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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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約定
阿里山櫻花盛開,很想上山看看花,感受一下落英繽紛的美感,但是礙於學校課務調整不易,又不喜歡假日人聲鼎沸的喧擾,且沒有足夠動力讓我非上山不可,因此一直未能成行。 距離上次上山已經整整十五年了,這些年來走過很多地方,包括國內國外,但是卻一直未再上山,因為依稀記得十五年前的約定-「十年後,我們再一起上山來,把瓶子挖出來。」可是十年已到,又過了五年,我們卻還沒成行:::。我即便想上山,但總有些遺憾,總有些懸念,因為當初說好了是要一起上山的。 民國七十八年夏天,高中剛畢業的我負笈台北,準備展開人生的另一段旅程。早在未橫越台灣海峽前就和朋友規劃好,聯考完畢,不論結果如何,一定要完成環島(台灣島)旅行。費副主教峻德是我們的總策劃,他幫我們規劃行程,安排住宿,並且特地將育英托兒所娃娃車托運到台灣,並製作了一塊「金門戰地」的板子,懸掛車後,然後浩浩蕩蕩帶著一群高中畢業女生(有一個已在警界服務)開始了環島之旅。 這群女生曾跟著副主教學英文,跟著副主教在中秋節到金門營區送禮,跟著副主教幾乎踏遍金門島。從高二開始,每週六下午固定的英文課程,為期兩年左右,英文程度不一定真有進步,但是彼此的感情卻濃得化不開。因此這次的旅行可以說是一個結束,也是一個開始。是結束,因為從此大家將分散在台灣各地開始大學生活;是開始,因為這次的旅行是人生另一個階段的開始,所有人的內心真是期待啊! 從台中出發,中橫、太魯閣、花東縱谷、墾丁、鵝鸞鼻、佳樂水、北港、嘉義、阿里山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 短短幾天的旅行,讓七個女孩的心更接近,而離開阿里山後大家即將展開不同的生活了。正因如此,大家更珍惜一切了。一早祝山看日出,回程站在路邊不計形象一起吃著茶葉蛋,而後在姊妹潭邊,情比姊妹深的七個人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十年之後還要重溫這樣的旅行。 找了玻璃瓶,拿了紙筆,每個人慎重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將紙條放入瓶中,就在阿里山上,姊妹潭旁,大樹底下,挖了個洞,將瓶子深深埋下,也埋下了彼此的約定-十年之後,原班人馬再來將這瓶子挖出。深怕十年歲月遺忘埋瓶所在地,副主教特將大樹的相對位置拍下,以便十年後的找尋工作。 民國八十八年,十年之約已到,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還記得這個約定,但我始終沒忘。只是當年的女孩分散各地,沒有人提起這個約定。M遠在美國密西根攻讀博士,P已結婚生女,已是兩個女兒的媽,C開始教書生涯,還短暫當過私校訓導主任,黃姐則在金門故鄉扶搖直上,S和G在同一家航空公司服務,T卻走上演藝之路,與大家漸行漸遠。 今年,十年之約將又過五年了,是不是有人還記得我們的約定,除了記得約定,還願意排除萬難完成約定?! 每一年返鄉,我一定抽空去看副主教,因為他一直是我非常尊敬的長者,對於他所帶領過的團體,就屬這七個女孩最讓他回憶,即便十年之約早已過了,但是那一群年輕女孩在阿里山上,姊妹潭旁許下的約定,卻一直縈繞我心,我親愛的好姊妹,這次該由我們帶著副主教去完成我們的約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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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慈湖,尋一個夢
那沙 有陽光的祝福 金光閃閃 耀眼輝煌 連黃金都為之卻步 那水 有藍天的加持 波光粼粼 光彩奪目 連鑽石都黯然失色 慈湖的水啊 慈湖的沙 在讚嘆做成的皇冠裡閃閃發光 連見過世面的風 也被這瀲灩的景色 迷住了 在沙灘上流連 在海浪裡繾綣 忍不住在海天之際 簇擁著這 人間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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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說故事》雲長碉,浩氣長存圖文
自從民國三十八年間大陸河山易幟,國軍轉進據守台、澎、金、馬為基地,而我金門首當其衝;是年十月二十五日爆發古寧頭戰役;此後兩岸針鋒對壘。繼之在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起,密集砲火對我金門全面封鎖,硝煙彈雨密佈,震撼寰宇!古寧村厝無完瓦,時「雙鯉湖」落彈無數,雙鯉古地─「關帝宮」絲毫未損,鄉人與駐軍對此靈異景象,無不稱奇!提起「雙鯉古地」,可謂地靈毓秀,護國佑民,靈驗不爽。早在「慈堤」未築之前,潮水來時屹立於水中。堪輿指謂:此乃「浮水蓮花」奇穴,可伸縮自如。昔時,曾列為海防據點,駐軍乃在宮之左後側,構築一座「雲長碉」,約可容納十數人之眾;八二三期間成為少數軍民避難安身之所。如今「雲長堡」由於關帝宮整修而敉平。(攝於民國四十八年四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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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哉浯洲遊》浯洲風獅爺簡譜
頂著豔陽、頂著強風、頂著豪雨,為村民捍衛,為村民守護,夜夜日日,歲歲年年。佇立村落入口,儼然已成金門觀光的標竿,更是赴金門旅遊必知必賞的景點,那正是金門村落的守護神─風獅爺。 人形的塑像,或是端坐,或是站立,或是前傾,或是側擊;有的雄性,有的雌性;有的胸前捧奉「令」字的印信或令旗,有的額前上方刻著「王」字;有的大尊,有的小尊:::等,造型各異,神態各異,性別各異,一切依憑神明的指示而設置。只是,為何要設立「風獅爺」呢?風獅爺又有何功用呢? 原來,金門也有著雙乳山、豐蓮山、太武山、鵲山等巨木叢生的林區,不幸先後於元代燒鹽、明代倭寇侵襲和鄭成功造船,以及清末民初以來的連連兵燹而砍伐殆盡,光禿禿的地表難以抵擋四面環海又三時吹拂的強勁東北季風的肆虐,「風沙飄壓」成為金門天然環境上的最大夢魘,在鎮風辟邪強烈訴求下,隸屬於民間信仰的「風獅爺」應運而生。 風獅爺的形塑不一,如屬全村共同設置,體型較大,多設於村落入口處者,稱為村落型;如屬個人民宅設置,體型較小,且多嵌在民宅壁上或屋瓦者,稱為私人型;另有新近設立於店門口或機場者,稱為觀賞型。其中以村落型風獅爺最具看頭,也最受遊客喜愛,但村落型風獅爺的設置數量,各鄉鎮各村落卻不盡相同,設置最多的有四尊,最少者為零尊,金門五大鄉鎮中,即以位居東北角的金沙鎮風獅爺密度分布最高,數量最大。風獅爺的材質大抵有三種變化,水泥和泥塑的較少,石雕者較多,大部分自大陸直接採購。 餅乾、黃麵是風獅爺的嗜愛,因此在沿村觀賞時,不難瞧見風獅爺的嘴裡常被信徒塞滿上述食品,因為信徒認為這麼做才能顯現對風獅爺的虔誠。披褂斗篷和塗色彩也是信徒對風獅爺的敬意表現,不忍終年為村民守禦的偉大神祇受風受寒還受熱吧! 由於風獅爺零散分布金門五大鄉鎮,公共汽車班次亦不夠密集,自備交通工具順路線觀覽應是較佳旅遊方式。有鑑於此中交通的不便,金門縣政府特於金湖鎮郊闢建一座「石雕公園」,一切仿照各村落風獅爺原有尺寸縮製,並依地圖方位擺放,走一趟石雕公園,即可盡見金門村落風獅爺的全貌。倘時間不允許,來一記「石雕公園行」,金門近百座的風獅爺分身即可盡收眼底,一覽無遺。倘時間充裕,沿村賞玩,既可真正欣賞風獅爺本尊的神貌,各村各具特色的風土人情順勢體驗,一舉兩得的效益,還是讓遊客自行決定吧! ──系列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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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回首金門照相業
