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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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舊憶》回歸到最原始的我
看到現在的社會變化的那麼快,你是否曾回想過以前小時候我們是怎樣過生活的嗎? 這不禁讓我回憶起我的小時候。猶記得我七歲時,常常一個人騎著我小小一台白色『四輪鐵馬』還故意把旁邊的兩個小輪子拉起作『兩輪鐵馬』,因為想學大人一樣騎兩輪的到處去逛逛,(夠耍帥吧!)一個女孩子一天到晚早出晚歸,不是到家裡前面的空地玩,就是到鄰近的眷村裡玩,一點都不怕什麼被拐走的情形發生,和現在的小孩子完全不同,還記得我和朋友常常玩泥巴土丟來丟去的全身髒兮兮,還會和年紀比我們大的姐姐烤番薯、雞蛋,就將它們包在泥巴裡丟進熱熱的土窯洞裡烤,大家也不管會不會有土味,還是吃的很快樂,而且每個人帶的食物都是偷家裡的,還不能被發現呢!每天出去玩是我必要的精神支柱,沒玩可是會沒有元氣的。 記得有一次家前面的空地是別人堆放鋼筋的地方,因為將鋼筋堆的很高,所以正好是我們大家「跳樓」的好地方,何謂「跳樓」呢?就是從高處往下跳囉!而且那個高度大約是房屋樓層的二樓至二樓半高,我們五個不怕死的小孩子就這樣一個一個接連地往下跳,由於我是裡面唯一的女生,當然不能輸給愛臭屁的男生囉:::::,就這樣腳蹬一下!碰!:::::就下去啦,感覺很好玩,也不會怕,只是腳小小的麻了一會兒,後來又恢復原來的樣子,現在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敢這樣冒險。 小時候超愛冒險的我,什麼新的事物都敢嘗試,在我小時候就已經完成『一台鐵馬ㄊㄨ歸高雄市』(台語)的事蹟呢,但還是會有遇到不順你意的時候啦,有次一個年紀比我大的女生在走用紅磚砌成的牆,但是它已被破壞不成形,大約有五面牆,綦中只有一、二面還是好的,她走的就像是走獨木橋的方式來走這道牆,高度大約是1.5公尺多,對我這個身高又不高還是個小毛頭來說,就有點難度了,她平安地從右邊走到左邊,而我也要像她一樣的走過去,當時我手裡拿著我最愛吃的雞腿便當,還是媽媽特地買給我吃的,我便帶著便當去挑戰這道牆,想說走完後可以品嘗勝利的感覺,大約走了五步後,要走下一步時,一個不留神,我從上面跌了下去,我只感到一陣疼痛和聽到我自己的嚎啕大哭,因為我左側腹部磨破皮,好大一塊哦:::::,血一直流,大姐姐也被我嚇到了,一直叫我別哭,當時我還一直看著我的雞腿便當,心裡想說還沒吃到,就沒機會吃了,因為它已掉落在地面上了,哎:::::,當時心裡這麼想著:當初真不該逞強的!這個記憶直到現在我還都記得。 在我們家附近其實也沒什麼溜滑梯、盪鞦韆等遊樂設施可以讓我們小孩子玩,只有在學校裡,所以我都會騎著鐵馬和一群同學到壽山,騎到最上頂端,再從上端延著蜿蜒的山路滑行下來,有時煞車還會不靈呢,真是嚇出一身冷汗,可是這種驚險又好玩的經驗是一輩子再也不會有的經驗了,因為我已長大了,而且也沒有時間再騎著我的鐵馬去冒險了,感嘆歲月如梭:::::,而現在也很少會有父母讓小孩子冒這種險囉,而且現在也很少有這種地方讓小孩子做這種事,現在的小孩子都像是溫室裡的花朵,被保護的太好啦,其實也可以說是無法快樂的成長吧,因為他們所面對的不是學校的考試,就是父母安排的補習,只有想到如何功課第一名,而沒想到休閒也是重要的一門課程呢,回想以前小時候自己所做過的瘋狂事蹟,還真好笑呢,也比其他的小孩子過的更多彩多姿,現在長大了,看到一些小朋友所做的活動,都覺得他們不是快樂地玩耍,而是玩父母認為的可以的活動,而且現在到處都是馬路或者是水泥地,真不知在這些地方要怎麼玩,安全上的問題又該如何做預防,愈是現代的社會,就愈失去童真的感覺,任何事物太追求現代化,把我們最原始的感受給忽略了,偶爾不妨讓我們繁忙的腳步停下來,回味一下我們自己最原始的感受是如何,想想小時候我們是怎樣去偷拔隔壁王大伯、李大嬸的香蕉芭樂,再想想現在的我們是否還有這種閒情及時間去做這些事,別讓繁忙的工作壓力讓我們忘了回歸最原始的我們想追求的是怎樣的生活,你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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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選兩帖
