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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舐犢情深
家裡世代務農,在六○年代,農村機械化尚未普及;所以耕作時最佳良伴,非水牛莫屬。水牛不但是農人們的忠實朋友,也是家庭的重要成員;勤勞賣力的耕田整地,乃至於拉車的苦力,都必須有勞水牛鼎力相助,儼然成為農家不可或缺的「主角」喔。 農務閒暇之際,童年的我,便成為水牛的好朋友;陪著水牛在水草豐美的野外四處閒逛,牛兒努力吃草,我則快樂的在草地上打滾,順便欣賞鄉間的佳風美景。 家裡原本只養一頭母水牛,每當家裡人手吃緊之際,沒辦法天天陪著水牛逐水草過日子,只好請託熟識的人代勞;還好那時候還時興「寄草」的行業,有人專門替人家看牛。 這位專門看牛的朋友,必須看守來自各方的牛群十多頭,不分大小或公母,全數將牠們湊在一起,宛如成為一個「大家庭」;直到農忙時,需要水牛幫忙耕田的勞務,這位看牛的朋友,就會熱心的挨家挨戶,將養得肥肥胖胖的牛隻「限時專送」到府。 有一年,這頭母牛「寄草」過後,挺著大肚子回來,家人以興奮的心情,迎接牠的喜訊;這一年,只好讓牠休息待產,當年還小孩子的我,剛好親眼目睹這頭母牛生產小牛的全部過程。 母牛要生產時,四肢站立,後腿略蹲,然後羊水破了,先看到黃色小蹄從產道出現;隨後小牛的頭部先見天日,慢慢的,漸漸的,母牛後腳蹲得更低,生怕小牛墜地受傷。 不一會工夫,小牛順利的在鋪有稻草的地上「落地」;這時母牛很用心的用舌頭舔去小牛身上濕黏的液體。小牛也很努力的在母牛的至愛下,完全配合演出;小牛使出渾身解數,拚命的想站立起來。 眼見這一幕,年幼的我,雖然不懂「舐犢情深」的陳義,不過卻知道母愛的偉大,在我眼前表現得淋漓盡致;小牛出生沒多久,就會站起來,隨後在母牛的愛意指引下,終於喝到母牛的第一口奶,快樂的神情,在「母子均安」與「相互關懷」的寫真下,展現舐犢之愛的至情至性與至真至善。 從此以後,我只要有機會陪著水牛外出「散步」,母牛身邊多了一頭小牛,我只好跟著牠們母子後面亦步亦趨,順便感受一下母子情深的美麗畫面;小牛越長越大,跟著母牛學著吃草,母牛總是將嫩草讓給小牛吃,母愛跟人類沒有兩樣,一樣令人動容。 歲月有情的增長,小牛也漸漸長大了,開始在叔叔們的訓練下,也要到田裡工作;剛開始小牛總是不懂事也不聽話,讓叔叔氣急敗壞,有時候氣不過,揮動無情的長鞭。在一旁工作的母牛,沒有能力向主人抗議,捨不得的淚痕,卻在瞬間濡濕了眼眶;在一旁的我,看了整個心都揪在一起,力勸叔叔不要對小牛動租,小牛得以在快樂的環境下學習成長。 農忙時節,告一段落之後,我又要陪著這對母子「出遊」,尋找豐美的水草,清享口福;此時,小牛已經長大了,不過還是很會「撒嬌」,母牛為了培養小牛的獨立性格,不時假裝生氣,常出現讓小牛「保持距離」的小動作,見此情景,我總為這頭母牛豎起大拇指讚譽一番。 我的童年,能夠陪著這對水牛母子一起過日子,一點都不嫌累,反而樂此不疲;牠們很聽話,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算附近的草地,已經被「理光頭」,牠們也不敢隨便亂跑。 一天總是快速流逝,向西的斜陽,催促著我們暮歸的訊息;我順勢騎到牛背上,強化與牛的互動,順便當個快樂的牧童,這一幕,我終身都視為最諧美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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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份無私的愛
『爸爸,我考差了。』 「……沒關係,我們加油了。」 『媽媽,我理化只考了14分…』 而母親僅僅轉身給我一個很大的擁抱,卻讓我的眼淚不自覺的流了很久,很久。 那一年我國中三年級。 心,也停留在這一幕,儘管過了很多年不說,這一幕,仍清楚的像昨天一樣。 小時候,我和大家一樣,乖乖揹書包上學、乖乖預習複習等考試,想考第一名,也想在才藝出風頭,想當老師心中成績品德都棒的小孩,更想讓父母為我驕傲,我在我小小的心中放了一張又一張評分表,評分我今天哪裡表現好哪裡又不好的,日復一日我可以更了解,我有多更接近「棒」這件事。 我不是很會讀書,對於數理方面更是一竅不通,我喜歡國文,可是我也討厭看文言文,我不理解的是古人,為什麼很喜歡用之、耶、的、呢 來做結語或連接詞,但後來我漸漸理解的這樣的心情。 原來它只是心中惆悵卻不知如何說出口罷了。 我的父母很努力,很努力把他們擁有最好的一切給我,但我的心中卻覺得我常常讓他們失望,其實這只是我沒有達到我的評分標準,而溢出來的害怕,那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後來我發現,其實我不愛讀書也不喜歡讀書,是不想父母傷心,而使我努力的讀、用力去讀,聽起來沒有錯,那一年母親告訴我,讀公立學校能省錢,促使我拚死也要考進公立學校,是讀進去了,卻是全學校最低的分數就能讀進去的科系,在那時的心中我告訴自己,「沒關係我仍為媽媽省學費錢就好」,某一刻我聽見內心蠟燭熄滅的聲音,心的夢想和現實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我熄滅了我想追的夢。 夢熄滅了,但根卻一直紮在心中,年紀再大了之後,父母和社會的每位父母一樣,用期待希望渴望來告訴我考公職人員的重要,那是一份穩定的工作,有穩定的薪水、穩定的人生、穩定的假期、穩定的每一天,但我的心中響起的是像那囚牢一樣匡啷匡啷的聲音,很穩定很穩定,卻穩定的讓我打心底害怕,默默的我把評分表在心中燒掉了,我開始在夢的根灑水,祂慢慢的發芽,卻始終沒被陽光親吻過,我脫下了喜歡讀書的這個面具,與另一個自己開始心的交談與面對。 「夢想很美,但妳能用多少夢想來填飽妳的肚子」我的父母這樣對我說,我不急著與他們辯駁,因為他們是我最愛最在乎的家人,我沒有辦法因為夢想而與他們漸行漸遠,為此我開始努力在我的夢想上面,並分享給我的家人。 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甚至談不上是一條道路,而每一步能走的路,都是需要慢慢磨練慢慢搬運慢慢堆積,它像是一條小徑一樣,旁邊有雜草前面是一棵一棵的大樹,我的心中也很徬徨害怕,身邊的同儕各個努力考研究所、考公職、考證照,而我呢?我,捫心自問。 輾轉好久,我透過手機告訴了我的父母,他們說,『親愛的,只要妳不是做壞事,只要妳活得好好的,只要妳能快樂,努力在妳想做的事情上面,能三餐溫飽自己,那我們也別無他求了。』 那一幕好像昨天一樣,我難以抑制眼淚的傾出。 我好愛我的父母,我想他們是上帝帶來的天使,在心中我不斷的感謝。 珍惜家人,他們是上帝賜與我們最無私的禮物,不論好壞,用愛心、耐心、關心陪伴他們,這會是回報給家人最無價的禮物,最後請不要抱怨父母的存在與付出,他們對你的愛,可能是這輩子他們最大的財富與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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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晚上榮福回家後不久,丈母娘就過來要夫妻兩人過去家裡吃晚飯,飯桌上四個人,丈母娘告訴女婿女兒懷孕的事,岳丈大人同時提議要女兒女婿今後一起住在娘家,「反正家裡房間是現成的,本來你們結婚時就可以住家裡的,因為考慮到不想使你讓人家誤會說是給張家招子婿(入贅),所以讓你們先自己住一陣子,現在淑女都已經懷孕了,住家裡一起生活比較方便,也免得你媽天天兩邊跑,你出門也可以安心做事,這樣好嗎?」 「好的。」這事在結婚前岳父已有提過,家裡有地方,就四個人住還有剩,但岳父顧及女婿不願被人說是讓張家招子婿,反正自家有一棟房子空著,所以先讓女婿住下,待過一陣子再看看。榮福想懷孕的淑女和岳父母住確是比較安心,這樣的安排對自己、對岳父及阿淑都好,所以榮福不用考慮就回答得很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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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鳥語專欄》離島7號的開心農場