民國六十八年左右,國內十大建設完成之後,帶動台灣經濟起飛,軍公教人員獲年年加薪;當時,兩岸除了軍事對峙劍拔弩張,在外交戰場亦是短兵相接,台海風雲詭譎多變,金門駐守十萬大軍枕戈待旦! 由於阿兵哥薪水不斷調高,台灣家庭收入豐厚,台籍戰士上金門前線服役,親朋好友金錢饋贈壯行,或三不五時郵匯濟助,那些新台幣幾乎都花在金門,直接受惠的就是生意人家,各行各業大發利市,不但造成市街一屋難求,且店租連番三級跳,土地、房價水漲船高,如新市街一間三樓店面飆至一千多萬元,且有行無市,有錢並不一定能買到店面,生意熱絡情景,可以管窺一斑! 那一年,好不容易物色到一間店面,明知房租貴得離譜,但是,為了搶商機,也在所不惜地硬著頭皮承租下來,立即僱請木匠裝潢佈置,準備開照相館。因為,照相業剛剛由黑白跨入彩色,雙眼重影對焦相機漸漸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單眼和自動相機大為風行,簡便易學,只要把握幾個要領,裝一捲三十六張的底片,三歲小孩都能輕輕鬆鬆拍出三十幾張照片,而且,價格低廉,一時風起雲湧,無分男女老少,人人都想拍幾張彩色相片留念。 當時,金門駐有金東、金西、南雄和烈嶼等野戰重裝師,以及在小徑的金中輕裝師部隊,並搭配軍砲兵、戰車群、保修、通信及空軍、海軍等直屬單位,差不多有十萬人。陸軍野戰部隊經常輪調移防,通常是師與師兩年台金輪調駐防,每航次以營為單位移防,部隊剛開拔到金門,先在南雄第二線駐紮整備,讓官兵適應戰地環境,再俟機陸續移防到海防第一線。換言之,部隊像海水,潮來潮往,每一次的調動,番號、識別證都得更換,官兵皆需繳最近三個月人頭照片。尤其,部隊剛到金門,或新兵抽中「金馬獎」,從中心撥補來金門下部隊,都要等退伍或移防才能回家,特別是台金電話不通,只有靠寄照片回家報平安。因此,阿兵哥一放假,都會三五成群合租一台相機,到風景點拍照留影,若退伍前沒到莒光樓或上太武山「毋忘在莒」勒石前留影,金門就等於白來了。因為,充員兵「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個梯次老兵退伍,另一梯新兵補上,真像潮水一波波,新兵到金門要拍照回家報平安,老兵退伍要戰地留影,每家照相館一開門,生意保證做不完。 再說,從前照相是一門專門職業技術,一般人想學照相,必先當三年四個月的學徒,從最基本的打掃做起,待老闆認為「孺子可教」,才准予進沖洗照片的暗房重地,因為,「工夫一點訣,講破不值錢」,當時黑白照相,都是自己拍攝,自行沖洗,過程很簡單,依序是感光、顯影、定影三個步驟,但在那個資訊不發達的年代,那是「獨門絕學」,只要學會入門,絕對不怕沒飯吃。也就是說,若非是自己的親人,沒有人願把照相技術傳授他人,否則,多製造一個對手搶飯碗,形同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因此,早年的金門照相業,幾乎是系出同門,父以教子、兄以教弟,再擴散到各地開分店,形成家族企業,師徒之間,行規根深蒂固,牢不可破,舉個例子來說吧,拍攝一般照片,三天取件,急件加倍價錢,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記得當年租店準備開照相館之初,因沒有在金門當過三年四個月的學徒,同業前輩聞訊皆嗤之以鼻,當著面嘲諷沒有當學徒,怎麼開照相館?大家等著看關門倒閉的笑話,因為,他們不知道我是在台北受專業訓練。難怪開業立初,地區有兩家彩色相片沖印店,雖然彼此競爭劇烈,但沒人願來店收件,在他們眼裡,不願為一家很快會倒閉的店,去得罪老客戶哩! 當時,照相館的生意,主要是拍黑白人頭證件照、室內彩色藝術人像及出租照相機為主。其實,美其名為「出租相機」,實際上是免費出借,但客戶必需買膠捲、照完底片送回沖洗,賺取價差。所以,一般照相館都備有大量照相機,儘管照相機屬管制品,沒有使用執照的相機被查獲,將被沒收;安管單位時常動員軍警,無預警聯合封鎖照相館,翻箱倒櫃搜查,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家照相館為了做生意,少則三、五十台,多則一、兩百台,平時藏在廚房米缸裡或偽裝的垃圾桶底層,都能逃過抄家搜查。 或許,當時部隊多,各師是輪流休假,且分上、下午梯次,除了星期四係莒光日,島上幾乎是天天有阿兵哥放假,街道上憲兵來回巡邏維護軍紀,所以,阿兵哥放假離營,先檢查服裝儀容,一梯次四個小時的假,扣除檢查服裝儀容和來回路程所剩無幾,由於平日在坑道裡吃戰備米飯,能放假外出,看到什麼都覺得可口好吃;帶相機到風景點,因時間有限,同一個背景站著照一張,蹲著也來一張;二人合照一張,多人合照再來一張,總歸一句話,阿兵哥能照出清晰的照出片即心滿意足,哪有時間考慮景色之良寙了,照相業者生意興隆,家家財源廣進。 如今,兩岸關係和緩,駐軍大量裁撤,台金電話可直撥,空中交通便捷,數位照相興起,島上僅剩少數投資數位沖印者勉強可生存,其餘的照相館紛紛關門歇業,隨著結束軍管走進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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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老照片想當年──留金歲月瑣憶
浯江副刊創新設計,推出「老照片‧說故事」專欄,迴響熱烈,但在已刊出的照片中,要算小石子先生所提供的那張四人半身照最「老」了,為何沒出現比這張民國四十七年十月十一日的照片還早的「老照片」呢?究其原因,應與時地背景有關。 想當年,「照相」這玩意兒,在偏遠地區並不普遍。縣城裡雖有照相館,但一般人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窮人,一輩子也不見得會照一張相。其次,所謂的「玩照相機」,可說是有錢人的專利。不僅照相機是高級奢侈品,軟片和沖印也很昂貴。即使在台灣,也只有醫生和富紳才玩得起。而當年的金門,是農漁牧的儉樸社會,誰有錢有閑去玩照相機?沒有照相機,那來古老的生活照片?雖然,金城街上有照相館,多是做戍客或地方機構送舊迎新的生意。民國四十年秋天,連上有位同學通過了防衛部代辦軍校招生的初試,在他即將赴台的前夕,同學四人就曾到金城拍過一張題為「暴風雨中的海燕」的合照。至於民眾,結婚時恐怕都不會去留影。 話說回來,古寧頭戰役後的金門,出產了不少的「老照片」,最初的一批,應是匪俘和戰利品的照片,這可從金防部編印的︽廿年︾一書得知大概,民國三十九年的大膽島戰役後,以及那年年底,蔣總統在雙乳山親校,和隨後巡視各部隊時,都留下了一些珍貴鏡頭,如日前楊世英學長所提供的那張。其他如「毋忘在莒」石刻竣工、「莒光樓」、「無愧亭」、「太武山公墓」:::等許多建築物完工及落成時,也都有照片。只是,拍攝者均為官方或記者,現在只能從舊報紙、老檔案、收藏者資料中見到。此外,莒光樓和台北的中正紀念堂,也展出了一些。 金門地區一般軍民沒有更早的「老照片」,除了前述先天性的窮和儉的原因外,還有後天性的「軍管」。 「軍管」,一般而言,多係對戰地人員和物資的有效管制,以免為敵所用。但金門的「軍管」源於「戰地政務」。據柯遠芬將軍在︽暴風雨︾一書中說,十二兵團早在民國三十八年夏天,在廣東第九行政督察區,就實施了實質上的戰地政務了。胡、柯兩位將軍有對匪鬥爭的豐富經驗,更深知國軍吃了不少「匪諜」的虧。可以想見,他們到了金門之後,「軍管」就已開始了,三十九年四月,蔣經國任總政治部主任,「保密防諜」列為首要工作。「當心匪諜就在你身邊」的口號,當然也不是空穴來風的亂唬人。而金門身為「戰地」,地處「前線」,一草一木,都應「不讓敵人知道」。因此,攝影和照相器材就成了必須管制的項目。然當時的金門,沒有「玩照相機」的,管制的對象,大概只有記者、外賓和照相館了。 「照相機使用許可證」是否自三十九年開始「軍管」時就有?黃振良的︽金門戰地史蹟︾中沒有提到。董群廉的︽戰地金門史話︾,則提到「民國三十九年一月十三日即舉行全島戶口大檢查」,「戶口檢查的同時,也檢查有無私藏違禁品,例如發報機、收音機、照相機等」。不過,金門軍管區行政公署,是同年三月撤銷金東、金西和烈嶼三個軍管區的行政處而成立的。在那以前,血戰剛結束不久,縱明照相機管制,可能只是個「項目」而已。公署成立後,編制完善,能力較強,可能才有「許可證」的設計(含規定事項)。但當時發了幾張出去?恐已無從查考。黃振良在書中所提供的那張「照相機使用許可證」圖片,雖未顯示發證時間,但從照相機的牌子「堪農」,應可確定是民國五十四年以後核發的,因為,民國五十三年出版的攝影入門之類的書籍中,沒有出現「堪農」,而五十五年出版的攝影參考書裡,便有「堪農」了。另外,「堪農」、「美樂達」都是那時流行的牌子,軍中也有不少人買了。又,「許可證」上那隻「堪農」,鏡頭是F一‧七(最大光圈直徑約22m/m ),價格較貴。這種購買力,與那時金門的經濟活力,大致是吻合的,所以,「照相機使用許可證」的真正派上用場的時間,應就在那個年代。 但是,有了照相機,不等於就有大量的照片,原因是除了照相機的數量外,便是「許可證」上的「使用規定」:「(一)不得拍攝部隊駐地及機場港口。(二)非經許可不得拍攝有關軍政佈告圖表。(三)不得拍攝兵要地形及一切與軍事有關之建築物。(四)不得拍攝村落交通狀況。」在這「四個不得」中,除第二個「不得」比較好辦外,其餘三項,稍一不慎,就「犯法」了。原因是條文的解釋彈性很大,除非是在家中拍祖宗的神主牌,否則,拍個掃墓鏡頭也可能涉及「兵要地形」或「村落交通狀況」。