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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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論酒品
會飲酒的與愛飲酒的,在根本上有著很大的不同。會飲酒的,多於應酬中來個兩杯以示上道,表示我尊重你(作東主人),但多來兩杯後,臉上卻是個苦樣子,見不到由衷欣喜之意,嚴格說起來,不算是酒國中人;愛飲酒的,樂於應酬,該說是沒有應酬,欣然舉杯落肚,何來應酬之說?兩杯以後,最好再來兩杯,美其名是給主人面子,實際上是美了自個兒底肚子。 初識新朋友自我介紹時,免不了來句「閒時總愛飲上兩杯」的切口,然後觀察對方反應,是否同為酒國中人,這句話如同愛酒之人的結社暗號,一但對上,就直達對方心坎,頓時引為知己。 「閒時總愛飲上兩杯」這句話可也有得琢磨,因為「閒時」的後頭緊跟著「總愛」,這閒時嘛,便機動許多;而閒時一靈活起來,這「兩杯」也就成了虛幌的度量,不可信之。既然整句都有問題,說來作啥?這是自謙,是瀕臨酗酒邊緣的高級酒鬼之自謙。諸如「海量」啊,「嗜酒如命」啊,對我來說都是讚美之詞。哪有自己讚美自己的道理呢? 記得第一次真正飲酒(幼時讓長輩逗著玩的不算),是十三歲時──那個將唇上汗毛錯當鬍鬚且得意洋洋的年紀──應一個同學之邀(不外乎是你敢不敢不敢是孫子之類的),在學校旁的小雜貨舖,用兩個人的便當錢買了瓶玫瑰紅。我爸爸常喝這牌子,他說,我偷喝過一次,甜甜的,像喝果汁一樣。我點了點頭,你先,我說。我先就我先,他扭開瓶蓋灌了一大口,嘴裡發出哈的一聲將瓶子遞給我。我用袖子擦了擦瓶口,也往嘴裡灌了一大口,然後也發出哈的一聲,將瓶子遞還給他。就這麼你哈一口我哈一口的,整瓶見了底。 飲酒是有學問的,精諳飲酒之道者,曉得拿捏落肚的斤兩,不可一昧猛灌,且須佐以下酒小菜墊底,嗅嗅酒香、淺淺嚐之,待喉頭、肚腹泛起暖意,方可暢飲,不傷身;而要體會飲酒之樂,更不宜狂飲,需視所飲酒種其後勁之輕重,以擬舉杯之節奏,將醉未醉、微微醺飄飄然,仰首觀月,腳下一浮,似要飛昇往那月宮奔去,飛呀飛,可又飛不去,這樣的境界,便算是有了基本功力。兩個小鬼這麼胡亂狂飲,即便是浸淫酒鄉多年的「行家」也受不住,想當然耳,下場頗為淒慘。也活該是個酒徒,這次不甚愉快的飲酒經驗,非但沒有在我心裡留下陰影,反倒種下了我日後在郡3林中闖蕩且毫髮無傷的深厚底子,更確立了我在酒國中所列的「班位」。 酒國中善飲者不乏其人,不過酒量並不是決定「酒國班位」的主要條件,「酒品」才是。長年泡在大酒缸裡,交過手的酒友何只百千,這麼喝啊喝的,竟也給我喝出了一套「酒品經」。這「酒品經」不論酒之品,只論酒徒之品。綜歸心得堪稱品者有七,排序不分先後,各有各的奇趣,以下略述之: 「醉中忘卻來時路,借問行人家住處?」──此通常為酒齡尚淺者。有不知所飲之酒性冤者,有不識酒友戲耍枉者,醉後迷迷糊糊,辨不清南北,累得要人安頓停當且把屎把尿,但不失可愛,猶此情狀亦是老酒鬼陷之,可謂自作孽。 「將軍飲罷夜歸來,當年健者哪能閒!」──酒宴中,總是有一兩個「想當年」的將軍,幾杯下肚便掉入了回憶,小輩們來不及逃的,也只能多喝兩杯,好頂住那幾十年後的豪情壯志。 「唱徹陽關淚未乾,功名餘事且加餐!」──在聽了「想當年將軍」的輝煌戰功後,也總是會有一兩個失志,且聽得特別認真的小輩,一面激賞著將軍的豐功偉業,一面哀悼自己的生不逢時,而灑了滿盅滿盤的淚珠(或是唾沫)。 「去年醉處猶能記,細數溪邊第幾家?」──經驗中,遇上此品酒友,可謂極累人,這攤喝完必有後攤,你推辭,他便豪氣的一拍胸,說:「怕什麼?我請!」他老兄壓根不知道問題豈是出在「誰請」上。通常,此品之人也是造就「找不著家」彼品的原兇。 「何人柳外橫斜笛?客耳那堪不忍聞!」──此品之人,酒量說不得準,但每逢酒後必引亢高歌,「造福」大眾的耳朵,且多為平日人緣極佳者,您說,「那堪不忍聞」呢? 「著意尋春懶便回,何如信步兩三杯?」──無論在哪個酒宴上,總會有這麼個匆匆來,悄悄去的「隱俠」,大夥鬧酒時也不與你爭強,默默飲著,也許覺著下酒菜不夠吃頭,還自個兒點了兩盤平日慣吃的,等到大夥酒足飯飽欲歸時,才有人想起那個某某某呢?不知道你絕不知道,否則他怎堪當隱俠之名呢? 「青裙縞袂誰家女?去趁蠶生看外家。」──班列此品之人,必於酒後自許「情聖」,見著一個戀著一個,雖不至成了登徒子,卻總是唐突佳人。通常花酒艷席上必有此徒,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 以上七品是多年酒場經驗之小成大概,未入「品」著,如酒後暴戾失德之等下者不足取;清雅仙風之等上者不敢取。總之,這麼寫您就這麼瞧吧,只為博君一樂,揀些無傷大雅的玩耍一番。至於我是類屬哪品?以我的「班位」怕不是七品全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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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瞑精.啞九靈
你以為世上的盲者,真的就一點也看不見,你就錯了;你以為啞者,真一點聲色也出不來,你就更錯了。奉勸「四肢五官」都幸運健全無缺的先生小姐老爺太太們,千萬要記住「一枝草」絕對不止「一點露」,天也絕無「絕人之路」的道理。如果你真把有缺陷的人都輕率地認為他們比你差一截,到頭來將有許多「苦果」等你慢慢「消受」,我不是在危言聳聽,而是幾十年來的所見所聞點滴累積的事證歷歷不爽。 上天常常不公不平,沒來由地讓視障者看不到美好的世界,讓語障者斷送語言的表達能力,讓肢障者手腳不靈,讓智障者反應遲鈍,害得在眾人之前失去「自信」,壓抑「自尊」、「自卑」的意識遲遲無法消退,造化的作弄,大大地壓縮應有的發展空間。所幸上天仍存有一念之慈,給身心有障礙的人一線激發潛能的生機,許多傑出的口足畫家、工藝編織家、音樂家、聲樂家都是出自殘障族群,現在還有輪椅競技、輪椅舞者、輪椅皇后。每年的大愛獎、大孝獎、孝親楷模、十大傑出獎(青年的、農家、企業家)、青年獎章得獎人,多少都是身有缺陷的俊彥,他們太值得我們這些號稱是「六腳全鬚」的欽敬、景仰、效法、思齊。 「青瞑精」是十足的禮讚之語,別的不說,光是「聽音辨位」就非常精準,而反應之敏捷,動作是既小心又快速,彷彿已經不把「視茫茫」當作一回事。每次在台北街頭,要橫街過路,都需要在有限的通行時間內,快速前進,否則橫衝直闖的大小車輛會讓我們的生命受到嚴重的威脅。試看我們的盲胞們,手持一支柺杖,聽「叩叩」擊地聲熟練而「流暢」地(此處用流暢不知是否得當)與常人一起通行,而上下進出捷運站也是視「障礙」如無物。盲者善哉、偉哉、「青瞑」的已勝過「目光」的。 在華人世界幾乎無人不知的盲人歌手「李炳輝」與「金門王」是何等傑出,專業又敬業,一曲「流浪到淡水」「乎乾啦」,不會唱的也一定聽過,可惜「金門王」這位身受「雷管」之害的金門傑出子弟卻天不假年,說走就走,讓多少人哀痛中無限惋惜。 記得小時候有一位每天走遍大街小巷,一鄉過一鄉,一社過一社的「相命仙」,只知道他叫「青瞑掽仔」而不名,一枝柺杖,一個背包,口中唸「拔靈籤,卜聖卦」,為鄉親解疑難,測休咎,要相命的聞聲就到,只要在他那本畫有圖像的「相命冊」隨意翻一頁,他立即會將圖中畫意應聲說出,依稀記得有「李世民落海灘」、「文廣受困柳州城,一半歡喜一半驚」、「犀牛望月,一月望過一月」、「老鼠趖竹篙」、「關門厝內坐,天窗卡落禍」,憑著畫冊邊邊的記號,很熟悉地將問求的主題說出,準不準,已過了半個世紀了。我們敬服的是當年什麼車也沒有,就是驢馱也好像沒見過他坐過,憑枴杖,憑感覺,憑腦中記憶的途徑,能翩然在街頭鄉間出現,這種「精」的程度,不是「超水準」了嗎?我們「目光」的還常有「迷途」的經驗呢?(較年長的鄉親相信有許多人見過他,也曾有過問求的機會。) 最可怕的是一些「睜眼瞎子」,或麻木到凡事「視而不見」,如果真無知無能,不知上進到真的沒有判斷的能力,倒也罷了,不幸遇到眛著良心故下錯誤的「決策」,不知如何面對天下蒼生與自己的「祖宗八代」! 最可悲的是「公然」被人強行當做「青瞑」的,一味的蒙騙,滿口的胡言,一手就想把廣大的民眾蒙得「暗無天日」,只是我們的良知良能會勇敢不斷地吶喊:「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說到「瘖啞」的同胞們,他們聽得到,看得見,手腳輕健,頭腦清明,但是許許多多故意的、惡意的言詞、舉動加在他們的身上,讓內心充滿了屈辱、委曲與憤怒,他們只能「怒目而視」地表達了抗議,上天剝奪了他們出言辯解與高聲控訴的「權益」,畢竟凡人不是聖人,在忍無可忍、退無可退、怒不勝怒的關鍵時刻上,用行動討回公道的暴力事件,終究是難免發生的,我們何能用「孔子公」的超高道德標準去看待嗎?我們唾棄暴力,可是我們更痛絕不齒那些用「強詞奪理」、「橫蠻無理」、「強人道理正」的態度去引發弱勢族群心中隱藏的「火山」。 「啞九的壓死子」是「有口難言」,也是「有苦難言」,只好認命地「啞仔切」。只是世上的任何人應該沒有承受委曲,自行「認命」的權利,反而要有「求生機」,「解艱困」的勇氣。不是嗎,我們靈巧、靈敏、靈慧的啞哥、啞姊們,終於靈光地創造一套與常人及同儕溝通交談的「手語」,現在已成為世界語言,是非常實用而專業、專精的專門語言系統,現在政府的公部門與許多的公益團體都培養有隨時四處服務的「手語義工」。個人曾有機會參與過幾次的「全國手語競賽」,每次都有上百隊大專社團、社會公益團體組隊參加,規模的龐大,內容的生動,表演的精采,項目的豐富,令人深深感佩近幾年手語推廣的普遍與成功。 千萬不要去輕視、忽視、鄙視已經夠不幸的「盲胞」與「啞族」,更不能昧著良心,罔顧天理把別人都當做「盲者」與「啞人」,尤其當權與主政者不得不慎。畢竟「青瞑精,啞九靈」絕對是千真萬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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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思