開心農場位於離島一隅,門牌7號。 農場的原主不知何許人也,只知他廢耕之前留下一井一水池。 原本不識莊稼事的片哥,年屆50,即從拿筆的職場退休,閒閒在家無勞事,乃興起了學效陶淵明「躬耕南山畝」的念頭。 Just do it ! 說做就做。在一片不被看好的聲音中,斯文的片哥真的放下右手的粉筆,拿起左手的鋤頭,鬆土、播種、澆灌……。度過了「草盛豆苗稀」的實驗期,農場裡,綠葉終於綠油油,果樹終於果纍纍,片哥在欣喜豐收之餘,還要忙著把漂亮的蔬果送給他人嚐,把稍醜的蔬果留給自己吃。 獨耕南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農場裡,「對影成三人」。片哥學習著和土地親密對話,滿足於農作物日日生息的成就感。農作物得以豐收,片嫂的支持當然功不可沒。片嫂的農場工作完全隨興,什麼事都可以做,什麼事也都可以不做,菜綠了就摘,果熟了就吃。一句「現採的蔬果最好吃」,就足以推動片哥一年又一年地耕鋤下去。 一年、二年……,原本只是路過農場,下下指導棋的職場同事甲、同事乙,在幾次的親自下「田」演出後,竟戲演成真,成了農夫甲、農夫乙。 三人成眾,眾志成城。農場集合了「三人組」的團隊經營:農夫甲牽老牛鬆土播種、農夫乙雙手雙水桶澆灌,片哥日日修枝包果……,農場的作物一畝又一畝地開新發綠,綠田成片、成園,再把周圍的籬笆架構成牆,入園處,還加了一把「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的鎖。農場,儼然升格為莊園,姓莊的片哥更是水漲船高、理所當然地成了「莊主」。 多年經營下來,莊園的美妙,在於它孕育出了三個神奇的精靈。 精靈一:當地當令。 近年來,台灣美食節目當道,所有的健康美食都強調當地當令的食材。工商社會,我們習慣於在大賣場買食品,在餐桌上認識食材;搬有運無的商家混淆了我們對當地當令食物的分辨,善烤喜炸的廚師阻礙了我們對原味食材的欣賞。 人來農場,看到「土生土長」的農作物,當地當令的感覺馬上就來了!春來有蒜苗、桑葚,夏至有苦瓜、西瓜,秋到有茄子、秋葵,冬臨有蘿蔔、洛神花……等等。有一次,電視美食節目出外景,主持人站在農地上,生食現挖現洗的當令白蘿蔔,誇口其味甘如水梨。隔天一早,我馬上到農場如法一試,不意果真如此! 精靈二:綠意盎然。 彩虹有七色:紅、橙、黃、綠、藍、靛、紫,色色各具特質,其中,綠色給人的感覺最平和、最具生機。藍天下的綠色大地,即使沒有花朵、沒有果實,它仍然可以用不同深綠、淺綠的層次來律動畫面,讓人與自然,相看兩不厭。 綠,是農場永遠的主色!除了四季分明的桃樹、桑葚樹、芭樂樹……等,當令的時蔬總是綠意盎然。不論花朵開得多鮮艷,不論果實結得多纍纍,當番薯藤、馬鈴薯、空心菜……等等的綠葉一蓬勃發展,整個農場就亮綠了起來。 眼科醫師常常提醒電視兒、低頭族,走出戶外,看看綠色大地,它可以讓疲勞的眼睛獲得休息。長照病房裡,醫師鼓勵病人種植花草,以植物的欣欣向榮來鼓舞自己的生命力,作園藝治療。的確,業餘的農作是很容易讓人開心的,不論是耕耘過程中,看到農作物「一暝大一寸」的生機勃勃,或是驗收成果時,「自食食人」的交流分享,都是教人既愉悅又有成就感的。 精靈三:新鮮分食。 鄉村人家大多喜歡在家宅附近種種小菜,自食之餘,也分送他人。在我分你送的交流下,家家的菜色自然地呈現出多樣性、自足性。 對這樣的新鮮分享,我倒不至於全面把它美化為「村人的慷慨」,反倒解釋為「大環境使然」。環境一,自家種的菜,不用花錢買,較捨得給予人,雖然它要花些時間、精力來照顧;環境二,吃不完的菜,不送人也會自然敗壞,雖然日曬、醃漬、冷藏可延長它的保存期。 其中,農作物會敗壞,最是一道推動新鮮分享的神奇催化劑。已逝的電腦怪傑賈伯斯曾說過:「死亡,可能是生命中最棒的發明,是生命交替的媒介,送走老人,給新生代開創道路。」我對「農作物會敗壞」,亦有近似的禮讚。 離島7號的開心農場,開拓出價值後,雖然加了圍牆,加了鎖,但「不送人的農作物也會敗壞」,所以,它並沒有拒絕新鮮分享。 細數過農場簡史,發現了農場精靈後,文末附加一提農場傳奇。 話說,自古以來,士農工商,各司其職,隔行如隔山,仕者難田,田者難仕。「終南捷徑」終竟是難得一遇的田事佳話。古籍如此記載:唐朝盧藏用舉進士,居終南山中,至中宗朝才得以高士得官,且累居要職。有道士司馬承楨曾被召見於宮闕中,將還山, 盧藏用指著終南山曰:「此中大有嘉處。」司馬承楨徐徐回應道:「以僕視之,仕官之捷徑耳。」 回到現實,離島7號開心農場的農夫甲、農夫乙在下田耕作之後,先後被延請入閣當主任甲、主任乙,此舉或許不算「耕而優則仕」,但算是農場傳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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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溫度
她,職校畢業後就在市場裡租了個小小攤位,擺台縫紉機,專換衣褲的拉鍊/車補斷裂的衣縫處或修改衣裙的長度。 「這是我的專業。」 每回拿衣服來修改時總常聽到她滿臉熱情與信恃之心的對顧客們「引以為豪」的「自我誇讚」著。 她的手藝,她的自信神采,我好生歡喜與欣賞呢! 她的生命呈現出對生活的熱情溫度與歡樂其中的情境。 她,大學畢業後旋即順利的走入執教中學的社經階層裡,但,因仳離的悲劇婚姻竟讓她萌生「一心求來生」的「業果善報」。加入宗教團體後的她,但求「功德」日增;凡事以「果報」論斷其因緣由來。 但,國家社會局勢,於她,一問三不知;周遭同儕的生活際遇,概然不聞不問。一心但求放生的功德與法事的福德果報,冀盼下一世的業力之果。 知識份子,卻活得漠然且毫無人情的溫熱暖意與宗教人士待人處事該有的悲憫情懷。 她,活在「知識的象牙塔」裡;她,活在「車縫的生活熱絡」中。 她,心境並無「大學」;她,生活日日「大學」。 我喜歡有溫熱情懷的她,生命裡,生活中,那活絡的晏晏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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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宇哥哥不見了
「浩宇哥哥不見了!」三年級的他說著。 「他在海的那邊,臺灣,可能還睡在臺北家的床上!」我對著樓梯望去的活動中心,微微地笑著想著。 飛機是早上十點半自高雄起飛,趕著下午一點的報到,某些悸動是對金門的近鄉情怯,某部分是對於「替代役」身分的戰戰兢兢。行李不多,一個大黑袋內裝著成功嶺發給的冬夏制服及居家小物,一秤也十六公斤足的沉沉情緒。時間近迫的威脅在渡海的機上逐漸明朗,讀報,讀未知的明天,讀兩年前的金門海灣──久違了,金門。 報到手續不外乎督導長官耳提面命役男生活的「安分」,這安分對於八個役男與管理人應該都有各自表述的想像,即使都顯露著一臉的笑。我們各自被領走,一船一車讓我們暫別集體生活,那段訓練時光的團隊作息相較今日之後,下單位、單打獨鬥,每個人的命運若一顆種子入地溫培,芽葉如何姿態,就得看你如何面對世界,世界因你成為天堂抑或地獄。 教導主任引我走入校園,見人便說「這是我們新來的替代役,浩宇走了,就換他接手」,我亦保有乾淨的好奇心與想像力面對大家,用「你好」兩字解渴,解陌生感,「我四年前就來金門考察和旅遊,這兩年忙著畢業論文就生疏了,不過我落籍金門了」,也能消化他們太多的「台客」情愫,對我眨了眼,沒多說「怎麼選到金門服役」這類解釋萬千遍的話,「浩宇,現在有沒有很忙?帶他去放行李,還有認識校園!」教導主任對座位旁的一個大漢說,大漢停下滑鼠、螢幕停在一個表格、回頭看了我一眼,起身後要我右走左拐,進入活動中心的側房,他也領著一個比我早三個月服役的單位役男走逛兩個房間的設備、解釋國小服役的工作、讓我安心的加入這一團隊──體格大漢的那人便是浩宇學長,我想我們共同處除了這身卡奇制服與藏藍寬鬆的西裝褲,他是只剩十天就要役畢的「老鳥」,與我當下獵奇心境的「菜鳥」遠遠差別了一個懷胎週期。他每見一個老師就把我引來介紹,「對啊!我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時間過的好快」,他帶著靦腆對每一個與他招呼的師長,師長都回以一種「怎麼可能?役期這麼快結束?」的詫異,順帶與我揮手示意,我相信這是一種歡迎新人卻又必須向舊人敘情的兩手策略──浩宇,究竟在這裡做了些什麼? 「你是誰?」 「我是新來的,新人替代役!」 「那浩宇呢?他怎麼沒到圖書館來?」 「圖書館這幾天就由我服務喔!」 來去飛梭不定的小朋友們,我一個也無法記得誰是翁小妹,誰是黃小弟,但是他們知道「替代役浩宇」會跟他們說故事、陪他們聊天、還會帶他們下課路隊。那天傍晚聚集了十來個後門路隊的小朋友在辦公室座位旁,浩宇要我跟著走一遍了解前後導護的異同,小朋友浩宇來浩宇去圍著他說著一天的學校生活,「這個要顧緊一點,很愛脫隊,自己過馬路!那個很調皮!這個會自動找你帶路隊……」我順著話,看著浩宇所指稱的對象,調皮的那人說:「為什麼說你要離開這裡了啊?你要去哪裡了啊?」愛脫隊的說:「你還會回來看我嗎?」浩宇回過頭卻對我撇著嘴說:「怎麼辦?時間越接近,才感覺到離別的滋味,真的會不捨耶!」這天,我發現浩宇讓孩子們相信他能帶給他們一種安全、信任、親切的「大哥哥形象」,他與一般役男的職責並無差別,但他存著一顆赤子之心,施以同理,時時以男孩的瀟灑應對他們的無理取鬧,於是,他們記得有個人叫「浩宇」,而浩宇是這裡替代役的某種代稱、呼喚、解決疑難的契機──「浩宇呢?不對,現在是你坐上這位子了,你看我名字都還會叫錯。」 有天下午,我整理樓梯間英語學習情境的恐龍與四季樹叢圖卡裝置,三年級的小朋友走上走下看著我胸口線繡的名字讀了幾回,嚷嚷著這個人就是新來的替代役,一個男孩說「浩宇哥哥不見了!」我們都看著教室前縮小的蔣公銅像,我出神的想著這兩星期與他登太武山蔡厝古道、一同與金寧的管幹役男聚餐、以及送別宴會的一攤攤,都是這麼一群人「記得」他的美好而願意用再多的時間珍惜最末的機會相聚。因為他,我速捷地熟記工作任務的過程,相信替代役能以天真爛漫的情調與大家共同學習,也體認到一種被人記憶的踏實氛圍──浩宇做到讓人記得,我們的價值必須自己創造,就像他即使離開,都會眷戀與他的生命交集是段美好的時光──他沒有不見,褪去制服之後,回到現實,下一站挑戰依舊,只是我們還來不及忘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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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淑女看著走過來的那位男人說:「這位叔仔說的沒錯,我們那個就是姓黃。」 「西黃有四甲頭,不知道是那一甲,如果東甲那咱是我們自己人。」 「是東甲啊,我們家在西黃村莊的最東勢,鹽務辦事處的後面。」阿淑說。 「哪個角落我是不清楚啦,也不曾去過,我知道咱東安下黃姓的祖先是從浯洲就是金門西黃東甲分過來的,咱那間祖厝裡那塊『將軍』匾就是早時從西黃那間祖厝搬過來的。」 