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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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
暗夜裡的星子似乎特別的明亮,黑暗的底襯,映出了微微星子的閃亮。 夏夜微風吹拂,帶著濕氣的微風吹啊吹,濕黏又帶著鹹鹹海水味的風,吹的整個人都煩躁了起來,此刻,卻異常的平靜,不再吵吵鬧鬧,擁抱,似乎增加了一些不尋常的元素。 灑著銀色月光的海灘,微亮,除了啪答啪答打在沙岸上的浪濤聲之外,夜,很靜很靜。 你悄悄的從海堤的那一邊走來,帶著那一臉的疲憊。 過了今夜,你又將離去,到那異鄉為生活而努力。 「嗨,最近好嗎?」在我身旁找了個位子坐下。 「嗯,工作順利,生活平靜。」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轉而望向大海。 沉默在我們之間漫延,畢竟,我們是逝去的戀人。 你知道什麼叫和平的分手嗎?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和平的分手,三個月前,我們之間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感情終於走到了終點,分手,算是給自己人生的一個新的開始,也是給彼此自由的空間。 沒有吵鬧,沒有憤憤不平,沒有第三者。 這就是遠距離戀愛最大的殺傷力,話題沒有交集,各自的生活裡有了不同的生活樂趣之後,對於聚少離多,離情依依這個詞已經漸漸的消失。 我們變的像朋友,不再像戀人。 「小米下個月結婚,你會來嗎?」 「會啊,她可是打了好幾通電話還幫我訂好了機位。」小米可是千交代萬叮囑我這個大懶蟲一定要飛去參加她的婚禮。 「不知不覺身邊的人都成了一對一對的。」你笑笑著說出了這樣的話。 「還記得你最喜歡唱那首歌嗎?」突然,你問了我這句。 「當你的眼睛瞇著笑,當你喝可樂當你吵,我想對你好,你從來不知道」我最愛在KTV唱這首歌,而且,一定要醉了以後大唱,你們總說我是醜態百出而不自知。 「我想天天聽你唱這首歌,我想,我們重新來過好嗎?」你轉過頭,眼裡閃爍著認真的神情。 「我還是那麼的任性。」 「那才是真正的你呀。」你緊緊的將我擁在懷裡。 哭了,不知道那是怎麼樣的我,不知道那是喜悅或是難過的淚水。 「這三個月來的每一天,少了你這個頑皮鬼,我有多想你。」 「那你可以倒立,然後開始念經。」 「我又不是和尚,而且,為什麼要倒立啊?」 「因為那樣子的話,你才會知道我有多重要。」 「你多重要和倒立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耶,我們去散步吧。」 勾起你的手,我們踩著浪花,在這寂靜的夏夜。 其實,每一次,我都沒有醉。 其實,每一次,我都很害怕,太過於任性的自己,會造成你的負擔。 親愛的,我們都不要折磨彼此,距離很遠的時候,我會自己好好的生活,我們給彼此空間時間,但我們還是原來的我們。 在夢裡相遇的時候,我會一樣的大喊「我喜歡你」。 心很靠近,雖然,在空間上有很大的距離。 每天每天都要記得聽,我唱的「當你」喔。 今晚,這片海,在回憶裡成了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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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天──哀四川
春日午後,小島天空一片湛藍 微涼的風吹拂過田野 島的風景依如昨日,誰料 兩千公里外的蜀地正面臨天崩地裂的摧折 峨嵋青城的秀麗立時蒙塵 嘉陵江岷江的溫婉頓成嗚咽 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一座座市鎮倒塌成廢墟 一條條生命挖出成屍體 一張張驚恐的眼神無語問天 一雙雙疲憊的腳驚惶踏過破碎的大地 天府蜀地曾背負了民族多少的滄桑 (從戰國秦漢歷三國隋唐經宋元明清到民國) 多少滄桑的洗滌積累了多少耀眼光彩 何其燦爛,何其大氣,何其迷人 天地又何其不仁,竟以一方蜀地為芻狗 小島春日的夜色騷動不安 燈下,我遲疑地展開蜀地的圖卷 (天地果真不仁啊) 你震裂了李冰父子深淘灘低作堰的心血 你震坍了錦官城外柏森森的武侯祠 你震塌了舍南舍北皆春水的杜甫草堂 不知東坡的眉山安然否 而細雨騎驢入劍門的放翁呢 (我耳聞圖卷裡傳來聲聲嘆息) 頹然無言掩上蜀地斷裂的山水 只是這一角的歷史何時才能補全,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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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祭畫聖吳道子
五月天 也無風也無雨 512暫時逃離地球一劫 高飛鄭州雲中針指14時28分 世紀災難降於雲腳之下 致命的一刻身在咫尺 卻與天崩地裂失之交臂 汶川用悲慘紋身 平地起風雷動搖山河 震撼華域驚擾神州 大地被撕裂成哀鴻片羽 家園扭曲在難上難的蜀道 一段段河山壓榨出一縷縷貧瘠的血肉 淚淹沒蒼涼落照血塗污雲霞 暮雲黯淡山頭弦月 一緘清淚難寄遍地的荒村蔀屋 夕陽一片影幢幢 知是幽幽冤魂飄尋無法辨識的歸路 憂愁憤懣 百結迴腸寫下淚痕無數 直訐譙蒼天不仁 鼎軒單飛問鼎中原 炎黃二帝巨頭雄立新鄭 案頭百米長卷熱吻炎炎日頭 我濡墨寫下 「吳鼎越甌總是炎黃世冑」 中原 夢裡遙遠的黃土故鄉 儘管生身南蠻鴃舌 光州固始 閩人長幾千里的鄉愁 畫聖道玄吳道子 大唐許州陽翟人 同安有陽翟 金門也有陽翟 血脈分枝四方派衍根苗 遠溯長幾千年的鄉愁 禹州城 禹王廟 古鈞台 訪道玄故里鴻暢鎮山底吳村 千里招魂 千年後重返故里 遺骸從四川資陽縣遷回 千年後我也踏上祖先的黃土地 會見流鼻血的族親 畫聖陵墓建於村北 陵高680階(生於西元680) 一道天梯直登 出迎全村一姓皆口天 這又是我吳家幾百代的鄉愁 何其多的鄉愁把夢也染黃 太古民風質樸原鄉 鼓樂喧天萬人空巷爭睹 星馬韓泰港台大陸 亞洲新藝美術畫家一百八十多人 肅立陵前恭祭如儀 人手一朵黃花祭獻畫聖千古 再訪初建於大唐的畫聖祠 夾道人山人海熱情招手 當眾揮毫 作品送為義賣賑災 我隸書寫下壯碩四言聯 