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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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大頭挖苦她說:「小阿嫂,不瞞妳說,村人都知道我大頭是一個利慾薰心的人,現在就已經得到報應了,就已經遭受老天爺的懲罰了,所以不必等到將來。反而是妳,被駐軍列入移交的小阿嫂,受到連長照顧的小阿嫂,教子有方的小阿嫂,視恩人如敝屣的小阿嫂,忘了自己是誰的小阿嫂,像妳這種人,一定能得到祖宗十八代的庇蔭,一定能獲得老天爺的保佑,因為老天爺有眼無珠啊!」 秋月豈能不知道大頭是在挖苦她,但她並不作反駁,甚而大言不慚地說:「不必你浪費口舌來教訓我,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擔,干你大頭屁事!」 大頭不屑地說:「當然不干我的事,因為有連長的關照,所以排副的鬼魂,再也不敢在半夜三更,拿著槍到秋月小舖來找小阿嫂。村裡那個忠厚善良的男人,也不會因拿著扁擔護衛一個女人、被判軍法而罹患精神病。誰造的業誰承擔,那種負德忘恩之徒,遲早總會受到報應,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秋月不甘示弱地說:「受到報應的人絕對是你,因為你鴨霸,欺負善良,開賭場詐賭,戕害年輕人。最夭壽的莫過於要我兒子去打掃肖羊犅的房間來抵銷賭債,讓他的身上充滿著臭屎味,每當想起,連飯都吃不下。你大頭做了那麼多夭壽失德的事情,難道會置身事外,不會受到報應,打死我也不會相信!」(一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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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海哥
2018年我重新走回職場,但彼此的往來卻不曾間斷,我利用返台的機會找他敘舊,他則隔三差五上門泡茶聊天,每年臨中秋節時,更會刻意送來黃師父的豆沙餅。 2020年一月中,我返台過年,年前幾天,我跟妻子又走訪了海哥,小孫子兩歲多了,活潑可愛的蹦跳著,也禮貌的喊著叔公跟姨婆,他泡著茶,停頓了一下說:打算年後辦理退休,公司的事就讓仔仔接手了,海哥說:退休後回金門待上一些日子。我理解的,從國中畢業到年過六十,在外奔波已四十幾年了,父親十幾年前離世後,寡母傍著弟弟一家在老家生活,頂多就是清明節或農曆年,才能返鄉探視,此情此景,對一樣年過天耳順,一樣在外生活討食的我來說,是可以體會的,幾十年的跌跌撞撞,一路走來,都不容易。 除了喝著茶,聊著天,海嫂特意準備了飯菜招呼我們,臨走還沒忘記要我捎上兩份麻辣臭豆腐,帶回家給嘴饞的小孩。 回程的車上,我跟妻子瑣碎聊著跟海哥的一些過往,十幾歲出門在外的日子,生活只能一路向前,過河卒子似的,一點都不能回頭;小時候父母養我們長大,等把小孩拉拔大,卻發現自己也老了,但對於海哥的退休想法,都同時的為他感到欣慰。 除夕到後來的幾個月裡,病毒疫情四面八方直撲而來,透過電視報導,不是今天哪裡確診人數多少,就是死亡人數多少,數字堆堆疊疊,讓人恐慌焦慮,無以復加,我從疫區返台,更自覺的,足不出戶的自我隔離,也無法再赴廣東工作。 清明節前返鄉掃墓,海哥也回去了。才知道年後的一次追蹤裡,檢查出來肝臟有些問題,包含疼痛腫脹跟消瘦乏力,最後確診是肝癌,正接受著治療。我抱怨的問:這麼大的事怎麼都沒聽他說呢?他勉強的笑了笑,說:也就上個月的事而已,先療養著,看看能不能慢慢康復,看著眼前的他,短短的這些時間,竟然消瘦了許多。 