●秋旅記事 您用咳嗽問候九月害病的秋 我卻粘著步履翻閱這季流蘇聲韻 我們穿著薄薄不景氣的衣衫 站在滿庭燦爛褪去後的荒蕪 讀冷冷蔓延的詩 我們同時聽到遠山有出芽的裂痕在痛 那年是一齣年少戲夢 愛玩動情的愁 而冰河逐漸融蝕後的今天 凍的容顏豁然浮出許多歲月 ●遠方 望向秋色倦怠的遠方 我在低空燕尾樓房高處 以為可以看得到田埂消瘦的母親背影 更以為母親會從瘠田荒蕪裡帶回來我的童年 然後煮一鍋熱呼呼的地瓜湯呀 我們試著以親情一路回燙那年顫抖的冬寒 我們以為補釘衣褲可以掩遮千瘡百孔的一生 啊。母親。 夢回牽魂的故鄉 已經有些涼的季節您還在我思念的邊漠錯過 我們以為可以近距離吱吱喳喳笑談往事 而往事甬道裡您已走入自己小小宅縫門庭 漆漆暗暗留下半截慈祥的臉 像月兒落在我夜夜被擱淺的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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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漠中撒下一粒胡楊種籽─記溫世仁先生
第一次 路過大陸八路軍退守的甘肅六盤山(毛澤東那首:「紅軍遠征不怕難,萬水千山只等閒」的詩就雋刻在會寧的路旁),共產黨認為是萬里長征,國民黨卻認為是抱頭鼠竄。那偏僻貧瘠,沒有人會相信是共產黨反敗為勝的根據。數次經過六盤山、經過只能靠打洞屯水的華家嶺。在大陸西北這一片土地可以生存的人,我相信,只要願意,沒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 第一次 比較完整的聽到關於「大陸西部開發」的整體內容,是在陪伴英業達集團副董事長溫世仁先生,會見前陝西省省長程安東,暢談關於西部開發十年有成的構想之時。會上還有省台辦主任、北京台辦人員、無敵科技台北老總曾先生、西安分公司副總陳先生及我。西部開發十年有成,與其說是「理想」,不如說是「神話」。我知道,在整個英業達集團熱衷的人並不多,就連大陸北京的一些官員、甚至待開發的大西部的官員及學子,也沒有幾個人相信,開發西部,十年就能見效,誰信?因為,大陸原先打出的口號是:西部開發五十年有成。溫世仁先生把別人五十年的口號壓縮成十年,當地人看來,是一個比共產黨還驚人的「口號」。但是,科技背景出身的溫先生條理分明的闡述他的論點、可行性,及實施方略。諸如:把陝西、甘肅、青海、寧夏等山區百姓集體移民,形成一個個開發的衛星城市,再利用網路與科技貫穿,徹底改變大西北的封閉生活。從教育著手,培訓西部孩子基本電腦技能,建造星級旅館,暢通銷售網路、引進外資、實施軟體工廠模式等等。在場聽的人,也許頻頻點頭,但心裏卻是狐疑連連。就連我們這些英業達陪客,也是將信將疑。信的是網路科技的力量,疑的是這樣的大構想,好像應該是省級政府或中央政府分內的職責。然則,溫先生不只提出構想、論證了可行性,還親自帶頭示範。幾個月後,英業達便開始了關於「黃羊川」的溫馨神話。多數人認為,那是溫先生給予掙不到錢的英業達天津分公司一份不務正業的任務。黃羊川神話宣傳期間,許多人私下搖頭竊笑。二千年西安西部論壇的座談會上,溫先生和西部大學生間有了尖銳的對話。 「溫先生,如果你在十年內、甚至是有生之年,仍見不到您西部開發理想實現,您會怎麼辦?」 「那就讓我埋葬在西部的草原上吧!」他回答。 這是一句聽來令人錐心刺骨而且浪漫得無以復加的回答。誰說不是,西部的草原永遠不會婉拒你我疲憊的身軀。 我也曾在英業達幹部聚餐的場合,請教過溫副董:西部開發十年真能成嗎?溫副董的回答是這樣的:大陸說開發西部,需要五十年才見效,那是不負責任的說法。因為說成五十年,可能你我都沒人可以等到那天,所以今天在位的人就沒有人需要負責。取法乎上,得法乎中;取法乎中,僅得其下。十年,理論上沒有不行,只要做,就會有成果。在拜會省長程安東的會上,聽他講述開發構想,我在腦海中也曾閃現「開發家鄉金門,是否也可以十年、甚至五年有成的類比」。當那位提出疑問並要求隨同前往黃羊川的大學生,隨著英業達車隊到達甘肅古浪的黃羊川,我想他的疑惑一定更加深了! 一年過去,千鄉萬才從一句口號,變成了一家科技公司的名字。溫世仁依然默默的落實他的理想,就像最近他經常被引用的一句話:「世上只有一種人,那就是需要被關心的人」。黃羊川的根據地從圖紙到封頂,那些大山的子民,眼睜睜的看著一頁「山中傳奇」日夜趕工的譜寫著;那些開了天眼、到訪過北京的大山的孩子,經由網路擴大了他們的志向。對這位遠方的聖誕老人,也許那些孩子正在電腦的畫板上塗鴉著「聖誕卡」準備利用最新學會的軟體、創造出一些新鮮的「祝福」,透過電子郵件郵寄給他。 但此刻,他們都是立在黃羊川大雪紛飛、萬人哀悼場面中的一員,仰著的臉上都有飄著的雪,還有淚。 後記:很慶幸自己曾經有過溫先生這樣的長官,讓我人生中精華的六年在大西部成長。