「曹衣出水;吳帶當風」 上款:「畫聖吳道子千秋」 下款:「吳姓后裔書畫後學閩金門吳某 某客禹州」 歸途中又心拈一聯 「道手傳今古;玄心貫丹青」 道玄國手 粉本素絹丹青絕妙 畫稿手跡件件並列神品 畫龍點睛顯神技 洛陽傷春不遇 不見洛水神女迷失蟾宮素娥 不須惆悵恨東風 玉折蘭摧怎敵地坼山頹 牡丹國色 魏紫天香最嬌麗 欲親芳澤只待來年四月底 洛神賦感甄 宓妃留枕 玉簫聲冷彩筆興疏 水席竹葉青飽遊龍門窟 三門峽入晉載夕陽過黃河 晉商走西口過雁門 拚出一座座豪門大院 客棧打尖 大紅燈籠高高掛 輾轉反側無媵妾的高炕 元龍高臥孤獨 雞鳴趕早無眠夜 右太行左呂梁 酒鄉汾水河含淚痛飲三晉雲山 歸航 萬里雲羅一雁南飛 回首斷雁處 半降紅旗輕拂舉世哀慟 一行囊裝滿國殤 (2008/5/21龍城太原上空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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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序曲 人與人之間,需要多少文字或數字才能建立關係? 有沒有一種關係,是超越了語言文字的框架,然後淡然悠揚的存在? 淡如水是君子之交,那麼,深厚的情誼,可不可以也成就君子? 生活裡太多文字,可能干擾了彼此的誠摯;過多的語言,也可能誤解了雙方的心緒。而數字呢?數字又是怎樣的不解人間風情。 你我之間存在著哪些數字? 你呢?也喜歡數字嗎?喜歡它的形體,還是它的讀音? 有沒有哪一個數字可以涵蘊你我的故事? 【一】一樹梨花一溪月 相逢何必曾相識。 所以,我們遇見了,在這有著數十億人口的世界裡,在這無垠浩瀚可能還有未知外星人的宇宙裡。 這是不是就是一般人所說的,俗世所稱的緣份? 怎樣的緣起,寫就了你我間這一場相識。 這是一場生命意外。 你必然也如我一樣從未曾想過,會在人生旅途中有這麼一個你我都無法解讀的因緣。當真是過去某一世我們曾結過怎樣的因?所以幾經輪迴千里再尋來? 我想你一定會說,是「一」這個數字,不對,或許應該說是文字,是它為你和我牽起一條線。 『一』,這是一個簡單的數字,一筆就寫盡。 無論是阿拉伯數字「1」,或是國字小寫「一」,都只有一畫,毫不拖泥帶水。 我喜愛「一」這個數字,簡簡單單,清清爽爽,沒有詰曲彎繞,也沒有牽絲纏絆。更重要的是,它的讀音給我依戀的感受。 而你我之間,是怎樣的一見如故?我始終參解不出。 那麼,該感謝上蒼巧妙的安排,能夠在這一生裡,遇見你,一個不同於生活周邊,所有我認識的男子。我於是在心裡珍重,一個與眾不同,紅塵濁世裡獨一無二的你。是書生,是君子。 那年初識淡淡如水,卻偏在榴花似火紅遍的時候,你說: 「很特別呢!妳給自己取了一個特殊的名字『依一』,怎麼會想到?」 面對你的問題,我展顏微笑,為那名字後的意義,而掉入一場回憶,竟忘了要作答。其實也是因為乍相識,本然的靦腆為我作梗。 為了卸除我的羞怯,你繼續說: 「我從來沒想到,會在第一次給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寫信時,就對這個人有種特別的感覺。」 「什麼感覺?」 「一種說不上來,感覺是很久以前就認識,只是不曾謀面而已。」 「很久以前就認識?」我重複你的話語。 似乎是如此,我不容易和初相識的朋友熟稔,但你卻例外。一定是有一種奇妙的因子介於你我之間,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這份說不上來的感覺? 是從哪一生就種下相識的緣?否則你我怎會如此投契? 我努力想像那是怎樣的情形?洪荒闢地裡有過的一面之緣?還是漢唐盛世裡曾有的交流?總之,沒有那最初的因緣,何有日後的相尋?我喜愛如此的註解。 如果真有累世牽念,那這一場相逢便是印證那一縷似曾相識吧! 在文字裡結緣的初始,我是依賴的。 一切是那麼自然,你,好像荒漠裡突然迸出的甘泉,傾圮的古城裡唯一一面可供我憑靠的牆。我不假思索汲取泉水,我只想在牆角尋一絲安靜,而你,都將這一切給了我。 當我們相遇時候,我正在婚姻的泥淖裡,善感的你,從初初認識的我愁鬱臉龐中讀出。 我以為我總能將悲傷鎖住,不想它仍被你識破。 「我不知道妳的問題核心所在,不過妳太敏感了,不要想太多,瀟灑一點,才會快樂。」 「是嗎?是我想太多了嗎?」 「有些事如果已經改變不了,就別想太多,想太多徒增困擾,也會折損生命,活著就要快樂一點,妳快樂,妳身邊的人也才會快樂。」 我知道,是該要快樂的。我快樂,周遭的人也才快樂。這是不是也包含了你? 但我真是想太多嗎? 「妳已經有夠多的事要忙,有些事少想一點。」 什麼事可以少想一點?你沒告訴我。 如果真能少想一點,映秋也不會困坐愁城,身心都發出了警訊。 映秋是我的大學同學,早期先生全力衝刺事業時,她料理一家三代,包含祖父母、公婆和先生兄弟們的生活瑣事,讓先生完全無後顧之憂。然而映秋的先生卻漠視她這些奉獻,早早就金屋藏嬌了。 對於映秋,我非常感佩。面對先生另結新歡,她卻仍能在先生週末返家時,無微不至的侍候先生。商場上,人人知道這位企業主另外有個二太太,很多應酬場合陪同出席的也是二太太,可是映秋卻沒勇氣和先生攤開來說,甚至,她還要粉飾太平,不讓其他同學和老師知道。 「喜圓,我和漢民的事,妳就別說出去。」 「呃?」 「我不想讓老師同學為我操心。」 那時我不明白映秋到底在意什麼?現在我完全了解,一個女人最最在乎的,是她將終生完全託付的那人,即便是那人負她、傷她千百遍,對外仍是她的天,怎能讓外人看到缺憾處。 那種心痛,如利刃剮骨割肉,而映秋卻是刻意讓自己的哀怨不外露,那是需要多大的忍耐力啊?旁人看來她好像心如止水,說話語氣輕輕淡淡,但卻又無法從她臉上讀到春風滿面。 有一陣子,我每看映秋一回便是沉重一回,身為好友的我完全無計可施。 有一年,我到古都開會,趁便和映秋相約共進晚餐。看到她時,我著實嚇了一跳,名牌服飾下烘托出的卻是一張憔悴的臉。 「映秋,妳瘦多了,精神不怎麼好唷!」 「我的睡眠品質很差,過了半夜一兩點還睡不著,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睡著了,卻一下子就醒來,可能這樣精神就差了。」映秋以一慣的幽幽口吻道出。 「妳這樣不行啦!要想辦法改善。」我說的是改善她自己的狀況。 「改善什麼?邱漢民還是那個樣,週六週日才回來當他的好爸爸,這樣我又能改善什麼?」映秋說的是改善她婚姻的架構。 「妳別管他什麼時候回來,妳要讓自己好過一點嘛。」對映秋的家務事,我其實無能為力,但我真心希望她過得好,「妳自己沒照顧好,怎麼照顧小孩?」 