故縱使經濟條件許可,在「四個不得」的管制下,也會興趣缺缺,這應是形成金門攝影史上「前空期」的最大原因之一。 金門戰地的攝影「放鬆」(不是解禁),應是民國五十年以後的事。因為,張彥秀著的︽金門︾畫冊,出版於民國五十五年,其中︽砲兵戰士話砲戰︾一文,係民國五十三年所作。該畫冊中,不僅有大膽島上哨兵站崗的畫面,且有羅寶田神父、以及女娃們,分別在巨砲陣地內外與官兵合影的鏡頭。此外,還有中央公路、料羅灣和溪邊等許多「兵要地形」,可說都違反了「四個不得」。若非因宣傳「三民主義模範縣」的需要而作適度的放鬆,斷不可能如此洩露「軍機」。惟拍攝尺度雖已放寬,但抗日戰後出生的一代,這時還沒有力量「玩照相機」,只好讓張彥秀、余如季等專業人士專美於前了。 另一方面,那時的軍中和政委會所屬機構,已有不少的公、私相機。公家的大多用於拍「政績」和「驗收成果」。私人的可就大多在後方「留守」了。一來,他們都知道前方的禁忌多。二來,一些軍官的相機,多是為女朋友「服務」的,到了金門,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所以,往來輪調的人員雖多,但消耗的膠卷,決沒有高粱酒瓶多,再者,縱使當年的過客曾留下雪泥鴻爪,現因不知浯江副刊有這個「老照片」專欄,便也只好在相簿裡默默地「想當年」了。 我很幸運,在金門放寬攝影尺度數年後的民國五十八年重到金門。身兼特戰大隊及指揮組的通信官,保管了兩部情蒐用的,可拍七十二張的「半格相機」奧林拍斯(OLYMPUS)。由於讀了點攝影的書,同時,那時的金門,在我的感覺上真是「滿眼新世界」,處處都是誘人的「獵物」,因此,便常常帶著照相機到各知名景點去「打機關鎗」(攝影行話,即一景連拍多張),有時,為等待太陽照射的角度,不惜苦等一兩小時。兩年下來,照片拍了不少,而敗筆也多。其中一些有「嫌疑」的,如在山頂拍的南海岸全景,或有軍事設施的,沖印後,欣賞了一下,便連底片都銷毀了,剩下的,也足足裝滿了五本印有「金門紀念」的相簿。 我拍的照片,都是在山外「吳開照相館」沖印的。有一次,在榕園、太湖拍了大半天,沖印後,想選幾張放大,吳老板看了我的選樣,認為沒入選的那張彎腰甩釣竿的最好。我恍然大悟,自選照片,跟自選一首詩,有同樣的「不自知」和盲點,原因是主觀的情感太濃,猶如父母對難產出生的孩子,總要多給點關愛的眼神一樣,而不論他的資質,這種偏愛值得警惕。 那時,「吳開照相館」已有相機出租,以應市場的需要,兩年後,我奉調金防部,手癢的時候,也去租過幾次。這個現象,一方面反映了當時的「攝影管制」已鬆綁很多,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當地生活水準已大大提高的事實。此外,新生代正當「青春不留白」的高潮,照片的產量也逐漸提昇了,所以,現在看到的「老照片」,都以那個時候的多,也就其來有自了。(二○○四、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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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打開天堂的鑰匙
如果說寶島台灣是解嚴前的金門人的天堂,的確不為過。因為當時台灣工廠林立、謀生容易,教育普及,經濟起飛後,工商業繁榮,外貿進出口發達,升學就業方便,尤其台灣的大專院校是金門國、高中職畢業子弟進一步求學深造的所在,再加上平日生活上沒有戒嚴軍管等不合理的束縛與要求,所以寶島台灣簡直是處在戒嚴時期戰地金門百姓所嚮往的天堂,這也是金門人口一度大量遷台的誘因。然而通往天堂的路卻是如此的坎坷與不順,因為在同一國度裡僅僅隔一道淺淺的海峽而若非打造一支鑰匙──「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怕通天難鑽地更難!儘管不少有心人士一再提議反對或改善的聲音,但終就如犀牛望月,犬吠火車,徒呼憾恨。 這一本「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早已是金門鄉親出入金門台灣之間最重要的通行證件之一:乘坐登陸艇需經過軍方和港警所人員查驗身分確認後才可登船;坐飛機則需經過機場海關軍警查驗身分後始可登機,政府與金門人耗費在這一本「往返同意書」的時間、金錢與精神等的成本,簡直是不可勝數的,為何一張合法的國民身分證還不足以來證明金門人的身分,而要疊床架屋多此一舉再申請所謂的「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才准予入出境,這說明了軍管戒嚴時期政府軍方對於金門百姓的不信任,處處欲控制百姓的居處行動,甚而加強了戶口聯保、戶警合一等的管制,而一切的一切只為了前線戰地安全的藉口。 曾經,無數的鄉親們為了這一本「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而屈服於軍管戒嚴之下,的確扼殺了當時鄉親不少的豪情壯志,也磨滅掉不少的理想與期待,更有滿腔的忿懟與鬱卒。實在很難想像,在同一個政府下,在同一個國度裡,金門人出入金門居然要申請「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台灣不是戒嚴最久的居方,金門才是啊! 金門位踞在台灣海峽一隅,從地理和文化上而言,金門人有中國大陸的血緣,但是卻被政治劃入另一國度,做次等的國民。甚而因為偽造「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而遭逮捕,出獄時,這項入出境管理法令限制早已解除廢止。其荒謬與錯愕讓金門人失去自己的歷史與文化的價值觀。但即便如此,金門人對家鄉的依戀卻始終不渝的,無論申請手續多麼的繁瑣不便,路程多麼的崎嶇坎坷毅然決然,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只為一支通往天堂的鑰匙││「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然後像所有大多數的百姓一樣求得安生立命的生活罷了。 回溯自民國三十八年十二月一日金門防衛司令部正式成立起,經民國四十五年金門地區正式實施戰地政務,出入金門一律必須申請往返同意書開始。 歷經民國四十七年十月十日金門中學學生九百餘人疏遷台灣寄讀,同年十月十一日民眾六千一百五十四人疏遷至台灣。 而五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正式實施「戶警合一」制度,對全縣民眾戶口管制更為嚴密。 七十七年一月二十六日民眾申請赴台探親免再檢附戶籍謄本。 七十八年十一月四日經國防部修定公佈,內文載明本籍者可發給一年期多次往返同意書。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金門與台灣往返許可證工本費(民眾一百元、學生五十元)自即日起取消。 隨著台海兩岸軍事對峙局勢的轉變,敵我的情勢不在,金門前線早已在民國八十一年(西元1992年)十一月七日解除「戰地政務」。「戰地政務」體制終於在完成階段性的任務後,正式廢止,圓滿功成身退,金門從此結束了軍管時代,回歸民主憲政,還政於民,邁向實施地方自治常軌的新時代。而這一本「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當然也畫下了休止符,金門人終於可以自信又自由地昂然入出自己的家鄉。而有關出入申請「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的相關法令自然走進了歷史記憶中,也成為金門人平日閒話家常與回憶的題材。偶爾從話語與不經意的表情中,才又閃露出幾許的傷感與無奈::: 這將近四十年來的戒嚴軍管時期金門百姓所飽經的心路歷程,從這一小本的「中華民國金門台灣地區往返同意書」就足以充分細訴金門百姓這近四十年一路走來,備嚐苦難、吃盡辛酸、啃足滋味、歷盡滄桑的斑斑血淚史。 吾人可以挺起胸膛自豪的說:金門人在中華民國戒嚴軍管時期的史頁中是絕佳的見證者,見證金門人於歷史舞台上在艱彌勵的一面,也見證了歷史劇本的荒謬與無奈,以及一頁頁非比尋常、高潮迭起動人的故事與詩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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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說故事》婦幼衛生工作恰似雪泥鴻爪