我也知道溫先生不光是媒體在他身故後所報導的那樣一個「彌勒佛」或「好好先生」的形象。身為企業人,他也有「犀利、快、狠、準」的一面。他深諳「孫子兵法」,知道「先勝而後戰」的道理。畢竟,只有「溫情」是無法讓一個企業成長到今日這種規模的。溫先生是我真心佩服過的企業人,他睿智、委婉、情理兼顧。溫世仁先生已經在西部播撒了胡楊的種籽,二千年只是開端,現在很多人、尤其那些西部大山的孩子,都逐漸相信,不用等到胡楊長成,西部就能實現溫先生的許諾。身為金門子弟,我相信溫先生的精神值得所有的鄉親共同學習,也希望我們能夠身體力行,為家鄉金門略盡個人綿薄之力。(寄自西安) ──西北記行系列之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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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兒女情
陳國明久久的沉思,淚水情不自禁地又奪眶而出,他突然激動地握住蔡郁娟的手,「讀初中時,妳像大姐姐般地呵護我、照顧我、鼓勵我,又給我一份純純的愛;五年後的今天再重聚,妳給我的依然是無怨無悔的愛和深情,而我給過妳什麼?妳要求過我什麼?今天妳飄洋過海、千里迢迢來到這塊陌生的土地,只為了要陪伴我回到久別的故鄉,用妳的愛來撫平我身心上的創傷。雖然我的身體遭受匪炮的重擊,它不僅讓我成殘,也傷及我的心,然而,那顆心經過愛的滋潤和撫慰,鮮紅依舊、並未泯滅。蔡郁娟,我願意聽妳的,一切就由妳來決定吧!當回到孕育我們成長的那塊小島嶼,我會站起來,重新站起來!絕對不會辜負妳的期望!」 「陳國明,君無戲言?」 「蔡郁娟,言出如山!」 尾聲 回到金門,回到闊別許久的家鄉,經過數月的調養和復健,陳國明的右腿雖然有點跛,但行動自如,不必依靠柺杖或任何的輔助器具;左眼雖盲,但卻有一隻健康的右眼。他婉拒退輔會輔導就業的安排,心甘情願地在蔡家的店裡忙進忙出。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陳國明以他異於常人的智慧和勤奮,適時掌握商機,充分發揮老闆和伙計的雙重角色,把蔡家的生意推向另一個高峰。 雖然陳國明沒有按月領薪,卻受到蔡家的充分信任和授權,錢櫃的鑰匙由他保管,陳家所有的費用也由蔡郁娟一肩挑起,對待未來的公婆猶如自己的父母,村人親友無不豎起大拇指,誇讚她的賢慧和孝心,當然也期待著早日喝到他倆的喜酒。 在老家那片山林和田野,經常可見到他倆捲起褲管,下田協助父母農耕的情景。雖然他們並非因此而生,但內心始終存在著一份難以割捨的鄉土情懷;蔡郁娟非但不覺得疲憊,每次來到這個青蒼翠綠的小山頭,內心更充滿著無限的喜悅。儘管他們尚未步入婚堂,但畢竟是遲早的事,「厝邊頭尾」、「鄉親序大」早已把她視為村人,讓蔡郁娟感到無比的窩心。 陳國明隸屬的步兵第六十九師也調離了金門,再也見不到昔日同甘共苦的袍澤,雖然有點失望,但很快就平復了,因為蔡郁娟不願他重提那段從軍報國的往事,惟恐又勾起他傷心的回憶。然而,人有時會在不經意間搔到別人的痛處。有一晚打烊後,他倆在房裡聊天,蔡郁娟無意中叫了一聲:「連長……」 「妳是不是欠揍,」陳國明握住拳,在她面前虛晃了一下,「妳明明知道我是傷兵,還叫我連長。」 「歹勢啦,」蔡郁娟柔聲地,「不是故意的,以後不敢了!」 陳國明深情地看看她,「其實這輩子只會疼妳、愛妳,那敢揍妳!」 「老天有眼,」蔡郁娟興奮地,「這何嘗不是我前世修來的福份。」 「蒼天賜福於祂的子民,往往與我們祈求的不謀而合,」陳國明有些兒感慨,「如果不受傷退伍,現在又跟著部隊調回台灣,那必然是兩地相思一樣同。而今天,雖然在肢體上有些缺陷,卻能和妳長相守。蔡郁娟,這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當然是幸!」她高興地說:「這何嘗不是因禍而得福!」 「雖然我已經想透了一切、看透了一切,不再認為自己是一個殘廢者;珍惜生命,愛鄉愛土,愛我的家人,愛妳蔡郁娟,是我永恆不渝的心願。然而,我必須再一次地提醒妳:以妳的端莊、美貌與家世,和一位……」 陳國明還沒說完,蔡郁娟伸手摀住他的嘴,「我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麼?它是我最不願聽到的。從認識到現在,我愛你的心始終沒有改變,不必用你身上那點小小的缺陷做藉口,想逃避我、想離開我!陳國明,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永遠不能得逞,我這輩子是跟定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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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飛機鬧鐘