「這麼說來咱都是自己人了。」 「是咯。」 淑女邊和人答腔,邊拿出幾塊婦女喜歡的布讓他們挑選:「這塊川綢布布料很好,這是我前幾天才從馬巷挑回來的;如果要做平常時穿的衣服,這塊西洋仔比較便宜,一碼八塊半。咱既然是自己人,若要買就算八塊錢給你。」 賣出了第一筆,兩三筆陸續成交,在大榕樹下待不到一個時辰,就賣出了幾塊布。那位說是自己人的叔仔的老婆,還一直請阿淑到他家喝水,臨回家前那位叔仔又補了一句:「不只咱是自己,這附近好幾個莊頭和西黃都是至親,像下店東屏也是整莊姓黃,聽他們說咱西黃北甲、西甲的祖先都是從下店分過去的,還有中甲和我們東甲的祖先,是從同安坑柄、古宅分過去的,這附近的黃姓,都是同宗。」 「是啦,我也聽父親告訴我說,阮蓮河也和金門附近這角勢有至親的關係呢。」 剛才顧著做生意,也忘了肚子餓,現在眾人散去,肚子馬上就感覺到餓了。從包袱裡拿出早晨出門前備好的米糕,送進嘴裡慢慢的嚼著,出門久了,早就習慣了這種飫更失頓的三餐。整好包袱,眼看著整片陽光已經從大榕樹的傘頂斜了下來,阿淑就動身走出東安下,踏向返家的路上。 才出門一天而且也沒走得多遠,回來後第二天就覺得很累,清晨起不了床,淑女想:大概是因為有一段時間沒有擔布出門做生意的緣故,一時還沒習慣過來,索性就休息一天吧,過一兩天再出門。可是第三天要起床時,還是一樣很不想起床,這種懶樣以前是不曾有過的。幾天下來,淑女自己也不相信,可是看在媽媽眼中,心裡卻暗自盤算著,女兒結婚已一個多月,該是時候了。這天她來到女兒女婿住的地方,女婿已經出門了,可是女兒還懶洋洋趟在床上,他走到床前問:「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起床?」 「這幾天一直感覺不太舒服,早上很不想起床。」 「是嗎?」母親似乎不是很在意:「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有了?」 母親這麼一問,淑女這才會意過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經過一一問明狀況,母親確定女兒是有身孕了。「既然有身孕了,你就要好好在家,別再出去做生意了,不是說近來生意也不是很好做嗎?那就專心在家,我和你爸今晚和榮福斟酌一下,看看怎麼安排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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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壇蒙塵
前言:物若蒙塵,應儘速吹拂、擦拭、抹去、清洗或刮除,物始能披雲露青天;如令其層層覆蓋,不加處理,塵必成垢,原貌儘失,久必成廢…… ◎◎◎◎ ◎◎◎◎ 韓愈師說一文提到「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者也。」其中,傳道所指的乃是待人接物之道,講求人際關係、團隊精神,注重道德品行。學生至校求學,其人際關係是否良好,品德有無偏差,關涉其社會化互動過程對其心理的反應。授業,簡單而言就是傳授學問知識、教導才能技巧。學習結果的成功與挫敗,對學生的學習成就感影響甚鉅,決定了往後投入職場的成功與失敗。解惑則指疑慮之排解、澄清、判斷與決策,而這一部分所牽涉的範圍更是無遠弗屆,包括職業選擇、生涯規劃、家庭、感情、人我關係……等等,綜觀以上,我們可以發現學校教育以及為人師表的重要性。 中國自至聖先師孔子到今日幼兒園、國中小、高中職老師以及專科、大學、碩博士研究所教授精心授課、專業教導,為國家培育出無數個優秀人才,對社會貢獻至深且鉅,功不可沒。優秀的教師比比皆是,但是難免會出現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的現象,這粒老鼠屎如果不及時處裡,反而相互掩飾隱瞞,鄉愿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那必使杏壇蒙塵,造成非議,久久流傳…… ◎◎◎◎ ◎◎◎◎ 九點整第二節上課鈴聲剛剛響起,柯五順老師快步邁進802教室,來不及學生喊完老師早,便從夾克口袋摸出一個股票『傳訊王』,遮遮掩掩的閃在牆角邊,專注的用指尖滑動畫面,像尋獲寶藏似的眼睛一亮,掏出手機,按了快速鍵『1』:「鄭小姐,幫我用融資進廣達十張、威盛十張。」 「柯先生!廣達十張及威盛十張要各掛多少價位買進?」手機傳來孰悉的聲音。 「噢!就用漲停價進吧!我在上課,成交後記得回報。」 「了解!」 柯五順老師像小學生做錯事怕被人發現般的低者頭,將國語課本攤開在講桌上,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口吻傳達上課的課題:「各位同學,請翻開國語課本第四課:張釋之執法。」 「釋之為廷尉。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出,乘輿馬驚。於是使騎捕,屬之廷尉。釋之治問。曰:『縣人來,聞蹕,匿橋下。久之,以為行已過,即出,見乘輿車騎即走耳。』廷尉奏當,一人犯蹕,當罰金。文帝怒曰:『此人親驚吳馬,吳馬賴柔和,令他馬,故不敗傷我呼?而廷尉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令法如此而更重要之,是法不信與民也。且方其時,上使立誅之則已。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而天下用法皆為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為陛下察知。』良久,上曰:『廷尉當是也。』」正當慢慢放大音量時,突然手機響起,柯五順老師迫不及待掏出手機道:「柯五順,哪位找?」 「柯先生您好,廣達十張426元融資買進,威盛十張298元融資成交,謝謝您,有需要再來電告知。」 「謝謝!」柯五順老師瞄了全班學生一眼後,心情已沒有先前那樣的緊漲,繼續講課:「本文旨在強調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道理與遵守法重要性,從而刻畫張釋之守正不阿的人物形象與品德。」 「所謂天子犯錯與庶民同罪,師長如有過失亦應比照學生受罰……」 甲學生總是吊兒郎當把頭轉向後方:「老師股票好像又成交了!真是滿嘴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 後方的乙學生用埋怨的口吻道:「天天專注在買賣股票上,聽說還會三五成群跑酒店,哪能教好書,我們這一班真夠倒楣!」 「話不能這樣說,每次月考或平時測驗,老師不都是先洩題嗎?我們這一班成績也不會比別班差呀!」丙學生一向心存僥倖,幸災樂禍。 「子曰:上樑不正下樑歪也,本班必全歪也!」丁學生古文念多了,出口成章。 「不要老是子曰子曰的」甲學生有點不耐煩了。 ◎◎◎◎ ◎◎◎◎ 校長室內籠罩一股嚴肅氣氛,柯五順老師正襟危坐,雙手不停相互搓著,低著頭眼神直直盯著地板,像被磁鐵吸住般,雙眼連眨一下都沒,一動也不動。 「柯老師,有人反映你經常三五成群出入酒店,身為師長,該做學生榜樣,而你除了上課買賣股票外,還經常跑酒店,你這個做老師的怎麼解釋!」校長一臉怒氣,語調有些顫抖。 「我…我…們」柯五順老師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校長把頭轉向人事主任問道:「主任!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人事主任應道:「如查屬實,至少要記大過以上之懲處。」 校長氣道:「本校聲譽一向良好,深獲家長肯定與讚賞,各項成績也都名列前茅、數一數二,你就這樣把他糟蹋掉,你到底在想什麼!」 校長越說越氣,再度把頭轉向人事主任:「主任!還是依規定辦理吧!查明後簽上來。」 柯五順老師一聽要依規定辦理,原本低著的頭瞬間猛抬起來,爆發一股求生意志的力量,雙腿跪落在地,一臉楚楚可憐相:「校長、主任,我知道錯了,就原諒我這一次吧!我一定會改過的。」。 「柯老師,你知道我是最不喜歡懲處同仁的,要不是你實在做得太過分,而且遭人檢舉,校長也不會那麼生氣,你說是不是!」 柯五順老師看校長已經有點軟化,整個人站了起來,走到校長身邊,抱住校長的大腿撒嬌著:「我知道校長及主任都是最疼我的,去酒店全是朋友害的,一直纏著要我去,我真的知道錯了,下次絕對不敢再犯,請原諒我吧!我將感激不盡,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們。」 校長被柯五順老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傻了,而且原本心地善良、優柔寡斷,又好面子,幾乎沒處分過同仁,但是話一說出口,不知如何善後,許久講不話來。還是人事主任圓滑,窺出校長的心意,打著圓場眼睛轉向柯老師道:「學生多次向校長反映你上課經常在打電話買賣股票,但從沒當面指責過你一次,而你現在又涉及酒店,校長才會生氣,我看你真的要好好反省反省,徹底改過,不然,校長怎麼原諒你。」 「主任說得沒錯,你一定要徹底改過,下次再犯,校長一定會從嚴處罰!」 柯五順老師聽完校長語氣並觀看校長表情,隱約發現校長已沒先前那麼生氣,心中如釋重負般湧出一股好輕鬆的感覺,吁了一口氣後以九十度鞠躬向校長及主任道謝,但是心中暗忖:「校長那麼愛面子,處罰我也會破壞學校的金字招牌,更會影響你的聲望,諒你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柯五順老師嘴角飄出一抹不易察覺的陰笑,但還是假裝一臉無奈,以誠懇的語氣道:「報告校長,報告主任,那我去上課了。」