向晚,閃雷自四面來襲,霓虹燈連結成一條心,乍看密實,卻中空的經不起閃過的天地豪邁,以瞬間,壓沉整座都市。 我在窒息光魘中急奔,失去妳的訊息,我如蒼蠅般莽撞,八方掩來風鳴,都似妳的怒氣正起。我停停又跳,跑過一長串閃爍甜蜜,這穹廬裡有妳,卻尋不著妳。爭執不時四面隆隆,重複一直的片段。 於是,片段將我擊垮在橋墩上頭;而唏哩泣在橋下的,沒人看到。流浪在都市中的人車都太忙碌,急匆匆地專注在前方的無限延伸。月初修行的玉蟾勉力探出一抹苦笑,在溪底暗暗地抖。躲不過閃雷,遁不了身形的楊柳,佝僂身軀頻遭頑風戲推,它簌簌不成聲的搖首,嘆惋那日撫著風兒成長的搖手,在地上蹉跎。 初秋,未成形的涼意,在墨肚裡翻滾,滾呀滾地黏接無數死寂角落的念,成一個橢圓;然後入了餡,鹹鹹甜甜帶點沙啞;但卻裹不完多少蛋農的心,載浮載沉地游在一堆雞屍之中。本應豐收慶圓滿的稻穗,死灰地沉在金黃飽滿的記憶,抬不起頭。內在充實的謙卑在凌亂垂首的自卑中垂手,傻望著積了過多淚水,不斷掙扎爬出的田埂。老農乾涸的眼,無助地看著彼方麥當勞,雙層吉事堡吞噬孩孫的笑顏。 妳在哪裡?滿天厚重塵霾豈是躲藏的所在。剝開的月餅內,躲著一堆縮水的餡,綠豆椪碰碰地枯黃著臉含住肉燥;卻含不住油水而沾滿墊腳的紙。今年的月兒清瘦許多,該是與妳有關;於是妳張開雙翅,拉著風追逐著月,問不清所以然,又被風推著跑。妳無奈噙著淚,陰沉捲起一堆皺紋,掃落一群來問候的星子,從溪底隆起無數莫名粼粼,緊鎖在雙眸之中。兩隻歸燕無心追逐、掠影,剪來去年的烤肉香,自閃雷中不斷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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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流風沐翔金
朱子采風浯島,時值仲夏,見田疇遍植花生高粱,心憂居民數食此兩者,必多患痲瘋。及再次來金視學,時在初冬,蘿蔔繁生,乃欣然告鄉紳:前以金門民間多食花生高粱,推想比多痲瘋患者,引以為憂;今日睹此地亦豐產蘿蔔,適足解前二者之熱毒,可以釋慰矣。(民國十年編修︽金門縣誌卷二十四.雜錄︾ 朱熹(1130-1200年),字元晦,一字仲晦,號晦庵,別稱紫陽、考亭,祖籍徽州委源(今江西婺源縣),生於福建尤溪縣,徙居建陽。18歲登進士第,畢生精力用於著書立說,講學授徒,桃李滿天下,是南宋著名理學大儒。初登仕途,任同安縣(含今之翔安)主簿,「兼領學事」,立教思堂,設「志道、據德、依仁、遊藝」四齋,「日與邑人談論正學」,建經史閣。他不辭勞苦,足跡遍金廈,采風勸學,「選秀民充弟子員,一時從學者眾」,講究讀書方法,認為「讀書貪多,最是大病,下梢都理會不得,若到閒時,無書讀時,得一件書看更仔細」。至正十年(1350年)建「文公書院」供奉著朱子畫像。朱熹把中國的理學成就推到了高峰,尤其是他編撰的︽四書章句集注︾,成為儒學經典,為封建時代科舉考試的必修課,影響中國文人長達800多年。臺灣著名學者錢穆盛讚:「前古有孔子,近古有朱子」;中國大陸現代作家蔡尚思也認為,在中國文化史、傳統思想史、教育史和禮教史上,影響最大的,前推孔子,後推朱熹,他在一首詩中寫到:「東周出孔子,南宋有朱熹。中國古文化,泰山與武夷。」可見,兩位學者對朱熹的推崇不謀而合──可謂極至。 朱子祠 以禮導民振文運 朱熹主薄同邑五年,多次涉足翔安、金門的山山水水,就地講學、辦學,以禮導民,開智慧,振文運,民風得以教化,文化得以承傳。兩岸民眾感其行,念其德,尊之以為「至聖先師」,紛紛為之建祠奉祀,兼為書院、學堂之用,同安大輪山有紫陽書院、翔安香山有「徽國文公祠」、金門有「燕南書院」等。 「徽國文公祠」位於翔安區香山岩,亦名香山書院,始建于明正統英宗年間(後清康熙、道光、光緒、民國二十一年、一九六二年等多次整修),時人同安縣邑朱徽,為頌揚朱熹才學而命名題寫。二層「七架式」的閩南民居,主體建築主要由「七甲七」的條石壘砌,廊至天井兩開間,前落石磚倒吞石今(塌壽),正面山牆有白灰泥塑成的吉祥圖案及對聯一幅曰,「大哉夫子之功百家權衡六經羽翼;遠矣斯文出統周程私淑孔孟聞知」,夫子聽聞,必亦歡喜。 書院內顯得甚為淩亂,廢棄物件橫七豎八,天井中偌大的香爐竟一星點兒香火也看不到,紅面紅袍的朱老夫子雙手互攏,端居後殿,「老神在在(悠閒從容)」,似乎並不為消逝的朗朗書聲而感慨。據說,舊時孩童初次入學,俗稱「破筆」,都得自帶紅雞蛋來拜朱文公,學童恭立著,手捧紅雞蛋,口中念著(閩南語)「雞蛋滾得直,讀書才會色(聰明);雞蛋滾得直,寫字才會直」,再把雞蛋滾過去後,向朱文公叩三個響頭,才算正式入學。舊時人們對朱熹的尊崇,由此可窺一斑。祠內現存有一句上聯「峰上一株楓,楓上一窩蜂,風打蜂,蜂飛逃四方」,據傳為朱熹當年采風時為勉勵後昆努力為學所作。 朱熹在金門采風時,也在金門創立了書院,名叫「燕南書院」,這在︽金門縣誌.滄浯瑣錄︾可見記載:「朱子主邑薄,采風島上,以禮導民,浯即被化,因立書院于燕南山,自後家弦戶誦,優遊正義,涵詠聖經,則風俗一丕變也。」燕南山即太文山,是金門西半島地勢最高聳處,書院設于山麓古丘村,北為牧馬監陳淵祠所在地庵前村,南為江夏侯周德興設金門城千戶所在地古賢堡,當時島民聚落最多、最熱鬧。據考證,宋熙豐年間,金門為同安縣綏德鄉的一個里,設11保176個村,人口眾多,卻因地處海島,環境艱苦而無飽學者願上島來設館授徒。正如明金門西洪人嘉靖乙丑年(1566年)國子監助教洪受在︽滄海紀遺.議浯洲書院宜興複︾中所描述的,金門「地瘠業薄,貧寒者多,鮮有能造學而受業者;加以風波之險,出入之際.往往為難,故有一年一至學者,或二、三年一至學者,苟于縣學分教,請得一員常在書院,一洲之書生,兒時授其業,則耳提面授之下,自有日就月將之益也」。可想而知,冒險渡海,迎難辦學的朱熹是多麼的不易,多麼的受到金門島民的擁戴。也因此才有了金門「自朱子簿邑以來,日以聖賢之學迪諸士,且推崇魏公以為表率,故禮教風行,習俗淳厚,去數百餘年,人猶知敬信朱子之學,凡所建置,敝則葺之,其遺文則錄之,而旦夕佩誦焉。故士多穎異能文,頗知以氣節自勵,由科第而卓有樹立於世者甚眾。其民亦守分,能任真性,無矯飾,男子力稼檣,婦人勤紡績。東方地蹺,民多貧,能習勞苦。浯洲居海中,有風沙之苦(東方最甚,田鮮可耕,民多務漁),其俗尤敦儉素,業儒者多,科目恒不乏人,最下乃精習法律耳。至於疾病求巫覡,居喪用淨屠,固有之,但儒者亦多不惑,祭奠俱用朱文公家禮,惟賽神浮費,罔知節省,多至百計,少亦不下數十金,所當漸革者也。」(隆慶間︽同安縣誌︾)如今的燕南書院經歲月,沐風雨,曆倭禍,已坍塌不存,惟留遺址,供後人憑弔。 清乾隆45年(1780年),駐金門的通判要移駐馬家巷(今翔安馬巷鎮),金門人黃汝試便捐款買下了整座通判署,改設立為浯江書院,在書院內塑朱子像並配祀宋代閩南鄉賢許升、王力行、呂大奎(南安人)、丘葵(小嶝人);清初,又增加配祀明代同安鄉賢林希元及金門鄉賢許獬,這就是金門最早的朱子祠。民國五十七年(1968年),金門開展「推行中華文化復興運動及保存歷史文化與鄉土文獻」活動,浯江書院及朱子祠得以重修一新,同年12月16日舉行落成大典。祠內陳列朱子生平著作︽朱子大全︾、︽朱子語類︾、︽近思錄︾及︽四書五經傳注︾及有關書籍30多種,臺灣省國學大師錢穆題額「朱子祠」;並撰書︽朱子生平︾、︽朱子學術︾各500多字,字大寸許,繕置於祠內兩壁;正中懸掛錢穆夫人胡美琦女士所畫的朱子遺像,旁掛朱子題書軒聯,「立修齊志,讀聖賢書」和題福州大倉山名勝處墨寶,「鳶飛月窟地,魚躍海中天」以及手書︽太極圖說︾。 可見,翔安、金門擁有「釣磯流風,紫陽過化,海濱鄒魯,文教昌明」之美譽,朱子教化功不可沒。 朱公讖 紫陽過化安斯民 「讖」,︽說文解字︾雲:「讖,驗也」;︽釋名.釋典藝︾亦雲:「讖,纖也,其義纖微而有效驗也」;︽辭海︾則說:「讖,預言,預兆,如符讖」,可見,讖,即指能夠靈驗地預測來事的圖記和文字符號,一般認為是上天(聖人)所表達的災祥的預言啟示,它充滿了神秘性、預測性,可信度極低,當然也具有一定的自然性和科學性。 「朱公讖」,亦稱「文公讖」,或叫「朱熹讖破」,指朱熹當年探幽攬勝、賞山觀水,運用自己知天文,識地理,能觀山勢,能曉水性的淵博知識,對山川地貌、自然風水進行分析、綜合而作出的預言,反映了古人超越生存時空的強烈願望和不倦的探索精神,以及對自身命運的關切和探究的文化心理。民間把這稱為「看風水」或「觀龍脈」,其中大部分是荒誕離奇,充滿封建迷信糟粕的,當時的一些文人雅士對朱熹的讖語也不以為然。正如︽宋人軼事彙編︾所載,「朱熹於隆興二年(1164年)與泉州柯國材通信時說治學」如看風水,移步換形「。朱熹探研地理,時人譏之:」陳季陸嘗與劉韜仲同訪晦翁,張體仁在焉。朱、張交談風水曰:」如是為笏山,如是為靴山。「季陸辯之曰:」古者未有百官,已有許多山了,不知何者為笏?何者為靴?「坐客皆笑。」 金門太武山,亦稱仙山,其山脈自福建省中央山脈──戴雲山伸延至廣會山,經過覆鼎山,來到翔安鴻漸山,穿過石井、草嶼、大伯嶼躍向金門,堪稱風水靈脈。明洪武江夏侯周德興登臨仙山極目四方,情不自禁讚曰:「帝典王猷,海外傳一肩行李;龍樓鳳閣,空中起百代文章」,故至今山上留有石刻曰「山海第一」。而鴻漸山,民間也傳言乃「天弧天角,龍躍渡江」之秀地,朱熹登臨堪輿時,見其銜遠山,吞瀚海的氣勢,就曾慨歎:「鴻漸腦已渡江矣!」又曰:「鴻漸反背皆是同,乃向浯(金門)也!」已故浯洲(金門縣)各鄉鴻漸照到者無不吉利。這也印證了金門的俗諺「浯之山,本自鴻漸穿海而來」,後來,果然造就了「無地不開花」的海濱鄒魯,驗證了鴻漸山乃金門、翔安甚至於整個閩南地區共有的風水靈脈。 