談起我的飛機鬧鐘,那可真是有錢買不到,以前我常會聽到有人勸我:「你現在每天被飛機吵,以後要嫁到聽不到飛機的地方。」意思當然是指「飛機航道以外的地方」,我聽在心裡。以前我的鬧鐘因我週六、週日固定假日回來而響,它常在每天早上七點五十分第一次作響,叫醒我該起床了,太陽晒屁股了,那是一種規律,它每天總會叫個幾次,叫醒的不只是我,還有更多四處走動的人們。鬧鐘聲音由遠而近,越來越大聲,然後是慢慢小聲,其他時候大概已經是習慣了吧!所以不想理它,可是偏偏午休時它也會大響,響到我必須摀著耳朵忍耐那關不掉的聲音,那感覺真難形容! 最近,我這鬧鐘不知怎麼了,它偶爾會不定時響起,我當然知道這其中不尋常,彷彿它在告訴我些什麼,可是後知後覺的我只是在聲音越來越大時起床看看屋外│一片寂靜的天地,在深夜這聲響尤其讓人震驚,也許是某生命正面臨著考驗吧!我這鬧鐘受制於外人,曾有人建議我戴耳塞,那當然是不錯的意見,然而我怕也因此我會懶得起床呢!它常在大過年前後「響個不停」,使我耳朵不得歇息,隨著鬧鐘的不定時響起,我只能期望它盡量不響,必要響起時能夠是有意義的響,免得一再驚擾如我之類敏感的人,那可是會亂了生活的步調的! 曾經有人羡慕我有這個與眾不同的鬧鐘,可是我卻大部分時間是它響起時必須摀著耳朵的,那養成了我自然的反射動作,那也是保護自己耳膜的必要動作,可是我們之中卻早已有人對它有免疫力,那代表長期受這聲響催眠,耳力可能已受損了吧!這樣的鬧鐘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鬧鐘一叫叫醒很多人;這樣的鬧鐘說實在的,不是該改良就是該少叫,因為它影響著我們的生活,尤其年關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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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土浯民》我的金門咖啡地圖
一杯咖啡,攪拌出一段悲歡心事;一間咖啡屋,燒煮出一段甘苦記憶。 趁著夜黑風高,在聽完李昂與黃春明的文學下午茶後,我們幾個好友,跟隨著尚未冷卻的文學餘味,展開另一段我們的咖啡之旅。 藝耕,像一個流落山野的貴族藝術家,為我們,溫暖了原本枯寒的夜的旅程。 不起眼的外觀,門後,卻是另一片風景。琳瑯滿目的陶藝品,讓人見識到這位山野藝術家充滿人文的內涵。幽暗的燈光,慵懶的音樂,選個角落,做個不起眼的過客。 音樂,像一把提琴,輕輕的,不經意的,勾引出你不可言說的心情故事。即使是一種舒緩慵懶的氛圍,仍然遮掩不住,它不經意流洩出的貴族氣派。 適合在葉落時分,最好在飄雨的日子,對看著它的招牌---藝耕咖啡,吞吐出有笑有淚的深情記事。那種笑淚,舉手投足間,是無聲的,是含蓄的,是帶著幾許優雅和閒情的,彷佛太過狂放,就會弄花了一張精雕細琢的面容。 點一抹燭火,就著昏黃的燈光,陶醉在舒緩的提琴樂音中,啜飲那一段已然模糊的心事。 同在金湖的爵士義大利,則有著白領般的俐落,帶點朝氣,又有些許端莊。咖啡與白的交替中,適合在人影匆匆的午後,偷點時間,帶點悠閒,暫時放下惱人的公事包,點杯卡布奇若,坐看繁華街市的變換。 爵士風味的音樂,適合來段上班族的約會,偷閒歇個腿、鬆口氣,補足元氣後,再出發,又是一尾活龍。 金城模範街上的吧薩,濃濃南洋風味外貌背後,卻宛如爽朗的西部牛仔。自在、豪放,帶點不傷大雅的放肆。有著pub的風情,卻沒有惱人的喧鬧。 它適合在夜深時分造訪,點杯如同好友特別為你調製的咖啡,或是來杯略帶煙硝味的調酒,隨著鄉村音樂,緩緩擺動身軀,或者,依渭著吧台,和貼心的老闆娘,宣洩一天的苦悶,再暢快地咬一口店裡的燒烤招牌,為忙碌的一天,畫下充實而圓滿的句點。 同在一條街上的戀戀紅塵,像極了衝勁十足的草莽英雄,也像是隨時會噴火的小辣椒。五星旗、大紅布幔、原味十足的長木凳,少了幾分上流社會的優雅精緻,卻增了股黑色大地非洲才有的生命力。 就如同店中小火鍋豪放的大湯瓢般,你彷彿可以蹲坐在長條板凳上,吐口痰,幹兩句三字經,再大碗捧起如黑色汁液的咖啡,一飲而盡。 北堤路的客喜康,明亮的燈光,制式的設計,像是個充滿青春活力的學子,年輕、單純,帶點不經世事的陽光味。像曲純淨的民歌,哼唱屬於他們強說愁的年輕心事。不帶苦味的咖啡,簡單清爽的料理,恰如學子般的心靈。 A說,喝的,不只是一杯咖啡,而是在啜飲自己,品嘗自己的悲歡心事;B道,咖啡的迷人處,就在於不同的人,可以喝出不同的人生。 如果說,藝耕像是優雅浪漫的歐洲,吧薩像春春陽光的美國,客喜康好似單純而規矩的亞洲,那麼,戀戀紅塵就如同神秘火熱的黑色非洲。 這是我的咖啡地圖,我的金門咖啡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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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食虎吞象與軟土深掘