講完轉身步出校長室。 ◎◎◎◎ ◎◎◎◎ 「本班董婉真同學參加本年度國語文競賽,榮獲全校第一名,將代表本校參加全國比賽,這是本班最大的榮譽,我們給予掌聲鼓勵鼓勵,婉真請站起來一下。」柯五順老師一臉驕傲,雙手用力猛拍。 談到董婉真,他是單親家庭,出生不到半年父親就因車禍亡故,一手由母親茹苦含辛獨自帶大。婉真自幼聰穎,相當懂事,眉清目秀,圓圓的臉蛋,大大的雙眼,高高的身材,配上櫻桃小嘴,雖然才念國二,年齡十五歲,但已長得婷婷玉立,堪稱為美少女,全校公認為校花,一點也不過分。 「婉真,恭喜妳!這幾天要好好練習練習,下個月五號,老師親自帶妳到台北參加全國競賽,希望能拿到好成績。」柯五順老師說完揮手請婉真坐下。 十月五日下午,柯五順老師帶著董婉真搭台鐵北上,準備參加明天國語文競賽,到達台北已近傍晚,住進旅社後便帶婉真到附近小館子用晚餐,餐中柯五順老師點了一手(六罐)啤酒,堅持要婉真喝一罐,慶祝慶祝。婉真拗不過柯五順老師再三勸說,免強喝了兩杯,其餘的全部灌進柯五順老師肚內。 餐畢後再度進入旅社,柯五順老師拿一把房間鑰匙遞給婉真,交代著:「婉真,妳先去洗澡,明天就要比賽了,呆會兒我再進來給你補習一下!」說完走進另一間臥室。 ◎◎◎◎ ◎◎◎◎ 十月天了,氣候還是沒有一點涼意,董婉真梳洗後換著一套短袖運動服裝,專注的看著作文範本,門鈴響起,門外傳來輕輕的聲音:「婉真,是老師,請開門。」 「噢!」起身打開房門,柯五順老師進門後將門反鎖。 「準備如何了?」柯五順老師一邊問一邊走進婉真身旁。 「來來,坐在老師旁邊,把你準備的心得告訴老師。」 「老師!我還是沒有把握。」 「不要緊張,就當做來台一遊吧!不要將成績放在心上。」把手搭在婉真肩膀,輕輕拉近一些,雙眼在婉真身上遊走。 「老師!不要這樣!」 「沒關係,老師只是要安慰安慰妳緊張的情緒而已,不要害怕!」 「噢!」婉真一臉天真。 柯五順老師瞧瞧桌邊的雙人床,再看看那迷人的身材,清秀的臉蛋,內心一陣燥熱與衝動,突然間將婉真推倒在床上,整個人撲了上去。 董婉真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花容失色,結結巴巴的說:「老師,你想幹什麼!」 「不要怕,老師會讓你快樂的,你不講出去沒有人會知道。」 「我不要!我不要!」婉真拚命的想推開柯五順老師,但是,畢竟是一個小女生,哪能脫離柯五順老師的魔爪。這一回,柯五順老師真是獸性大發,一手嗚住董婉真的嘴巴,一手脫去自己及董婉真的衣褲…… 窗外突然一陣狂風暴雨,庭院中一株含苞代放的小花,瞬間被摧殘得落花片片,慘不能睹。柯五順老師逞完獸慾後,滿足的從小女生身軀躍起,一邊著裝,一邊對著董婉真施壓著:「回去不要告訴任何人,更不可讓你母親知道,不然我們都完了,你更會令同學恥笑,同學會看不起妳的,知道嗎!」 房內的小女生,整個人縮成一團,癱瘓在床上,雙手蒙住臉部,淚從指縫流出……, ◎◎◎◎ ◎◎◎◎ 柯五順老師雖名五順,但卻一直不順,股票進出原本就是賺少虧多,又因1999年921大地震、2000年陳水扁當選中華民國第十任總統、2001年美國遭受911恐怖攻擊、以及美國雷曼兄弟破產、美國房地美、房利美連番事件,經常一片長綠,跌停鎖住,數天都無法打開,連賣都賣不出去,導致多次斷頭,損失慘重。柯五順老師為求東山再起,便在學校起會,每會新台幣兩萬元,並連起數會,其中虛灌幽靈會腳無數,偷標、虛標層出不窮,被同仁發現為時已晚,破洞難補。同仁念在二十餘年情誼上,而且提告曠時費日,只好委屈求全,經多次協商,債務債權雙方訂定還債條款,每月由出納代扣四分之三薪俸,交由各債權人均分,至還清為止。 柯五順老師自從做了傷天害理事件後,上天下令懲處,有一天放學回家路上,稍微閃失,撞倒行駛中一部機車,對方車損人傷,經調解後賠償新台幣五十萬元,校方以個人行為並已和解為由,未加處理。 原本經濟就已捉襟見肘,車禍事件五十萬賠償金柯五順老師根本無能力支付,由四位哥哥勉強湊足;但是禍不單行,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顆未爆彈終於在性侵董婉真四個月後引爆。 過完年後不久,第一天開學,校長室內除了校長、教導主任、人事主任、柯五順老師外,多了一位中年婦女,她是董婉真的單親媽媽;這回,柯五順老師真是慘了,因為,董婉真懷了柯五順老師的種,而且已有四個多月身孕。 協商再協商、施壓再施壓、終於達成至今尚不為人知的遮羞費金額,內容只有在場五個人知道。最後,校長明示,為了顧慮本校聲譽,該事件不予處理,並不得外洩,更不可張揚,希望能隨著董婉真休學墮胎而告結束。 紙好像總包不住火,狼師事件雖經校長指示掩蓋、縱容、包庇,但消息仍不知從何處流出。柯五順老師雖逃過一劫,卻躲不過村民茶餘飯後之指責與批判。 (筆著按:本故事係從報章媒體披露狼師事件改編,地區如有雷同現象,尚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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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物語-三則
多情應笑我 一封,早到的耶誕卡,劃破,塵封,許久的心田,激起,無數,思念的漣漪,卻也,提醒,妳我,那,荳蔻年華,已,不再。卻也,提醒,妳我,那,歲月匆匆流逝,現今,二十一世紀,過往,仰望滿天星斗的夜晚,已,不復。卻也,提醒,妳我,那,一臉稚氣的彼此,現今,正逢飛揚青春。卻也,提醒,妳我,那,驕弱的彼此,現今,已,頂天立地。卻也,提醒,妳我,那,靦腆的無知,現今,已,邁入四十不惑。卻也,提醒,妳我,那,青澀的愛情,現今,已,開花結果豐碩。只是,獨留,那,思鄉人,多情應笑我。只是,獨留,那,念舊人,早生華髮。只是,獨留,那,惆悵人,自古英雄多寂寞。 情 書 情書,這,二字,曾經,似,高掛天空星辰,離,妳我,多麼遙遠。曾經,似,道路綿延樹蔭,離,妳我,多麼深邃。曾經,讓,妳我,多麼神傷。曾經,讓,妳我,多麼惆悵。但是,它,卻又是,妳我,日夜思念的信箋。但是,它,卻又是,妳我,分秒思念的蜜糖,但是,它,卻又是,妳我,產生虛幻的迷境。但是,它,卻又是,妳我,療養傷口的意念。但是,它,卻又是,妳我,醫治神魂顛倒的藥物。雖然,有時,它,只是,短短幾行字,然而,這,也是,妳我,一生中,曾經,最為,殷切的期待。然而,這,也是,妳我,一生中,曾經,最為,溫馨的盼望。 流 言 晨曦,微風輕拂,林間樹梢,悄然,染了一片紅,此時,我,從秋風裡,走進,妳心田,妳,卻,從冬雪中,踏出,我心海。那,二條,永無止盡的平行線,那,二個,羞澀的飛揚青春,不知,為何?怎麼,也,無法勾勒出交集點,不知為何?怎麼,也,無法,擦出悸動火花,也許,這,就是,流言斐起,或許,這,就是,緣起緣滅。歲月悠悠,美麗金沙灣,已變,青年養殖區,已成,文化園區,妳我,異鄉相聚,回首,前塵往事,卻,徒留,北風呼嘯,卻,徒剩,滿屋寂寥,卻,徒有,滿地惆悵。執著之我,只好,將,流言,埋藏心中,固執之我,只好,讓,流言,隨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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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來到東安下時已經中午了,淑女習慣的來到那棵大樹下休息,樹下?爽,許多人上山工作回來也常停在樹下喘口氣乘?,布擔停在這裡既可以休息,也是招徠生意的好地點。 「怎麼好久都沒看到你的布擔了?」肩上的擔子才剛?下,淑女就聽到一位婦人的聲音,抬眼望去,婦人從左方那棟屋子的側門口抱著孩子走過來。 「我有兩個多月沒過來了!」淑女看著婦人抱著孩子過來:「好古鵻的孩子!是男孩吧?」 「女孩子啦!」婦人問淑女:「是走別的地方還是有事沒出門啊!」婦人說話的嗓門較大,引了幾個人聚到大榕樹下來。其中有一位年約四十歲的婦人邊走邊問:「是旺仔的女兒啊,不是聽說已經做客了嗎?」 「敢情是真的?做客哪裡啊?」 「金門啦!」淑女的嗓門本來就不大,這一聲更小得幾乎聽不到。 「金門噢,金門哪裡?」 「西黃。」 「西黃,你做客金門的西黃!」 「是什麼人做客西黃啊?」一個男人的聲音過來了:「西黃可是姓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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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陣