金門島上有一座「牧馬王祠」,奉祀著被尊為「開浯恩主」的唐貞元年間率先上金門島墾拓牧馬監陳淵。朱熹渡海金門推行教化時即去拜謁,並題詩一首︽次牧馬王祠︾:「此日觀風海上馳,殷勤父老遠追隨。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蔥籠神女室,岡巒連抱聖侯祠。黃昏更上靈山望,四際天光蘸碧漪。」 牧馬王祠在元代至元曾獲賜「孚濟」,升格為「聖人祠」。明永曆年間金門守禦千戶所鎮撫解智立石碑刻︽孚濟廟志︾,也對該詩重新加以記載。朱熹不僅深情的讚美了金門島上秀麗的風光、淳樸的民風,當他堪輿(︽淮南子.天文︾許慎注:「堪,天道也,輿,地道也。」)了牧馬祠勝地後高興地說:「此地山林,他日儒林。」此言果然應驗,明清兩代,「日落風沙舞,天寒海月孤」的金門就有進士43人,創造了「人丁不滿百,京官三十六」、「一榜五進士」、「父子進士」的奇跡。︽閩書︾稱金門「地廣袤五十餘裏,民業漁鹽,士篤詩書,科目稱盛」。 香山早先稱「荒山」,人煙稀少,草木淒淒,後朱熹遊覽此地,揖草而香,讚曰「真香山耶」,遂由此得名「香山」。離文公祠不遠處的一塊巨岩前,山石突兀崢嶸,奇峻無比,石上鐫刻著「真隱處」三個大字,落款為朱熹,後來信眾先後建起廟宇、書院,奉供清水祖師公及紫陽朱文公,果真成了「真人、聖賢隱逸的地方」,供民眾憑弔。朱熹還說「五百年荒山人罕至,五百年香山人看人」。果然繼朱文公之後,明萬曆年間,閩南著名的舉子便陸續聚集「徽國文公祠」飲酒和詩。據︽翔安區東園張氏族譜︾載,的東圓張及我(名春霖,字廷商,三副進士,即備中三次,後不得志,加國子太學生,黌序終老)、大嶝張廷拱(字尚宰,號輔吾,辛醜進士,官至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金門蔡復一(字敬夫,號元屢,乙未進士,官至兵部左侍郎、許獬(原名行周,字子遜,號鍾鬥,辛丑會員,官至翰林院編修)、集美陳文瑞(字應萃,號同凡,一號聖廷,乙丑進士,官至吳縣縣令)、淗江李揚虞、澳頭蔣芳鏞(字任坦,號鯨台,丁未進士,官至彬桂副使)、蓮花葉沖北、同安周愛日(名家椿,庚戌進士,官至吏部文選郎中)、林朴所(名一柱,字廷郢,庚戌進士,官至湖廣禦史)等少年時抱負不凡,有囊櫜一世之志氣,眼大如箕,筆大如椽,當時結社尋盟,爭為綰帶交,號稱「十虎會」,皆當代名公,蓋世偉人,諸先生後先掇科名,為顯宦以去。「十虎會」惟有張及我未能中舉,時人稱「滄海遺珠」,從此,張及我走遍大江南北,一一到九位拜把兄弟的任職官署去拜訪,一則遊目騁懷,二則觀風問俗。先後到過姑蘇、會稽、武林、儀真、金陵、青湖等地,並以詩言志,以文抒懷,留下不少文學作品,可惜後來子孫播遷,竟遺失殆盡,只剩數篇尺牘和祭文。其中「會元」許獬尚留下︽登香山︾詩一首「層巒遊不盡,拍手上香山。舉白浮天色,來青識聖顏。披雲亭渺渺,漱石水潺潺。日暮煙嵐合,相看意未還」。到如今,每年到香山參加廟會的人多達幾十萬;翔安新區設立,香山文化公園即將動工,到時必定「遊客如雲、車水馬龍」,真的接踵摩肩、萬頭鑽動,「人看人」了。果然是「靈岩勝境如畫幕,墨客騷人長流連」。 「同民安」關隘位於內厝鎮與南安交界處的小盈嶺古驛道上。關隘並不起眼,絲毫沒有想像中雄偉巍峨。整座關隘由塊石累砌,面寬8.6米,高3.56米,中間有一道拱券門,寬2.38米,高2.44米。拱券門額上嵌「同民安」石匾,匾高0.5米,橫1.63米,每字高0.24米,寬0.21米。據︽同安縣誌︾載,為宋紹興年間(1131│1162年),同安主簿朱熹在此建石坊堵截風沙,手書「同民安」三字於坊上。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石坊坍塌。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馬巷秀才林應龍等邑人酬款,就原址將坊改建為同安通往泉州古道的關隘,隘前立有清代同安知縣吳鏞撰寫的︽改坊為關記︾碑石。今人如我們,抬眼望關隘,但見小盈嶺兩側高山聳峙,林木茂密,人處其間恍若身在峽谷,雖時值正午,然風沙凜冽,頗有摧枯拉朽之威,若遇風狂沙猛,為虐必然可想而知。當地民諺曰:「沙溪七裏口,無風沙自走。」難怪,當年朱熹親臨,感此地荒蕪,人煙稀少,遂作詩,曰「曉澗淙流急,秋山寒氣深。高蟬多遠韻,茂樹有餘陰。煙火居民少,荒蹊草露侵。悠悠秋稼晚,寥落歲寒心」,因之會建石坊,並手書「同民安」以補嶺缺。關隘旁高大的古榕枝繁葉貌,無私的為這有著一千多歲高齡的老漢遮風擋雨,只在陽光燦爛的時節,才允許星星點點的光斑安撫著粗糙的皮膚,使他能延年益壽。拜訪關隘的客人,也得以承其陰澤,在綠傘般的樹冠下的石桌、石凳上,或高談闊論,或悠然歇息,或暢然吟詠朱熹書「同民安」治風沙後二次蒞臨成詩︽小盈道上偶成︾,曰:「今朝行役是登臨,極目郊原快賞心;卻笑從前嫌俗事,一春牢落閉門深。」如今的小盈嶺林木蔥蘢,綠草淒淒,國道324、高速公路齊刷刷穿嶺而過,翔安的民眾已經遠離風沙之苦,熱火朝天地投入到新區地大開發、大建設中了。 朱熹在翔安山山水水采風時,途經馬巷時也留下讖語,「(馬巷)五百年後通利地,五百年前利不通。」果然,到了明清時代,馬巷便逐漸繁榮起來,特別是清乾隆四十年時,設馬巷廳,置通判公署,成了晉江、南安、同安、安溪、龍海等「七縣」的交通樞紐,並發展為福建四大古鎮之一。新區翔安設立後,馬巷更處於新區開發建設的中心,交通網絡已成型,翔安大道南北貫通,上則接324國道走漳州、福州,下則連水劉線,通泉州、廈門,一旦海底隧道貫通,則處於大海灣城市建設最前端,是建設海峽西岸經濟區與金門商貿旅遊的排頭兵。至此,朱熹的「五百年後通利地」讖言就應驗無疑了。 紅頭巾 文公愛民傳千古 來往于兩岸間翔安大嶝與金門的人們必定會驚奇地發現,兩地的婦女在上山、下海時都披著一條二尺見方的四方頭巾,頭巾以紅色的居多(也有藍、綠色),當地人稱之為「紅頭巾」。這在︽金門縣誌︾轉載︽同安縣誌︾(乾隆版)就有相關記載,「多以紡車為事,十歲以上,禁不出門,老少出,必以帕蒙面,猶漳州人之蒙文公巾也。」「文公巾」在翔安各地的雖然略有差別,但基本大同小異。「紅頭巾」到了新店鎮,則被老百姓因地制宜的改為毛巾,以便於上山耕作時擦拭汗水;到了馬巷鎮則在毛巾的基礎上增加了一頂斗笠,更利於遮擋烈日;往內厝、新圩等鎮演變成更具實用性的類試惠安女使用的頭套。而這一切,都是以「文公巾」為原型而變。 筆者多方探究,查找資料,走訪長者,終於瞭解到,原來所謂 「紅」即「朱(紅)」,「紅頭巾」即「朱文公巾」。朱熹當年登臨采風,見漁民長期飽受海風、海沙侵襲之苦,便發明了這一保護頭部免受風沙吹打的頭巾,海島先民們為了讓後代子孫永遠記住朱熹的良苦用心,便把它稱為「紅(朱文公)頭巾」或「文公巾」,並一直流傳至今。 可見,「紅頭巾」用途有三:一是紀念性,紀念朱熹體恤民情,關愛百姓;二是象徵性,紅色豔麗醒目,如火如荼,體現了閩南沿海,特別是翔金人民熱情如火、奮發向上的朝氣,展示漁民們不屈服於生活的重擔,不屈服於「行船跑馬三分命」的艱辛討海生活,生命長存,奮鬥不息;三是實用性,色彩鮮豔、搶眼,對天天下海討生活的漁民,在海水漲潮時,在大霧瀰漫時,在「撞亡魂」(俗指在海中迷路了)時,則不啻於最有效求救信號。 「紅頭巾」,體現了一種精神,這是一種不屈不撓的精神,一種在逆境中求存,刻苦耐勞、自力更生的可貴的紅頭巾精神。 文昌魚 美譽源于朱文公 文昌魚,全身柔軟,半透明,肌節明顯,左右兩側扁,身體兩頭尖中間寬,俗稱「扁擔魚」。當地人也稱之為「無頭臉魚」。文昌魚是名貴海味佳品,享譽世界,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主要分佈在金(門)廈(門)海域的同安劉五店、大嶝及其西南海面一帶海區,面積約20平方公里,漁場底質為粗沙,水深在10米以內。文昌魚的生產受風浪及潮汛的影響而不受漁期的限制,全年均可生產,以農曆七至十二月為旺季。 說起「文昌魚」的美稱,據︽同安縣誌︾記載「文昌魚,似鰻而細如絲,產西溪近海處,俗謂「文昌誕辰」方有,故名」。而廈門、金門兩地民間至今還傳著一段美麗的傳說呢! 很早很早以前,在廈門、金門海域中有一個奇異的小島。從遠處眺望,小島的形狀就像漂浮在碧波上的一條大鱷魚。一端是頭部,似張著血盆大口,齜牙咧嘴,面目猙獰;另一端是尾巴,長而粗壯的,有橫掃千軍之勢。也因此,沿海一帶的漁民們就把它叫做「鱷魚嶼」。歲月滄桑,天長日久,在星移斗轉之間,鱷魚嶼竟得以受天地造化之功,采日月精華之氣,遂修煉成「鱷魚精」。每每倒海翻江,攪起沖天濁浪,激起裂地狂滔,張開血盆大口,瞬間船毀人亡,臨近漁村受害甚烈,一時間人心惶惶。 南宋紹興年間,理學名宦朱熹到同安縣當主簿,聽說鱷魚精時常上岸傷人一事後,便下定決定為民除害。一天,朱熹帶領手下來到劉五店海面巡視,正巧,鱷魚又來興風作浪,為孽鄉民。這精怪惡從膽邊生,為所欲為地竄上岸來,把個漁村人都嚇得哭爹叫娘,呼兒喚女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說時遲,那時快。 「妖孽,莫倡狂!」朱熹大喝一聲。他左手托硯臺,右手執朱筆(民間傳聞:朱筆和八卦、剪刀、魯班尺等都是壓邪鎮煞的器物),「唰」地蘸滿朱砂,口中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吾左手托起文房寶硯臺,六丁六甲來;吾右手舉起聖人文昌筆,請得帝君文昌下凡來;朱筆神,朱筆靈,化作金叉銀戟除邪神。」念罷,奮力一擲,朱筆如離弦利箭呼嘯而出,不偏不倚正中那鱷魚精的眉心。鱷魚精狂吼一聲,在大海中痛苦地翻滾,掙扎,須臾死去。不一會兒,屍體開始腐爛,片片鱗甲和絲絲筋肉都化成一條一條又一條的小魚兒,密密麻麻的,漁民們就叫它「鱷魚蟲」。有詩讚曰: 千年凶鱷害人精,苦; 主薄朱公驅神兵,怒; 文昌聖筆利劍劍,威; 廈金海疆凶瀾定,贊。 由於朱熹乃南宋飽學之大儒,民間傳說,他是文昌帝君下凡轉世,且文昌帝君乃天上主宰「筆墨紙硯(讀書人升官進爵)」的尊神,在人們的心目中朱熹就是──文昌公的化身。為了紀念朱熹先生「文教昌明」的功德,人們便把「鱷魚蟲」改稱為「文昌魚」。這也體現當年號稱「海濱鄒魯」的同安縣民得「紫陽過化」的尊儒之道。 其實據相關記載,文昌魚最早是在福建的郡城文昌閣前方的海水裏發現的,因此而得名。文昌魚最早即1774年是德國科學家佩拉斯發現的,認為它是一種軟體動物,1836年英國耶尼爾把它稱作兩頭類,1932年科學家博瑞將它定名為鰓口類。還有人說,文昌二字起源于「文昌帝君」,說是文昌誕辰之日~十二月初四才有的,所以叫文昌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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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妝摩托車