「食虎吞象」是一句非常具象而傳神的俗語,其誇張的程度也超乎世人的實際能力,恐怕除了「姜太公」與「呂洞賓」那種法力無邊、呼風喚雨的神仙之外,凡夫俗子只有在夢幻中才能享受到那種威猛無比的「快感」。老虎這種人見人怕,巴不得有「人肉」佐餐的猛獸與碩大高超,一頓腳可以踩死一個人的大象,你想可以任你「活剝生吞」那是何等神勇、何等偉大的驚世之作,說不定「金氏紀錄」會主動列入,那又是何等榮耀。筆者曾經有一次「野性」大發,抓起一整隻雞腿,大口大口地啃得滿嘴、滿臉、滿手、滿地的殘漬,那種了不起的感覺真直逼「梁山泊」好漢們在「忠義廳」那樣大塊食肉、大碗喝酒、大聲嚷嚷的豪情壯志。 先民的幽默感也真「高檔」,不直接點醒你做人不能心貪膽大,而讓活生生的猛虎巨象供你「把玩」。(如果是死的,那寢皮啃肉又有什麼可以流傳的)這種不自量力的事,許多人在常理下,應是望而卻步,可是仍有一些不信邪,「憨憨野」,自以為可以操控一切,一手遮天,於是「甲天借膽」,進行「食虎吞象」的「壯舉」,到頭來不是被虎「生食」就是讓象「活吞」。近幾年來多少件轟動社會的上市公司被「掏空」案件,就是「食虎吞象」的「精采」演出,到最後是「豪宅」被拍賣,自身被判刑,妻小受苦難,親友遭連累,風光的歲月,變成「暗無天日」、「淒慘落魄」的下場,真是何苦來哉。「貪」字使人「粗心膽大」、「心狠手辣」,使人在迷惑中,失去犯罪蹈禍的戒心,等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就已身陷險境,難逃法網,那時,你就是有通天的本領,就是有皇親國戚,也是「叫天天不應,入地地無門」,徒留給他人飯後茶餘或教訓子弟的話題範本。畢竟,守紀安份才是保身之道,虎象縱可操控,也是輕惹不得。 我金門鄉親善良的本性,加上懍於「上古經書」的俗語警示,倒尚未有此類懷有「熊心豹子膽」的狠角色,不要說有膽大到把別人的財產大把大把地「掏空」的本領,確是少見,連運用計策,「五鬼搬運」,以慢速度的「掏空」手法也使不出來,然而少數鄉親也不是真的「純」到了「蠢」的程度,他們一遇「無步可變」的困境時,仍會用粗糙甚至直截了當,毫無遮掩地玩起「食虎吞象」的戲法來,通常是「倒會」、「惡性倒閉」、「侵佔產業」、「吞併合夥」、「污賴債務」,事件不算大,數額不算多,比起那些幾十幾百億的,當然是「小巫見大巫」,在金門來說,每一分錢都是來之不易,那能經得起這樣「倒」「侵」、「吞」、「賴」,況且受害的幾乎可以肯定盡是親朋熟友,認真地說,其心何狠,其情何堪。聽說這幾年無主土地補登錄中,有上千上百件的登錄案是被「登記人」當作是「天上掉下來的禮品」公然厚顏地「登錄成功」,那些已被據為己有的土地,幾乎與地主毫無瓜葛,十幾代也沾不上邊,甚至還有人登記到隔鄰隔里,連上百年的石礫荒地,也「光明正大」地公然下手,這種「食陰吞暗」的行徑,據說已有人被逐一「算帳」了,雖從不信「怪力亂神」之說,但聽來也覺悚然。這些「逆勢硬拗」的族類得不到好的結局應是共同的結果。 說來有趣,「軟土深掘」之輩卻是「順勢而為」的勾當,舉鋤下挖,竟然土質鬆軟,如不多挖幾下,似乎說不過去,所以許多人把「軟土深掘」當做是「當然」之事,這非常不厚道。要知道土質雖軟,對挖掘並不是必然有利,人算不如天算的機率很高,大可不必去佔這種得來太過容易的便宜,土軟甚危,貪掘那幾鋤,說不定會讓你多損一些利益,偷雞不到,反蝕一把米的故事常會發生。 人與人相處,彼此的尊重是起碼的原則,不要存有「軟的」就可以「提去食」的念頭,有些人自以為有所恃,看人家窮困,看人家「無勢」,看人家軟弱,看人家年紀輕,個子小,看人家人單勢薄,看人家初入世少經驗,反正只要認為是好欺侮、好壓制、好出手,就像「掘軟土」一樣,步步進逼,恃勢凌人,非佔到對方的便宜,讓對方低頭認輸,或是無力招架,任憑予取予求,否則不罷休,只是世間假如都可一廂情願的話,那就是把世間事看得太過單純了,天理公道就蕩然無存了。狗被逼急了都還會「跳牆」,人到了絕境,全力反撲是本能的反應,我們常說「到水仙宮才看塔仔」,不到最後,不要太早下論斷。 「食虎吞象」與「軟土深掘」都是「貪」字在作祟,世間人總是職位高還要更高,財富大還要更大,工作輕還要更輕,責任小還要更小,福利多還要更多,妻兒好還要更好,理想無窮大,慾望無限高,節制一點,知足一點,安份一點,惜福一點,自會福報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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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漠中撒下一粒胡楊種籽─記溫世仁先生