約了清明節後幾天去他老家坐坐的,還沒到約定日期的一天早晨,突然收到他的訊息,說感覺不舒服,臨時回台北看診了。嗣後我打了幾個電話,也發了訊息,卻始終得不到回覆。 幾天後,我聯絡上仔仔,才知道返鄉期間,海哥的腳腫脹得厲害,回台後直接住進了醫院,可能是心情不好吧,仔仔說:現在爸爸都不接電話了。 海哥住院以後,我多次跟海嫂或仔仔聯繫著,惦記著抽空去看看他,但爆發的疫情,卻讓我一直無法前往;心裡琢磨著等疫情平緩了,等海哥的身體恢復了,最後也都成了遺憾。而海哥從肝癌確診到離世,就短短半年的時間,虛歲六十三。 海哥走後,我隨海嫂過去拈香,牌位安放在二殯旁的小佛堂裡,我拿香拜著,看著這位從小學以來,相知相交超過五十年的老朋友,心裡默念著:海哥,兄弟來跟你上香了;案桌上擺放著供品,再上面是香爐,香爐往後一點,是海哥的遺照,相片裡海哥帥氣豪爽的臉上,有著燦爛的笑容,笑容裡有我熟悉的那份親切;燒完紙錢後,憔悴又堅強的海嫂告訴我,告別式的日期選定在九月二十六日;我問了海嫂:估計海哥掛心著吉生吧?海嫂說:掛心仔仔多一些,擔心他日後除了要撐一個家,還要幫父母親照顧哥哥,最後,海嫂說;父親過世,仔仔一瞬間成熟了好多,我啞然了。 之後,我去了幾次佛堂,二殯後面的那條小巷弄裡,跟海哥拈了香,燒著紙錢時,想著一起的過往,想著年前在他家吃飯的那次見面,他舉杯邀我,說:再辦個同學會吧,班長。而如今,海哥在退休前夕,卻已然離世,生死兩茫茫,物是人非,恍如一夢。 告別式當天,我跟妻子一早到了禮堂,肅穆哀戚的氛圍,在悲愴的樂音中發酵,螢幕上,播放著海哥一些生前的生活相片,黑白映像交替著,彷彿告訴我,海哥已經走遠了,看得心酸鼻也酸,一種難受的感覺;家祭結束後是公祭,我隨著弔唁者一同上香致意,隨後,趨前拍拍吉生和仔仔的肩膀表達慰問,跟著一眾親友瞻仰遺容,再一路送海哥去火化場,直到整個儀式圓滿結束。 有段時間,我很難接受海哥過世的事實,總會想起他那熟悉的身影,那爽朗的談笑,多年交情的老朋友,怎麼就突然的變成一個牌位,一個骨灰罈了呢?或許世道無常,或許塵歸塵,土歸土,各有去處,各自安好。 2020年底,我回廣東工作,整整十個月了,疫情還是無法消停,生活那麼不可預測的受限著,無法改變也無可奈何;農曆年前的一個夜裡,我夢見海哥,他來看我了,熟悉的樣貌跟笑容,跟我揮著手,道別一般的,我醒轉後,一夜無眠。 次日,我跟仔仔聯繫,跟他提起了這件事,仔仔說海哥臨終前幾天,還提到我,提到先前參加同學會時,一些開心的片段。 後記: 海哥離開兩年多了,牌位安放在金門,算回家吧,對他來說,應該是件好事。 吉生沒找到合適的對象,倒是仔仔生了老二,胖嘟嘟的男丁。 接手了公司的業務,仔仔延續著父親交給他的事業跟責任,就如同海哥在世一般,只是我還沒能再安排個同學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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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終點等我
散場時記得撐傘離開 落日找到最後一個影子 那些聆聽的耳朵隱藏幾片斑剝 在鏽蝕紋理推敲紅塵 總是這樣 背對背的故事 毫不掩飾端詳 擦身而過細膩繁複的昨日 來謝謝醒時一口呼吸 厭氧處理浮誇的人際關係 車道上與池岸邊都有可能 袈裟和面具也會交換悲歡離合 嗜血文字從不透明化 結果解釋萬分之一的懸念 剩下殘著繼續延長 多少黃昏燒盡自己 揣測每一枚落葉心靈 縮寫海邊和橋的曖昧 不曾繫著過去 豢養在歲月皺痕上 那些清清楚楚捶打的顫動 鑿聲歷歷的傾訴 結尾悲喜 終場前 我們小小擁抱謹言的滄桑 一直等待 那儀式感的雨沒下 糊了感覺 撐傘離場都成後話 就是海風涼了些 註:參加親友告別式後有感。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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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襲