一張已經泛黃的老舊照片,勾起美麗的回憶,讓時光一下子倒回二十五年,從照片中讓我體會什麼是表達心意最自然、最率直的一種方式,而透過圖文的娓娓追憶與傳遞,更添幾許浪漫的氣息與無限的唏噓?希望藉由歷史的反差,將您我的祝福傳送給思念的人。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萬事萬物都是默默無言的順大化流行,只有人會痴、會傻、會嘆息,「無計留春在」。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為了把握每一個「現在」,並一本「凡努力過的必會留下痕跡」及「凡流過汗的必能歡欣收割」,為了彰顯前輩同仁蓽路藍縷智慧耕耘付出的點點滴滴,不論是「苦中作樂」還是「苦盡甘來」留下來永恆的見證,期以見證歷史並本「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為後繼者相勉。因為明天太陽依然會升起,而生命的浪濤不知會帶來什麼新的知識與經驗。 金門雖設縣僅八十餘年,但公共衛生並沒有因為戰火顛沛流離而中斷,相反的在歷史的洪流激盪下,不管風雲變幻,滄桑浮沈,尤其戰地政務期間,照一張照片都難的情況下,前輩們還是捕捉到吉光片羽瞬間影象,讓我們可以回溯過往軌跡及進展的梗概,否則除了曾經投入的前輩,似乎再沒有人可以再去尋覓消失在歲月中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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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詩隨筆兩帖
(一)旅人 三十七號座位。靠近夢的蔓延 南下莒光列車。疲困旅人。落藉沉默如繭未年 速度一格一格從窗口剪接。拼貼。遺棄 曝光韻腳。火和遠方星星 大樓。矮房。山巒。嘉南平原和我單字多情的滑落 故事。繼續混沌和黑水白芒放逐 終點仍是老舊公寓。跳蚤。衣櫥。父母 以及回憶都死了 時光剩下一把鑰匙。腐鏽 三十年。每張票根都安分交給收票員 出站。紛歧的路。暗巷。步履漫漶 風雨年歲。忘了家的胎記 一排排世故霓虹招牌。搖晃 佔領遼闊童小平原 閃爍裂齒冷笑 笑我。萬濤千頃無力的還原 (二)寄語 冬。一顱風霜。荒冷。攀爬脊骨而上 燒凍凝結一行行幽溦人生 出沒。黑天茫茫字句 十二月。我左心室的一首詩。下雪 語詞入世搖晃跌撞了歲月。痛 意象和市廛都受傷 惘惘風塵。想念是一帖跋涉山水 等。明年滄滄盪盪漫開的容貌雨季 敲破孤獨 這蔓生漂泊的記憶 拾得半闕潺潺流聲餘韻 寄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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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與諾貝爾獎擦身而過的金門人
諾貝爾獎是學術的最高榮譽,許多學者終其一生追求這象徵巔峰卓越的桂冠。迄今為止,華人獲此殊榮者寥寥可數:楊政寧與李政道(1957年物理獎)、丁肇中(1976年的物理獎)、李遠哲(1986年化學獎)、朱棣文(1997年物理獎)、崔琦(1998年物理獎)、高行健(2000年文學獎)。他們所取得的偉大成就,足以在科學與文明歷史中佔有重要篇章。 不過,大部份的金門人恐怕不知道,曾有一位本籍的傑出科學家與諾貝爾獎擦身而過。這位就是出生於福建金門山后的王應睞。 王應睞(1907│2001),又名奕明,山后王家第十八世,王敬川之子、王敬祥之侄子。當時,敬川在日本神戶復興號任職,經常往來於中國大陸大連、營口等地做生意。不過,應睞並沒有太多機會得到父親的照顧,2歲時父親過世,6歲又喪母,只得靠華僑親族撫養長大。4歲入山后海珠堂(私塾)就讀,11歲時隨二哥應瞻(奕淇)進入鼓浪嶼著名的英國教會創辦的英華書院讀書。聰穎的他,六年半的時間就讀完了九年的課程,於1925年提前畢業,時年僅17歲。接著考入福州協和大學,大學一年時他對化學產生濃厚的興趣,但協和大學化學課程較少,因此他次年轉入南京金陵大學攻讀化學,專修工業化學。1929年,王應睞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並獲得學校頒發的「金鑰匙」獎。 大學畢業後,王應睞留在金陵大學任助教。當時,可能是工作繁忙等原因,應睞在南京染上肺結核,於是轉赴北平療養。當時肺結核死亡率甚高,幸運的是,經過充分的休養,他在北平病癒了。經過這場大病,他決定放棄工業化學,改學生物化學,以謀造福人群。1933年,他進入北平燕京大學研究生院化學學科部,研究蛋白及牛奶、豆漿消化率等專題。1936年他接受母校金陵大學的聘請,擔任講師。1937年抗戰爆發,被迫回到鼓浪嶼,1938年考取庚子賠款留學英國,赴劍橋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入當時海里斯(L. J. Harris)博士門下,進行維生素的研究。這個主題是1930年代生物化學領域中最尖端的部份,為更有效了解維生素在新陳代謝中的作用,以及維生素本身的新陳代謝過程,需建立一個準確的測定方法。他經過認真鑽研、反覆實驗,終於建立了維生素B1的硫色素螢光測定法,可以簡單而精確測定食品與尿液等生物樣品中的維生素B1含量。接下來短短兩年間,王應睞完成四種不同水溶性維生素的微量測定法、其他B群維生素的測定法及維生素C的電位測定法。在當時缺乏精密儀器的年代,這是一種了不起的成就。1941年他取得生化博士學位,時年34歲,並隨後受聘於劍橋大學Dunn營養實驗室,繼續從事維生素研究。他和同事摩爾(T. Moore)合作,首先發現純維生素A過量時有毒性,在英國生物化學期刊上發表了題為︿維生素A過多症﹀論文,引起了各國學者的重視,在國際學界初試啼聲。1943年王應睞到劍橋大學Molteno研究所,在國際著名的生化學家凱林(D.Keilin)實驗室工作。他提供了完整的實驗證據,是全世界第一位發現豆科植物根瘤中含有血紅蛋白,有助於從生物化學的角度解釋生物進化學說;此外,他也對寄生於馬胃的馬蠅蛆之特殊血紅蛋白進行研究,闡明了不同生存條件下血紅蛋白的性質與功能之關係。這些研究成果具有開創性與高度理論價值,受到凱林教授的高度評價,其論文也一再被引用。 1945年二次大戰結束後,王應睞放棄國外優渥的待遇及研究環境,毅然決定返國。他乘船取道印度返國,出任中央大學醫學院生化所教授。1948年王應睞應林可勝、馮德培的邀請離開中央大學,到上海的中央研究院醫學研究所籌備處擔任研究員,從事胺基酸代謝與維生素的關係及的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中國科學院生理生化所成立,王應睞擔任該所的研究員兼副所長,1955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1958年,生理生化研究所進一步分為生理研究所與生物化學研究所,王應睞出掌生化所所長。除了持續不斷的研究工作外,他也親自邀聘了許多留學生返國,如鄒承魯、曹天欽、張友端、王德寶、紐經義等後進學者,為當時中國的生化研究事業奠下重要的基礎。 讓王應睞貼近諾貝爾獎的研究工作,是1965年9月在他的領導下,完成了人工合成的牛胰島素。當時此一成果轟動了學界,瑞典皇家科學院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化學組主席來到中國,但因為參與這項研究工作有二十多位,不符合該獎受獎對象最多3人的規定。在政治因素考量下(文革時期,生化所甚至被視作「小劍橋」來批判,有人被迫離開,有人被迫自殺),中共政府沒有積極為王應睞爭取該獎,甚至提給評審委員會的四人名單中,也沒有王應睞的名字。不過提名四人仍不符合諾貝爾獎的規定,無人獲獎。可惜,王應睞與諾貝爾化學獎失之交臂,雖然他是這項研究工作的召集人與主要貢獻者。他並沒有因此氣餒,1981年研究工作再創高峰,領導的團隊完成了酵母丙氨酸轉移核醣核酸的人工合成,1987年獲得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使得中國在生物分子人工合成技術上領先世界。 王應睞並不在乎名位。中國科學院院士鄒承魯提到王氏沒有在胰島素合成和他所領導的核醣核酸合成之兩項工作的任何一篇論文掛名,他不居功、謙沖為懷、提攜後進的個性,讓他成為幕後功臣而非幕前明星,「按說他都有資格署名,這和今天一些到處署名的人形成了鮮明對比」,「中國的生物化學能有今天的水平和規模,王先生功居首位。」鄒院士如此說。 中國生化所院士許根俊也高度推崇王應睞,「對一個牽涉許多單位、許多人員的研究工作,用今天時髦話來說就是一個大工程,領導者的信心、正確而不是錯誤的判斷和決心,知人善任,組織合適的人才來做合適的工作,所有這些,都是真正學識淵博和極富想像力的人才能做到」。許多科學家也說,王應睞最大的特點是寬容,懂得用學術帶人,為工作場所帶來劍橋的優良學風和研究傳統。專研中國科技史的著名英國學者李約瑟博士,更將王應睞稱為中國生物化學的奠基人之一。 