「輪值開挖?所以,這是人工挖出來的嗎?」小娟驚訝的問。 「是啊!全都是人工開挖的。」,接著呆堯大哥又往前走了一些,指著岩壁上的小洞,說:「你們看,這個就是當初塞炸藥爆破的地方。」 我們接著靠近了看,然後又發出驚奇的聲音:「哇~」 「花崗片麻岩畢竟是堅硬的岩石,若不用爆破的方式,根本難以挖掘。所以,採爆破加上人工的方式搬運或挖掘,以這樣的方式來完成這項艱辛的任務。」 緊接著,我們又往裡面走,走到底,有一道欄杆,我們皆扶著欄杆好奇的低頭往下看。雖然坑道內的燈光不明亮,但隱約可看到一些岩石景象。 「喂!你們快看,這裡的水好清澈唷!還可以看到底部的石頭耶!」阿狗興奮的喊著。 「對啊!感覺好像很深耶!」小娟也難掩興奮的說著。 聽到小娟和阿狗的對話,呆堯大哥一臉狐疑,嘴上念著:「石頭?」,接著也靠近欄杆看了一下,然後大笑,說:「哈哈哈!你們搞錯了啦!那是上面的岩石倒影啦!」 我們四個人同時仰頭看上方的岩石,再比對底下的岩石,這才恍然大悟,四人忍不住的大笑自己實在有夠笨。 互相嘲笑彼此是蠢蛋之後,呆堯大哥繼續帶著我們往裡面走,同時對我們說:「前面就是補給物資的小艇停靠的地方,總共可以同時停靠42艘小艇。而這裡除了可以做補給船隻停靠的地方之外,另外還有掩蔽的作用。」 「42艘?可以停這麼多艘船唷!?」小娟再次的感到驚訝的問。 「是啊!可別小看這水道,它總長可是約有357公尺,寬約11.5公尺,高8公尺的規模。」呆堯大哥說。 「原來一場戰爭的準備,需要這麼大的工程啊!」阿狗突然有感而發的說。 慢慢的,我們往洞口的方向移動,原本昏暗的坑洞,因為洞口投射進來的光源而逐漸明亮。 突然間,呆堯大哥指著岩壁上方,說:「你們看,那個就是當初的電力通訊設備。」 我們往呆堯大哥所指方向看去,岩壁上嵌著數座小小的設備。然後呆堯大哥又指向前方的洞口,說:「你們看前面的洞口處旁有個凹洞,那個就是當初管制小艇進出的地方。」 我們又往呆堯大哥所指方向看去,隱約看到凹洞處裡頭似乎有些什麼東西,但因為照明不是很清楚,無法看清是什麼東西。 遊覽完「翟山坑道」重新回到廣場,呆堯大哥便迫不及待的問:「好了,全部都說完了,小芸要跟我說什麼?」 看著呆堯大哥著急的模樣,我與臭頭對眼相望竊竊的笑,而呆堯大哥看我們如此更耐不住性子。 「你們快說啊!一直這樣偷笑我會更心急的耶!」 「好啦!別急嘛!這不就準備要跟你說了嗎?」臭頭說。 呆堯大哥雙目緊盯,嚥下一大口口水,感覺全身毛細孔放大得等待著消息。 我清了清喉嚨,說:「咳咳…大姊要我們跟你說的事情是…」呆堯大哥身體微微向前傾,伸長了脖子,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引頸期盼吧! 「大姊要我們跟你說的事情是…以後可以叫你姊夫。」 呆堯大哥和阿狗先呆住,接著眉頭鎖上,然後張開嘴,最後發出「啊?」的疑問。顯然,他們沒有反應過來。 「啊什麼啊?你們聽不懂嗎?」臭頭說。 呆堯大哥不可置信的結了巴,說:「姊…姊…姊夫?意思是…?」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大姊答應了呆堯大哥當他男朋友?」阿狗問。 我點點頭,說:「是啊!而且,大姊說不管呆堯大哥說得好不好,都要把話告訴他。」 「所以,小芸願意當我女朋友囉!?」呆堯大哥說。 「是的!姊夫!」我說。 呆堯大哥臉上的緊張和疑惑瞬間被喜悅覆蓋,直握住我的雙臂搖晃著說:「小芸答應我了,你大姊答應我了,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小娟在一旁也開心的為呆堯大哥祝福,「呆堯大哥,恭喜你唷!」 「對啦!大姊答應你了,但你可以先別搖我了嗎?好暈啊!」 經我這麼一說,呆堯大哥才不好意思的收起手,而臉上掛著難掩的笑容,或許,幸福的光彩就是如此吧! 一千八百多個日子的等待,不懼相思之苦,不畏相隔之遙,只為此刻幸福;漫長守候,無山盟無海誓,僅依對真愛的堅定。守候,終得最美的回應,我願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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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思‧夜‧成長
等窗外最後一道陽光漸漸消逝,清朗的天際就像是美術課後,學童肆意攪亂洗滌水彩筆的水般,逐漸被灰黑吞噬。黑夜隨著陣陣拂過髮髻的微寒,宣告夜晚的來到。 入秋了,被金風吹的拂拂作響的窗戶告訴我,這又是一年的秋季。秋天,從古至今好似都被許多騷人墨客當作悲傷惆悵的代名詞,不是悲著望向天空,就是悽悽慘慘悽悽,為美麗的秋季蓋上一層灰色的薄紗。小的時候不懂,總覺得古人們是「為賦新辭強說愁」。因為那時候的我也是不斷的為了爬稿紙而刻意經營出許多「想像」的感受。 現在想起以前的文墨,真的讓人莞爾。大約是從小學三年級開始,開始動手寫文章,那時的認知是:「作文可以造假,日記才是寫實的!」所以記得在作文簿中有「欣賞風景然後發現美麗的小花摘回家」等虛構的事件被老師圈紅字說要愛護花木;更有「我拔了一棵樹」的聳動文章標題內容,那時被同學笑了好久。其實我只是要表達花很美,還有愛惜生命,雖然那只是一棵樹。 但隨著年紀的增長與經驗的焠鍊,漸漸的思維開始綿延交雜,表達沒有那麼直接而魯莽,感覺越來越敏銳而細微。中學階段,雖然漸漸減少爬稿紙的次數,但是卻在鍵盤上敲下不少心情隨筆與情感投射的小說。每一個字寫的都是最內心的想法與情感,每一章都寫著每一個過往,每一篇都不敢投稿公諸於世,深怕被窺探內心世界。 脫離想像階段後,馬上進入大學府城,也就是四年前的秋天。有時候,空蕩蕩的宿舍裡只剩下我一人享受這秋季的涼風。夜晚的天空,不再是一閃一閃微笑的星空,而是一片片時而強烈時而冰冷的霓虹。霓虹映著天空也照著每個人的臉孔,成了幾幅拼貼的畫作。上色時迷幻絢麗,不由得人好奇靠近;拼貼時小心翼翼,深怕受到骨牌效應的壓迫。在那裡,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感覺」好難形容,只知眼前蹦出許多大大小小、不同色彩的色塊,有濃有淡,或暈開或濺起,與腦中的電波奇妙的結合,卻不知它是要告訴我歡笑、興奮、憤慨還是愁苦。許久後,不再覺得投射燈的亮艷,也不再昏淡蜿蜒的朦朧中迷失。但可惜多個幽靜的秋夜就這樣沒蘸到墨水就消逝得不著痕跡了。 「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一直到現在,有時候許多感覺還是不容自己分說的。 回到金門的第一個秋天,夜晚,風沙有些大,與這安靜的夜交織成低迴不已幽歌,伴隨著這份節奏與微寒勾勒出許多回憶,腦海中像是在播放幻燈片般閃過一個個的畫面,或是像電影故事般往某一特定事件不斷連結。頓時發現,心中似乎又有某一種觸動,是前所未有的悸動。這是怎樣的感受呢?我體悟不出,讓我敏感的心更加脆弱了。情感似一波波的浪花拍打在岸邊,逐漸深入,感受卻像是浪痕般倏呼即逝,不容刻印。我就像是在海邊戲水的孩童,不斷來回想抓住浪痕的腳步,一吋吋的陷落。 人家說:「秋風秋雨愁煞人。」鐘面上的長腿叔叔不知道都跑了多少圈,而我卻還是坐在書桌前一事無成。決定不再「夸父追日」,動起身來到戶外走走。 打開鋁門迎風,一掃身上的油墨,身心突然活躍的跳動。一旁的路樹不再如窗內眺望般藏入黑影幢幢,而那涼風,不再直鑽門縫低咽哭訴,而成為我往前跨步的推手。境隨心轉,心隨境遷,一個秋字本無心,讓加上人心即變愁。幾夜秋思,讓我沉靜在許多雜思之中,也讓我回味以往走過的腳步。 抬起頭,望著一路相伴的明月,淡淡柔柔。他告訴我,我那百思不得形容的感覺總歸叫「成長」,不同的階段會有不同的觸動。他看著我嘴角泛起笑容,而我,則收起這份領悟的感受,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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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錢的無賴
「你們兩位趕快離開,你們兩位趕快離開,不要理他。他都用這種方式在跟人家乞討;你們趕快離開!」 兩個年輕的男孩神情正一臉靦腆為難卻又莫名其妙的被那年約三十幾歲而高瘦的男子搭訕的行乞著。 正經此而過的我見狀便不由自主的深感「義憤填膺」而扯開歐巴嗓的大嗓門「叫喝」著要那兩個年約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孩「趕快離開」! 那行乞者一聽我的話聲便回過頭而怒目兇光的直瞪視著我,那兩個原先神情頗感為難卻又「古意」得不好意思拒絕的男孩旋即離去;而歐巴桑我,也趕緊迅步跑離。 但,離遠後的我,好奇的再遠遠的回望過去-那行乞者,又「重施故技」的轉向一家超商前向一位歐吉桑「憐情乞討」。遠遠看那歐吉桑掏出錢包拿錢給了那「好吃懶做」的行乞者,真讓人對這乞討者的行徑,嘆息,搖頭。 這人,年約三十至四十歲之間,高瘦身影略有長短腳,總在市集裡逢人便搭著人家的肩膀說他好可憐、已好幾餐沒錢吃飯了而要人同情他給他買便當的錢。但,一個人給了他錢,他卻又若此方式的再轉向另些人「故技重施」甚至「重施故技」得「巧遇」前一個剛對他「布施」過的「施主」而被喝嚷斥罵。 前些天,此人正被豬肉攤的老板拿著切豬肉的殺豬刀痛斥:「年輕人好吃懶做整日就在人群裡向人乞討便當錢,不知羞恥;你膽敢再來我攤位前騷擾我的客人,見一次我就痛毆你一次,還不快滾…」。 那乞討者一見那豬肉攤老板手拿殺豬刀而扯吼著怒罵聲的粗獷神態旋即似過河小卒般直哈腰彎身猛道歉著:「大ㄟ,不要啦;大ㄟ,不要啦;小ㄟ後遍不敢啊啦。」 那次,見他那求饒而倖倖然離開的身影,真真讓人萬般感嘆。 豈料,今日所見竟又是此人那沒骨氣的勾當行徑在騷擾著兩個靦腆古意的年輕男孩。 而,日昨筆者在一黃昏市場採買蔬果時,又再見遇著一位年約五旬之齡/中等身材/四肢健全的男子,一副態勢「理所當然」般的伸長了手對攤商與採買者要錢,那邪斜的睨笑,那揚吼著要錢的聲腔語勢,真是「無恥之恥謂之恥」! 當時攤商們皆「敢怒不敢言」的沉默著不理會此人,有一攤商告訴筆者此人惹不得,因他要不到錢時還會口出穢惡之言怒斥攤商們,相當嚴重的干擾到他們作生意,且曾有攤商見此人腳塗紅藥水每見車輛行經而過時,即故意跑出來衝撞車輛而屢向駕駛索取醫療賠償費用;而這位攤商有次煞車不及差點就真的「撞」上此人而驚嚇不已。 爾後沒多久,筆者在途中巧遇兩位騎著警車的員警便將此事告知,希冀能借助警力的遏阻作用以解除攤商們的困擾。 「那不是我們的轄區,但是我們馬上會知會管區過去看看。」筆者得到這似乎是「不會有結果的結果」。 又,有位朋友些日前趕著上課的途中也曾在市區一處街角轉彎處撞上了一位突竄而出的襤褸中年男人。 朋友說,當時她很是莫名的看著那男人對著她咆哮:「妳撞傷我了。妳看! 」那男人撩起褲管指著他那布滿刺青卻「安好無恙」的腳惡狠狠的「敲詐」著。 「故意突然迸出來『撞車』,還好我開的慢,不然你連命都沒了。一百元拿去吃飯,不要再這樣『害人害己』。一百元如果不要就叫警察來!」