把日子綁緊 如身上的S腰帶 腰帶上的孔眼密布 記得要在孔眼裡依次掛上 刺刀水壺手槍及子彈 還要戴好鋼盔及防彈背心 全副武裝領隊先行 卻擔心背後是否有子彈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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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姊姊當保母
拜讀了8/10「揹著弟弟妹妹上學去」的文章後,我也是心有戚戚焉,但我不是那些哥哥姊姊們,我是讓姊姊揹著去上學的妹妹。雖然我的記憶裡完全沒有這塊記憶拼圖,但是從小到大,媽媽三不五時的提醒我,長大成人後,要記得姊姊的照顧之恩。 我有六個兄弟姊妹,大姊排行第一,接下來是四個弟弟和妹妹,我和姊姊同生肖,那是差了十二歲的概念,所以媽媽生我和弟弟時,姐姐一肩扛起家務事,料理三餐、幫媽媽坐月子、去河邊挑水澆菜。農忙時節,揹著妹妹去上學是標配,教室後排有一排特別座,有些坐凳子、有些躺在竹籃裡,姊姊說:「帶弟弟妹妹去上學很累,但他們也是可愛的小天使,同學們都會比來比去,哪個寶寶愛笑、愛吃和愛睡。」下課時小娃兒也自由了,開心的和同學們互動。 回到家時,就換哥哥們當臨時保母,但伙房-客家村子的誘惑實在太多了,三不五時鄰居小夥伴邀出去玩,哥哥們常把我和弟弟用長長的背袋綁在桌腳,再輪流回來看狀況,哥哥說:「那時覺得自己很聰明,現在想想真的是年少無知,完全沒有安全概念!」等到晚上媽媽忙完農事回家,發現了真相,免不了又是一陣毒打和鬼哭神號,真的是父母難為,哥哥不好當啊! 感謝當年的哥哥姊姊們,付出了你們的青春歲月,陪伴我們這些弟弟妹妹成長,也謝謝老師們的包容同理,雖然我沒有那些年的照片留存,但光想像那幅畫面,就足以讓我感動再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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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古人一起歌唱吧!
學生總以為,課本都是用來應付考試的。其實,古人的生活策略,可善加應用的甚多。 三國曹操,歡宴諸將時,橫槊賦詩,寫就了〈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人生短促,如晨起的露珠,太陽一走來,瞬間無影無蹤,能不珍愛當下、舉杯高歌? 美酒當前的李白,就是如此面對自己的形單影隻。 明月當空,豈是獨酌?「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他找來了明月,及一生相隨的影子,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怎是孤單寂寞冷呢? 而面對依偎一生的摯愛離世後的悲痛,莊子蹲在地上敲著瓦盆,唱起了歌來。當他好友惠施責問時,他說出他對生死的看法。他認為,萬物始生至死,如春秋冬夏四時順行一般。所以生命終止,如同「寢於巨室」般回歸自然。悲傷初起,唯有超越了悲傷,方是「通乎命」,真正通徹了悟自然的道理。 悲歡離合陰晴圓缺,此事自古皆難圓滿,更何況是死生之事。如何正面直視,是此生必學的功課。 且專家們也已證明,唱歌時,大腦會釋放名為「催產素」的荷爾蒙,可喚起好心情,減少焦慮。又因唱歌需用上全身肌肉,是一項全身運動,唱一首歌像跑了一百公尺,對於想減肥卻忙碌的我們來說,不啻是一大福音。 何時不能歌?何處不能唱?