1988年,王應睞在美國佛羅里達邁阿密生物技術冬季研討會中,被授予「特殊成就獎」,在受獎儀式上,會議主席、邁阿密大學生化系主任韋倫教授頒發了一塊獎盾給王氏,上面鐫刻著「王應睞於1958│84年間任中國科學院上海生物化學研究所所長。在此期間他曾作為召集人,完成兩項傑出的、具有開創性的成果。一項是1965年人工合成胰島素;另一項是1981年人工合成酵母丙氨酸轉移核醣核酸」,給了他極高的榮譽與肯定。 2001年5月2日,王應睞病逝於上海華東醫院,享壽94歲。當年7月5日英國︽自然︾雜誌發表專文紀念他,對這份知名英國的科普雜誌來說,撰文紀念一位中國人並不多見。美國加州柏克萊分校王靈智教授也說:「他的故事,應該讓每一個中國人知道」。 幾年前我開始研究山后王家這個著名的金門華僑家族,得知了王應睞這位中國著名的生化科學家,本想和神戶王柏群先生一起去上海看他,沒有到尚未成行,他卻辭世了,無緣見到一面。就在他逝世三週年之際,我努力收集資料、電話訪談神戶王家親族,寫下他的事蹟,對這位與諾貝爾獎擦身而過的金門人表達崇高的景仰。「他的故事,應該讓每一個金門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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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打開天堂的鑰匙
此刻,我手中持握著一本長13.5公分,寬8.5公分的「中華民國金門台灣地區往返同意書」冊子,編號是(79)出入字第NO79002477號。綠色的封面烙印著一幅中華民國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標幟,使這本冊子更顯得突兀刺眼與身世的不凡。 翻開內頁,映入眼簾的是頁首申請人一吋半身近照的欄位,然後是申請人姓名、性別、出生日期、籍貫、身分或職業、前往地點、在金地址、往返事由、效期、十三歲以下隨行子女及附記等欄位。 再翻開第二頁是「申請流動人口登記紀錄」,第三頁以後則是連續十張的往返查驗單,底頁則是一個寬6公分,長8.7公分的「金門防衛司令部關防」九個篆字體的鮮紅醒目印戳,旁邊印有一行「往返同意書」申請核發的日期戳。 這一本「中華民國金門台灣地區往返同意書」的冊子,就是金門百姓大家口中俗稱的「出入境證」、「許可證」。它曾與金門人有一段不解之緣的關係。 打開歷史,民國四十五年(西元1956年)六月,中央政府策劃金馬為「戰地政務實驗區」,以肆應戰時需要,統一軍政指揮權。同年七月十六日,成立金門防衛部政務委員會,從此金門地方行政權,統一移交政務委員會接管,建立軍政一元化,軍民一體戰地政務體制,將軍事與行政結合為一體。 同時在民國四十六年六月五日,行政院台四十六內字第3028號令核定「金馬戰地政務委員會實驗區組織大綱」明定鄉鎮村里、縣政府民防總隊部體系等編制。自此金門百姓接受戰地政務的一切管轄,也切斷了通往大陸各地的通路,又因加強推行戶籍管理,百姓出入境外概一律要申請並經政委會核准後,才能獲得一本「金門台灣地區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也才能通過港口機場的安檢而往返金門與台灣之間。 依稀記得「金門台灣地區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的申辦手續是先由申請人向村里公所索取申請單,將基本資料填入,並親自簽名蓋章後,經村里長確認戶口無誤用印後(當時漁民規定每年必須參加漁訓,若本年度無故未參加者,則副村里長有權不予核准)即完成第一道手續,另附上戶籍謄本(戶籍謄本為在台親友之戶籍影本,以便作為申請赴台的依據)、申請人之最近三個月照片兩張、工本費,再送至村鎮公所,村鎮公所轉送至民防(自衛)總隊,經審查若該申請人是屬民防隊隊員,該年若未參加過民防年訓則限制其出境,除非補訓否則不得核發同意出入境證。通過由民防(自衛)總隊審查後再送至警察局戶籍課審核待發。整個流程快者五六天慢者十天左右。 而戶籍已遷台的金門人若要返回金門,包括欲想來金門勞軍訪問的軍眷屬來賓參訪者則必須親自或以通信或以行文方式到台北市的內政部入出境管理局提出申請,當然也是經過相關程序的審核之後才給予核發「往返同意書」的。 在早期申請「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如果是已結婚女性單獨申請赴台,則必須由丈夫出具同意書,以防家變造成社會問題。而有些「特殊身分者」申請「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除了如前步驟申請外,因其身分敏感特殊則必須由警察局戶政課人員專人送至太武山政委會秘書長處等待批示,核可後才准予核發「往返同意書」。 一般「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由單向(遷台),到一年一次往返再放寬到一年多次往返,到後來已逐漸隨著民意的需求而逐漸簡化申請手續,顯見金門百姓心中對廢除「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極度的渴望與希冀。 記得在一次地區增額國大代表的選舉中,因開放黨外人士參加競選,使得一向平靜的選情一夕之間掀起滔天的巨浪,就在公辦政見會中一位黨外某姓候選人發表到激昂處,揚起一面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大國旗,一面從口袋中掏出一本「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並當場撕毀,嘶吼著控訴對軍管時期的不滿,聲稱只要他當選一定會爭取金門百姓的權益,更要廢掉不合理的「往返同意書」(出入境證)云云。此一突出舉動令由各機關學校通知參加政見發表會的公教人員一陣錯愕,當然也為此候選人敢於向戒嚴時期的法令挑戰的勇氣報以如雷的掌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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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海一粟集》在生命轉彎處
上個月中旬,因為大女兒剛從大學畢業,在職場上找到一個薪水不是很高的工作,但是她卻悅在工作、樂此不疲,我鼓勵她「行行出狀元」,只要肯虛心學習,社會是一所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的大學。 就在幾個月前,他還在屏東和阿姨同住時,因為有親阿姨照顧,我是比較放心,但是,最近她因為在高雄找到了工作,每天必須屏東、高雄兩地奔波,光是每天來回花在等車、坐車、轉車的時間,就要虛耗掉三、四個小時,實在是很不划算;不得已,我只好勉強答應她,在工作場所的附近賃屋而居,因為,這是女兒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住,我跟內人自然不放心,所以,就近請在高雄作生意的阿姨代為物色房子,待他們姨、甥都滿意後,才搬進去住。 我這個寶貝女兒,從小就是一個小迷糊,這大概是來自我的遺傳吧;他的舊東西捨不得丟,時常視若珍寶的保存起來,所以總是塞得東一堆、西一堆的,輪到要使用的時候,往往不容易找到,害我和內人都要及時加入「特別偵蒐隊」的行列。 寶貝女兒也是最「會」遺失東西的人了,他大學四年唸下來,真的是由你玩四年,從身分證、提款卡、學生證、健保卡、駕駛執照等等,幾乎沒有沒掉過的證件,有時候,是在搭捷運的時候,因為人擠人丟掉的;有時候,是在匆匆忙忙趕回學校的路上;有時候,則是在自己工作的場所;有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丟掉的?是在哪裡丟掉的? 有一次,他從台北車站要搭車回華岡,剛開始,並沒有發現丟掉東西,等到在山仔后下了車,正要把捷運的優游卡,給放進皮夾子時,才驟然發現皮夾子不見了,原來,是她在轉搭捷運的時候,因為下雨,從登山袋裡欲取出雨傘時,不小心忘了把拉鍊拉上,加上旅行袋又背在背後,可能是被三隻手給順手牽羊了,當時,他正要趕回學校,因為學校的宿舍,晚上十二點關門,她一面趕路,一面氣急敗壞的打電話回家,請求支援,我永遠忘不了她因為害怕所發出來的顫抖聲音,很有她一喘一喘的呼吸聲,加上那天又下著雨,天氣既濕又冷,我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度過的? 她是我的女兒,他所受的苦,我比別人體會得更深。 