「小孩?還好,她們兩姐妹都很貼心,蓉蓉會幫我照顧菁菁。妳知道嗎?蓉蓉會幫妹妹洗澡,她還用微波爐熱飯菜,熱好了再叫我吃,蓉蓉真貼心。」 映秋談到她的女兒,眼睛散放了片刻的光芒。而我卻是不捨她的蓉蓉,蓉蓉才小學三年級,十歲不到的年紀,卻是要扮演小媽媽的角色。映秋這個媽媽,怎麼可以這麼失職! 當時面對映秋,我的平順真的不容易設身處地。除了經常和映秋保持聯繫,給予她好友的安慰與關心,之外,我也只能鼓勵她尋求專業心理諮商了。然而映秋就像鴕鳥習慣把頭埋在草堆之中,只要她不對外坦露,就不會有人知道。 幾年以後,我才真正明白映秋的無助。那種蝕人心脈的痛,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明白的。那種感覺,就像你很努力很努力布置一間房子,等屋子整理得差不多時,人家卻告訴你,你這房子不如他的意。你努力了很久,原以為人家會珍寶似的愛不釋手,卻不想,根本就不得寵。 那種惶然恐懼,真的會要了人命。 你我初識之時,我大約也是無法滿面春風,你才會不只一回的憂心勸導。 「千萬不能鑽牛角尖傷害自己唷。」 「呃……不會啦!」 「生命是最無價的,禁不起任何試煉。」 你的苦口婆心我明白,只是珍重的人不是該由那人嗎? 雖然也答應過你,會練習讓自己遠離傷痛,趕快快樂起來。但很難呢,真的很難呢。瀟灑兩字看似容易,其實艱難。 「妳一定要練習往好的方面去看,就會發現其實生活還有很多空間。」 是我這個人天生就容易悲愁吧。看事都從負面看去,所以才會…… 「沒這回事,是妳生活裡承受的壓力多,不是妳這個人的關係。」 「是嗎?」 我知道,你是為了引導我遠離牛角尖,才會如此細心牽引。你總是擔心我想得太過、想得太深,把自己困在愁城裡,纏絲成繭縛住就脫離不了了。 也許是的,是生活中的苦澀,讓我誤以為自己生來便是這般的愁雲慘霧。所以當你說: 「妳笑起來很迷人呢!」 我羞紅了一張臉,除了因你的稱許,還因你這超塵君子,說了最通俗的語言,在捷運列車上,身旁有其他乘客的時候。 而我,也因此想起小時候。 小時候,天真爛漫,和玩伴一起玩著玩著,就會開懷大笑。 「你一定無法想像,我大笑起來的模樣有多誇張、多不秀氣。」 「不會太誇張的啦!至多是露齒瞇眼罷了!反而是妳現在的說法比較誇張。」 「你不信?」 我的語音夾雜著捷運震動的聲音,偏頭望你一眼,你正笑著。 我就知道,你必是不信,我曾經也很快樂過,在那無憂無慮的童稚年代。那時候,天真無邪。有時不需有任何原因,只是因為玩得高興。 「快樂就該笑出來,對不對?」 「對呀!妳現在也是要這樣,快樂就要笑出來。」你這麼輕鬆說著,我勉力擠給你一個笑容,有點苦澀的味兒。你大概也感覺到,所以你說, 「太勉強了,妳現在可能是不快樂的喔。」 怎麼會?和你一起乘坐捷運要去淡水,怎麼會不快樂?我再次笑開,因為你扮了一個噘嘴不快樂的表情。 「呵呵呵。」你恢復原來的笑臉了。 你知道嗎?我高中時,學姐還給我一個『愛笑女孩』的封號呢。你很難想像吧!我的世界曾經堆滿笑容,在我遙遠的青春年少時。此時我看著坐在對首的孩子,望著窗外甜甜笑著,該如何讓孩子無憂無慮的過他們的少兒時期呢? 我在少年時期真是不知愁滋味,更不會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呢?識得愁滋味了,唉! 「好好的,嘆什麼氣?」 「喔,是把濁氣吐出來啦!」我的強辯,你怎會不知。 我從眼縫裡瞧見你用力讀我這個人,深層裡我應該可以快樂的,你的表情如此告訴我。 是的,從前我很快樂。 尤其高中三年,我更快樂。 除了第一年上學期,因為剛入學,要適應高中課程,我稍微是緊張的,接下來的日子便優遊自在。人家都說,為了擠進大學窄門,高中三年一定要全力以赴,也一定是昏天暗地的。可是我和同學們過得十分愜意,我們常在下課時聚在一起談笑,直到笑彎了腰,笑出了淚。 不知為什麼,那一段時間裡,我忒愛欣賞『老夫子』這漫畫,漫畫家把老夫子畫得可愛極了,別人怎麼想漫畫這事,或怎麼想我看漫畫這事,我不去揣度。但我,是真的喜歡漫畫家給老夫子畫了穿上長袍和短褂的模樣,還有他那一條別具特色的長褲,尤其他那一頂瓜皮小帽,更為他增添許多趣味。 那陣子,每天下課回到家,我必定要在飯後看幾頁老夫子的漫畫,那是我紓解壓力的最佳選項。看過之後,很自然的就記在心裡了。隔天到了學校,下課時間,我會將前一晚看的老夫子講給同學聽,她們都喜歡聽我說老夫子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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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的罪惡感
如今我依稀記得,自己看熱鬧的那份「罪惡感」是如何形成的……… 每個人在年紀尚小的時候,皆因外在環境接觸少,思想單純,個性當純淨如白紙。 在我還被人抱在懷裡的時候,無論是大人於跟前嘻鬧打架,或大聲打個噴嚏皆會把我給嚇哭。 記得六歲那年,住家附近的一棟透天厝揚起熊熊烈火染紅天邊,當即引來不少人的圍觀。於是我也隨著村裡的人一窩蜂的奔跑至現場親臨,見到大火如巨獸的嘴無情的吞噬竄燒,那火紅的致命毀滅在當時小小年紀的眼眸中甚是嚇人,幾乎讓我要嚇破了膽,哭紅了雙眼。 就在這時候,我不經意的被週遭大人的表情吸引住,他們的表情不僅富有千變萬化,更有甚著是帶著看熱鬧的心態難掩心喜的笑容,除此之外,那路樹上、鄰家的圍牆邊更坐著滿滿圍觀的人潮。 同時間,一群大玩伴適時趕來氣喘吁吁道:「小妹!燒房子耶!……」他們彷彿看好戲般,一雙眼睛緊盯著火景看得甚是起勁。 於是我也逐漸感染到那股活躍的氣氛。隨著消防車閃著紅色大燈急速駛進,人群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暢所欲言、下評論,平時見面不打招呼的雙方在此刻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當消防人員英勇的跳下車,動作敏捷的拉長水管攀上梯子,更令現場顯得侷促擁塞。 「大家退後,退後喔!………」消防人員執起水管大聲嘶吼著極盡所能衝出人牆重圍,當人群一字排開倒退後,很快的又一波波圍攏上來。這一幕幕熱鬧的景象均看在眼裡,於是我痴傻的睜大雙眼,深怕稍縱即逝了絲毫情節,任由紅咚咚的光影染遍了全身。 那串起飛揚的火紅烈燄,偶爾爆出驚人火苗,伴隨苦主夫婦捶胸頓足呼天搶地的要衝進火場,又給人群拉回,雖令我看得目不轉睛,然而,卻沒人知道,當時小小心靈裡,那天使與魔鬼卻在我的內心深處糾葛纏鬥不已。 