友人說,基於憫恕之情又趕著上班時間的她,當時只想「息事寧人」。 而那襤褸男人,悻悻然的拿著一百元也就走離了現場。 豈料,爾後的某日,友人竟聽聞又有人在該處被此人以此法「敲詐」了一千元。 「壞人囂張,是因為好人沉默;鄉愿,謂之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詐騙手法迭出更變;但社會大眾當縱容不得此等行徑者那訛詐的「乞討勾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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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以前擔布的日子,往往是一根掛鉤的竹擔,挑著兩個鼓鼓的包袱袋,裝了十幾種不同式樣顏色的布,有大匹的,有零售後剪剩的,也有一些零散的布頭布尾,捆成兩個大包袱,包袱裡還有一把大剪,一支量布的尺則吊掛在竹擔前端的掛鉤上。可是今天挑起來那感覺卻不同,先前所剩的布料已經不多,剛從馬巷補進的貨只有幾匹,行前再把一些積存的碎布兜進包袱裡。 可不要看不起這些是碎布,許多鄉下農村婦女省吃儉用,平日穿破的衣物捨不得丟掉,剪剪接接、縫縫補補,又像是新的一樣。在外面跑多了,都知道這一點,所以淑女將一些零碎布帶出門,遇到有需要的老顧客,順手送他三兩塊布,皆大歡喜。有些人還有一項習慣,就是喜歡做一件「雜色被」,把平日積攢的碎布一小塊一小塊剪成三角形,再把兩塊三角形縫接成一個四方形,再把無數的四方形縫接成一個被面,外加一個被裡,就成了一件被子。 夏天時不必蓋棉被,但夜裡常不注意會著涼,蓋上一條這種被子,雖然只有單層,但那些縫縫折折接成的布,已經有兩三層的效果,這種被子既漂亮,蓋著也結實,很受人喜愛。如有遇到要做被子的,需要量多自己積不夠,這時就不能白送了,一般都會半賣半送,可以說這些碎布可都是錢呢! 今天淑女走的是石井線,她從前到溪東,走郭前,一路下來都會遇到熟識人,即使不買布的,也會打個招呼。這邊「淑女姑仔」,那邊「淑女姨仔」,許多婦女都跟著兒子的輩分稱姑道姨的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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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陣
呆堯大哥雙手合十的哀求我們,說:「不要這樣啦!就當作我有跟你們說故事了,好不好?」 「不行,你可別害我們,對方可是大姐,我們哪敢違抗。」我說。 「真的不行嗎?」呆堯大哥依然不放棄的問著。 我和臭頭堅決的說:「不行!」 眼看沒有轉圜的餘地,呆堯大哥才棄械投降,說:「好吧!那我就說吧!可是,你們標準要放寬一點唷!」 我點點頭,說:「放心啦!我們不會害你的,你就說吧!」 「那你們等我一下,我先想想。」 呆堯大哥低首沉默了數分鐘後,說了一句讓我們摸不著頭緒的話。 「走,我們去『翟山坑道』。」 我們四人頓時傻住,同時發出不解的聲音:「蛤~?」 「我們要你說故事,你帶我們去翟山坑道做什麼啊!?」我說。 「對啊!你剛剛頭被球K到,頭腦壞掉了唷!?」臭頭說。 「我看你是想故事想到頭腦短路,在胡言亂語了。」阿狗說。呆堯大哥見我們一人一句的說著,於是,對著我們用雙手在空中做了個握拳的動作,就像樂隊指揮結束時一樣,同時喊了一聲:「停!」 奇怪的是,我們三個人還真乖乖的停了下來。 見我們都安靜下來,呆堯大哥才開口說:「因為我要跟你們說翟山坑道的故事,所以就想說乾脆帶你們過去看看,順便一邊跟你們介紹。這樣一來,你們也比較有印象,我也比較好跟你們說有關於翟山坑道的故事。」 「可是,翟山坑道可以進去嗎?」我好奇的問。 呆堯大哥點點頭,說:「當然可以啊!在民國八十七年就開放可以進入參觀了,不然我怎麼有可能說要帶你們去。」 我們三個人互相看過來又看過去一會兒,緊接著便是開心的喊叫聲:「出發!!!」 於是,我們一行人先到小娟家邀她一同前往,隨後便踩著腳踏車來到『翟山坑道』外的廣場,廣場上擺置了許許多多的船艦和槍砲,我們四個人皆興奮不已,尤其是阿狗。 阿狗不斷的在廣場上跑來跑去,眼睛睜得奇大,就像劉姥姥遊大觀園般,口中還不時的發出讚嘆聲:「哇~好酷唷~」 呆堯大哥見我們如此興奮,也沒有阻止我們四處亂竄,而是任由我們四處欣賞。 直到幾分鐘過去,呆堯大哥才將我們喊回他的身邊。 「阿銘、臭頭、阿狗、小娟,先過來我這邊,這些等等出來後再看。」 聽到呆堯大哥的呼喊,我們才各自回到他的身邊。 跟著呆堯大哥的步伐,我們走到了坑道的入口處,此時,呆堯大哥停下腳步,手靠在岩壁上,說:「現在我手摸的這片岩石是花崗片麻岩,也是翟山坑道的主要結構。」 我用手輕輕的敲了岩石幾下,說:「哇!好硬唷!」 「是啊!當初挖這坑道時可是花費不少工夫的,等等我會再跟你們說。現在先跟你們說一下翟山坑道的由來。當時八二三砲戰之後,因為擔心還會有戰爭發生,因此,在民國五十年的時候便決定開挖這條坑道,直到民國五十五年才完工,共耗時五年。而翟山坑道主要的功能是讓船隻出入,已達到物資運輸的作用。在戰爭的時候,物資補給是非常重要的,因此,翟山坑道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小娟突然舉起手,說:「這裡不是一個坑道嗎?船隻要怎麼進去啊!?」 「別急,等等就會帶你們去看了。」呆堯大哥故作神秘的說。 「那翟山坑道有正式的使用過嗎?」阿狗問。 呆堯大哥搖搖頭,說:「沒有,完成後並沒有正式的使用過。」阿狗的表情有些失望,說:「哈~花了五年的時間都沒用到,那不就白費心機了嗎?」 臭頭突然往阿狗的後腦杓狠狠的K了一拳,說:「你是腦子壞了嗎?這種事情當然是沒有上場的機會最好啦!你以為打仗是打球嗎?是會出人命的。」 阿狗揉著被K的後腦杓,說:「我只是隨口說說的嘛!幹麻打人,很痛耶!」 「你也知道痛啊!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說話。」臭頭斥責著。呆堯大哥看他們倆如此,有些尷尬的說:「我…我還要繼續說下去嗎?」 「繼續說,別理這笨狗。」臭頭說。 呆堯大哥接著繼續往前走,指著一旁的「毋忘在莒」,說:「這『毋忘在莒』在太武山也看得到,所以我應該不用多做介紹。而旁邊的這兩塊則是精神標語,不過,你們未來用的上的大概只有那塊站著一尊軍人雕像的那塊了。」 「為什麼我們會用的上?」我好奇的問。 「因為你們以後當兵的時候,軍中會有精神答數,而精神答數就是說這一些。」 我們一邊看著「雄壯,威武…」的石牌,口中一邊發出「喔~」的聲音。 接著,呆堯大哥繼續帶我們往裡面走。 走入坑洞,右手邊有一道被隔起的牆面,牆面上開了個長方形的洞,呆堯大哥帶我們走進去,裡頭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空曠的空間。 「這裡是以前阿兵哥的寢室,他們就直接在地上打通舖休息,在這裡總共有七間。不過這裡到了夏天會有個問題,就是坑道內太潮濕,所以他們必須每天都把棉被拿到外面曬太陽,晚上在收進來睡覺使用。」 再繼續往裡頭走,有一座階梯,順著階梯往下走,映入眼簾是寬廣的空間,讓人難以想像這是在坑道裡。 「哇賽!沒想到裡面這麼大耶!」臭頭充滿驚喜的說。 「這個坑道總長大約有101公尺,寬約6公尺,高約有3.5公尺。是由工兵部的弟兄用三班輪值的方式開挖,從地面往下延伸到海面,而這個空間足以讓兩輛軍車在這裡會車。」呆堯大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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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孩子愛的迷失
一篇文章,惹了心頭萬千情緒;一場愛的迷失,讓身為父母盡是傷透了神,必要釐清的愛戀,是如何導回正軌?終究還是「理」、「情」殊途,面對孩子,是父母一輩子的課程,而歎聲此起彼落從不間斷的,卻是該如何與漸長的孩子圖個最圓滿的互動!先前因同事間分享了一篇文章,是心甚有戚戚然,世情不就是如此?很多道理都擺在那兒觸心可及,卻偏無法倚仗在這條似是而非的路途上,悠哉面對! 養育孩子,是犧牲?抑是奉獻!當掏盡了畢生的情感於孩子身上的當下,卻總會因逐漸迷失在毫無自我的時間與空間,導致隨著孩子日益漸長的歲月流失裡,也頓時失去了生活重心與倚靠,甚而轉為依賴孩子、途增莫名的負擔。「女人的生存之道,不該只是放在家人的身上,而是得做好『一個人生活』的必然準備」,這是一句理論,卻也是不爭的事實。人說,有智慧的媽媽應該是邊照顧孩子;也得邊和孩子一同成長,共享生命的喜悅。興趣!是絕不能因為投身於家庭、奉獻孩子後旋即兀自拋棄,當陷入了「愛的迷失」之間,那麼付出的愛是否可能變質為「對孩子愛的操控」? 在陪著孩子成長的過程中也總不斷的自我思考,該如何才能與孩子培養出最好的相處方式?錯誤的傾聽方式常左右著那偶然失了控的情緒,盡是要求孩子改變想法,抑是批評孩子的行為舉止,此舉不若是讓孩子更形挫折與愈形封閉內心的自我世界,作家聖‧修伯里曾說過一句話……「愛,就是引導你回到自己的一個輕柔的過程」,道理是這麼樣的淺顯易懂、清晰可及!而在碰著親子之間產生磨擦的當下,卻盡是一股主觀意識導引。孩子啊,孩子!無異是身為父母的一生中,最大也是最艱深的修練課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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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神萬人祈福大團圓