從這件事,讓我想起和大女兒很像的三妹,她從小,也是一號小迷糊型、很令人頭痛的人物,她還在唸高職的時候,二弟剛從大學畢業回來,由於一時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暫時在家裡開的小店幫忙,三妹有嗜睡的習慣,時常日上三竿了,卻還是叫不醒,等她一覺醒來,早已錯過公車,這時,她面臨的是兩難:不進學校嘛,恐怕任課老師會點名;要進學校嘛,又沒有專車可以送達;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當時二弟已經有了機車的駕照,嫌著也是嫌著,三妹靈機一動,就向她的二哥撒嬌,請求充當義務司機,她二哥雖然是一百個不願意,但是最後,仍然語帶口吃的說了一些抱怨的話,然後,兄妹兩人就一前一後的騎上通往上學的路途。 唉,事隔至今,雖然都已經二十幾年了,但是,一直到今天,我還依稀記得她們兄妹兩人,那一種滑稽的應答與匆忙的身影。 每當閒話家常時,我和內人談到這裡,內人總是會不經意的和我相視而笑,因為當年,她才剛剛嫁到我家來,家人和她的互動,就屬二弟和三妹給她的印象最為深刻,所以,內人才會時常挖苦我說:「我們的寶貝女兒啊,之所以會這麼迷糊,可以說和她三姑如出一轍,這分明就是你們家族的優良遺傳嘛!」我聽了這話,只有苦笑的份,你說,在這個節骨眼上,我還能幫上甚麼腔呢? 當我一個人獨處時,我總會不期然的想起了好心的三妹。 猶記得她還在唸國中時,有一天,她發現一隻小貓,不明不白的摔死在地上,這時,她馬上發揮鍥而不捨,上窮碧落下黃泉的精神,想憑仗一己之力,找出小貓咪落難的原因,憑藉著這股傻勁,終於給她給找出了答案;原來是母貓剛在閣樓上,生下了幾隻小貓咪,當時可能是母貓不在家,小貓肚子餓了,想從閣樓上爬下來找食物或尋母親,沒有爬穩,所以不小心失足墜樓而身亡。 三妹找到原因的假設以後,就把「鎮家之寶」一張十一腳踏的木造樓梯,緊緊的倚靠在閣樓的小門上,讓那些新生的小貓咪,都能夠順利、平安的上下樓梯覓食;三妹如此這般的釋出愛心,果然,從此以後,這一群小貓咪在母貓和三妹無微不至的細心呵護下,終於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長大、茁壯,沒有再橫生任何枝節。 三妹粗中有細的個性,在此塵封的往事中表露無遺;行文至此,我真希望大女兒,也一併遺傳了她三姑的這種美好的素質跟個性,那麼,我應該可以稍稍回敬內人幾句了,最少,我們家族還是有好遺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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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說故事》看S型機車路考圖憶金門交通滄桑史
老機車騎士照過來,還記得您的駕照就是這樣考來的嗎? 當年,金門監理所還沒有成立,機車駕照考驗業務由縣政府建設科代辦,機車駕照路考考場設在金門高中大門前面,也就是現今棒球場的空地上,起初是用白灰畫圓圈,考生需沿著線內繞一圈,前輪不得壓線來回兩趟才算合格,不久之後,改為S型考驗,圖中即為考生小心翼翼駕車考照情形。 民國六十三年金門縣公路監理所正式成立,所址設於今公車處左側,即金湖警察所現址,辦理汽、機車駕照考驗業務,機車考照需先通過平衡拉桿測驗才能參加路考;而汽車考驗每半年舉辦一次,集中在湖小舉行筆試,通過筆試後再到前埔教練場「倒桿」考驗,通過者才可繼續參加路考,考場在士校後面的建華村,道路上畫有鐵路平交道、上坡起步等各種號誌的白線,而以淘汰的車輛當考驗車,主考官坐在駕駛座旁監看,認為考生操作不合格即停止考驗,回家練習下次再來。後來,監理所遷往今衛生局現址辦公,由於機車管制進口,一張機車牌照喊價四萬餘元,幾次局部開放進口公開抽籤,場面人山人海,盛況空前。民國74年在現址新建監理大樓,設置電動考照及檢驗場,並陸續完成業務電腦化,83年與全國公路監理電腦網連線作業,業務邁向現代化。 從這一張三十幾年前「S型機車路考」的照片,可以讀出金門一頁交通進步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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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香憶童年
地瓜又名番薯,我們小時候叫它「安茨」,是一種道道地地的金門土產,對我們這一代四、五年級在金門土生土長的人,是非常熟悉的。因為那時代我們三餐都是靠吃「安茨」長大的,早期的金門物質是非常缺乏的,再加上古寧頭戰役、九三砲戰、八二三砲戰、六一七及六一九砲戰,二十年的單打雙不打等長期戰爭的影響,一般百姓生活均很困苦,大部份人只靠著幾畝田地,不是種地瓜,就是花生、玉米、高粱等,自然地瓜就成為我們的主食。 我成長於農村,又身為長女,自幼便常常跟著父、母親上山下海,終日忙於田園之間,對於各種農事的操作方法,自然印象十分深刻,童年時家中清寒,肚子餓時又沒有什麼東西可當點心,只好兄弟姊妹到田裡分工合作,烤地瓜來當點心吃,有的撿枯樹枝,有的撿泥土塊來搭建焢窯,從搭建焢窯到烤好地瓜,這過程約需兩個小時左右,烤熟的地瓜那種香甜味和口感至今還常在我的腦海裡徘徊,所以農家的甘苦,真是體會良多。 猶記得每年農曆三、四月間,父母親就開始用牛拉木犁進行整地的工作,把田地犁成一股一股的,接著採取「安茨苗」放在家裡,待數日苗稍萎凋後,再進行插種,股跟股距離大約一公尺左右,株跟株間距離大約三十公分左右。待插種一個月後,就得進行中耕除草、施肥及培土等工作,此時父親常叫我幫忙除草及整理薯蔓,為防止地上莖節發根,幫助主根地瓜肥大,理薯跟施肥通常有兩次,父親叮嚀我工作時可要小心,不能傷害到莖葉,連日蹲在田間工作下來,不僅汗流浹背,連腰桿也挺不直了。這時如老天不下雨,還得幫忙挑水灌溉,以及幫忙巡視有無病蟲害,有無老鼠偷吃等,一直照顧到地瓜莖葉變黃,葉子脫落時,這時候老神在在的父親滿臉笑容,告訴我說今年的地瓜又要豐收了。 地瓜收成後,總是要經過一番篩選,將好的拿到市場去賣,較差的留著自己吃,同時為了能儲存的更久,我們利用晚上以番薯刀將地瓜皮削掉,第二天一大早見好天氣,就得趕緊以「銅銼」將地瓜削成條狀的「安簽」,或用「安脯椅」將地瓜銼成番薯片,我們也稱為「安脯」,然後再挑到山坡上去曝晒,晒乾後,儲存於缸裡,這就是我們一年的主食。 地瓜除了加工晒成「安簽」、「安脯」之外,還可以再加工碾成「安脯糊」、「安脯脆」等,新鮮的地瓜則可以利用鋸齒狀的銼仔,將地瓜削皮後銼成無數細碎的「安簽仔」再加上水淘洗後,讓它自然結塊沉澱後將水倒出,再將這些沉澱結塊白色固體用鍋鏟鏟出,拿到太陽下晒乾後,就成了細白滑嫩的「安茨粉」了。安茨粉的用途很廣,可炸成又酥又香的海蚵酥,還可以加水、蔥、蒜、蔬菜、蚵仔及調味料、雞蛋等,煎成好吃的「蚵仔煎」。這可是金門道道地地的名產小吃。 如今物換星移,滄海桑田,昔日的番薯田大都數任其閒置荒蕪。隨著物質水準提升,家家戶戶均豐衣足食,地瓜也隨著功成身退了,由昔日的主食變成為今日的副食品了,番薯陪伴著我們走過一段艱辛的歲月,回想從前,總覺得好像又聞到了地瓜香甜的味道,瀰漫在兒時童年的歲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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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山情懷
前途,在社會上的意義,則泛指個人在社會上有一席之地,並因此而形成社會價值觀。比如擁有一份事業或一份職業,在事業上有何成就?或在職業上有何地位?但是,此項價值觀並非絕對的,而是相對的;價值觀有的較高,有的較低。例如,個人在事業上擁有何種成就?在職業上佔有何等位置?成就的大小或位置的高低,也就是說他有何等的前途。譬如說,個人在事業上建立多少版圖?個人在事業或機關中建立什麼地位?最常見的便是,某個人開設幾家公司,某個人在公司或機關中擔任何種職位。 在社會上自然存在有一道主流的價值觀,人們便會自動向它靠攏,譬如莘莘學子求學的目標就是要進入大學,一窺堂奧並習得一技之長,而前途的高低也是價值觀之一。所以,某些時候某些行業的價值觀較高,其前途也較好;而某些行業的價值觀較低,其前途也較差。依稀記得大約在三十五年前,珠山村人除多數務農外,也有少數從事公職及教師者;有的在縣政府擔任工友,有的在小學擔任教師,其月薪均為三百元左右,此一份薪水實在無法維持三代同堂一戶六口之家庭支出所需。因此,在公餘之暇及假日中,尚需兼任農職,畜養家禽,以貼補家用。而農夫一戶中如有三人能夠投入農耕,終年辛勤,亦足以養活一家溫飽無虞,因而,農夫的子女只要長大成人,自然就是家庭經濟生產力的來源,甚至早自十歲以上時,即能協助部份農事。可是,時隔三十多年,風水輪流轉,各行業此消彼長,已經今非昔比,更不可同日而語。像今日農村經濟普遍凋敝,專職農業者大幅衰退,以前苦哈哈的公務員及安貧樂道的教師,只要一份薪水,省吃儉用,都已能支應六口之家支出的需要。 前途輝煌或前途無量,指個人到某種年齡階層,具備足夠的學經歷,則不論開創事業或踏入職業市場,未來都能盼望達到可能的境地。