小女兒明日得隨團出發至福州參與合唱團的中秋節錄影活動,臨行前一天,她特意抱抱家裡這台比她年長的摩托車因為明日我決意讓它退休,交給機車資源回收單位,新購一輛新摩托車來代替它的工作。 民國八十一年與外子結婚,決定購買一輛新的摩托車供我婚後上下班交通工具之用,其實娘家仍有兩輛姐姐們留下的摩托車,姐姐們結婚購買新車,舊車就一直擱在娘家。輪我結婚時也不能免俗再買一台新機車,於是偕同外子在府城小東路上一家信譽卓越的摩托車行,買了一台五十C.C.的紅色摩托車,當作嫁妝。外縣市的同學老愛取笑我:「台南人嫁女兒,不都是嫁妝一牛車?妳怎麼才這一輛摩托車?」。其實那時娘家媽媽身體欠佳,無力替我的嫁妝出主意,只陪我至銀樓選購幾樣必備的金飾,其餘關於嫁妝或結婚細節,全是我與外子一同張羅完成,而這台摩托車也是在這種混沌時期隨我嫁入夫家。 民國八十年代初期,台灣的經濟仍是一片大好榮景。婚後我每逢上、下班時間,跨上那輛嶄新的嫁妝摩托車往返於公司與夫家之間,上、下班時段交通壅塞,置身於馬路車流中,屢次險象環生。婚後第三個月懷了老大,可能是懷孕後反應較遲鈍,體力也較差,竟陸續發生了三次車禍,雖然都逢凶化吉,但也令外子及我捏了一把冷汗,而老大在腹中亦經歷了驚險、震盪,於是與外子商量,決定購買汽車,懷孕期間由外子以汽車接送我上、下班。嫁妝摩托車就暫時閒置在車庫中,直到我坐月子休養期滿,它才又重出江湖,隨我奔走於府城各處。 老二出生後,我在前座加裝一張小座椅,每逢外子輪值無法接送時,下班時我得先至托兒所接老大下課,再至保母家以背巾背著襁褓中的老二,三人就這樣搖搖晃晃讓嫁妝摩托車伴我們回家。孩子們稍長些,我才應實際需求考取小汽車駕照,三人同行才多了一項交通工具的選擇,但平時在市區裡購物或近程活動,方便起見,我們仍以嫁妝摩托車為主要交通工具。 嫁妝摩托車上貼著大紅囍字,孩子們懂事後,詢問著其來由,我興奮向孩子們解說,這輛車可是媽媽的嫁妝呢! 民國九十年舉家搬遷至外子的故鄉││金門,那時嫁妝摩托車可已進我們家十載有餘,我仍讓它跟隨我們一路飄掠過台灣海峽來到九龍江口外的小島與我們繼續過活。常有人嘲笑它已老舊,而它也的確除了外殼之外幾乎所有的零件都已更換數次,但都沒讓我放棄它。今年,它似乎隱約釋放想休息的訊息,我頻繁奔走至修車行,半路上亦常突然拋錨,種種狀況顯示它退休的急迫性。今年小女兒轉學,每每接送她放學時的上坡路,它已無法負荷,總必須在我們二人的加油聲中及身體的律動下,以期助它氣喘如老牛般使勁的搭載我們回到郊區的住處。 近日,外子眼見它每況愈下的體能,不斷遊說我換一輛新摩托車吧!孩子們長大了,它的年齡及狀況的確已無法再勝任它的工作,必須屆齡退休啦!況且外子將全額資助,重新購買馬力更強100C.C.新機車供我騎乘。 數次與它單獨相處的時光,細細告知它我不得已的決定,感激它陪著少女的我嫁入夫家,歷經結婚、生子、跨海遷居金門超過十三個年頭,這段歲月的相伴,沾染在人生記憶中,已成難以抹滅的影像。彷彿告別重要伙伴一般,騎上新購置與它同色系的新機車,黃昏色澤中,我慢慢退出能與它交眼的界限,不捨的沒入坡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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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沙灘、我的愛
第一次在有月光的沙灘漫是在荅里島,剛好我們住的飯店就有一片白色海灘,在白天時就有去散過步,那天晚上不知為什麼的就信步往沙灘走去,恰巧又是接近滿月的日子,我整個人呆掉了,銀白色的月光灑在沙灘上,從來沒想過月光照在白沙上是這種光景,真的不是美的世界,而是像夢幻一樣不真實,因為我覺得只有在夢中才能看到的影像竟然出現在眼前,雖然事隔多年,但是這個畫面卻留在我的腦海中,我依稀還記得和身旁的女人兩個人感動的掉下淚來,雖然現在她已不在我身邊。 時近中秋,我在午夜外出散步,驚訝於地上怎麼會如此明亮,抬頭一看原來是嫦娥在月宮對我微笑,金門的月亮看來比荅里島明亮多了。小時候因戰地的關係,不僅晚上沒有路燈,連家裏的日光燈都要加黑布,以止燈光外洩,當然是怕成對岸攻擊的標的,所以當我如果是天黑以後才回家,就會經過一段鄉間小路,地上是海蚵殼鋪成的,白天是看不出來的白色,可是入夜之後就成了我指引我回家的燈塔。沒有月亮的夜裏,透過些微的星光,映出絲絲的反白,靠著這些白光我可以輕易回家。最期待有月亮的晚上,海蚵鋪成的白色道路是舒適好走的。只是那時不知道對有些人來講要去看月光是要花一大筆錢才看得到。 一時心血來潮想去后湖海邊看月光和沙灘,回味一下當年在荅里島的美景是否能重現眼前。到了后湖海邊,看來有不少人在沙灘上漫步,走近一看果然也是美不勝收,只是少了心愛的人陪伴,再美也是感動也沒有人一起分享。我往海灘的另一邊走去,留下孤單的足印,這次海浪沒笑我為何老是一個人來,浪花要我有空常來走走,它們也是會寂寞的,尤其是像我會來跟它們談心的人並不多,大部份的人是情侶來,打情罵俏都來不及了,那有時間跟它們聊聊,要不就是一家子老老少少的來,小的玩老的管小的,根本忘了它們的存在,只有我來會關心它們,聊聊心事,交換最近的生活心得。 我想我喜愛月光和沙灘多於女人,如果可以找到一個愛月光和沙灘的女生一起來跟它們談心的確是美事一樁,當你看到這裏時,如果妳是個女生,也愛月光和海灘還有海的一切,請寫一封信放在保特瓶子裏,轉緊瓶蓋,麻煩到海邊往海裏一丟,我就會收到了,記得留下妳的聯絡方式,我會儘快與妳聯繫,我們可以相約一道來海灘看月光,和它們談心,順便聊聊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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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原住民」
中秋夜,政戰主任準備一個場地、一個展現活力的舞臺,我看著一群20來歲的弟兄圍著烤肉,指揮官舉杯慰勞離家在外的小阿兵哥們,為他們準備了中秋晚:::。 由原住民戰士擔重任的兩棲組掀起了晚會的高潮,他們的歌舞贏得弟兄們安可的掌聲,讓烏坵的中秋夜生色不少。 指揮官告訴我島上最資深的軍人,就是幾位原住民戰士,他們有人已在島上服役三至八年之久,我有點訝異,不是許多人都急於離開這物質缺乏資訊封閉的荒島嗎?原來在星空的月光下,在海潮輕響的廣場上,能知足地享受不一樣的島上時光,不是只有烏坵原住民才習慣烏坵生活啊!沒想到還有原住民朋友習慣我的家鄉,原來山與海的子民真的是大自然的兒女,我愛他們的家鄉,他們也愛我的家鄉,至少那位在島上八年的朋友證明了喔! 那一群原住民弟兄來到我的眼前,我知道我與原住民是真有緣的。 二十年前剛到北一女中工作時,因為晒的黑亮黑亮地皮膚,配一雙還不算小的眼,很多人以為我是原住民,同事的誤解我甘之若飴,但我會說我是「烏坵原住民」。 高中時在中部唸書,外島的學生與「山地生」常常因家遠而必須呆在宿舍,也常常在連續假日時跑到同學的山地部落玩,第一次目睹山嵐之美,第一次領教「山地人」熱情的飲酒待客之道,當時我們對「山地人」沒有半點歧視,她們是「山蕃」,我們是「海蕃」,反正都不是正港的都市人,倒結下了山海情緣,同在社會發展較弱勢的基礎上,有了多一點的體認。尤其九二一那一年,我才發現身為原住民真的有許多隱藏的委屈,這不是向社會賢達論情說理就能解決的。 九二一的那一年,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無助的階段,箇中酸楚已不足道,有段夜裡都得靠喝些酒才能入睡,以至於地震的那夜我竟渾然不知,次日醒來才知中部的悲慘。 老天,我有許多同學住在中部啊!我擔心高血壓的老師,我牽掛一家子在災區的同學,後來在滿目瘡痍的災區和著藥水味裡找到了他們。 當年要去災區尋人時,北一女中的同事幫我準備了滷肉和食物,我還外帶兩瓶金門陳高去找遷居到埔里的高中老師-一個七十多歲的獨居老人,老師看我帶了高粱酒來兩行淚如雨下:「妳這ㄚ頭終於讓我喝酒了,我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同學看到我帶肉來,她哽咽地說:「孩子好久沒吃到這些食物了,他們發賑災米給平地人都一包包的發,給我們卻用碗一小碗一小碗的盛,還要我們省著吃:::」 那天的情境,如今想來仍然會鼻酸:::。 兩個中年婦女,各自見證記錄了社會發展的一段過程,身處弱勢的社會板塊,該靠自己努力地發聲,還是該期待公平正義的自然蒞臨?我真的有點迷惘了,而烏坵鄉的社福環境,真的像極了那一小碗一小碗的米啊! 民國六十幾年無憂的學生時代,我到過仁愛鄉深山上的新望洋部落、去過屏東三地門、闖過美麗的旭海禁地等等,一群小女生盡情享受青春的甜美和山野的熱情,「山」與「山地人」就像「海」與「烏坵人」一樣地等同於自然;年歲漸長,發現社會上的少數族群如原住民已在原委會和政府協助之下,他們的聲音如同布農族的「八部合音」般,獲得了社會支持和掌聲,回到家鄉與原住民弟兄合影,我又想起那個疑問:身處弱勢的社會板塊,該靠自己努力地發聲,還是該期待公平正義的自然蒞臨?想起不久前拜訪的台東太巴塱部落,我們何時才能像台灣的原住民朋友一樣,讓自己的原鄉找到活力與希望? 此刻的我,竟無法如少女時期那般無憂,看著為我們守護家園的原住民朋友,想著數十年來大社會對原住民的改觀,我的心情竟不由自主的沈重了起來:::。 中秋夜的月光,很感激那幾位守護我家鄉的原住民朋友,月光下我真的記得,悄悄地告訴自己:烏坵的原住民真的該加加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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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浯島文學獎》小說組佳作 海島心事