就在救火員衝進火場抱出兩名全身焦黑的孩子時,頃刻間,我的淚水不禁奪眶而出,同時澆熄了那炙熱的好奇心理,突然想起昨天才跟他們借的拼圖還沒還呢!看到兩姐弟緊閉的雙眼,及其父母抱頭痛哭的悽愴景象,我再也無法承受內心罪惡感的煎熬,淚眼汪汪的奔跑回家……… 當人群逐漸散去後,我再度來到事發地,見到只剩焦黑枯朽的斑駁支架冒出徐徐炊煙遙向冰冷的天空,一旁燒去只剩下半邊的老榕樹,及一地泥濘的殘破加當寂寥的躺在地上無人聞問,彷彿為這場無情的大火而致上深沉的哀悼……… 事後得知,我的兩名玩伴在那場大火中已不幸身亡,當聽聞此噩耗,已在當時幼小的心靈烙下極其恐怖又無可抹去的印記。並且,那「死亡」的定義,對一個年紀尚不滿七歲的孩童來說,是多麼深奧又難以承受的想像? 從那時起以至逐漸成長,舉凡看到火災場景,及驚人的意外事故等等,仍不免好奇回望一眼,然頃刻間,那無辜生命驟然早逝的畫面卻不禁浮現心底,所以我又識趣的回轉頭來,於是那份因好奇而產生的罪惡感,已悄然消失於無形。同時也期盼那圍觀的路人也能將心比心,勿將自己那份好奇的滿足感建構在當事人的痛苦上頭。 我不免感嘆,如今動盪不安的大環境裡,若人人皆有顆正義之心,在大難來臨時不分彼此,並施以熱情的援手,將傷害減至最低,想必又是有別於現今不同的社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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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朝山
4月12日清晨,我人在五臺山的五峰賓館,惺忪的眼神似夢似醒,妻敏銳的耳朵告訴我外頭可能正在下雨呢?依著她的話,我掀開窗簾,眼前那一幕在電影裡才能見得到的雪白世界,確實叫我這來自南方的旅人深感意外,隨即興奮的回了:「不是雨,是雪,好漂亮啊!」一聽是雪,妻便不假思索的自床上起身,擠到窗前探個究竟。此時我們的心中充滿著驚喜,若不是因大清早怕吵醒別人,一定會歡呼狂叫的。 事實上,我們也是昨日才從太原坐車來到五臺山的,那時候山區裡有著和平地一樣略顯枯黃的樹與草,灰濛濛的天空,總有那麼一點蒼茫感。只是海拔升高了,氣溫卻急驟的下降,下車時,陣陣的寒風襲來,讓人不由得要打個哆嗦。心想在這晚春時節,北國的空氣雖還有些寒意,但怎麼也想不到才隔了一個夜晚,竟然下起雪來。這出人意表的景致,來得突然,自然也給了我們的旅程增添了一些趣味。 用過早餐,走出賓館,嘿!天空正在飄著雪花呢,又見不遠處的山丘,都被一層白茫茫的積雪覆蓋著,便不約而同的留連起來。此時導遊侯小姐催促上車,但團員那肯,非得拿出相機,對著那難得一見的銀色世界按下快門,好為自己「見過雪」的那歷史時刻留下見證不可。導遊又再催了,並好言好語的哄著大家:「我們要去菩薩頂拜拜,那裡居高臨下,景色更棒,請大家配合,不要耽誤行程好嗎?」團友上車了,快樂的心情全寫在臉上,竊竊私語當中不外乎:「雪白的世界真是太美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雪景呢?」「菩薩保佑,祂給了我們一個意外的驚喜,這趟朝山真是值回票價。」……… 車子就在一片歡喜聲中,來到位於靈鷲峰上的菩薩頂,那登高望遠的形勢,果然不同凡響,尤其是那白色的起伏山巒,更是吸引大家的目光。只是這趟旅程是由性海師父引領,特別是要來這號稱中國四大佛教名山之一的五台聖境朝山拜佛,眼前的景物雖怡人,但心頭上那一點「祈願」的初衷更得護持。如此一想,便隨著師父魚貫入寺,一個殿接一個殿的頂裡膜拜。正事辦完後,才敢讓這肉體之軀,放肆的去感知這外界的「形形色色」。 站在菩薩頂的「靈峰勝境」牌樓之前,眺望著前方,只見林立的殿宇,層層相疊,原以為這都是屬於菩薩頂的範疇。待問過導遊,才知眼前的這塊小山坡,就聚集了三座古剎名寺,分別是:菩薩頂、顯通寺和塔院寺。我站立的地方,正是靈鷲峰的最高處,在此鳥瞰四野,本就有一種超脫絕俗的氣概,加上面對著又是一片白淨的景致,更憑添了一份乘虛御風,飄飄欲仙之感。 此時團友已陸續沿著台階往下走,便趕緊停止自己的白日夢,快步的跟過去。只見這下坡的路上,除了行人走過的路面之外,兩側不論是近處的欄杆或遠方的山巒,都沾滿了亮晶晶的雪花。行進間,有人忙著取景拍照,有人邊走邊欣賞,也有人隨手去亂抓一把,當雪球來丟擲,相互玩樂的。加上沿路的小販緊迫釘人的推銷絕活,讓本該是清靜幽深的寺院通道,一下子變得生氣勃勃,熱鬧非凡。待走到另一寺院——顯通寺,才猛然察覺自大清早即套在頭上的灰色羊毛帽,已沾滿雪花,只差身上沒穿上紅衣褲,否則就活像個聖誕老公公呢? 顯通寺緊挨在菩薩頂的下方,這座寺院建於東漢永平11年,是五臺山中歷史最為悠久的寺院,院內有殿宇七進,佔地廣闊,氣象宏偉。最特別的是明萬曆年間所建的無樑殿和銅殿,尤其是後者,因殿身全部被用金箔黏貼,在陽光底下更顯得金碧輝煌,遠遠望去更是莊嚴無比。 導遊一番解說之後,虔誠的團友便又分頭按著殿堂的順序,恭謹的朝拜禮佛去了。走在院內,不時的聞到滴答聲,原來是屋簷正在滴水呢!此時陽光已完全露臉,雪也停了一會兒,先前堆積在屋頂上的白雪也開始溶化了。這溶雪的過程,雖是暗中進行,但才沒多久工夫,那屋頂的清色筒瓦已悄悄的露出痕跡。我們一行人也才只繞過幾道牆,走進塔院寺不久,那原是白色的屋宇、牆頂、樹身以及遠方的山丘都已漸漸的恢復它們原來的面目,只是經過雪水洗滌後的景物,看起來格外潤澤。 塔院寺最值得一看的是寺內的兩座藏式寶塔:一是大白塔,此塔建築宏偉高聳,色彩白亮,遠遠的便能讓人一眼瞧見,它儼然是五臺山的一個地標。另一是塔形和前者相似,但規模卻相去甚遠的文殊髮塔。我們參觀的同時也隨著導遊的話,順時鐘繞塔三圈並恭敬行禮。 走出寺門,艷陽高掛,屋瓦上的殘雪也早已了無蹤影,一切的景物又回到昨日,回到雪景之前的樣貌。雖然之後的幾天,我們再也沒能見到飄雪,但這短短一個上午的雪景經歷,卻讓人大呼過癮。畢竟這趟旅遊,任誰都不會想到「下雪」這檔事的?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人特別有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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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庵」留什麼?「與耕」與誰耕?