在學國語文時,學著古人把唱歌當成百憂解的藥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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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秋月見他仍然站在原地,又高聲地說:「叫你回來你聽到沒有,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 天河看看雙手插腰面無表情的大頭一眼,也看看怒氣沖沖的阿母,的確讓他陷入兩難中。如果不進去掃,大頭勢必不會放過他,倘若不聽阿母的話,想必她也會更生氣。既然阿母敢叫他回來,一定無懼於大頭,他又能奈何呢?因此,他還是選擇回到阿母身邊,因為阿母才是他的靠山。 可是正當他移動腳步準備往後走時,大頭卻高聲地怒斥他說:「趕快進去掃!」 一旁的秋月一聽,豈能容忍兒子被如此的糟蹋,竟高聲地怒指他說:「你大頭是什麼意思,怎麼能這樣欺負人,居然敢強迫我兒子來替這個神經病打掃房間。老實告訴你,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你鴨霸而怕你,偏偏我秋月不吃你這一套!如果你敢再叫我兒子去替羊犅這個瘋子打掃房間,老娘就跟你沒完沒了,不信你試試看!」 大頭冷冷地笑笑,故意反問她說:「請問妳小阿嫂,欠錢要不要還?沒錢還是不是該用勞力來抵債?而且是經過令公子的同意,我並沒有強迫他啊!」 秋月氣急敗壞地說:「欠你多少錢、欠你多少錢,你說啊、你說啊!老娘沒有什麼,就是有錢!不管欠你多少錢,老娘照樣還得起,你再怎樣也不該叫我兒子去打掃瘋子的房間來抵債啊!而且羊犅這個神經病,隨地大小便,整間房子到處都是尿、都是屎。你大頭為什麼不去打掃,偏偏叫我兒子去,讓他身上滿佈臭屎味,甚至昨天還沾滿著大便跑回家,卻不小心撞到我,讓我也成為臭人。你這個死大頭,簡直欺人太甚,將來一定會得到報應,一定會遭受老天爺的懲罰!」 (一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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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海哥
2020年九月,一個八點多的尋常早晨,白亮亮的陽光從窗外映進屋裡,我吃著早餐,一杯咖啡,和一塊簡單的蔥油餅,在台灣的這些日子,早餐常常就這麼習慣的打發著。 電話響了,我接了起來,那頭是海哥小孩熟悉的聲音,仔仔說:爸爸走了,夜裡的事。我怔了怔,有點驚嚇的說著節哀順變的話;回頭看著牆上的日曆,這天是九月十四日,農曆七月二十七。 前兩天還跟海嫂通著電話的,說找個時間過去探望海哥吧。海嫂說目前疫情嚴重,去醫院探病多所限制,而且加護病房探病時間也有限,我說那就過了農曆七月再安排吧,不想就鬼月結束的前幾天,海哥竟然就這麼走了。 海哥是我的小學同學,在那個留級很是稀鬆平常的時日裡,我有幸與長我兩歲的他同班,從小一直到畢業。小學在同一個自然村裡,週圍三村五里的小孩,在適齡的時候都一起上學來了;海哥發育得早,三四年級就一百六七十的身高,加上近百斤的體重,我這瘦小的身板,簡直無可比擬,好在班上人數不多,加上當了幾年的班長,所以我跟每個同學都有很好的互動。 趕上1970年左右的風潮,在一小學一少棒風起雲湧的那個年代,海哥超越一般同學的體能,自然而然的入選了棒球校隊;時常的課餘,我總會坐在運動場旁的草地上,看他投球的樣態,看他打擊的神采,當然校際比賽時,只要得空,我也都樂於去加油觀賞的。 相較於運動,海哥的功課就顯得一般,能及格就是萬福了。