一番話弄得正宏啞然,現在的小孩怎麼懂得那麼多?什麼『光害』、『綠蠵龜』的?孫女雖然又搶輸,也沒放棄發表意見的機會:「阿祖也很像貓頭鷹啊!晚上被強光照到就站不穩,會從樹上掉下來!」 烏龜?貓頭鷹?擔心加緊張,弄得正宏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 不知在乖孫心目中的伊又是如何? 接下來,就是連續幾個晚上來廟埕『鬧熱』的『苦瓜丹』。哦,還有那個推銷音樂的年輕人。 「借問一下,你們這裏的公家機關怎麼走?」騎摩托車的年輕人問。 真是奇怪的問話。正在吃午飯的正宏問他:「你要去哪一種『公家機關』?」 年輕人籠統地說:「像郵局、鄉公所之類的。」正宏聽了仍然霧煞煞:「我們隔壁就是郵政代辦所。還是,你需要提款機?」 年輕人把自己的目的介紹了一番:說伊帶了一些好聽的『死豬』(CD),想跟大家分享,打算找這裏的公家單位推銷。 「原來打擾這些機關的,不止是我們這些老百姓:::。」正宏心想。看伊滿頭大汗,年紀又輕,想起兒子四處打工的大學生涯,不禁心生側隱,除了告訴他鄉公所怎麼走外,還好人作到底,留他下來一起吃午飯。 原本看起來又累又熱的年輕人,吃完粥後,突然像是重新上了發條的玩具,開始口沫橫飛介紹起伊的死豬有多好多好。家人聽不下去了,熱情或厭煩不知該擺出哪個來待他? 就在所謂的公家機關上班,利用午休回家吃飯的正宏小兒子阿山說:「這款,在我們鄉下地方無效啦。你應該來賣苦瓜丹的!」年輕人楞了一下,跟著複誦一次:「苦瓜丹?」對於能止住推銷員的攻勢,阿山顯得有些得意,這下終於換推銷員聽伊說話了:「對呀!一暝賺幾萬元的苦瓜丹!」 年輕人的不解更是爬了滿臉。阿山看著他的臉,阿莎力地說:「有興趣,晚上再來,我帶你去見識見識!」 坐在台下的,多半是家庭主婦,阿山與年輕人雙雙入座,起初令主持的男子有點不習慣。但畢竟江湖歷練過,很快地,伊就可以視而不見,繼續暢談他的商品。 近年受經濟不景氣的影響,或者是針對的客源與策略已經改變了,晚上廟埕賣藥的攤位,已不使用清涼秀、幼齒那一套了,而改成發送贈品招攬顧客。 「機會不多啦,阮兩年才來一次:::!阮是來濟世,不是來賺錢的!錯過了今晚!歹勢喔,請恁再等二年!」主持人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阿山輕聲地跟年輕人說:「莫怪喔,兩年才來一次!一次就賺翻了!」 此時,坐在台下,連續幾晚領了洗碗精、洗髮精、塑膠臉盆、小板凳等贈品的阿婆終於把持不住,喃喃自語:「小瓶一千元、大瓶兩千元,」緩緩地從衣服內側口袋中,掏出原本貼身藏匿的兩千元:「那麼久才來一次?阮買大罐的卡穩當:::。」 「買到是福氣!有買多謝!沒買感謝!」老闆重覆說著苦瓜丹的神奇療效:火氣大、肝炎、口臭、爛瘡、皮膚炎,甚至連痔瘡、便秘:::都有效。最後又賣了六、七罐,這才散場。 算一算,一場「說明會」只花了十五分鐘,收入已超過萬元。看得年輕人瞠目結舌! 看伊自言自語的忙著計算,不知道是否決定轉業? 等到推銷的年輕人跟苦瓜丹相繼離開溫泉村後,隨著夏天腳步漸遠,光臨這個島上的就是秋風了。 每次從熱鬧的夏天一下子過渡到冷清的秋日,正宏總是不太習慣;好像昔日兒女還圍繞爭寵,現在卻反過來擔心這寂寞的老爸,這種臨秋的心境。 伊的老伴走得早,否則這種心情她一定能體會;話說回來,伊牽手該不該早走?否則還要經歷這種種改變?跟伊一起過這種不必種田的日子?她會不會悶得發慌?或許她會去海裏捉魚拾螺什麼的,像村裏那些閒置的人力一樣。 兩人年輕時一起打拚的旱田,現在銀合歡、田菁、雜草蔓生,她看了會怎麼想?想起老妻素華,一幕幕片段的影像逐漸浮出。但思來想去,也只有那幾個回憶而已。其實,相處了半個世紀的兩人,回憶哪只這一些?只不過:太痛苦的,下意識不願去想起,越忘越淡,久了就模糊了。而其中,正宏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一次牛落井的往事。 牽手小伊一歲,是童養媳,五、六歲就到他們家來。村裏的童年玩伴經常取笑他們,大漢是要作尪某的。那時起,在他們心中,就有異於兄妹的感情,好像已有同甘共苦一輩子的決定。 結婚沒多久,有天他倆一起到東邊靠近黃土路,也就是現在僅存種植花生的那塊田裏,準備春耕,播種花生。 想要犁開那蟄伏半年的土地,非得靠黃牛不可。那牛是他們家跟叔公家一起合買的,有時候其他親戚也會來借,三不五時回饋一些農產品或漁獲。 那天他們犁田、翻土,忙了一天後,牽牛去井旁的水槽喝水。那口井直徑頗大,與地面齊高,四周並無護欄。不知是牛太靠近井邊還是累到腳軟?那畜牲竟然一頭栽到井裡去了! 牽手見了慘叫一聲,正宏心想不妙,衝到井邊,只見水中冒出一個牛頭,這畫面真是熟悉!伊下意識憶起:野台戲︽朱洪武放牛記︾,不都是這樣演的嗎?在此之前的戲碼,朱元璋揚手、拔茅草、割牛頭,弄假成真,赫然發現自己是金口成真的真命天子!只好叫牛頭佯裝成失足溺斃的模樣,好幫自己的牧童工作脫罪:::。那現在旁邊大呼小叫的是戲裡助陣的小囉囉?真要命,不該發呆的時刻還胡思亂想!牽手死命拉著牛繩驚慌的呼喊,將正宏拉回現實:這下怎麼辦? 喊叫聲引來附近農人靠攏過來幫忙,四五個人合力拉,怕傷到牛,而驚嚇的牛也動彈不得。素華趕忙找來叔公,老人家氣喘吁吁出現,看了許久,想出一個主意,找人搬來一條長長的厚木板,一頭架在井邊,一頭斜伸到井底,讓牛當成斜坡、一步步往上踏。 又考慮到情急之下,眾人使力拉扯會傷了牛隻嘴鼻,牛繩交給伯公一人,由他喝令牛隻。一番折騰,終於把牛救出來!真是好里加在!眾人歡欣鼓舞!正宏笑得合不攏嘴,卻瞧見牽手一邊笑、一邊拭淚;而閱歷世事無數的叔公,忙著審視黃牛一圈:「運氣好,一點皮肉傷。」 事情過了幾天,確定黃牛沒有內傷等問題,某天夜裡,正宏才把自己那時呆住的心情當成笑話說給牽手聽。素華聽了掩嘴悶著頭直笑,大概是怕人誤解為新婚夫妻的床笫笑語。 在這屋裡素華有著太多包袱。但或許是放下心頭重擔?抑是正宏描述得太好笑?還是無法一次爽快笑完的緣故?素華吃吃笑了許久,笑到淚兩行,還勞動正宏原本擺在薄被裏的手為她拭淚。 正宏喜歡看她笑,多半是因為這種機會並不多。 不知道為什麼,平凡卻不富有的人,往往能感受到這世間的真情真愛?共同經歷了這事件的夫妻倆,當時就深深體會到命運與共的美好,所有的擔憂、恐懼、團結打拚,都牢牢地繫在那根牛繩上,即便力氣幾乎用盡,雙手辣麻! 多年之後,再回想起這件往事,結語還是那句『好里加在』;牽手笑著說伊:「牽牛喔──牽你這隻憨牛!」伊也不甘示弱地回她:「啥?牽你這隻豬母啦!」 沒人知道正宏內心的秘密。難怪至今伊仍堅持種植那塊土地,不聽兒女的勸阻。看似最簡單、省力的花生田,可是要它長得好,也要經常除去雜草。粗厚手掌與泥土拔河的感覺,好似與老妻雞毛蒜皮的鬥嘴鼓;起初有點棘手,後來卻變得甜蜜。這些,只有她了解。 正宏打開窗戶,面南的窗口,一下子擁進陣陣涼風。伊突然撇見紗窗上貼著一隻壁虎,隔著紗窗,跟伊肚皮相對。正宏無名由、起了一股捉狹的念頭,喉頭也因有了這個念頭而湧起一陣異樣的感覺。 伊伸出食指與大拇指圍成圈,再將食指迅速地朝紗窗彈去!──壁虎像是被彈簧墊彈開一樣,呈弧形掉落、再機靈地四腳穩穩著地。心情頓時輕鬆起來的正宏,不忘為牠的表演配音,由大而小、由近漸遠的:「咻──」。 「唉,大人大種了,還那麼像囡仔。」乍聽這句話,出神的正宏震了一下,恍惚間他以為說這話的是牽手,活到這年紀,熟悉他個性而且會率直對他說這種話的人並不多了。但這聽了一輩子的習慣音頻,卻是闇啞粗聲,原來是阿爸。九十歲的阿爸,到底是耳聰目明,還是太了解兒子?這些年來,父子間原有的亦親亦疏關係,再加上兩人年紀都大了,有時候二三天都說不上一句話。就像宅院裡陳舊的擺設,據著各自的位置而經常忽略對方。 這時,從阿爸口中吐出這句熟知他性情的話語,讓正宏覺得時光倒退了一甲子。 十二歲那年,生性戲謔的正宏假裝要拿些地瓜給灶邊的素華烤,遞出去的卻是藏在身後的蜥蜴。驚嚇的蜥蜴好巧不巧躍入火坑,把童養媳嚇得把頭朝後一仰,熊熊灶火煨掉伊半側青絲。霎時灶腳傳出的味道,除了烤焦的頭髮味還有一種從沒聞過的蟲類異味。 闖禍的正宏趕緊將一截燒紅的蜥蜴拉出來。許是害怕許是愧疚,活的蜥蜴正宏不怕、半死的蜥蜴卻把伊嚇得臉煞青。身上滾著火的蜥蜴,摔落地後,點燃灶邊生火用的一堆細草;正宏還來不及反應,童養媳趕緊丟出手邊的抹布滅了火。幸好沒有失去他們的灶腳、房子以及僅有的財產。 這事兩人都不敢跟大人說,不過當大人們發現抹布上頭有個燒破的大洞,還是起了疑心,問不出所以然來,遂把童養媳數落了一頓:煮一個飯,抹布跟頭髮都臭火焦?!::: 看到類似的爬蟲動物,憶起舊時光。正宏思緒滿漲,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這輩子,好像虧欠別人許多事。正宏阿爸沒有再開口,那對正宏來說,真是難得的金言。老人家慢慢晃到門口的信箱,看看郵差下午又送來哪些廣告信。