此外,萬曆(1573-1620)年間進士盧龍雲,字少從,廣東南海人。補邯鄲令,治行為諸郡邑最,復補長樂,以忤權權要左遷江西藩幕,累遷貴州參議,撫苗夷功最多。有《四留堂稿》,《尚論全篇》,《易經補義》,《談詩類要》諸書。而在盧若騰之後,受王伯大《四留銘》影響的,例如:順治三年(1646年)進士劉鴻儒,字魯一,直隸遷安人。授兵科給事中,請行兵丁曾屯及令畿輔民出邊墾種,下部議行,調戶部,累遷太常寺卿。康熙時遷通政使,官至左都御史,被劾歸,卒於家,有《四留堂集》 王伯大的《四留銘》、瞿俊的《留餘堂集》、潘季馴的《留餘堂集》、盧龍雲的《四留堂稿》,及劉鴻儒的《四留堂集》,都觸及了「留餘」的精神內涵。當然,這樣的思想內涵並未超脫自古以來儒家思想的框架,如強調不偏不倚的「中庸」精神指涉。但作為一個獨立完整而富含哲理的字彙(留)或詞彙(四留、留餘),確是在這期間所形成的。但此所謂的「留」或「留餘」,並非僅指我們尋常認知的那種為人或行事不尖刻的厚道,也絕對不是指那種貌似忠厚,實與惡俗同流合污的鄉愿,乃至毫無立場、毫無是非的騎牆與投機;相反的,當他們面對惡俗、惡德及惡人時的反擊,卻是毫不掩飾、絕不留任何餘地的! 儘管對某些士大夫來說,「留餘」也許僅是對自己嫉惡如仇、剛強太過的某種反思、某種立身處事的提醒,然則,在踐履這樣的精神過程中,「留餘」逐漸被純化為一種修身齊家的思想準則,逐漸的與凡事「忌盡」這樣的概念形成對照;亦即「留餘忌盡」逐漸窄化並統攝了「留餘」思想的全部內涵。 清.梁紹壬(字莊來,道光年間舉人)的《兩般秋雨庵隨筆.卷五》曾提及所謂「四不盡」,即「功不可立盡,官不可做盡,恩不可市盡,寇不可殺盡」。(功勞太過了,必定功高震主,引起嫉妒與猜疑;官位太高了,看似榮耀丕顯,其實危機四伏;恩賜太多了,看似富貴榮寵,實則離災禍不遠;敵寇滅絕了,就準備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了。) 歷史上,這種「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器滿則覆,物盛則衰」的例子俯拾即是。清初的大將年羹堯不可一世,屢受封賞,幾至無官可封、無恩可施的地步,年羹堯卻不知藏鋒,依然飛揚跋扈,最後落得被賜死;反之,功高蓋世的曾國藩,自削兵權,請辭封賞,不僅得以善終,更被尊為中興名臣。進退之間,「留餘忌盡」是如此發人深省。 在王伯大之後的八百年裡,留餘思想的影響逐漸逸越士宦階層,連尋常百姓也將其奉為修身與持家的圭臬。如明萬曆四十五年生的朱用純(1617—1688年),字致一,自號柏廬,江蘇省匡山縣人。其《治家格言》(亦稱《朱柏廬治家格言》、《朱子治家格言》、《朱子家訓》)以修身、齊家為宗旨,集儒家為人處世方法之大成,思想根植深厚。其中「………。凡事當留餘地,得意不宜再往。………」正是「留餘」思想的具體發微。 但是說到將「留餘」思想實踐最力者,當首推位於河南鞏義的康百萬家族。康百萬莊園是中國三大莊園(河南康百萬莊園、四川劉文彩莊園、山東牟二黑莊園)之一,始建於明末清初,如今依然保存完好。「康百萬」並非特指某一人,而是對明清以來,以康應魁為代表的整個康氏家族的統稱。康家上自六世祖康紹敬,下至十八世康庭蘭,一連富了十二代,總計四百多年。清末,慈禧太后逃難西安,回鑾北京時,路過康店,曾經得到康家的資助,便賜名「康百萬」,康氏家族也因慈禧的封賜而名揚天下。 康百萬靠河運發家,倚土地致富,憑「進獻」得官,多次得到皇帝賞賜,最高時官至三品,數次欽加知府銜。康家船行六河、富甲三省,土地計十八萬畝,財富無以數計,民間流傳曰:「頭枕涇陽、西安,腳踏臨沂、濟南;馬跑千里不吃別家草,人行千里盡是康家田!」,據此,不難想像康家富裕的程度。在明、清時期,康百萬、沈萬三、阮子蘭並稱為中國三大「活財神」。 按理說,康百萬這樣顯赫的家族,早就該惹禍上身了,何以竟能維繫四百多年盛況於不墜?其中秘訣正是源於留耕道人王伯大的《四留銘》及傳統儒家「財不可盡露,勢不可盡顯」的「留餘忌盡」思想! 數代以來,康百萬莊園的南大院「方五丈」大廳內懸掛著一塊長1.65米,寬0.75米的《留餘匾》。這塊匾現為康百萬莊園的鎮園之寶,為同治年間(1871年)進士牛瑄所題,造型猶如一面迎風招展的黃色旗幟,金底黑字。全匾共計一百七十四個字,除標題「留餘」二字為篆書外,其餘為行楷。 《留餘匾》全文為:「留耕道人《四留銘》云:留有餘,不盡之巧以還造化;留有餘,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餘,不盡之財以還百姓;留有餘,不盡之福以還子孫。蓋造物忌盈,事太盡未有不貽後悔者。高景逸所云:臨事讓人一步自有餘地,臨財放寬一分自有餘味。推之凡事皆然。坦園老伯以留餘二字顯其堂,蓋取留耕道人之銘以示其子孫者。為題數語並取夏峰先生訓其諸子之詞括之曰:若輩知倡家之道乎?留餘忌盡而已。時同治辛未端月朔,愚侄牛瑄敬題。」 從王伯大的《四留銘》到盧若騰的號「留庵」與「四留居士」,再到河南康百萬家族的《留餘匾》,在認知與實踐上容或有些許分歧,但在思想脈絡與精神內涵上則是延續而同一的。退隱後的王伯大自號留耕道人,返鄉後的盧若騰則自號留庵和四留居士;二人所企望「留」諸後世子孫者,非「不盡之巧」、「不盡之財」、「不盡之祿」,而是「不盡之福」;中國素來就有「權輿光大,燕翼貽謀」的傳統。(「燕」,安也;「翼」,敬也;「貽」,同遺,給也)。語出自《詩經‧大雅‧文王有聲》:「武王豈不仕,詒厥孫謀,以燕翼子。」意指周武王以安定、敬慎之謀遺其子孫,亦即為子孫作打算。可見這種為後世子孫打算的思想絕非始於王伯大,只不過留耕道人的《四留銘》清楚的捨棄智巧俸祿與財富,而希冀能夠福蔭子孫! 