關於沙漠中那些枝幹身軀充滿魔幻寫實的胡楊,有這麼一個講法:從種籽落地到長成需要一百年、從長成到無力經受風沙襲打而傾倒至少是一百年、從傾倒到徹底風化消失又是一百年。 三百年講述的是沙漠中一粒胡楊種籽掙扎、生存及老死的故事。 溫世仁先生,正是這樣一位在沙漠中數著自己腳印前行,並在每個腳印裏撒下胡楊種籽的奇人,他是一位真誠希望沙漠變綠洲,而且身體力行的勇者。 第一次 看到沙漠是在寧夏與內蒙邊上的騰格里的餘脈毛烏樹沙漠。站在沙丘高處是一望無際的沙海,一邊是被劃入銀川、中衛旅遊線的滑沙場,一邊則被蜿蜒在沙漠中騰遊似蛟龍的黃河給切斷並圍著。當你在沙上狂奔,看烈日下自己的影子在柔軟的、金黃的沙上爬行,任誰都只能相信:沙漠是風和太陽的故鄉,也或許,是某些寂寞枯骨的魂歸之所。 第一次 看到大型風車陣,是在往新疆吐魯番,過達阪城的路兩側。不同於沙漠,準確地說應該是碎石漠。白色巨大的風車,沙沙地的唱著王洛賓逝去的情歌─「達阪城的石路硬又平呀,西瓜嘛大又甜吶,那裏來的姑娘辮子長呀,兩隻眼睛像月亮。」路過達阪城,都停車在路邊吃到了不大但還算甜的西瓜。雖然,沙漠裏的路修得極好,但是,千百年來,那兒生活的百姓,都沒有太大的變化,你不會相信,這一片不毛之地,是你命中注定需要救贖的地方。 第一次 和黃河零距離接觸是在甘肅蘭州。那一天我和懷著身孕的太太漫步在五泉山,走過摩崖石刻、穿過小徑、拾級而上。遍覽五泉,聽梵音清唱。最後坐在山頂的大樹下品茗─三炮台。享受茶葉、龍眼、枸杞子、冰糖潤喉的舒爽,靠在躺椅上任清風拂面。我很滿足於那份閒適,以為整個蘭州的「綠」全擠兌在這五泉山上。而整個中國的「黃」卻都流進了腳下的母親河─「黃河」。這一綠一黃就是大西北生命的原色,綠的是希望,黃的是現實。 第一次 在荒野夜宿的經驗是在秦嶺,在車燈熄滅後,整個曠野唯一的亮光,就是在瞬間著了火的車子。我和妻子裹著一件被子,另一對朋友夫婦裹著另一件。我們睡在三星客車後座,回民司機載著我們連夜從西安出發,直奔甘肅天水。車子在山路迂迴顛簸,朦朧中聞著怪味,前座冒起了煙,司機急促的喊醒我們下車,緊接著車子就著了火。撲滅後,四周死黑死黑。天上沒有星光,伸手不見五指。寒風嗖嗖,牙齒嗑嗑作響。貼著車子挨到天微微亮,才循著狗吠聲找到了一戶人家,要了杯水,問了路過寶雞的長途車停靠點。天亮,才發現我們在秦嶺山上的一堆堆土墳邊熬了大半夜;放眼,都是貧瘠的、高高低低、錯落無致的梯田。 第一次 走進窯洞,是在陝西周至仙遊寺舊址的山崖邊。剛剛吃了從木軋子壓出來的 烙麵。幾個朋友叫來了輛蹦蹦車開往仙游水庫的山上,山邊一排窯洞特別惹眼。看見一位老農拿著鐵耙子耙著晾在窯洞口的玉米,一隻大狗守著另一個洞口。我們順著黃土山壁爬上,走到窯洞前,狗一陣狂吠,洞裏沒人出來。洞口上端懸著面鏡子和一小塊黑布,不知與辟邪是否有關。走進洞裏,一陣涼爽快意的感覺,頓時澆熄了洞外的溽暑。剛剛勞作的農民靠在木椅上微笑相迎,左側土炕上躺著的不知他母親還是老伴。反正,黃土地上的人民,看起來總是比實際年齡都要蒼老些。洞內簡單到可以說:沒有什麼─除了一個灶和一兩樣農具。 第一次 住進窯洞,則是在去年。朋友駕車從西安出發,走了五個多小時,一路經過有兵馬俑的咸陽、有文革期間下放造反派的永壽、有蘋果之鄉及唐太宗昭陵的禮泉、有樹立武則天無字碑的乾陵之乾縣,從路邊買了兩顆西瓜抱上車,最後走進大山,在山路又走了好久,然後,一陣不太搭調的涼風吹來,眼睛的視線裏擠進了一座小水庫,然後變成大水庫,最後竟是一座大到不行的超大水庫,不知道的人只會說是嵌在群山中的湖。朋友的妹夫─一個原本應該屬於繁華都市西安的年輕小夥子。獨自住在山邊窯洞裏已經大半年,編織著將黃土地變黃金的青春夢想。車子跨過水庫放水口,任何不屬於這片大山的外來者,都會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水庫四周的山壁上,上、中、下三層,密密麻麻的窯洞,像蜂窩。沒有人住的窯洞,只要你願意,就可以變成你的家。朋友的妹夫用一畝不到兩百元人民幣的代價承包了一大片山頭。他有四口窯洞,一口井。在遍地的野生酸棗上,雇人嫁接了近兩萬株的紅棗,同時還養了幾頭羊、雞鴨等,還有隻一直陪著他的狗。他渾身上下全是被蚊子叮咬的疤。他的新婚妻子─朋友的妹妹也跟我們一道來。