尤其數學,每每考完試發了券子,總看他被執教的老師,用屈著的手指頭敲著頭殼,不及格一分一下,如同啄木鳥啄著樹幹,七葷八素的叩叩作響,下課時聽他說:可疼了,末了又笑著說:敲敲,或許能把智慧給敲開吧。 海哥也調皮的,或玩笑或逗弄著班上的女生,因此被老師點名罰站或挨板子,也是常有的事;有次一早上學,老師喊我去辦公室拿藤條,海哥才被喊上台,就狠狠的被抽了幾下,原來前一天放學後,老師正帶著同學,排練畢業典禮上的節目,海哥為首的幾個小男生,躲在教室門外,好奇的從門縫偷看,一不小心,竟把門給撞開了。 上了國中,分班都分散了,雖然同一所學校,各自多了各自的同學朋友,另外功課也重,自然少了互動,偶而在校園裡碰上了,也只是隨意的聊著一些言不及義的話題。 國中畢業我以不錯的成績考上縣立高中,留在家鄉金門,他則早早的到了台灣,往後的一大段時日,真的應了那句『人如風後入江雲』,是山是水,各自天涯,彼此都沒了音訊。 再見到海哥,是士林的同學會上,從1976年到2003年這整整二十七年裡,我們從懵懂青澀的年少,變成髮禿肚肥的油膩中年;同學會上有服志願役的,有當老師的,有開著大型公車的,也有在企業上班服務的,而海哥已是一家小具規模的印刷公司老闆。 跟海哥的住處相距不遠,往後的日子,我不時的會帶上妻子到海哥的家裡走走,妻子娘家在台南,海嫂則是嘉義,近鄉的情誼讓彼此很快的熱絡著,在串門聊天的過程中,我終於知道海哥這二三十年來的經歷。 1976年國中畢業後,他輾轉進了念美工的職校,半工半讀的完成了學業,其後服完兵役,也結了婚,跟早期離鄉背井的我們,並沒有多少區別。 1985年,海哥結了婚。夫妻在現實生活的煎熬下相互扶持,隔年海嫂懷了小孩,期間一直在衛生院產檢的,海哥說:產期到來是一個週日的晚上,海嫂捱著陣痛等著隔日去院裡分娩,待到院所時,護士一邊嘀咕著怎麼這麼晚才來,羊水早就破了,一面緊急的安排接生。 海嫂順利生產了,卻也因為送往生產的時間過於延遲,腦部缺氧的老大吉生也落下了一些智能障礙的後遺症。 一來年輕不懂事,二來也窮,捨不得一般私立院所生產的費用,沒想到卻給小孩留下不可逆的遺憾,我不只一次聽海哥這麼說的,話語中除了一份不捨,更多的是對小孩的愧疚,直到兩年後,活潑健康的老二仔仔出生,才稍稍緩解海哥夫妻那份抱憾的心境。 憑藉著在印刷廠的學習經驗,海哥在1995年自立門戶,湊著錢,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做著印刷業務的生意;海哥個性樂觀海派,生意場裡,人情事故對應自如,而海嫂則在家務之餘,協助著公司的運作,無論帳務,或是接單,生產還是出貨,夫妻倆都親力親為,幾年下來,公司業績一直風生水起,蒸蒸日上。 海哥是B肝的帶原者,2000年左右一次體檢發現的;從早期的治療,到後來的定期回診,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他說:治療的結果相當理想,醫院還把他的診治過程,視為成功範例。 2006年起,我的工作重心移往海外,回台休假時,兩家人也不時的相約見面,我帶上茶葉找他聊天,他帶點水果來家裡坐坐,情感就這麼交流著,說說孩子成長的過程,說吉生念完高中後沒再升學,在一家烘焙坊找了份簡單的工作,說仔仔馬上要參加大學聯考了,兩個小孩都遺傳著海哥,高高壯壯的身材,尤其是老二仔仔,更是幾分帥氣英挺;偶而問起B肝的情況,海哥總是笑著說:好著呢,每次追蹤檢查,情況都良好穩定,我也替他覺得開心。 時序進入2016年,那是我職場退休的第三年了,年後我跟妻子過去跟他拜晚年,他亮著神采的說:仔仔大學畢業幾年了,也跟在身邊學習著各種印刷方面的專業,慢慢接手公司的運作,他打算置辦好仔仔的婚事後,再協助個三兩年,然後退休,回金門陪陪年過八十的母親。 仔仔的婚禮是在台北舉行的,我同妻子到場祝賀,席開四五十桌的場面盡是幸福歡樂,從金門遠道出席的親友也不計其數;席間,海哥一手提酒,一手拿杯的逐桌招呼,直至酩酊。 隔天酒退,他來了電話,先是抱歉的話,說只顧著喝酒,沒能好好招待我們,我笑著說,這樣的場合,喝多了也是應該的。