「留」、「留餘」或「留餘忌盡」所重者非僅「留」這樣一個主觀意願或行為本身,還得看客觀上「有什麼」東西可以留?易言之,想留什麼是主觀,有什麼可留則是客觀;主客觀之間的順逆形成四種現象:(其一)主觀上想留客觀上也具備;(其二)主觀上想留而客觀上卻欠缺;(其三)主觀上不想留客觀上卻存在;(其四)主觀上不想留而客觀上也不存在。其中道理殊為淺顯;例如現象一:主觀上想留財富給子孫,客觀上也確實有財富可留;現象二:主觀上想留財富給子孫,客觀上卻是一貧如洗;現象三:主觀上不想留下壞名聲,客觀上卻是聲名狼藉;現象四:主觀上不想留下壞名聲,而客觀上聲名也不壞;(其一)與(其四)基本上主客觀條件是一致的;然而(其二)(其三)主客觀條件則是悖逆的。 正因為有主客觀條件的悖逆,才有努力滿足或消弭的空間;傳統上講究因果互生,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有耕耘才有收穫、有收穫才有餘留;欲「留」不盡之福予子孫,先得「耕」福田!「耕耘」與「留餘」或者「留」和「耕」之間,本就是相因相成。是故,以《四留銘》傳世的王伯大自號「留耕道人」,在赤岸築「留耕堂」;在留耕道人王伯大死後二十二年(南宋德佑元年,1275年),廣東番禺何氏建成了名為「留耕堂」的何氏宗祠,其「留耕」二字則取自「陰德源從宗祖種,心田留與子孫耕」。或許是出於對留耕道人王伯大及其《四留銘》的心儀與景仰,盧若騰晚年自號「四留居士」,其書齋則曰「與耕堂」,與誰同耕?與留耕之輩同耕也! 留耕道人距今已八百多年,其築於霞浦赤岸的「留耕堂」早已不存,但廣東番禺何氏的「留耕堂」數度重修擴建,如今則成了該地著名景點;以「留餘匾」傳世的河南康百萬莊園,不僅為鞏義名勝,留餘匾如今乃中國三大名匾,已被開發成當地珍貴的文化商品。盧若騰作為金門在南明時期的標誌性人物,其著作多隨與耕堂的一場大火而焚毀,僅《島噫詩》及《留庵詩文集》等少數篇章傳世。留庵故宅或許並不起眼,但當我們瞭解了「留」字背後的意蘊,它就不會再僅僅是一座低矮的閩南古厝!當我們對留耕先輩們的行誼、留餘思想的內涵有了更深的認識,對於那念茲在茲的所謂閩南文化資產保存與活化,也許會有另一番思考!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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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治2008年攝影個展─當紅創作自述
舊曆年新春之前,我的心老是揪結著,那時大陸南方風暴、雪災肆虐,電視畫面報導著那一群群無家可歸、流落在外的天涯遊子,一幕幕風雪中的殘敗景象,透過螢幕視訊傳送,令我視之鼻酸。而彼時臺北氣候亦然濕冷,晦暗不明,加之臺灣總統大選將至,選情紊亂,政局跌宕,股市、人心惶惶,經濟景氣均差,正義、是非、事理混沌,一切變得繁瑣、可憎的時候,我想到人為的世局、自然無情的摧毀。我深感自己處於安逸中的漂浮不實、心情不免起伏、焦慮、惶然不安。我想到我即將來臨的攝影個展,我苦於思索,無法命名。我嘗想藝術總是一次次命名,探索可能並行動實踐,緊扣當代、密合時代脈動。然則,如何尋求一種不悔的堅持,對自我有一種了然於胸的放心,其實是需要某種程度的追求和努力。 我的紅色攝影計畫,自從2002年發想,2004年正式以雙個展進軍臺灣藝壇,至今整整近五年了。為了塑造個人的色彩,及主題的深入鑽研,我選擇了紅色這頗為爭議性的色彩,來進行指涉藝術的一切可能。每一次個展的紅,要維持一個大紅特紅、非常紅、就是紅的色相彩度,維持此種熱情並不容易。無論是視覺形式美學、政治寓涵、原始心臟血液、民俗節慶中的紅,其實都是我對世界的一種熱情,對藝術、學術、自我以及對週遭學生、世人的無限熱情。 我的困頓、鬱悶,其實只是短暫的。距去年十二月紅影像與藍綠圖像個展之後,我在新春之際,回到家鄉─金門,在呼嘯的風中、淒寒的微雨,卻總看到那灰明度中的一點紅。在尋常人家的門楣或落漆朽木門扇上,在遙遠廈門新興鷹架中的建設紅標語,在孩子歡喜紅包中,看到紅色善意熱情的提醒。回到臺北,我走過春雨霏霏的臺藝大校園博物館前廣場,看到綻開怒放的櫻花,我突然想到「當下」一詞,想到花紅葉綠,生命仍如此豐燦,一切都是天意,我何苦困頓些什麼?我立即寫下了一首小詩—〈當紅〉 此刻,三月暮春 端坐明室遺韻的春光一角 南方風暴遠離雪霽停歇,冬意尚留 四月將至,艾略特說: 四月是殘酷的季節 然而,春冰薄履 當下時空廣場,櫻花綻放 春意喧鬧是應當紅的 因而這次攝影展「當紅」的命名,自然就順理成章,我的紅攝影也言之有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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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歸鄉手記九章