2013年,9月11日至22日台灣省雲林縣北港鎮朝天宮,恭迎遍布世界各地聖上 媽祖會香團聚,萬神一心,共創媽祖神像最多的金氏世界紀錄,留下歷史上輝煌的一頁。媽祖威靈顯赫,護國佑民無所不在,朝天宮分靈的媽祖神尊不計其數,這次回鑾的媽祖,最遠來自美國紐約、南非開普敦、辛巴威、日本、泰國,兩岸三地的天津和湄洲島等地區和國家。分別搭乘陸、海、空三大交通工具前來匯聚一堂,香火鼎盛,氣勢非凡。同時舉辦萬神萬人祈福大法會,有請五湖四海善心大德共襄盛舉,感受難得一見的宗教大會。 金門縣天后宮聖上大媽、二媽,因國是繁忙,日理萬機,共同推崇善解人意的三媽當外交官,遠赴北港朝天宮參與萬神齊聚活動,由前任會長吳素蘭與現任會長林明麗及總幹事徐明華精心策劃和帶領,眾家兄弟姐妹四、五十人,旗正飄飄,浩浩蕩蕩護送三媽鑾駕由台中機場入出境,前往北港朝天宮參與盛會。絡繹不絕的人潮和連綿不斷的鞭炮,體驗小鎮的熱鬧和擁擠,幸運參與見證大會的喜悅,相信有緣千里來相會的奇蹟。 名聞遐邇的北港朝天宮,歷史悠久,宗教聖地,香客眾多,大街小巷又是車潮又是人潮。今日,特向台糖租借4公頃超大空地,搭建媽祖臨時行宮,分主殿、左右客殿三大處,紅色地毯的主殿,供奉大尊的媽祖神像,金門縣天后宮的三媽是大尊神像,恭奉主殿上。兩廂供奉較小型媽祖神像,依序排列。這麼多神像(姐妹)聚在一起,平日都在自己轄區內鎮守四方,忙碌不已,今日相見,難得浮生半日閒,悠然自在,是否也國事,家事,世間事聊不盡、說不完、笑不停,對應如流,神聲鼎沸,此起彼落,成為另一種風貌的綺麗世界。 神像坐向橫的、直的排列整齊畫一,仔細觀賞每尊神像,粉面、黑面都有,精神飽滿,笑顏逐開,非常祥和,非常壯觀。供桌上,擺滿了許許多多善男信女供養的鮮花素果和誠意,花香系列,香火繚繞,如沐春風。千里眼、順風耳、天龍護法、眾兵神將分列兩旁,各個人物雕塑,動態表情,出神入化,栩栩如生,令人敬畏。 夕陽西下,華燈初上,閃爍的燈光把小鎮妝點得更繁華時尚,適逢中秋佳節, 廣場上有電音團、大型樂團,傳統技藝,博杯等,一系列活動在廣場逐一上演。美食區,烤肉香,人氣旺,大批群眾,熙來往攘,笑鬧喧騰,吃得香,喝得飽,真開心。挑高壯碩的歌星表演區,人潮洶湧,層層人海,實力唱將、貝斯、吉他、鼓手合力搖滾,唱得大汗淋離,嘶聲力絕。主持人幽默、爆笑的言詞,逗得現場觀眾笑聲連連,大呼過癮,大家的努力就是要把快樂散播開來,讓人神共賞。 博杯區,也擠滿排隊人潮,在月圓人圓的好時光,若能連中9杯,贏過前面的杯數,博個好彩頭,就能興高彩烈把機車(獎品)騎回家,希望從此人生旅途快樂無憂,永保安康。博杯中場休息,金門縣天后宮帶來舞姿曼妙,輕盈純熟的宮燈舞及陳媽愛先生領隊的公揹婆精采上場,熱情的觀眾十分好奇,爭相目睹公揹婆的造型裝扮和神奇搭配,相機、手機,閃個不停,音樂一下,更不得了,大家隨著輕鬆的樂曲渾然忘我,努力搖擺,心想,來自千里之遙的金門,一定有非常濃厚的民俗風情,看看迷人的舞步,一跳意猶未盡,再跳回味無窮。 小鎮的清晨,在鳥聲啾啾啾裡甦醒,溫馨的陽光示意氣象「天兔」不會來攪局,為了廣大信眾安全,原預定9月22日的見證會,提前在20日舉辦。一大早睡眼惺忪來到廣場,尚未釐清此時此地是何時何地,抬頭一望,斗大的靛青色9月20日矗立眼前,好熟悉的數字,腦袋頓時被眾神當頭棒喝「噹」的一聲,哈哈!本人何其有幸,生日數字竟然能直立媽祖身邊,跟著4643尊媽祖神像,紀錄在歷史上。所謂因緣巧妙,擇日不如撞日,大概就是如此。 10點整,副總統吳敦義先生在安全人員引領下,蒞臨會場,祝福全國上下所有信眾身體健康,萬事如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禮請英國鑑證官威廉斯先生、公證人、見證貴賓等逐一清點神尊,一起做見證,總共4643尊媽祖神像,莊嚴肅穆的一刻,令人肅然起敬,見證過關,列入金氏世界紀錄,光耀歷史。鑼鼓,掌聲,鞭炮滿天飛揚,偌大的會場洋溢著一片歡欣鼓舞,合照、獨照、團體照,大家努力擠進鏡頭裡,願萬世太平,長駐此刻。 12點多,總鋪師獻上福宴,放眼望去,數千的桌次,上萬的香客,規模雄偉宏大,十人一桌,桌桌客滿,大隊人馬,按照牌名安然就坐,感恩總鋪師和所有專業服務人員的辛勞和賣力,福宴清香撲鼻,令人垂涎欲滴,流程順利舒暢,大家坐談中有說有笑,品嚐著人間美味,吃得香甜,聊得愜意,慢慢的,大陣仗的福宴已接近尾聲,帶著滿滿的祝福,懷著依依不捨的心跟小鎮道再見。是日晚餐上,感恩會長和總幹事,緩緩推出兩大蛋糕,為9月份師姐們的生日祝壽,並祝團隊裡眾兄弟姐妹身體健康,幸福年年。 感恩聖上 媽祖的庇祐,天兔(颱風)來了,卻從身旁輕輕飄走,行程裡有驚無險,安然度過,5天4夜,歌舞昇平,百無禁忌,葷素齊下,哈哈之聲,前俯後仰,笑得個個花枝亂顫,眼淚直流,此時此景,配對天時、地利、人和,笑聲直瀉而下,無法收線,道盡人間樂土所在,行程結束了,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互道一聲珍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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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感謝感謝啦,怎麼好意思讓你們所費(破費)呢?」嘴上這麼說,淑女心裡很清楚這是老闆娘說的鋪排話(閩南語「檯面上的應酬話」)。 「做客那裡?(做客在這指的是女子出嫁)」 「金門啦!」淑女叉開話題問:「這陣子布市有振動嗎?」 「有噢!你很久沒過來了,沒聽說死日本仔打咱中國嗎?已經出兵北方了,從香港進來的布還好,受影響較小,上海來的布就漲得多了。」老闆回答。 「我是有一陣子沒出門了,不知道這些行情。」 淑女想:「布市上漲,世面又不平靜,如果情形沒有變的話,這陣子的布擔就不怎麼好擔了。可是再想想,如果這樣下去那往後的市價豈不是還會再往上漲?」一時看不出往後會有什麼變化,只好選了幾匹較普通的布料,也婉拒了老闆娘留她吃午飯,就匆匆離開馬巷街,只在路口買了兩個包子帶在路上吃,就趕往回程的路上。 回家後淑女把在馬巷時從老闆那兒聽到的話告訴父親,這下子父母親可高興了,他們趁著這個機會再勸女兒不如停一陣子再說吧,女兒卻說如果不出門,那剩下這些布以後豈不是留著折舊,白白浪費了錢?最後父母親商量的結果,把這些剩貨慢慢出清不再補,作到哪算到哪,這才算是給阿淑滿意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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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陣
遮去烈陽的樹蔭,掩不住汗水的熱情奔放。接近高二的暑假,一如往昔,放送著強悍酷熱,燃燒不變的一切,產生微笑的化學變化… 球場邊的午後,我們三人與呆堯大哥打完籃球隨性的坐在地上休息,曬紅皮膚的光線不停催促著雙手舉起冷飲往口中送。 「對了,呆堯大哥,我大姐昨天就回來金門了耶!」我說。 聽到大姐回來的消息,呆堯大哥顯得十分興奮,說:「真的嗎?她真的回來了嗎?」 我點點頭,說:「是啊!而且,她已經畢業了,以後不用再去台灣了。」 「真的假的?沒有騙我吧!?」呆堯大哥不敢置信的問著。 「真的啦!騙你做什麼?」 「哈哈哈!真的是太好了,這樣以後就可以常看到她了。可是,她今天怎麼沒有一起過來?我等等可以去你們家找她嗎?」臭頭見呆堯大哥迫不及待的模樣,便對他說:「別急別急,大姐有交代我們一些話要跟你說,不過,有附加條件。」 一旁的阿狗納悶的問:「有嗎?怎麼我不記得?」 「有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是剛剛阿銘跟我說的。」 聽到我們三人只有他不知情,阿狗有些不高興,說:「為什麼只有我不知道?」 「哎唷,反正等等你也會知道啊!就別計較這種小事了。」我說。 此時,阿狗不甘示弱的說:「好啊!沒關係,反正我也剛好有件事情沒跟你們說,就當作扯平了。」 聽見阿狗如此說,我與臭頭兩人好奇的問:「什麼事情啊!?」豈料,阿狗居然鬧起小孩子脾氣,說:「不告訴你們,誰叫你們都不告訴我。」 「什麼事情你就快說嘛!別這麼小氣。」我說。 「對啊!幹麻這麼小氣,反正等等我們跟呆堯大哥說的時候,你也就會知道啦!趕快說啦!」臭頭說。 「那你們先說,我再跟你們說。」阿狗依然任性著。 「哎唷!不是不跟你說,而是這件事情在呆堯大哥完成條件之前,是不能說出來的。」我說。 「為什麼?」阿狗問。 「就大姐交代的啊!我也沒有辦法。」 阿狗懷疑著,說:「真的嗎?」 我與臭頭異口同聲堅定的說:「真‧的!」 阿狗見我們兩人如此堅決,揮揮手,說:「算了算了,我說就是了。」 當阿狗正準備要說時,呆堯大哥突然插進話,說:「你們三個人的事情可不可以等一下再說,先說小芸要跟我說什麼?條件又是什麼?」 臭頭聽到後,揮了揮手,說:「你的事情等一下啦!我們想先知道阿狗的事情。」,說完,我們兩個默契的忽視他。 呆堯大哥眼見我們現下不會說,縱使心急也摸摸鼻子等著我們。 「阿狗,到底什麼事?你快說啊!」我說。 只見阿狗有些吱吱唔唔,說:「其…其…其實,我…我…」,然後轉頭撇到另外一邊。 見阿狗如此,我與臭頭兩人看得一頭霧水,完全摸不著頭緒。 「到底是什麼事情,不就快說,在大舌頭什麼啊!」臭頭說。 「就…就…我跟敏燕交往了啦!」,語畢,阿狗的頭壓得很低,低到像要把頭埋到地下一般。 我與臭頭聽聞後,先同時呆滯,然後驚嚇的身體往後退了一步,大喊:「什麼~~~~~?」 「是我們認識的那個敏燕嗎?是她嗎?」我說。 阿狗依然低著頭,無奈的點點頭,說:「嗯…就是她。」 「你什麼時候跟她在一起的?怎麼這麼想不開?」臭頭說。 「昨天放學她不是找我說話嗎?她那個時候跟我說的。」 呆堯大哥在一旁見我們如此吃驚,好奇的問:「阿狗交女朋友很好啊!