他說是的,只知道弟弟送他回去的,至於怎麼回到家,怎麼上的床,都沒記憶了。 2017年,海哥當上了爺爺,兒媳小惠生了個胖小子,幾天後,我也隨俗的上門慶賀,海哥抱著小孫子開心的逗弄著,要小孫子喊叔公,說謝謝叔公的紅包,而海嫂呢,也是一臉滿足的模樣;臨走前,海哥喊我到屋外走走,抽根煙,他一面吐著煙圈,一面緩緩的說:仔仔總算穩定下來了,後面設法也跟吉生找一門親事,哪怕是外配也好。 我乜斜的看著他,心裡想著:海哥這份為人父母的心意,我能理解的,同時這心意裡,也包含了多少對吉生愧疚的補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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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藝之戰
從小我就對畫畫深感興趣,有幸跟藝術家母親學素描、水彩、書法、國畫,成年後陪伴孩子塗鴉、自行作畫、鑑賞藝術、居家收納、拍照取景等,營造出能安放全家人的舒適空間。孩子們耳濡目染也跟著外婆習畫,享受天倫之樂的同時,培養出敏銳的觀察力與豐富的創造力,每當我們提筆作畫,時光彷彿停滯,全身心沐浴在幸福的粉紅泡泡中。 五歲時我開始學琴,爾後這架鋼琴意外成為嫁妝,起初孩子們坐我腿上邊聽我彈琴邊跟著搖頭晃腦地哼唱,接著學彈、視譜,表達抑揚頓挫的韻律……一開始練習時母女情緒高張緊繃:急驚風大女兒常「怒砸琴譜、踢琴痛哭」,要人陪又厭惡被糾正,可憐老琴任她折騰胡鬧,陪她練習十幾分鐘,我頓時老了幾十歲;小女兒反倒冷靜自持,選擇閉門造車孤軍奮戰,拒絕任何「指點提攜」,甚至規勸:「人家鋼琴老師都沒生氣了,妳何苦管這麼多?」一句話堵得我啞口無言,只好「充耳不聞」圖個清靜……看她們孤單弱小的身影跟巨大笨重的鋼琴搏鬥,既心疼又好笑--崩潰完今日還有明日呢!習慣後她們漸漸願意主動練琴,閒暇之餘自創旋律邊彈邊唱,姊妹倆甚至主動在學校穿堂放置的鋼琴上大方展現才藝,獲得同儕青睞,增加了心靈的成就感,玩得不亦樂乎,回家後欲罷不能搶著練習--這才幡然領悟:「彈琴其實蠻有趣的嘛!」 學習才藝不總是為了要追求「頂尖卓越」,畢竟以現今強大的AI演算法,不論在文學、音樂、藝術、科學領域,都能部份取代人類,競爭生存權。我們不可能對抗「人造完美」,卻能試著透過廣泛學習、適度練習、鍛鍊心靈韌度,從而觸類旁通、豐富生活經驗,屆時智慧地運用AI,創新出無法被取代的「超能力」,打開一道看得見彩虹的窗,獲取專屬於我們的快樂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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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秋月西沉
天河沒有理她,轉身趕緊去洗澡換衣,秋月也氣急敗壞回房梳洗。她始終不明白,兒子怎麼會三番兩次,弄得一身臭屎味回家,到底在外面搞些什麼,她必須問一個清楚。於是她叫來天清,問他說:「你知道不知道你哥哥到底在外面搞些什麼,怎麼弄得全身都是大便?簡直臭死人了!」 當天清把來龍去脈向阿母敘述了一遍後,秋月更是不能接受。堂堂秋月小舖的小開,竟為了欠人一點賭債,被罰去打掃瘋子的房間。大頭這個龜孫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明明知道發瘋的羊犅全身髒兮兮的,又會隨地大小便,整間屋子比狗窩還髒、還臭,怎麼能那麼惡質,把她的兒子叫去打掃他的房間。即使欠他再多的賭債,她也還得起,怎麼能如此凌虐一個年輕人,一旦被村人知道,那還得了,勢必會被恥笑,教她往後怎麼做人,所以她必須找時間,跟大頭理論去!