〈一〉起初。在裸露的母語。在穿梭斑駁圖像的榜林村落。我決意和自己的影子搏鬥。找童年開場白。讓時光在風中奔跑。腐壞。而後。兩個春天的去留。 我在一座海邊的昔果山撿到自己許多腳印。後來就把這些記憶放在波希米亞故事裡。這時候您應該還在古寧頭的北邊閱讀夕陽。一路上我們丟棄龐大且繽紛的年齡。 我們盡興的翻閱故鄉最美的風景。 免費公車拉響汽笛留在環島北路馳騁。流轉。 〈二〉新品種花香飽含戀情和甜蜜。那個夏日。沒有愛人。狷狂是一種主義。把廢墟鬍渣當作左派。行囊裡只有一本卡夫卡。 在台北失戀的。在夜夜的「戀戀紅樓」得到輕撫。二○○六年過去了。我在沒有情人的瓊林海岸聽巴哈。躺在秋天的胸口被折磨。孤獨。 〈三〉之後。我懂得寧靜是內修。是一扇道場。山野。荒屋。防風林和一冊「安德列‧魯布列夫」。在家園亂草間吹起謎題。花崗岩是熱或是冷。炊煙是鄉愁或筆觸。酒仍是浮雲。蕃薯湯是淚水。蓑笠給風雨。踏走險峻的太武山地道。我彷彿又聽見軍人工整的吶喊。血以及腎上腺的鼓漲。像讀弦的「深淵」。 〈四〉落日簷下。您已在「十三間民宿」備妥酒品和袒裎的相對論。我們相互舔舐鄉音。舌和舌的距離。潮汐拍岸。奔騰張牙舞爪的浪花。天涯太近。我們把奢求的今夜手繪旁白。記載屋外風中擺盪。記載一隻貓的春情伏流。記載月芽偷窺一幢浪人心事。嘈嘈切切傾出。彷彿料羅灣遠方沙啞呢喃。更近的瀰漫。醉與吟。您是辛棄疾。我是我。我們輕舟浯江溪口。溯水古崗湖。淺盪。起伏。迷渡。攤開霧季語錄。一支張大口的酒瓶敲著失調的節拍。在午夜一起寂寞。一起幸福。 〈五〉晨曦敲醒歡喜心。比如說公雞的鳴叫。比如白樺樹的私語。比如這村莊犬嚎的長短調。像資本主義豐盛早餐。 九點鐘早餐。九次走訪金城菜市場。汗水和議價。十二元和五十元嚷嚷從舌尖濺出。營食和採購都是人生功課。都是人間背後的愁與苦。 那天。途經招牌剝落的店鋪。在街坊暗處閃閃撥亮香醇的發酵聲。十點零七分出爐。味道介於明星俄羅斯麵包和沙美老街手工吐司之間。如我味蕾吟嚐過的。有雨有硝煙的意象。我伸手買一盒唾涎嚮往的傳統菜包。菜色像過年繁複的喜悅。味道卻是滿滿沉默的母親。 〈六〉黃昏焚火映成瞳中美麗的圖騰。裊裊的鄉訊傳說。潺潺的叮嚀揚帆。極目遠眺都是忍不住的鄉愁。三年過去。七年過去。我們在過去。在夏墅灘頭過去。在紅磚洋樓過去。在海印寺過去。在一場秦准大夢裡過去。山頂。田埂。複習父親和大哥耕過的身後。記憶來了。年少來了。樹影婆娑來了。碧草如茵來了。踏月浣衣來了。我躺在牆垣黑瓦的小巷。放空。靜心。默讀「腦與禪」的首頁。盛宴自己。在許多的人去樓空聆聽寂寞。一排的愁。沉沉遠方。 〈七〉聞到鏽的倦容。老。歷史吐出嘹放的嘆息。戰爭扔下的碉堡。灰暗。殘墟。如墳如碑。古坵村第10號的左下腹。我凝望許多的迷茫。從泥濘血汗到烽火傷口。每個逃亡的窟窿。我們下賭我們的命運。 我們成為被仇恨者。那年。十二歲。我們伸出連根拔起的手臂。哭泣。 〈八〉朋友說。島的中央有一漥國家公園咖啡館。是孤獨者揮霍的疆域。鳥語晨光。風動蟲鳴。天光顯隱。是世界成形的另一個複製普羅旺斯。是唯美的「湖濱散記。」是一闕林夕的歌詞。是我遇到的存在主義。 一杯卡布基諾。一碟貢糖。一卷小小的偏執。寂寞。一朵朵。我盛大的擁有。心靈的形而上。如夢如癡。有人深呼吸。有人與世無爭。有人獨裁似水年華。啊。有人忘了回家。那位侍者的眼眸已悄悄敲響了夜幕。 〈九〉黃昏腰圍。夜的下游。我們燃燈。沏一壺新茶。大口抽菸。我們跋扈我們的擁有。傾聽天籟。傾聽耳朵大珠小珠落玉盤。您是鄭愁予還是顧城。您是陳長慶還是吳濁流。您是李子恆還是鄧雨賢。您是吳鼎仁還是傅狷夫。 啊。您們是唯一的您們呀。 我們頭顱靠在一起。故鄉和異鄉之間。一輪皎月。萬古長空。我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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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庵」留什麼?「與耕」與誰耕?
〈留不盡之巧,還與造化;留不盡之財,還與百姓;留不盡之祿,還與朝廷;留不盡之福,還與子孫。〉——宋.王伯大《四留銘》 二○○六年十一月十一、十二日金門賢聚盧氏家廟奠安,此前(十月十九日至二十一日),曾在日報副刊發表過《賢聚.留庵.與耕堂》一文,以彰盧氏先賢盧若騰事蹟,並追敘其故居留庵及與耕堂一二事;其後不久,即發現文中有些推想過於粗疏,甚至幾近謬誤,但囿於疏懶,一直未加補正。去年,曾有二名金門高中小學弟,也是當年我極敬愛與喜歡的歷史老師陳淑娟的學生,他們大概是有興趣想要寫一篇探討南明鄭成功與盧若騰等的金門地方文史專文,曾幾度前來徵詢;關於盧若騰生平與詩文,我不自謙確曾下過一些功夫,雖然成果甚微,但相關資料用來寫幾篇雜文甚至是研究論文,應該還綽有餘裕!之前,原就設想寫一篇題為《留庵故居命名與儒家留餘思想初探》的論文,著手過程中,發現有些資料片段有點意思,涉及的道理也頗堪玩味。 就說盧若騰的故宅「留庵故居」吧,民國八十一年三月公告為三級古蹟。位於金門金城賢庵里賢聚九號,即村內道路中段路旁。對於地方文史略感興趣的人,都知道盧若騰為南明重要的抗清要角。他喜治六書、宏通博雅、著述甚豐,但迭經戰火兵燹,除了《島噫詩》外,僅餘《留庵詩文集》等寥寥殘篇傳世。 由於看著頗不起眼的留庵故居還住著後人,泰半台灣或本地遊客及文史工作者,多只在故居門口張望徘徊。一般人或許並不會覺得〈留庵〉有何特別之處。少數較敏感者,可能會好奇為何盧若騰的故宅叫做〈留庵〉故居? 最直覺的聯想,當然是源於盧若騰的字號。根據盧氏家廟的神主牌以及盧氏族譜記載:「…大司馬公諱若騰字閑之,一字海韻號牧洲,又號留庵,別號四留居士…」。 盧若騰號留庵,又號四留居士,故後人將其故宅稱「留庵故居」,似乎也就順理成章。但若再細問〈留庵〉或〈四留〉到底是何意?則恐怕就少有人知道原委。如果僅就〈留〉的字義揣想,留人、留物、留精神思想皆在留的範疇;或許有人會想,四留是否與明末那一干留在金門的遺臣故老有關?會不會指王忠孝、沈宸荃、徐孚遠等其中的幾位滯留在金門者?然此種猜想顯然不通,因為既是自號〈四留居士〉,理應不會再牽扯其他人,故四留必然不是指人。那麼到底是留什麼呢?會是指留取丹心照汗青、留得清白在人間、人留浯洲島,心留大明朝等之類的留嗎? 其實,在盧若騰之前及之後的各四百年裡,〈留〉或者說〈四留〉所衍生的處世思想,數度在士紳及知識份子階層廣泛流傳並深入影響著。