止於六萬字左右。這些年來那些被我訂在寫作願望書裡的題目,時不時就跑出來敲打我的心房,提醒自己該負點責任了。《校長是匪諜》在它被完成之前,其實已經醞釀了十年以上,這一次寫了這一本武俠小說《浯江劍影》的種子,更是在二十年前就埋下了! 幼時喜歡聽我母親講故事,其中有一則關於金門的龍脈傳說,我記憶雖然深刻但卻也沒放在心眼裡。直到二十多年某個早上和母親在老家附近散步時,她又說起了這個傳說,當時心中興起了怎麼把這個傳說寫成一個故事。而那時我正參與九十六年的金門縣志的續修工作,閱讀了許多金門的文史資料。其中一則關於「料羅灣的明荷海戰」的歷史事件引起了我的注意,後來在台北的書局閒逛時,看到關於此一戰役的專書,翻了翻之後,「寫一本關於明荷戰役的武俠小說」的念頭就浮出腦海。但這些終究只是念頭罷了!若是寫篇兩三萬字的短篇也還應付得來,但寫成十數萬字以上的長篇小說就變成另一個境界。 2016年時是我工作剛起步、公司最繁忙的時候,當時每週得搭兩三趟船往返於廈門的公司工作。台北總公司2015年底在廈門成立了一家分公司,我就近打理公司的所有業務。那一年浯島文學獎第一次徵選長篇小說,於是我興起了參賽的念頭,開始了《校長是匪諜》的寫作計畫。我把它當作是一場馬拉松賽跑,設定幾個階段進行檢查,如若在哪個階段沒能完成設下的目標就放棄。每週有每週的字數,每個月有每個月的階段目標,就像跑長跑一樣,不求快但求進度都能對得上。於是經歷了半年的時間,我「匆忙」的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本長篇小說創作。本書對我而言不是因為它僥倖得到當年長篇小說優等獎,而是它讓我經歷如何完成長篇小說寫作的經驗。 2025年隨著公司的工作已經上了軌道之後,所有的公司業務均能在鍵盤或手機螢幕上完成後,我就有了充裕的時間來完成自己寫作清單上的願望,於是我同時規劃了兩本書的撰稿計畫。之所以一次規劃兩本書同時進行撰稿,是因為我發現自己的寫作習慣需要不同題材交錯的進行。每當其中一個主題陷入瓶頸時,我就會跳開來寫另一個,這種寫作方式大大的提升了自己的撰稿能力。寫作的文思不能中斷,但可以在不同主題之間悠游,維持文字創作的熱度與敏感。 這兩個主題,一個是關於廿年前的旅遊冒險經歷,在我又經歷了不少人事的歷練之後,回首年輕時的那一次衝動,抽絲剝繭般的喚回當時的點滴記錄。我將此書取名為《迷途不知返》,是因為那一趟旅遊就像一場人生的縮影。只有起點和終點是確定的,還有最初的行程做了較詳細的規劃,其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的行程全看運氣和當下做的選擇。這樣的窮遊不就是人生嗎?人生的最初是在父母保護下的學校生活,一切都是有跡、有度可遵循的。等到出了社會之後的人生,不知道會遇到誰?也不能預測自己會走向哪裡(哪一行)或是會遭遇哪些意料之外的事件?唯一知道的是生命總有結束的一天。往往以為自己已經準備萬全時,卻總是出現顛覆自己過往經驗的衝擊。從驚慌失措到冷靜面對,再到處之泰然,以為安然渡過一重山,卻發現前方有更多的挑戰。但人生終究只有這一回,以為的迷路或許就是屬於自己最好的安排。於是既然迷了路,又何需回頭重來?而人生也不可能逆行,讓時光回到當初的選擇吧!當然我也曾想過將本書命名為《腦殘遊記》,畢竟有太多的「意外」之旅。 至於《浯江劍影》這本武俠小說,比較像是一本關於金門的歷史小說。本書三分信史、三分野史、四分杜撰,故事內容以發生在料羅灣的明荷戰役為中心,杜撰了前後各兩年所發生的事件,根源則來自於金門的龍脈傳說。本書的主要人物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真實存在的,所以人物年代的考據、關聯性其實花了我不少時間。無論是荷蘭人、日本當時的忍術大師以及幾個重要金門的人士,都是被載入史冊的真實人物。寫作過程中反覆的驗證關係、事件與時間的連續性等,帶給我不小的考驗。只是沒想到當年因為對武俠小說的熱愛而收集的武術、中醫書籍在本次創作中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對小說中那個年代該有的武術、武器、門派等,都進行了嚴謹的考證。故事中每個大、小人物都設定了各自的個性,當他們面對事件時的反應、說話的方式也都小心地來回反覆處理。 一開始我規劃了一個故事的大綱及前進的時間軸,隨著故事的推進與人物紛紛出現之後,故事漸漸迷失了方向,同時瓶頸也開始不斷冒出。我在這一次寫作前訂下了每日平均二至三千字、每週一萬二千至一萬五千字的進度規劃,並且嚴格遵守與執行。寫完一個月後字數已經達到了將近五萬字,但卻突然遇到了撞牆期。前面第一到第三章還算順著原定的故事大綱進行,故事卻突然消失得無蹤影,不知該如何往下進行。不過這本小說卻似乎好像自己有生命一般的走出了另一條路,即使整個故事的走向已經和我原先所規劃的故事情節漸行漸遠,但它自己卻解決了一些故事發展上的阻力,並且更加合理了故事本身。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