男人的決定讓妻子紅了眼眶,他安慰說:湖面結冰時,他就可以找人泡茶聊天。湖的對岸,有另外一家和他抱著一樣想法的人。他們都是黃土地裏試圖改變命運的青年。 第一次 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宿命,是在五、六千米的岷山頂的小西天尕米寺,看著那些單純天真、見來客就害羞閃躲的小喇嘛。站在路旁,就能看見遠處白雪皚皚的山頭,誰都應該會相信,這兒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看著微駝的藏民老婦摩挲著金光燦燦的轉經筒,橫披赭紅色架裟的喇嘛在陽光下忘情的「辯經」。一片烏雲飄過,瞬間竟飄起了鵝毛大雪,而陽光,在不到十分鐘以前還和煦的照著。牧民的板車上堆著高高滿滿的麥稈或牧草?人躺在上頭。在雪中,這幅畫浪漫得令人心醉。但是,下山的路,儘是寸草不生的花崗岩石,沿著岷江時上時下、江左江右穿行,路過羌族聚居區,不到五百米,便見兩車翻倒路旁,還有另一遊覽車掉進江裏。路的艱難險阻,讓人不得不對天堂多所踟躕。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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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火兒女情
楊平江有些不客氣,「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病況絕對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嚴重,說不定將來還可以換眼角膜呢!骨科大夫看過最後那張片子也相當樂觀,他保證經過半年的復健,一定可以讓你過正常人的生活。金門人嘛,歷經無數次的戰爭,槍彈炮彈見多了,傷殘的鄉親也屢見不鮮,按理說應該更堅強才對,想不到你陳國明竟然那麼軟弱。」 「不是我軟弱,是你楊平江沒經歷過!」陳國明強辯著。 「不必強辯,我瞭解你,」楊平江搖搖手,笑著說:「自尊心強的人,相對地,自卑感也重。」他說後,轉向蔡郁娟,「看在同學的份上,我要對妳提出忠告,回金門後,如果陳國明膽敢再說一句:他是一個殘廢的人,蔡郁娟,妳就別再愛他!」 「楊平江,你放心,如果蔡郁娟不愛我,也輪不到你!」陳國明的情緒似乎已平復了不少,臉上也露出了一點笑意。 「想當年在學校,我只服你陳國明一人,」楊平江坦誠地說:「你和蔡郁娟是一對很好的小戀人,大家都知道。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學校漂亮的女生,除了蔡郁娟外,我個個都想追!」楊平江愜意地笑笑,「經過打聽,當年在學校出雙入對的同學,幾乎對對分道揚鑣,只有你倆走來始終如一,不僅讓我羡慕,更讓我欽佩!」 蔡郁娟看看陳國明,他也正看著她,兩人的視線正好重疊在一起,他們會心地一笑,相信楊平江說的是真心話。然而,未來的路該如何走,陳國明是否會接受蔡郁娟和楊平江的規勸,走出隱藏在心中的那份陰霾,回到那塊孕育他們成長的小島嶼,迎接光明燦爛的人生? 那晚,楊平江搬來一張折疊椅,好讓遠道而來的蔡郁娟陪伴著陳國明,他相信這對戰地鴛鴦還有許許多多的話想說,如果事先沒有充分的溝通,一旦回到自己的家鄉再起紛爭,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好處,但這似乎是他的多慮。五年的分離再重聚,歲月不僅讓他們成長,也考驗著他們的感情;然而,在感情這條路上他們走得很逍遙、很愜意,但是否有毅力越過生命中的這道藩籬,向幸福世界邁進,上天正考驗著這對年輕人的智慧。 「明天辦出院,我們後天就回金門。」蔡郁娟深情地看看他,「楊平江已透過關係,為我們排了機位,我會細心照顧你的……」 「我的內心充滿著矛盾,」陳國明紅著眼眶,「這副模樣的確讓我恥於歸鄉,恥於面對鄉人;要是能留在這裡多好,唉……」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怎麼又想起這些了,」蔡郁娟愛憐地牽著他的手,「我們不是已講好了嗎?」 「這幾天是我內心最痛苦的時刻,」陳國明皺起了眉頭,「它比起我躺在手術台上,讓骨科醫生切、割、釘、鑽還難受。」 「為什麼?」蔡郁娟不解地問。 「讓妳一個弱女子來攙扶我,我於心何忍啊!」 「那是我心甘情願的!」 「在我尚未完全復元前,我能幫妳什麼?只會增加妳精神和身心上的雙重負擔。」 「只要回到金門,只要我們同在一條生命的小舟上,陳國明,你是我最甜蜜的負荷,也是我未來的依靠!」