說起留庵或四留居士稱號的由來,就不得不提宋代出生於福建霞浦的王伯大。 宋史《卷四百二十.列傳第一百七十九》對王伯大事略有詳細記述。王伯大,字幼學,號留耕。福建長溪縣(今霞浦縣)赤岸村人,生年不詳。赤岸,因紅色山石海岸而得名,位於霞浦縣城東五里,唐時,日本前來中國取經的空海和尚即因船舶偏離航道而在此登岸,宋、元、明時期此地又稱〈金台港〉,〈南北海船盡萃於此〉,人貨穿梭,頗為繁盛。王伯大的父親王萬全,是宋淳熙二年(1175年)進士,曾任青田縣令。由於家學淵源,伯大於宋寧宗嘉定七年(1214年)登進士第。為官計三十四年,遷官三十餘次,曾三次被降職、二度被罷官。 嘉定十年(1217年),王伯大被外放到江西清江當知縣,正巧碰上浙江、江西的台、衢、婺、饒、信諸州大饑荒。為了讓賑荒糧款確實能救助最需要的災民,他特別設立「荒政局」,延聘有識者,共同商討古今賑濟之法:清理戶口,用紅、黃、黑、白為區分災情等級標誌,張榜公佈,再依急緩救濟災民,使救災迅速確實。當時百姓都感念他的恩德,流傳歌謠說:「紅黃黑白環,甲乙丙丁戶。若非王知軍,餓殺人無數。」百姓還為他建立十三座生祠,以為紀念。 王伯大經世致用,政績斐然。端平三年(1236年)入京(今浙江杭州),授尚書省右郎官,迭有政績,被擢升樞密副都承旨兼左司郎中。在京親睹奸邪佞臣當道,朝綱不振,百姓苦不堪言,遂上書宋理宗,直諫:「今天下大勢如江河之決,日趨日下而不可挽。……人主之患莫大乎處危亡而不知,人臣之罪莫大乎知危亡而不言。」 措詞激越,直言理宗〈逸欲之害德〉,〈戚宦近習之撓政〉,〈奸儔佞朋之誤國〉,〈皆犯前古危亡之跡〉;希望宋理宗〈誠能布所失於天下,而不必曲為迴護,……務使蠹根悉拔,孽種不留……則天下之謗不攻而自息矣。〉上書千餘言,詳盡地抨擊了朝中弊政。卻因而被外放到婺州(今浙江金華)當知縣,任滿才又被調回京師任職。之後,又歷經兩次降級。後在任代理刑部侍郎時,因遭權臣彈劾而罷官。 嘉熙中(1237~1240年),被譽為〈立殿廷爭是非〉的福建莆田人方大琮,平素對王伯大備極推崇,伯大被罷官後,他上書丞相李宗勉為其抱不平,稱:「若使王幼學立朝,似有淮南寢謀氣象。朝廷豈不能著一骨鯁之臣以自壯乎!」不久,王伯大再被起用派任婺州知縣,但他辭不就任。之後,又受命〈督漕於閩〉。這回因係在家鄉任職,故而未再推辭。 任上,見鄉里百姓苦無水源,而營田陂又長期失修,故倡議修繕並率先捐白銀五十兩。最終,在赤岸溪(今稱羅漢溪)水磨坑截流,以連環木架為基,砌石三級以壯其勢;陂開二門,以疏洪流,邊砌護坡,以衛正陂,工程竣於淳祐四年(1244年),受益農田廣達1000多畝。為紀念王伯大首倡修陂之功,其同科進士林甄,書寫《修赤岸營田陂記》以頌其德。鄉人在其去世後,建祠祀於瑞岩寺(今廢)。 淳祐四年,王伯大即奉召回朝,被任命為吏部侍郎,兼中書舍人,後又兼侍讀、同修《國史實錄》,不久又被擢任刑部尚書。淳祐七年(1247年),官拜為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淳祐八年(1248年),任參知政事,但同年受監察御史彈劾而罷職。繼又被貶,授資政殿學士、知建寧府。到職後,因年老體弱,上書乞請退休歸里。寶祐元年(1253年)七月,王伯大逝世。諡〈忠文〉,葬於霞浦縣雉溪村。 王伯大為官清廉,辭官時兩袖清風。為文推崇韓愈,認為文章可〈隨言長短〉,應〈垂教於民〉。著有《韓昌黎集音注》。辭官返鄉後,自號〈留耕道人〉,在赤岸築留耕堂(今已廢),書寫《四留銘》云:「留不盡之巧,還與造化;留不盡之財,還與百姓;留不盡之祿,還與朝廷;留不盡之福,還與子孫。」(翻成白話的大意是:不把智巧使盡,以留給上天;不把財物佔盡,以留給百姓;不把俸祿得盡,以留給國家;不把福份享盡,以留給子孫。) 對於在他之前四百年的福建前輩留耕道人王伯大,盧若騰悠然神馳,雖不能至,心嚮往之。兩人不憚權吝、直言進諫的個性,殊無二致。可以說王伯大的清正廉介,直接或間接影響了一大批的文人士子及普通百姓;當然,盧若騰必然也在其列。八百多年來,王伯大的《四留銘》更是不斷地被傳錄、被引為治事的準則,甚至作為處世傳家的箴言,盧若騰的〈留庵〉和〈四留居士〉字號,殆皆源自於此。 在盧若騰之前深受王伯大及其《四留銘》影響的也不乏其人,這其中比較著名的有明成化年間(1465~1487年)進士瞿俊,字世用,號學古,江蘇常熟人。他擅長書畫,個性廉介。歷任侍御史、廣東按察副使。他曾經看到市場上有人在賣掃帚,便把他喊進來,買了一堆掃帚,然後分給那些素來就不廉潔的官員。人家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他就說:「你們家髒東西太多了」。把貪官氣得抓起硯台砸他。因病辭官後,他經常和鄰居們一塊坐地上喝酒。死後,被奉祀在名宦鄉賢祠。著有《留餘堂集》、《學古齋集》。 又例如,明嘉慶二十九年(1550)的進士潘季馴,字時良,號印川,浙江烏程(今浙江湖州)人。出任九江推官,後升任御史,巡按廣東,在任期間實行均平里甲法,斥抑豪強,受到百姓歡迎。官至工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是明代著名的治理黃河專家。曾經四次奉命治理河道,前後達二十七年之久,功績卓著。期間築堤設防,置官建閘,使黃河、淮河得到治理,南北漕船得以暢通無阻。由於支持張居正變法改革,屢次直言上書,遭連坐削職為民。後因治河需要,再被起用。歷任左少卿、右副都御史、刑部右侍郎、工部左侍郎、工部尚書、南京兵部尚書、刑部尚書等職。萬曆二十三年(1595年)卒,著作有《宸斷大工錄》、《兩河管見》、《河防一覽》、《留餘堂集》等。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