時代在變,連昔日最令人引領期盼的郵便,如今總是抱怨超多的廣告信件折累了他們的生活。正宏知道自己只剩下那最重要的一畝田。而阿爸知道自己最重要的就是活到百歲;待到那年的重陽節,縣長會到百歲人瑞家裏送禮合照。正宏阿爸自從得知攝影術發明以來,就是其擁護者,他盤算將照片裝框,放在眾多老照片集成的古老大框旁邊,向眾人展示這件大事。 古早時代,每一位老輩都有張跟花瓶、太師椅留念的畫像,到了正宏阿爸,七十五歲那年,村裏來了個流動照相館,鼓吹老輩準備好自己身後最重要的那一張照片。於是,正宏阿爸的遺照也已經備妥了。當然看起來比現在年輕多了。誰不喜歡自己年輕一點的照片? 火紅的太陽又準備越過海洋的天際線,傍晚的野貓恢復了覓食的精神,越南媳婦推車的行頭多了粉紅色小蚊帳。正宏澆菜時發現田邊幾株即將過季的金瓜又結了好幾個小果實。空氣中有股潮濕氣味,大概是快要下雨了吧?正宏捏住橘色水管的出水口,以免農田水分過多。 原本坐在巷間納涼的正宏阿爸也緩緩挪身進了屋簷,父子二人,兩顆頭各據門後一方,觀望著聚集在一起的雲朵灑下陣雨,眷顧溫泉村的農田與水井。 光線暗了下來,坐在廳裏看著這場大雨,兩人沉默許久,最後還是阿爸下的註腳打破氛圍:「暗時,就會卡涼啦。」 上班、上學的囡仔陸續回到家裏,大家都在討論這場雨,原本沉寂的屋子頓時變得鬧熱滾滾,展現四代同堂的歡愉氣氛。正宏的兩個乖孫根本不怕淋雨,兩人像落水的放山雞濕淋淋地跑回來,然後再穿上新買的雨衣、雨鞋跑到簷間,捧著手心去接灌下的雨水,玩得不亦樂乎。 阿山走到正宏身邊,微笑對他說:「阿爸,恁知我剛剛在鄉公所旁的慈德宮遇到誰?」阿山眉宇間故作神秘的說笑表情,簡直就是年輕正宏的翻版:「是那個推銷的年輕人喔!不過,恁知否?他已經不賣死豬了,他跑去當苦瓜丹的助手。他說,苦瓜丹在離島缺助手,才好說歹說給他一個見習的機會。伊老闆說,賣藥最重要的是臉皮跟口才,這絕對不是三年五載的代誌!我離開的時候,他還特地握著我的手,謝謝我勸他轉業!還說,以後如果我需要苦瓜丹,算我員工價──半價就好哩!」一番話逗得正宏哈哈大笑。阿山也樂不可支,頻說這事情的發展真是令人意外! 晚餐後,好心情的正宏想著,說不定今晚又讓伊做一個夢。夢見好久沒見的老妻,伊想對她說:「現在免種田了,享福啦!」她可能會甜甜的回嘴,像剛來他家時,那個有時羞怯、有時愛抬槓的黃毛ㄚ頭:「恭喜喔,憨牛!」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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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古蹟行
九十四年金門國家公園解說志工古蹟之旅解說訓練活動,本定於九月四日因泰利颱風打亂了既定的行程,改為九月二十五日,老天爺真是愛開玩笑,上次颱風過後沒風沒雨,卻取消行程,今早雨下個不停,落下的雨點真不小,七點半到七點四十分報到,早上望著下不停的雨,還真意興闌珊,慵懶得不想起床,想想打個電話給依瑾,今天她是負責主講人之一,她也正在望雨考慮,最後決定去中山林再說,想不到冒雨前往者還真不少呢?子娟課長和小毛她們早就在此恭候大家,勇為說了風雨故人來,我們可是風雨生信心。 不大的金門約一百五十平方公里,卻有比台灣還早的中原文化及閩南文化,古蹟比率也高於台灣除府城台南外,尤其是閩南古厝,有時在水頭僑鄉館或金水國小值班當義解,有不少遊客讚嘆古厝保存那麼多,讚美著傳統建築的雕琢,那總與有榮焉在心裡有絲說不出喜悅,雖然對建築不甚了解,尤其是古建築裡的術語名詞,但我還是樂意為遊客介紹我知道的金門之美。 二十年前了吧,曾來到陳禎墓,早年金門被評定為古蹟很多是墓園,那年帶學生就是古蹟巡禮,荒煙蔓草,還問了當地人才找到,當時還沒整理,曲手石牆是傾斜,石望柱(文柱或文筆)是倒地的,但墓地的格局視野遠望是寬廣遼闊,今日舊地重遊,雖是雨中行,但不是當年的小土路,是條不大的水泥路,而墓園也整修得很完整,是由依瑾來介紹陳禎墓,也讓我有了新的認識,它是明朝從五品官的墓園,以花崗石為主要建材,墓塚的山牆上有兩個貌似明代官帽的蓮花,墓碑前有一座單層屋頂的墓亭,雨下著依瑾仍舊認真地解說著,石馬、石羊依舊,只是滄海桑田,黃龍山丘陵上坐南朝北,坐山面水的「仙人覆掌」穴,想必已不是當年的氣勢。 不是第一次來到浦邊,卻是第一次進來這棟有民間流傳的「有周從龍的富,無周從龍的厝」的周家宅第,它的佈局是三進(落)大厝加突歸的形式,在大厝旁還另建有長工的房舍,而長工的住房建築都比我們一般人來得美觀有規模,可想而知主人住屋的華麗,裝飾圖案不管是石雕或木雕都精美流暢,占地相當大,還有大埕有圍牆,濱臨海岸的浦邊,容易遭到盜匪侵擾,為保障周宅內外安全,兩側都設置石隘門,阻絕外界窺視,內室空間並伏藏暗窗,以觀察四周動靜,勇為現職是文化局古蹟管理的工作,由他來主講浦邊周宅是最恰當的第一人選。 住在金城的我,是難得來趟後面的沙美,尤其是小村落,五年前修四十學分班,來過一趟西山前,後來又來了一次,我還是分不清西山前、東山前,山西等村落,在語歆的介紹中,才知道西山前,位於金沙鎮的三山村,北倚面前山,虎螺山,東靠美人山,東北依五虎山、獅山,不大的村落,卻有不少三進的古厝,最有名氣是門牌十七號及十八號,都已列入台閩地區的三級古蹟。 馬背燕尾的屋脊是金門古厝之美,尤其是被認為是官宦宅第才有的燕尾造形,天高皇帝遠,有了錢總想也有個名位,似乎人之常情,在科舉時代考個秀才舉人非同小可,有了錢捐個官銜,蓋間美美的大宅,何嘗不是終南捷徑。 對西山前的古厝最先的認識是來自它有十六間的房間,是三進的燕尾翹脊建築,語歆的講解才有了「山明水秀」門楣橫額,以「桂林」為家號,在金門山西繁衍的李氏單姓聚落的認識,十六間厝大門深鎖,我們先參觀門牌十八號的俗稱「大六路」的大厝,它們是前後座,我們參觀的是後座,雖少了一落,但仍有其值得參觀之處,讓人嘖嘖稱奇是古厝的房子還有人居住,還保存了不少的古物,最難得是一座造形精美,刻工細緻的小木龕,是用來供奉誥贈李鑾為奉政大夫的「奉天誥命」的聖旨龕,真是傳家寶,主人還特地拿出一種古時看陰陽刻有天干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的羅盤,很熱情為我們講述,看來他們很習慣也很樂意與大家分享他們家族的榮耀,最可愛是李家的老太夫人,年紀很大了,坐在藤椅上,很親切地跟我們打招呼,其實我們真怕我們的參訪干擾了人家的家居生活。 走過十六間厝的後落,側門是開的,有位老太太蹲著清洗雨後積水的天井紅磚,也很歡迎我們的參觀,怕影響老太太的工作,稍微看一下,我們就在細雨中離開西山前。 看過了「仙人覆掌」穴陳禎的墓,現在是去看他兒子陳健的墓,真正當過四品官的知府大人,其實他的真正墓塚是在福建同安后蕭,而在金沙鎮東珩村東南側的是衣冠塚,雖然墓前沒有他父親墓前的石羊、石馬、石筆等石刻,但墓亭比較高大是雙層石簷,就在依瑾講著雙層石牆、突出三組開闊的雙層伸手石牆,與其父陳禎之墓大同小異不同之處時,來了位在地的黃姓老者,很熱心為我們講解當地傳說軼史,他們這小村莊是位在牛眠穴上,以前墓未造前是上百人的村莊,有人說墓在牛頭上,安穴窆葬時,血水噴出,有口古井可以為證,井水成紅色,三個月未退,從此後村落蕭條,人口外移,現只剩三戶人家,而陽翟牛、后山豬都是興旺財大氣粗的村莊,心想口述歷史的記錄者,可以聽聽這位老者的說故事。 黃老先生為了取信與我們,還特地帶我們到墓的後方見識一下古井,本來想天雨路滑,就讓會長世宙代表去看後再告訴大家,陳爸看後呼叫是真的石砌六角古井,大家前呼後擁踩過人家的地瓜田,去探一探是真的不是蓋的,是一口有歷史的井還有水哩! 老先生看大家這麼起勁,精神特佳還要帶我們去看上百年風獅爺,婉謝了老先生的好意,對不起下次再來,因為我們還要去東溪鄭氏家廟,如果金門的每一位在地人都同黃老先生一樣熱心,能為在地文化推銷,對自由行散客是一大福音,也是金門觀光事業福氣。 三十多年前在多年國小服務過,卻不知在咫尺的學區內有一如此有看頭有名氣的宗祠,原來在戰地政務時期,鄭氏家廟曾一度淪為部隊在存放工事水泥的倉庫,不是我有眼無珠,我真佩服容英對古蹟建築的投入,她說鄭氏家廟附近有著她兒時的記憶,所以對鄭氏家廟的研究情有獨鍾。 從整座鏡面、子午窗、大門口的一對石鼓、簷下頂上的石獅、石柱還有建築的木雕、棟樑、斗拱、雀替、瓜座等,容英無一不去親自撫摸,最特別是這座宗祠有飛天斗拱,而大殿中央的立式祖龕,不只雕工精細,也可以見著兩尊細小的飛天斗拱,而且尺碼符合規制,為島上其他宗祠興建取法的規準。 這座宗祠已開始規畫整修,因而在樑柱上可以見著用白筆寫著「OK」或「蟻蛀」等標記,舊有匾額都收起來,這縣定古蹟是勇為職責,所以他去拿古匾讓大家見識一番,認識古匾寫法右尊左卑,今則左尊右卑,容英還考查出東溪祖廟因失而復得的香爐,寫著道光戊申十月吉旦,而認定為道光二十八年(西元一八四八年)建,是不正確,應該是道光十年(西元一八三○年),香爐是後來開台進士鄭用錫再度返金祭祖奉獻。 容英還很用心去找出各種木雕石刻的故事代表意義,鄭氏家廟不同於寫在大堂牆上的「忠」「孝」「廉」「節」,而是雕刻裝飾於大堂四柱的雀替,以諸葛亮出師表示忠心,以狄仁傑望月思親為孝,以楊震四知為廉,而李陵會蘇武是節的代表,不仔細瞧來還真不知個中故事奧妙。 這次古蹟行從雨中到天晴,真正體會英雄出少年,而我們這次講解還是年輕的女性,用心認真的女人最美,今天終於見到,真的謝謝承辦人還有主講的人,讓我重溫舊夢,更喜愛我們金門之美,有如此豐富的文化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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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有本而華實並麗,水有源則川流不息