或者,已開創事業有成,或已經在事業中、機關中擔任重要職務,仍然可能達成更高的可能境地。假以時日,此種人選必將是社會的中堅份子或領袖人物。縱觀金門地區,此種人選所在多有,而金門旅台人士中尤見出類拔萃者,如有適當機會讓這些優秀人才能有機會服務鄉里,造福鄉親,實為金門之福。 社會上衡量一個人現有地位的高低,也就是衡量其在社會中主流價值觀的高低。比如說,進入哪一行?擁有多少事業?多大的事業?或在事業上、職業上擁有何等職位?某些行業在某些時候的價值觀較高,所以,從事該行業人士的前途也跟著提高;相反地,某些行業的前途就降低。而且,大約每隔十年,各行各業難免會發生此消彼長的現象,或者,各行業之間的差距逐漸拉大。 放眼當今金門地區出人頭地的頗不乏人,前途非常光明,然而,羨慕者有之,誇讚者無之,何以如此呢?蓋以其能力得以照顧金門鄉親而不為,專以照顧其一家大小及近親姻戚為是,所以,鄉親並不以其成就引以為榮。因此,憶及珠山這些婆婆級的期許:「如有更大的前途或能力,則以照顧社會之鄉親」。令人迄今仍然不得不佩服,是相當有文化水準,不是烏魯木齊的鄉村野婦之流。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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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小金的大山頂
一座山是一場生命的演出。春天時登山可以感受到大自然的種種生機,苦楝樹(苦苓)一樹狂花,是春風裡搖曳淡紫色的花,花期短暫,稍一不注意,一兩週就謝光了。油桐花也開了,有稱為四月雪或五月雪的,走在山路上微風送爽,今年的冬天較長,四月清明節後還春寒料峭。 在小金門東南方的大山頂就在南塘東側,我在退伍前曾多次慢跑經過大山頂,下午沒什麼任務時,由龍蟠山出發,十多分鐘就可以跑到大山頂。由烈嶼的機場地向南跑,路愈來愈陡,終於抵達山上的坪頂,再下坡是一路的泥土路,折回南塘再回東林街。 有時體力佳,就從南塘往南經黃厝到青岐去拜訪李伯母,與她話家常,當時大山頂有一觀測所,常要記錄大陸漁船往來及研判其動向,因為地點屬東南部,記錄有限,時常拿不到良好的評比成績,該營營長感受到壓力,便向那位少尉觀測官施壓,而觀測官也曾向伯母吐苦水,如今想來,似不合宜,但當時軍民如一家的情形,似乎是家常便飯。 大山頂高地缺水,住在上面的觀測所的官兵都要由山下提水上去,洗澡完畢又要提一桶水上去。人住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自然會節約用水!我們也遇過旱季,好幾日沒洗澡,才到民家浴室去洗澡,他們有深井,部隊還向民家買過水。 大山頂一帶多裸露的岩層和土壤,晴天時汽車經過總會揚起沙塵,雨天又泥濘不堪,雨水沖刷掉黃泥,加上汽車輾過的痕跡,路面常凹凸不平。 當年我參加情報班受訓兩個月,因為副隊長廖中尉編制單位在大山頂,他常利用課餘或正課實習時間帶我們考察野外,實地操縱各項儀器。 大山頂原來是廖中尉編制的單位,所以他特別熟悉那一帶,我們一群人沿山坡走上去,沿途揮汗如雨,到達營隊時已有熱騰騰的麵食當午餐,那是中尉事先拜託伙房準備的,我們人多,不便借用中山室,就在集合場一側的水泥地席地而坐,或蹲或站,說也巧,營長正好搭車回來,看到這一幕就破口大罵,廖中尉挨完罵後,叫所有人排好隊坐著吃,吃完後叫人送鋁桶回廚房,也沒有遷怒我們,讓大家鬆了一口氣。 我們登上觀測所的瞭望台,看南海稀落的船隻,在樹林裡休息片刻又踏上征途。 經過一大片相思樹林,地上遍長馬櫻丹,有些山徑因為日久沒人行走,成荒煙蔓草,路徑都快被埋沒。我們看到戰爭時代遺留下來的大壕溝埋沒在雜草裡,那是昔日防止敵人坦克車跨越的防線,可以想像當時有許多士兵日夜趕工挖土壕,而那土又那麼堅硬。 下山時,經過一段公墓地,小徑是一階階的水泥加石塊鋪設,我們很快通過那段路,聽到陣陣槍聲,是南塘靶場的射擊聲,那些居民已習以為常,因為打靶的士兵帶來消費與繁榮。 某個假日,副隊長說要回去大山頂,叫我陪他一同回去,他揮手雇來一輛計程車,我們經過東林、南塘後走一段顛簸的山路,到一營,司機說:「一百五。」副隊長說他忘記帶錢,叫我先付一下,他就回營上處理事情,我則四處走走,半小時後他走出營,說:「我們回士官班吧!」又搭計程車,前後讓我出了三百元,回到班上我才放假出去。 之前我們那連上有一位老學長常四處借錢,有一日死纏爛纏向我借三百元,說過幾天就還我,他的纏功厲害,我終於被迫掏腰包借錢給他,我們連上好幾個碉堡,沒見到啥人是家常便飯,過幾日我再找這位學長,旁人說:「他呀,昨天已經退伍了!」 我懷疑這些人都上過詐騙集團訓練班的課程。 現在我就常騎單車上山,因為單車載我到遠方,有一條自行車道,如果我慢跑,在傍晚時絕不會跑那麼遠,而且常常遇見村人,一聊又已近天黑,我們這裡的山頂叫坪頂,有一都會公園佔數十甲地。變速單車上山可任君選擇調整,使腳節省許多蠻力,下山又如馮虛御風,但山上有許多眷村,每回黃昏見到在路邊休息或樹下休憩的老榮民,看到他們走向人生的黃昏,不禁感觸良多。 大山頂的故事已遙遠,但我常在大肚山騎單車的路程裡想起往事,還有那些人,我覺得自己似乎一直沒有離開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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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麻菜子
自家門外四週,原是一片片空曠的田地(含有泥土、沙及許多小雜草),一大早上班時,我必定會經過的小路旁,我的眼睛都會看一下覺得很不起眼的田地,因為田地上看起來光禿禿的,還以為會有辛勞的農夫去翻播泥土撒種子要種菜,結果不是,害我心忽然空歡喜一場,不過,還是有辛勞的農夫去翻翻土,讓土壤鬆鬆的好撒下種子,可以呈現出來一整片的─油麻菜子。 就在前些日子下過雨後,我還是一樣每天眼睛都會注意著不起眼的田地,我也慢慢發現田地上有了變化,從原來長出綠色的細小葉片,起初,我還以為是青菜,但是細小葉片慢慢的、慢慢的茁壯、茁壯,現在,我上班前第一個動作就是看看田地上正開著鮮豔黃─油麻菜子,每天的期待正是由原先以為不起眼的田地,竟然開滿了一整片、整個外周圍都是─油麻菜子─綠色細小枝幹上開滿葉片及鮮豔黃色的蕊(手一摸或輕輕碰觸到後)想必這時要有心理準備喔!因為此時你的衣服或裙子、褲子可能會留下遺跡唷!就是沾上少許鮮豔黃的花粉類呢? 前幾天一早要上班時,就看見有欣賞者拿著攝影照相機,親自走到─油麻菜子正中間,將它的美、它的微妙、它的一舉一動都留存在相機中,另外,有一天我們下班後,媽媽還告訴我們,那天下午有幼稚園的老師帶著小朋友整齊排隊去和一整片─油麻菜子照相,好可愛喔!其實!我已經從住家樓上用數位相機先拍照下來,也從路口旁去把美美的油麻菜子照下來,看到照片後,蠻美的。現在,正是油麻菜子開的時節,朋友們!不妨利用假日與親朋好友把相機隨時帶在身邊,開著車子四處逛逛,注意看看馬路旁,會有令人發出「哇」的聲音唷!因為會看到好多好多好漂亮的─油麻菜子,這時,相機就是你們最好的朋友,會把你們的倩影,留下美美的回憶。 看了一片片相似田字的─油麻菜子,鮮豔的顏色,襯托出田野、草地上另一個情景,景象美極了,心情也像進入了另一個夢境,尤以親自站在整片黃黃的綠色大地中,好像身旁無所負擔、責任、重擔,此景與其輕鬆、休閒,置身於夢境,想與世人隔絕,就猶如─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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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豬哥溫與閹豬坎仔