蔡郁娟的眼眶已紅了,「我知道你遭受如此重大的打擊和傷痛,心裡不僅難過,一時也無法平復;但我的心情和你並沒有兩樣,一滴滴眼淚只能往肚裡吞。別忘了這裡只是醫院,不是你久留的地方,惟有踏上我們的土地,回到自己的家,看到日夜盼望著你歸來的親人,才是我們所冀望的!」悲傷的淚水已爬滿著蔡郁娟的臉龐,她停頓了一會,拭著滾下的淚珠,又柔聲地說:「陳國明,聽我的話,聽我這一次就好,別再猶豫了,只要回到自己的家,往後凡事依你,絕不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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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鄉音無改鬢毛衰
早年有子弟赴臺讀軍校,在村里中算是件大事!錄取通知寄達時,鄉親老少奔相走告:「陳家的老三考取軍校。」不必廣播很快人人都知道。童年玩伴的母親李媽媽心疼我可能阮囊羞澀,帶著一本孫子兵法及一捲兌換成新台幣的紙鈔,進了家門對我說:「阿伯送你一本書,要努力打拚,阿兵哥同樣有前途。」孤立無助堅持到現在,只有一位長輩站出來聲援,感激萬分地收了書,堅持把錢退回,她知道這孩子人小志不小,就收回那捲紙鈔。對父親來說,光宗耀祖的期待少,兒子離去的感傷多!對年少的我卻是一個嶄新的開始,真的是滿腔熱血胸懷大志,決心要有所作為,開創一片事業才回來! 雖不是第一次遠離家門,感受卻完全不一樣。砲火下離家為逃難,期盼越快離開,越能早日獲得安全,戰事停息就可以回家。這次離鄉是為了一個無法掌握的未來,何時能衣錦以換取家人的諒恕?不敢去多想,深怕自己的堅持會潰堤。 外婆已經哭到無法行走,原本以為只有自己默默地離開。沒想到父親還是趕來送我,尾隨在兩噸半軍用大卡車後面,用踉蹌的快步跟了一小段路,直到車子加速離去才不見人影。強忍眼中不聽話的淚水,緊緊抱住父親剛剛遞給我一個軟軟的包袱,裡面塞了一床厚厚的紅毛毯::: 軍旅生涯時東時西,幾近十年的時光,背負一個帆布袋,走遍大小各島,藏身又鹹又濕的海邊,棲息滴水不停的山洞,除了滿懷為國獻身的壯志外少有他想。接著另一個十年,歷經高司單位參與軍機事務的重任,兢兢業業不敢稍有懈怠。精壯歲月的後十五年,投身作育英才行列,桃李雖未散滿天下,但門生中任大學教授者已不乏其人。自我檢視,時至今日無豐功偉業可表,甚至略顯些許寒酸,但意氣風發無怨無悔付出全部心力,無愧於鄉人,無負於親長。 闊步走過漫長半個世紀,少不更事的稚嫩身影,屢經洗練蛻變,已染些風霜!家鄉雖只是記憶中的名字,但無論人在何方,那出生、渡過童年歲月、年少成長的地方,經常在腦海裡湧現││晨曦中莒光樓偉岸的身影,下墅海岸一波波白色的浪花,慈堤的落日斜照著盤旋的海鳥,枯朽木麻黃下殘破的老屋,還有外婆及父母親長眠的地方……種種景象,並未隨著時光的飛逝而模糊,年歲越增長,記憶越濃烈!無法割捨的情懷,什麼都難以取代,且每每觸及,心中陣陣作痛無法自持! 旅居中部時,假日午後與妻散步中閒聊,偶遇擦身而過中年男子,突轉身親切招呼:「你們是不是外島來的?」我訝異問:「你怎麼知道?」他很得意地說:「聽你們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我在那邊當了兩年兵,聽到這種腔調很熟悉。」曾經受過嚴格的語言訓練,平日與人對話,總是被歸類為「老芋仔」,想不到與家人不經意的談話,卻被識破自己原來也有別人聽起來怪怪的鄉音。 長久放逐自己的歲月裡,常用一種特殊方法來尋覓四散的鄉親。每遇人多口雜南腔北調的場景,我就操閩南語慎重其事唸出「奈阿佛」三個字,然後指著每一個人問:「請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對方一定睜大眼睛想半天,東猜西掰很少能講出正確答案。我不輕易說出謎底還取笑說:「充其量你只能算是台灣人,連奈阿佛都不知道的人,不是正統閩南人。」有幸巧遇能喊出正確答案者,就有他鄉遇故知不盡的話題與欣喜。 那年的冬天,在辦公室裡接到妻哽咽的電話:「爸爸在睡夢中仙逝!」八十六歲高壽四代同堂,幼時一人漂泊,晚年子孫枝葉繁茂,可謂福壽全歸。但遺憾未能隨侍在側,心中的愧疚與自責無法言喻!放下所有一切,搭機返鄉直奔村落。家門口已張掛起帆布棚,遠遠望著父親放大的照片,好像正盼著什麼。一群嬉戲的孩童圍過來好奇的問:「阿伯,你從那裡來的?要找誰?」 孩童們被我撲倒跪地爬行的哭號所驚嚇,回頭對屋內高喊:「不認識的阿伯回來了!」 後記:感謝老編精心設計刊頭,開闢「鄉音」園地,囑咐多多和鄉親開講,盼多年未曾謀面的鄉長及同窗好友,來此相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