︽金門宗族文化︾第二期編輯手記 浯洲原為避亂的世外桃源,但明清以來的貧困和戰禍,逼得先民別父母、離妻子,遠赴異鄉奮鬥,日久他鄉成故鄉;或顛沛流離,愈行愈遠終致失去蹤跡。今天的金門居民,拜先人遺澤,於紛亂的世局中,有幸再成世外桃花源,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今人無從理解何謂「一衣穿至無祖布」。︻金僑情緣︼中,金門錄回憶,紀錄了清末民初,軍閥割據的亂世,先民刻苦求存,與無法落葉歸根的惆悵。短短數百字,一字一血淚。出外幸而奮鬥有成,則慷慨回饋故鄉,從本會深入鄉間修譜後,逐漸浮現了諸多的史料,紀錄了富而好義的金僑,小至寄贈布匹,解決鄉人無衣的困窘,大至辦學校、起華屋,修宮廟等各項澤被桑梓之義舉,正所謂「典型在夙昔」。蜚聲國際的書畫家黃海泉先生,九十八高齡第一次踏上原鄉土地,根據父親的口述,紀錄了先人懸念的故鄉,強調「先人之鄉土,如不能知其位置形勢,不亦可恥歟。」 修譜不僅單調無趣而又備嚐辛苦,地區修譜前輩許嘉立先生自我解嘲:這種工作是白了工、倒貼錢、還賺人罵。之所以堅持修譜,目的在於把失落的子孫找回來,基於此一信念,歷代有無數的修譜人,不計毀譽得失,以傳承為己任。而面對地區兩百年來又一波的修譜熱潮,新時代的修譜人必須與時俱進,運用新的工具與開闊的視野,並擬定符合時代精神的修譜準則。在︻文化傳承︼中,黃奕展理事長根據他卅餘年來的修譜經驗,綜合歸納出歷代所共遵的修譜通則,與現代修譜的功用;冬至是中國人特有的節日,其冬至祭祖的習俗儀式,只有金門島保存最為完整。為了推廣修譜的理念,凸顯地區豐富的族譜資源,本會的成員也積極的參與本地媒體與國際研討會,呼籲鄉親勿使源遠流長的家族歷史斷送在這一代的手中。一九九四年戰地政務剛解除,無數關心珍愛金門的人士,紛紛提出金門未來發展的諍言與卓見,王鑫先生十年前發表於金門日報的文章「金門地區永續發展的探討」,展現了作為知識份子的風骨與智者的遠見,十年後檢視他當年的建言,只能一聲嘆:不幸而言中。 二○○四年年底的一場世紀盛會:世界金門日,來自世界各地的金僑,扶老攜幼,飛越千山萬水,回到闊別半世紀的原鄉;他們有的是少小離家老大回;有的是遵循先人遺命,回鄉尋根謁祖。本會特別辦理世界金門日族譜展,為海外鄉親提供尋根尋親的服務,︻世界金門日族譜展系列報導︼,深入紀錄了此一族譜盛會的來龍去脈,並提出本會未來的目標:成立「金門華人族譜研究中心」的構想與做法。 ︻譜書江山︼中,詩人從一本險遭焚毀的族譜,惋嘆歷代無數譜書的不幸遭遇,學者並從譜書中淬取出豐富的地方史料;後山陳氏宗親提供的「明朝陳四明紀年」,字裡行間處處玄機,是一份彌足珍貴的史料。小小金門島,大大的人文驚奇,蔡復一是島上家喻戶曉的七鶴戲水傳奇,︻鄉賢列傳︼龜蓋朝天子一文,廣泛地敘述了這位多重殘障、卻文武兼資、滿腹韜略、一生充滿傳奇的鄉賢。 金門因喪葬習俗之故,尚保有許多的不同朝代的古墓。不同的身分,有不同的墓葬型制,成為極富學術研究價值的文化資產。遺憾的是名目百出的鄉村整建,無情的摧毀這些古蹟。︿四百一十八年古墓‧八小時怪手﹀,詳實的紀錄當年古墓被毀的經過,真令人不忍卒讀。 本期每一篇文章皆是深情的力作,透過修譜,與民間關心文化傳承的鄉老或文化工作者勸募而來,實可謂千金不易,刊首專論是高齡八十的島嶼專家、資深新聞前輩梁新人先生,入居金門一年來,以「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的敏銳觀察,肯定保存宗族文化,對地區、甚至國家民族生存發展的重要。謹此向每一位作者致上深深的感謝。謝謝大家不計代價,致力金門文化的傳承,同心共築文化大舞台,提供所有宗姓與關懷金門文化的朋友,一個飛揚騰躍的空間。 欣逢馬來西亞砂勞越金門會館十五週年慶典,柔佛州金同廈會館華廈新成,特藉此刊物,謹以:『木有本而華實並麗,水有源則川流不息』,聊申賀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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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浯島文學獎》小說組佳作 海島心事
一連幾天,伊作的夢都鮮豔活潑,正宏很少有這樣的夢境。夢中的田地、海水、衣服都自然有味,讓醒來後的伊詫異不已。 疑惑了好幾天,正宏將它歸究於:是太陽光透映在睡夢中的眼皮上,使伊的夢境出現了光譜。但以前不曾有過這種現象。這,代表著什麼呢? 正宏心裡清楚。物賤傷農,有時辛苦的收成還抵不過種子、肥料的成本;村裏的荒地像得了瘟疫一樣,一畝傳染一畝,接續休耕。早先操勞那幾塊祖先留下來的旱地時,透早四、五點就要摸黑起來農忙;直到兒女勸伊放棄那幾塊已耕種過度的土地後,偶爾睡到五點半,比太陽還晚起,總令伊暗自慚愧。現在正宏跟土地唯一的接觸,除了東邊一畝花生田外,還有後院那片菜園而已。菜園被伊經營得青綠一片,只是規模小了點。每次伊都會瞇著眼睛,假想這片青翠無限延伸,就像當年站在那幾塊狹長的旱地上,感到富足、踏實──但成功機率很小,就像孫女曾教過伊看的「三豬」(3D)圖畫一樣,無法順利催眠伊的眼睛。唉! 當伊跟家人說:「最近的夢都有色」時,家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這樣的話從伊的嘴裡說出。尤其是伊的媳婦,那眼神像是憐憫一頭老色狼似的。正宏弄懂後,趕緊改口說:「我是說,我作的夢攏是彩色的啦!」全家這才鬆了口氣。 離島的黃昏,太陽已不像正午那般毒辣。正宏抬出小折疊桌,先來個晚飯前的納涼時間。回想十幾年前,門口這條柏油路還沒有修得這麼好;或是說,那時車輛比四處亂走的野貓還要稀少?總之,酷熱的夏季,村人在屋外的活動比當今頻繁多了。黃昏的時候,搬桌、拿椅、端菜就到外頭吃起來了,一整天的農忙下來,誰說這不是大家最快樂的時光? 是這條大馬路的關係?車子多了?還是人們不再操勞農事,越來越嬌嫩,已經不能享受大自然了?這些年來伊已經不提到屋外用餐的事了。兒女的反應好像他是一個遠古的人物;他們的眼神彷彿說:「阿爸你又來了!」六歲孫女一聽要到屋外,就開始伸手抓小腿:「阿公,蚊子咬,很癢的。」想是嫩嫩的皮膚已在野外嚐過許多苦頭。 放眼這小小的溫泉村,正宏兒女算是很孝順的。這些年,他們都有了老師、警察等不錯的正業,三不五時就藉著一堆伊弄不太清楚的節慶,全家一起去大餐廳用餐。什麼父親節、聖誕節::::的。才隔了一代就差好多哪,正宏心想:在我這代以前,必須牢記的重要日子是阿公、阿祖的生日與忌辰;若春雨配合得上,農曆清明前就要播種土豆;逢雨水多的那一年,大暑後土豆就可以收成了;冬至要準備拜十二處,最後一處是老家灶腳的前世父母。同姓宗親在這天聚在一起「吃冬」,告知先祖,並期盼他們庇祐當年辛苦過唐山後、代代繁衍的這些子孫們。 至於那些外國節日從什麼時候開始深植兒女心中的?莫宰羊。不過,歡愉的氣氛總要比懷古來的好。怪不得拜公媽、神明這款代誌,總要正宏來提醒他們,這種種生活上的差異,再次證明伊是個古早人。 溫泉村是個典型的鄉下小村莊。人口少,戶籍登記有六百多人,但實際上住在這裏的大概只有二百多人。年輕人大多出外就業,老人是其中的多數族群。還有一些羽翼正豐,準備往外飛的少年、少女,以及為了照顧家中老人而留守的年輕人,他們生下的後代,是溫泉村少見的、具有朝氣活力的新生代。 正午的溫泉村,安靜得只聽見蒼蠅嗡嗡的聲響。日頭赤燄,連貓都放棄四處覓食,蜷曲在蔭涼處,肚皮餓得扁塌。 等到太陽染紅雲彩,村裏所有的動物似乎都活了起來。老厝邊那越南娶回來的媳婦,推著雙人座的娃娃車出來散步,由於年齡太相近了,看不出誰大誰小,許多村人都誤以為是雙胞胎,尤其是腦中裝滿陳年往事的阿婆,不知跟她恭喜過多少次。越南媳婦的臉都笑僵了。 比起他們,憨直的阿和,出現的時間就不受烈暑影響,正中午,伊也不顧別人是否正在午睡、打盹,將伊那張充滿笑意的臉湊近,問東問西:「(村)幹事呢?」別人不理,伊繼續自問自答:「下班了?」有時指著人家牆角堆放的物品問:「這是什麼?要幹麼?」最常使用的話題是:「呷飽未?」即使別人不理睬,伊也不以為意,每天都跑來問那些固定的問題。 聽說阿和最怕海。每當有人受不了他千篇一律的問題,就會用這招嚇他。他們常語帶戲謔地說:「走,阿和,一起去海。」阿和就會急忙搖頭。村裏的人說,那是因為有一年,阿和去游泳,溺水趴在海上,伊附近戲水的小孩不知情,還萬分欽佩阿和竟能閉氣潛水潛這麼久!了不起!::::當伊獲救後,有人忙著聯絡救護車,有人通知他祖母。救護車來了,卻看到阿和祖母叫大家等她一下:「等一ㄟ,我早上去海,撿了一籃螺仔,順便拿去市場賣。」這一幕,據說當場的人全部傻眼!不知是否頭大的人運氣比較好?總之,大頭阿和像啥事都沒發生過。除了從此再也不敢到海邊游泳。 說起溫泉村的海濱,大多由岩岸組成,實在不適合游泳。這幾年來,受了上級單位的眷顧,蓋了一個碼頭還嫌不夠,又蓋了一個更大更新的。幾艘漁船與舢舨,孤單地泊在偌大的碼頭內;彷彿一棟豪宅,進到裏面一看,只有不成比例的模型傢俱,景況淒涼。碼頭的旁邊,原是早期最簡單的漁港;十幾年前,大官要來溫泉村視察的前幾天,水泥趕緊美化了上去、灌漿的水泥柱矗立在水中,寫著:『溫泉村海水浴場』。 當天大官來了,行程正好配合潮汐的時間,舊漁港,不,『海水浴場』內的水位是滿的,看不出水下仍是亂石一片。望著這一幅美好富庶的景象,連大官都幾乎要為政府德政感動得痛哭流涕。 一旁看熱鬧的小孩,啥事都不知地跑來鑽去,大官和悅地親近其中一個:「小朋友,怎麼不跳下去游泳?」小孩作出一個不可置信的鬼臉,脫口而出:「要跳你跳,我才不要!」這事件在溫泉村流傳多年,說那大官聽了,臉色比海水更青綠。 平淡的溫泉村,那幾張熟得不能再熟的臉孔,單調的日子重覆過著。但每到夏天都有許多外來的人事物,激起溫泉村的波濤。許多事情都是在炎熱的暑假發生的。對正宏來說,夏天是熱鬧的季節,經常有出其不意的事情發生。 村落東邊的海邊,沒有居民、沒有旱田,只有一些軍方的造林地,省去了徵收民地的麻煩。