「溫仔」與「坎仔」,既非「親同」也無血緣關係,二者之所以用褲帶,緊緊拴在一起,全因為二人皆靠「豬仔」營生吃飯,平常豬言豬語,有著旁人所沒有的共通語言,故雙方能建立牢不可破的情誼,「溫仔」人如其名,個性溫吞遲緩,更要命的是患有嚴重的口吃,平時開口總先:「吱吱吱吱啥米代誌」當開頭,遇事情緊張時,搖頭晃腦,青筋暴漲,就連吱聲,也吱不出來,由於模樣滑稽好笑,常引來庄頭巷尾孩童模仿的對象,然性情憨厚的他,從未見發脾氣,或有任何不悅之情。相對的他的好哥們「坎仔」性情迴異,「激骨」玩世不恭,「創治」囝仔細小,是他拿手絕活,由其當他從褲帶邊取下那支袖珍型的竹製短笛,吹奏出營生掙錢的曲調時,囝仔大細莫不驚惶失色,其中三至五歲,依舊開檔褲不離身的小娃兒,必是一手緊抓褲腰帶,另一手護著外露,來不及長大的小雞雞,沒命似的哭嚎奔逃,深怕動作過慢,一不留神,小雞雞不保。這是「坎仔」的傑作,這是他那一曲震撼力十足的曲調在作祟,我們稱之為「閹豬調」,曲目單調,並無出奇之處,且歷經百餘年,調音為:「嘀噠─嘀噠─嘀嘟、嘀嘟噠」!後來聽村庄耆老談起:早年「坎仔」伊阿公「黑豬叔仔」,遠渡內地「蓮河」,學得一手閹豬技藝,學成出師後,內地師傅看金門仔,乖巧骨力,可堪造就,油生疼惜愛才之心,除了教授「閹豬調」,並將短笛相贈,另外附加一把鋒利無比的閹豬刀,而「黑豬叔仔」,學成回到金門家鄉,亦不辱師門,精湛的閹豬技藝,不但嘉惠大半個金門山的養豬戶,對營生的短笛、閹刀,並視為傳家寶般的珍惜,可見「食果子拜樹頭」,乃浯島金門傳統的淳良民風,不像有些人心口不一,領受果樹的滋養,到頭來還要充當砍樹人。話說「坎仔」之閹豬技藝,乃係祖傳的功夫,而老實憨厚「溫仔」,同樣靠豬仔謀生掙錢,入行有一段離奇的秘辛,雖非世襲祖傳庇蔭,卻也沾一點族戚的光環,源頭來自於「溫仔」的舅舅,外號「豬哥杏仔」,牽豬哥幫母豬配種是他的職業,有一年仲夏,天剛微亮「杏仔」,就牽著那頭「嬲傑傑」擱檔頭十足的大豬哥,前往十數里外的東村配種,晌午時刻踏上歸程,途經王姓人家的庄頭,適巧村內宗祠竣工,正在這行某項莊嚴的奠安儀式,聽說「杏仔」一時好奇心驅使,上前瞧探究竟,不看還好,一看便禍事降臨,待「杏仔」回到家門,拴好豬哥後,隨即腹痛如絞,兩眼翻白,直到入夜尚未見轉好,約清晨三點時分,「杏仔」便一命嗚呼去見祖宗。事後村內耆老的解讀:指出「杏仔」之流年正走衰運,剛好八字與生肖相沖犯煞,被宗祠奠安的煞氣懾死,祗能怪其自己福薄命短徒留憾事。自「杏仔」無端往生,「杏嫂」內心的悲痛,自無法言喻,留下的「大豬哥」係往日的生財工具,在封建保守的體系之下,婦道人家自然無法頂替瓜代,且為免日日餵食「豬哥」觸景傷情,決定將牠轉手出售,「杏嫂」思來想去,大豬哥自小是她照顧養大,早已培養出濃厚的感情,深怕碰到不好的買主,日後豬哥會跟著受苦,最後終於想到一位最適合的人選,就是「杏仔」生前最疼愛的外甥「溫仔」,他秉性憨厚善良,小時候的寒暑假,經常跟隨他的舅舅四處牽豬哥掙錢,稱得上有實務經驗,且豬哥與其熟稔,每回「溫仔」一靠近,豬哥便咯咯叫、豬哥涎更是流得滿地,可見雙方投契,天生的就是牽豬哥好手。而「溫仔」自從接管舅舅的牽豬哥工作後,不久鄉人便給他「豬哥溫」的封號,與同村的「坎仔」被冠上「閹豬坎仔」相互呼應,雙方不會「同行」相忌,反而建立手足般的情誼,除了個性上的互補,實際上在於二人工作搭配的互惠互利,例如「溫仔」牽豬哥去給某家的母豬配種,母豬之受孕期及生產日期,便能輕易掌握,消息便知會「坎仔」前去接攬閹豬仔的生意,而「坎仔」並非憑空受惠,老早便探聽「溫仔」全家老小善飲、及嗜食小豬仔的寶貝,「豬南佛」是也,故每逢接完生意,「坎仔」便常常提一罐燒酒,捧一碗公好料的「豬南佛」登門「孝敬」,在一番麻油薑絲快炒「豬南佛」,配上不算頂級的燒酒,酒酣耳熱之際,經常脫口而出的言語,「坎仔」戲虐「溫仔」:「牽豬哥袛會賺爽,不如娶某較為實際」。而「溫仔」今年三十好幾尚無對象,「娶某」的敏感話題被挑起,加上雙親大人在場的壓力,憨厚遲鈍的個性,更加迫使「口吃」的老毛病發作,嘴巴含一粒「豬南佛」,所能回嘴的是:「坎坎坎:::呷呷呷:::呷南南南補南南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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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說故事》那一年,我們走橫貫公路
民國五十二年暑期青年活動正全面熱烈展開,當年的熱門營隊除各地的「戰鬥營」外,就屬新開辦的「東西橫貫公路徒步旅行隊」,因為橫貫公路在榮民弟兄不畏艱鉅,胼手胝足,辛勤地日夜趕工下,正式通車不久,是最新出爐,熱騰騰的營隊,戰火中長大的金門男女青年,不落人後地搶先組隊參加。 全隊三十三人,因為要徒步走足足五天半,所以體格要求特別注重,有社會青年,有學生,領隊是許丕華,隊長是薛啟明、副隊長黃永標,隊員有鄭慶利、陳介夫、林成族、郭嘉福、許加倚、張超穠、王長庚、王世昌、吳文智、林遠圖、李玉荷、胡彩華等人。大伙兒乘登陸艇抵高雄再轉車到達「深山林內」的霧社農校接待站,受校長李少白親切而熱烈的歡迎,第二天車到」翠峰」後開始徒步,說是「旅行隊「實不輸行軍。從最高的「武嶺」(三千二百七十五公尺)一路往東走,經大禹嶺、慈恩、洛韶、天祥,第六天由天祥走十八公里才由太魯閣乘車到花蓮,腳是起泡,刺破再走,走了又起泡,又刺破再走,戰地青年非常勇敢,不叫苦、不落後、不退縮,在高山峻嶺中,人人走完全程。 本圖是在中途遇到塌方,由山地青年引導下從「豁然亭」繞小路通過,掌旗官是李孝泉,胡彩華則一馬當先,毫無懼色,更無疲態倦容。(註:四十年後雖記憶猶新,實難齊全,遺漏的伙伴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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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山情懷
珠山早年素以人文薈萃,文風鼎盛享譽浯島。但我生也晚,未能躬逢其盛,自孩提懂事到啟蒙教育以來,懵懂無知,看珠山與鄰村東沙、歐厝、泗湖、小西門均屬農村,農夫生活作息,殊無不同,毫無特別之處。一九六○年代的金門,社會普遍貧窮,物質匱乏,家家戶戶均忙於生計,有耕種能力者均須下田協助農耕,家中只有老弱婦孺留守看家。 五、六歲時,因為鄉下白天是不關門閉戶的,留在家中閒著儘是穿門越戶到各家各戶去看大人們,尤其是五、六十歲婆婆級的長輩們打牌,並聽她們詳述左鄰右舍的趣事或軼聞。可我從小站在牌桌旁觀看鬥牌,沒有人教導,看來看去到今天已經四十年,還是看不懂何者為四色?何者為群胡?可見自己天資魯鈍。 倒是,最常聽到長輩們提到某家的少年老成,某家的青年上進,將來必有一番「前途」。雖然,不曉得何謂前途?但多少也知道是一句誇獎和期勉的語氣。而且,還有長輩發展出一種期許,迄今我依然記得如下:「村中的子弟,日後若有前途,除了照顧自己父母、妻子和家庭外;行有餘力,則應以照顧兄弟叔侄及村人;如有更大的前途和能力,則以照顧社會的鄉親,方才不失為本村之好子弟,本村亦以其為榮」。 前途,或稱前程,在字面上的定義,指對未來可能境地的盼望。對於未來,可能需時十年,甚至二、三十年的努力與奮鬥,才能達成可能境地的盼望。所以,這前途二字一般都是針對少年或青年而提出的勉勵和誇獎,如果能努力上進,到了中年或壯年,大都也會達到可能的境地。反之,如不肯奮鬥與努力,白白蹉跎歲月,到了年華老大,必將一事無成,自無前途可言,誠所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個人經過四十年忙於就學、就業,忙於辛勤張羅一家生計,誠不知自己有何前途?也不知自己有何能力照顧村人?更不知自己有何能力照顧鄉親?十九歲時,甫自金門中學畢業後半年,僥倖考取金門電信局開始工作,至今已有二十七個年頭。由青年經過中年,而步入壯年,由孤家寡人而成家立業,養兒育女四人均已成年。於今年近半百,偶一思及前途者何?遂興起一探其本意究竟為何? 社會上因分工合作的關係,而產生各種行業林立,俗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每個行業,互有興衰,就像有時月明,有時星光一樣。每個人進入各個行業,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經年累月之後終究會有所成就或地位。但也不是每個人進入某一行,都能有所成的,也有很多人的興趣與其從事的行業不合。當發現興趣不合,有的人早早放棄,改投他行;有的人再磨練些時日,還是選擇離開該行;有的人雖明知不合興趣,仍然不改初衷,終身不離此行。所以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男人在選擇行業時,擔心入錯行,正如女人在選擇丈夫,害怕嫁錯郎一樣,必須非常慎重其事。 社會上各種行業雖然細分為三百六十行,但又可粗分為士、農、工、商四大行業。農業時代的士,專指官吏,是統治階級,農業為國家之根本,平時的糧食及戰時的徵兵均來自農業,工人及工匠的社會地位尚不及農人,商人通常都受到政府的壓抑,偏偏卻是最賺錢的行業。到了工業時代,社會階級受到很大的變動,進入後工業時代又稱為資訊時代,社會權力的分配又有改變,誰掌握資訊,誰就掌握了權力。在今天民主時代,傳統的四大行業形勢又跟著發生變遷,政府中的官吏,率多改稱為公僕或公務員,以服務取向代替管制取向,更不再以統治者自居。而農業則淪為受政府保護之下的弱勢行業,農業人口大量外流,離開農田另行就業。工業家興起,投資大筆資金,並大量僱用工人,工業家和工人因此形成勞雇關係,尋求勞資和諧成為一項新的社會關係。工業家和商人同屬資本家,資本家的社會地位迅速上升,在民主制度中,政治領袖採用選舉方式產生,資本家對政治人物提供鉅額政治獻金,當政治人物上台後,「政商關係」穩固流暢,凌駕士農工商之上,雙方各取所需,各獲其利,農人及工人大眾僅淪為選舉時之橡皮圖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