很多人都怕他鴨霸不講理,又有一身好武功,不敢去惹他,但他低估了她,別人不敢,老娘偏偏敢跟他直球對決,誰怕誰! 隔天,天河即將出門時,秋月偷偷跟在他背後,當她來到羊犅住的柴房時,大頭已雙手插腰站在門口,看到天河就怒指他說:「還不快一點,拖拖拉拉要掃到幾時!」 天河不敢怠慢地拿著掃把和畚斗快速地走進去。秋月見到他如此的囂張,竟敢當場怒斥自己的心肝寶貝兒子,更是火冒三丈。於是她高聲地喊著:「天河,你回來!」 天河停下腳步轉頭一看,竟是他阿母,她怎麼會跟著來呢,讓他感到相當的訝異。(一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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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居也樂活
自小就生活在熱鬧的家庭,我與姊姊一直到結婚前都住同房間。我也極依賴家人的分工合作,各司其職,婚前一直都是這麼生活。婚後,掌理一個家,才發現自己只知道生活的部份面向,要學習的東西還真多;也讓我明瞭組成一個家,即便是一個人的家,都需要具備十八般武藝。 只是我的婚姻維持沒幾年就回到原生家庭,多了一個孩子,屋簷底下更喧嘩了。有了父母依靠,我彷彿又回到從前的依賴。待孩子長大離家,我擁有更多空間,住在頂樓加蓋的屋舍裡,我漸漸有獨居的感覺。 家人就住在樓下,這種有點黏又不會太黏的類獨居,讓我逐步習慣一個人的日常。我的個性屬於內向文靜,閱讀寫作是我的興趣,慢慢的我感覺一個人的自在與無拘無束有多麼適合我。我自己安排業餘時間想做的事,參加各式課程,沉浸在學習的樂趣中。喜愛悠遊山林間步道,報名社區大學課程,找同好同行。 我有二位不婚的妹妹,平時保有各自的生活,但有任何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互相支援。人生路上無常與明日誰會先到來,沒人能預料。獨居是未來趨勢,及早建立人際網絡,以備將來隨時可以派上用場。懂得善用社會資源,助自己一臂之力,獨居生活會更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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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五分鐘
當年耳熟能詳的廣告台詞:「充電五分鐘,通話兩小時。」 我卻在前天,真實體驗到這台詞完整擬人化的呈現在我眼前。 前天到了姐姐家作客,牙牙學語的小姪女走到我跟前,用著剛學的幾個單字正在跟我展示她的玩具,精力充沛的她上竄下蹦的,完全沒有感覺絲毫的疲憊。 跟她玩了幾場體力遊戲,又說了幾個床邊故事,體力實在透支的我,轉頭看向了時鐘,驚覺這才過了五分鐘。 再看看姐姐,此時的她,正癱軟的坐在椅子上,嘴中唸唸有詞的說著:「啊!有你真好,可以幫我消耗一下她的精力。」 小時候總是嫌棄下課鐘打的完,五分鐘根本連跑去福利社的時間都沒有,所以記憶中的五分鐘,就如手上的流沙般,過眼即逝。 如今,這五分鐘就像是姐姐的救命稻草,讓她得到短暫的喘息。或許小確幸的時光,便是那些我們覺得百無聊賴的瑣碎時光。 休息五分鐘,是每個媽媽的福音,看到姐姐那漸緩的體力,我們告辭了拜訪,一上車,我竟然開始呼呼大睡,那疲勞感並不是工作可以媲美的,身心都精疲力竭的感覺,很難想像那是五分鐘能取得的。 母親這二字,真的是超人的代表。手機不斷的進化,才有了快充功能,然而前後一甲子,母親卻早已開發了這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絕頂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