年初,這裏的海岸工程進行著,在落成前,誰也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建設。工程車、怪手進進出出,也沒有村民詢問,反正蓋好就知道那是什麼了。海邊的建設,最後作成像運動場的看台,好像假設會有許多村民會到此集結看海似的。這項建設到底為誰而作?作用為何?大家都莫宰羊。 「敢是五月節,龍舟比賽的看台?要不,海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看台?」村裏較見過世面的人這麼猜測。但連村長伯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工程施工的小路旁,有一個不起眼的老石碑,內容約略記載前人行善、集資造橋鋪路,後人加以表彰的碑記。這事有幾個長者還記得,不過,每個人描述的故事都有點出入,讓聞風前來的記者、田野工作者無所適從,最後也不曉得採用了誰的版本?還是綜合各家意見? 這天跑來了一個拓碑的教授。 教授帶了一個橘紅色的小水桶,以及一些刷子、毛筆、墨汁等等物品。最稀奇的是伊西裝筆挺,還帶著一把陽傘。看到陽傘,村人四下張望找教授夫人──沒有,只有教授一人而已。教授客氣地詢問石碑的位置,正宏熱心地用摩托車載伊前往。教授見到石碑,眼神透著見到情人的光采,目光盯得死死的,再也不輕易移開。正宏不好意思開口表示要先行離去,只好交疊著手,立在一旁。 熱烘烘的太陽,往上爬,往上爬。教授脫了西裝、領帶、襯衫,只剩下洞洞布汗衫,揮汗上墨。伊撐開帶來的陽傘,蹲躲在僅容一人寬的陰影內。 正宏看著伊的模樣,已不像剛剛那個表明身分的教授。真的,教授似乎都要穿西裝才像教授。可是這種大熱天的,多折騰啊!穿汗衫的教授雖然看起來很古怪,不過比較合乎常理。 教授弄了四十分鐘左右,流了好幾斤的汗,終於得到二張拓印。 「好了,好了。」教授穿起襯衫,將西裝托在手臂上、領帶找個口袋塞進去:「多謝您,真歹勢,擔誤您的時間。」正宏在溫泉村好久沒聽到這麼客氣得體的話了,噗噗噗趕緊發動摩托車載教授去客運站搭車。教授還說了許多『保留文化資產、盡心盡力』的話,正宏搞不清楚教授說的是他自己還是伊,只好紅著臉哈哈幾聲,表示贊同。 好不容易公車來了,送走教授,也平息伊跟教授共處的那種莫名的尷尬與謙卑。人家可是教授呢?也穿洞洞布汗衫的教授,好玩。今天真是增長了見識! 教授走後,又過了悶熱的一個月,接著,是一個口頭禪『怎麼會這樣?』的年輕攝影師。正宏在田間小路見到伊。伊滿頭大汗,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人似的:「花生田呢?怎麼都不見了?」正宏告訴他,今年雨水多,大暑過後不久就陸續收成了。 「怎麼會這樣?」年輕人一付失望的模樣,近乎自言自語地說:他好不容易排出這幾天假,特地來拍攝花生收成、拔藤、掘土豆:::的畫面。悽側的訴苦讓正宏覺得自己收成花生很不該,努力地幫他想辦法。 想不出什麼變通辦法的正宏,吐出來的話倒像是為自己以及花生辯護:「可是土豆要熟了,你總不能叫伊稍等,對否?」 正宏聽到年輕人一串慘叫! 「親像在搬戲。」正宏心想。 臨別前,年輕人又哀嚎一聲:「怎─麼─會─這─樣─?」 聲音拉得好長,好像戲裏四面楚歌的項羽。 酷暑繼續狠命地持續著。田野間也難見到農人的身影,只剩認命的黃牛。路上呼嘯著、僅存一些不怕熱的動物是──觀光客,熾熱的太陽也不能阻止他們的歡樂。「阿伯,借問一下,溫泉村真的有溫泉嗎?」三部摩托車停下來,其中一個坐在後座的女孩問道。正宏跟伊九十歲的老爸在屋外納涼,猛不防被觀光客逮個正著。見到陌生人,靦腆與憨厚又爬上正宏的臉:「歹勢啦,阮溫泉村只是一個地名,其實並沒有出產溫泉。這卡早叫『塭仔寮』,登記國語村名那時,說太土性,後來煞變成『溫泉村』:::。」話語未歇,年輕人一陣失望、相互挖苦、議論紛紛後離去。 正宏的老爸看他們走遠了,突然用很不以為然的語氣說:「查某人穿這款!親像海底的魷魚,肥軟軟!」把正宏嚇了一跳。 努力回想剛才那女孩的穿著,原來她穿的是細肩帶的緊身上衣;阿爸大概好久沒看電視了,不知都會女子時下最流行這樣的打扮。 不過阿爸的比喻真是好玩!『魷魚』──現在整隻是白白的,經過一整天的曝曬,到了傍晚就會變成紅通通的,像被滾水燙過的魷魚!這是自有記憶以來,拜公媽不可或缺的牲禮啊。 吃過晚飯也看過電視的正宏,翹著腿看報紙。這幾年眼力較差,說是看那些小字,不如說看照片卡實在。 「正宏啊,害啦,你老爸被四輪的嚇昏了。」正宏趕快跑出屋外一看,馬路中間停了一輛轎車,老爸縮成一團躺在車前,正宏與鄰居一人攙手、一人扶腳,將伊抬進房裏。剛剛阿爸還坐在門口乘涼啊?怎麼會自己跑到馬路上去?正宏待醫師來看過,說沒什麼大礙後,到屋外問兩個乖孫。 孫子與孫女搶著向伊報告。八歲的孫子搶功一流,聲音比妹妹大:「阿祖本來跟我們一起坐著,後來他看看手錶,自己跟自己說:『七點半,愛去睏了』,然後就站起來,可是他沒進屋子,往前朝亮光走,那亮光也一直過來,原來是一部車子:::」只差哥哥一歲的孫女趕快搶著敘述結局:「結果阿祖就被嚇昏了!」正宏才在擔心老人家得了老年痴呆症,卻聽乖孫朗朗童語:「阿公,我覺得阿祖好像綠瓗龜喔,老師說,『綠瓗龜孵出來後會聽潮音,往大海方向爬;也會向著灑在水面上的月光爬去。所以要保護綠瓗龜,牠生蛋的地方不能有光害』,阿祖剛剛就是被燈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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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情牽一世
老媽走後的百日隔天,我們兄弟姊妹四人,再次踏上了那老媽情牽一世的新加坡。 新加坡──是我們曾攜老媽造訪過的唯一國家,也是她此生踏上的唯一外國領土,因為那兒有她最親摯的姊姊。民國八十六年那趟新加坡之旅,浩浩蕩蕩的近十人親友團,純粹是為了探一探那個自小即熟悉,卻又陌生的國度,旅遊之心甚於探親。而今這趟新加坡之旅,卻在諸多的傷感情懷下,我們再次的踏上那塊蕞爾小島,為的是要完成老媽生前無言的牽掛,所以沒有上回的興奮與期待,有的只是深深的愁思與掛念::::,因為年逾九十高齡的大姨媽中風了,跟老媽一樣的家族病症。行前的準備皆在匆匆中就緒,所幸此次遠行的目的並不全為遊玩,所以對旅行社行程的規劃與安排雖頗有微辭,但倒也未掛礙心中。 小時的金門,貧困的生活是一般家庭的寫照,但在我們家飢索困乏的生活中,倒也偶爾波瀾數起。常常接到大姨媽從新加坡寄來的包裹,裡面有絲綢布做的亮麗夏衫,也有五顏六色的高級布料,在那三餐都難以溫飽的年代,絢麗的衣服與灰樸的生活是那麼的不搭調。一生為兒為女愁忙的老媽,亮麗的衣裳更難見她穿著身上。但在每一次郵差的駕臨,總是在我們全家平靜的生活中,激起了無數的雀躍火花。一到夏天,花生成熟時,一連串的收穫喜悅,最讓人難以忘懷的畫面,即是老媽佝僂著身子在燈下篩選著花生。多少次我總是帶著稚嫩的疑惑語氣問著老媽,為什麼我們只能享有的是那一堆乾癟的花生,而那一袋肥碩的花生呢?老媽總是帶著滿臉幸福喜悅的口吻告訴我,我們在新加坡有一個大姨媽! 那一年,我就讀國三,素未謀面的大姨媽和姨丈第一次出現在我們家。雖然年長老媽十歲的大姨媽,卻沒有老媽歷盡滄桑的衰老,有的是豐腴與細膩的臉龐。那個秋天,盪漾在老媽臉上的欣喜笑容,讓我初次驚覺到,原來望之儼然的老媽背後,竟然也有和藹、即之也溫的一面。我也初次在手腕上戴上了第一支手錶,喜形於色的向同學好友誇耀著大姨媽的返鄉。接連的幾年,因為交通的日趨便利,大姨媽都在我們的期待中出現。姨丈過世後,大姨媽還千里迢迢的返鄉來探問三姑。前一晚,兩個與「聲光化電」有點距離的老人家,姊妹倆對著那既怕又愛的錄音機研究著,直到熟悉了操作的每一個步驟後才休息,道盡了大姨媽和姨丈夫妻的鶼鰈情深。 隨著時間的消逝,大姨媽一年比一年蒼老了,礙於不識字與重聽,所以每次要再返鄉,都得逮住表姊工作休假的空檔方能如願。雖然返金的路途既遙且遠,但她仍不畏任何困難險阻,視旅途奔波的勞累如甘飴,因為她牽掛金門妹妹的心,完全沒有因時空的遠隔而稍減。民國八十七年老媽中風後,大姨媽又兩度返金,為的是探望已臥病在床,不言不語的妹妹。那回大姨媽雙手緊緊握住老媽那隻乾癟,尚有知覺的左手,姊妹倆銜著淚眼,直搖頭的激情畫面,把杵在一旁的我,感動得淚水早已如潰堤的河水在臉上橫流,婆娑模糊的視線裡,我看到了「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姊妹情深畫面。 電話那頭傳來表姊要到旅館接我們的聲音,表姊細訴著大姨媽已興奮的等待我們的到來,一如小孩般的雀躍。我們滿懷著忐忑不安心情,心裡默敲著鼓,把事先套好的謊言,在腦海中一遍一遍的溫習著。連身上素色的衣服,也在共識下換了下來,我們深信地下的老媽一定會贊成我們這樣做的。見到大姨媽的興奮不言而喻,更令人興奮的莫過於她老人家雖然中風,但經過住院療養後,手腳雖不再似過去的靈敏,卻仍能下床行走,生活作息一如常人。看到我們兄弟姊妹四人的到來,難掩的笑意在大姨媽的臉上盪開來,就如深池中一波一波的漣漪,一圈接著一圈,圈圈化不開。雖然見不到她思念的親摯妹妹,但看到遠從故鄉而來的外甥兒女,一樣讓她興奮得睡不著。思念的話語在溫煦的氣氛下傾訴著,大姨媽深深的垂詢著故鄉妹妹的近況,我們矇著老媽已走的惡耗,因為怕年事已高的大姨媽再也經不起第二次的刺激。一輩子從沒說過那麼多謊言的新加坡夜,淚水在我們的眼眶裡打轉,惆悵悲哀之情在我們的心中揪著,讓我們已忘了此行是隨旅行團而來的。 短暫的三夜相聚,我們完成了老媽走後心中的牽掛,欣慰的看到了仍然健在如昔的大姨媽,更深深體驗了大姨媽和老媽姊妹情深一世的血緣。返航的飛機上,我望著漸行漸遠的新加坡島,我的心中默默的祈禱著大姨媽永遠健康平安,新加坡別了,大姨媽別了!但大姨媽和老媽姊妹倆的情深卻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