怎麼你們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呆堯大哥,你有所不知,那個敏燕是我們學校出名的母夜叉,而且還練就了少林金剛掌九式,凡是被她打過的人,身上鐵定會留下掌型瘀青。你說,這樣還值得開心嗎?」臭頭說。 「哇塞!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兇的嗎?可是,阿狗會答應她應該也是有喜歡她吧!?」呆堯大哥說。 阿狗語露無奈的說:「唉!我根本就沒有,只是害怕被她打,所以才沒有回絕的。」 我與臭頭兩人伸出友情的手,輕拍阿狗的肩,說:「看開點,兄弟。」 阿狗突然抓住我和臭頭的手,眼眶濕潤,語氣充滿哀怨,說:「而且,她還規定我每天要跟她報告一則故事和學一句成語,你們說,我慘不慘,慘不慘…」 「為什麼要規定你這些啊!?」我不解的問。 「她說我太笨了,又不愛唸書,所以,用這種方式強迫我唸書。」 「如果沒有跟她報告的話會怎樣嗎?」呆堯大哥好奇的問。 我們三個默契的對呆堯大哥發出恐懼的驚吼:「會死!」 呆堯大哥被我們三人的反應嚇到,直點頭說:「喔喔…喔…」看著阿狗如此悽涼,我與臭頭也深感同悲。 「沒關係,以後我每天都跟你說一則故事,以確保你的性命安全。」臭頭說。 「我也是,以後我就每天教你一句成語,這樣你就可以性命無憂了。」我說。 阿狗用著感動的眼神看著我和臭頭,說:「謝謝你們,你們果然是我的好兄弟,這麼一來,我就可以『將來兵擋,土來水淹了』。」 阿狗一說完,我和臭頭還有呆堯大哥皆愣住了。 「阿狗,你最後那句話…說反了。」呆堯大哥說。 阿狗完全沒發現自己的錯誤,納悶的問:「有嗎?」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說:「唉…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才對…」 這下阿狗才恍然大悟,說:「喔~對對對!難怪我覺得有點怪怪的,哈哈哈。」 看阿狗如此,心裡不禁擔憂起他的生命安全。 此時,臭頭靈光一閃,說:「對了,阿狗等等你就可以馬上有故事可以交差了。」 「為什麼啊!?」阿狗問。 經臭頭這麼一說,我也才意會過來,說:「對耶!我怎麼沒想到。」 「到底是為什麼啦!?」阿狗語氣充滿不耐。 「因為,大姐開給呆堯大哥的條件啊!」我說。 「開給我的條件?那怎麼跟阿狗有關?」呆堯大哥問。 「大姐開給你的條件,就是要你說一個故事給我們聽,如果說得好就可以把她的話告訴你,如果說不好就不能告訴你。」我說。 阿狗聽完後,開心的說:「好耶!這樣我就有故事可以交差了。」 可是,呆堯大哥卻沒有阿狗的喜悅,面有難色說:「一定要說嗎?可不可以不說?」 「可以啊!只是,我們也不能跟你說大姐交代的話而已。」臭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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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愁
有種思念,在涼秋初現時圍繞心頭,輕輕、癢癢的騷弄胸口;莫名感受,難以抵抗,酸涼電流閃過,從心進入由胸出口。我告訴妹妹,這叫「鄉愁」。 不同於金門人的離鄉背井遠赴南洋;不同於金門人的求知若渴到台灣求學,妹妹,是去了金門教書。當榜單出現在電腦螢幕的那刻,全家歡欣鼓舞,徹夜難眠;當妹妹東撿西塞收拾行李的那刻,全家大肆採購,談笑風生;而當妹妹踏上金門土地的那刻,我們在台灣想念,她在金門思念。這種思念,叫做鄉愁。我開始找出和金門這塊土地相關的電影,一一播放。由電影人物主角與物境場景交會的人文情懷,總讓我想著妹妹的身影是否也走過這些地方,留下微笑的足跡? 妹妹對金門是有眷戀的。在考上正式教師之前,她在金門代理教師一年,那學年要結束前,她告訴我她交了一個金門男友,這消息傳到爸媽耳中,硬是敲鑼打鼓一番,為她高興。但全家人這時還不知道,日後妹妹能考上正式教師,除了堅強實力,還多靠了這位男友辛勤幫忙練習口試、試教,才成就了這件美事。所以,或許我該稱呼這位男友為「金厲害」先生吧! 終於,全家前往金門探望妹妹,妹妹與男友一同接機,看到我們到來,妹妹非常開心雀躍,三天二夜的假期由他們倆開車載我們四處去,到水產試驗所看活化石「鱟」;到莒光樓坐階梯看燈光秀;到模範街吃豆花買燒餅;坐在陳景蘭洋樓放眼海灘暢聊過往;在慈湖遠眺對岸,看大陸的高樓大廈燈紅酒綠;到翟山坑道感受冰涼狹長的戰地通道;去獅山炮陣地看看當年國共對戰的炮台;去俞大維先生紀念館認識這位在課本裡學到的偉人;看風獅爺挺立著身子成為金門的鎮守地標;由水頭碼頭搭船到九宮碼頭遊覽小金門…有太多太多的景點無法一一陳述,真是豐富愉快的金門之旅。 然而相聚有時,分別有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軌道運行著,彼此交織相遇的燦爛總是短暫。妹妹服務的學校離金門最熱鬧的金城市區有好一段路,且需要搭乘輪船才能抵達。她的神情話語中透露許多訊息是對台灣的思念;而我的所見所聞則醞釀成災,思念著在這塊土地生活的人。究竟妹妹是思念台灣抑或是思念台灣的家人呢?而我又是思想到金門的好山好水抑或是思念我親愛的妹妹呢? 鄉愁沒有線卻緊緊相連,相連著金門台灣,相連著妹妹與我。金門是妹妹的另一家鄉,所以我終於知道金門的位置在哪,開始想認識這地方的風土民情,想知道金門的冬天究竟有多冷冽,思想著何時再到金門一趟。 終究還是到了分離的時刻,妹妹與男友送機,話很少,眼眶微紅,難以開口,回到車上眼淚難忍潰堤。當我克服在飛機上緊張害怕的起飛加速度時,驀然回首,偌大的金門綠地慢慢變小、變遠,淚水止不住。被留下的總是最難受的,謝謝還好有你陪她,謝謝你,金門的「金厲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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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5則
1.塑膠 塑膠是從原石油提煉而來的,原石油是遠古生物死亡後的遺體經由自然界高溫高壓作用所形成的;因此,塑膠或可視為遠古生物包括恐龍生命的一種轉化品! 地球上的資源雖然豐富,卻不是無限多的,也不可能憑空而來,全是其來有自,甚且其來不易!思及此,我感到一陣凜然,就讓我們一同珍惜、不浪費地球上的各種資源吧! 2.外開的門 除非有什麼特別需要,否則,大門採用向外開啟,這是住戶本性自私的表現。 大門向外開啟,這就佔用了屬於公共空間的廊道;還存在著路過行人撞到的危險。 在我們社區裡的每一戶人家,大門都是採用向內開啟的,或採用推拉門;就惟獨這一家平時風評就不好的補習班採用向外開啟的,大門常向外長時間的敞開著,迫使路過行人們必須繞道而行! 人們看到的或許只是一樘向外開啟的大門;但我看見的,卻還有大門後面那一顆隱藏著的蠻橫霸道的心! 3.強大且無可撼動 校園草坪上,一位學子模樣的女孩坐在那裡,全神貫注的在背誦英文;幾乎每天都是如此,當我路過此處,就在無意間撞見了她那埋首苦讀的身影。 幾次之後,我便能清楚的感受到,在她那勤奮姿態的後面有一股力量在支撐著,或許是想要藉由讀書來擺脫窮困命運的捉弄吧?那一股企圖心啊,是那般的強大且無可撼動! 我憶及兒時一位遠房表弟的遭遇,他家境清寒,偏偏父親又早逝,身為長子的他,鮮少踏出家門與我們優遊於那片山林田野間;偶爾枯坐在破舊自家空蕩蕩的曬穀場前,似在沉思一些什麼事?自從他家裡唯一的依靠逝世以後,他就變得深居簡出、沉默寡言了;兩三年後,聽說他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常領到獎學金;經過兩個「十年寒窗」的苦讀,他拿到了「地球科學」的博士學位,也考取了相關證照,收入穩定且優渥;因此,也有能力回報他那位劬勞的母親。 回想他當時長年的深居簡出、沉默寡言,應是閉門苦讀之故;對於他,皇天是仁慈的,不辜負其苦心,終能讓他如願以償!如今偶爾想起他當年的孤寂身影,同樣也是有一股力量在後面支撐著,讓他儘管家道中落,仍能長年吃苦且不改其志!而亟欲擺脫物資缺乏與父親早逝的命運嚴重捉弄,屬於他的那一股企圖心啊,同樣也是那般的強大且無可撼動! 4.努力與成就 努力是因,苦澀;成就為果,甘香。凡在才藝上有所成績者,必是飽嘗過奮鬥歷程的苦澀滋味。前者不易被看見,易受外人所忽略;後者反是。 5.單純的生活 生活單純,則心靈得以維持淨空之境界。 過著單純的生活,也就是找回自己;這時,美,才會為你的心靈卸下她不必要的面紗,以她原有的真切面容與你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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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結婚後淑女的雙親一直不想讓女兒繼續再擔布出門做生意,對父母來說,淑女雖算不上是他夫妻的「掌上明珠」,可也是寶貝獨生女,現在既已經結婚了,不但女兒沒有嫁出門,更多了女婿一個半子在身邊,兩老比以前笑得開心了。女兒現在尤其還擔負著張、黃兩家香煙的延續,該好好在家休息一陣再作打算。 淑女一直說自己雖然結婚了,可是家裡二老還年輕,一切家務都由他們料理,如果一直待在家裡沒什麼事情做反而不好,不如做一陣子再說吧,兩位老人說不過她,就先由著她吧。 五月雨的天氣逐漸轉晴後,淑女就整理布擔準備出門了,這才發現之前因為準備結婚的事,暫時不作補貨的打算,以致現在所剩布料不多,如果要出門,先得補貨才不致因缺貨而平白浪費時間,所以決定先到馬巷街上補貨。 次日大清早,沒等丈夫出門,淑女已經動身到馬巷去了,她走霄壟、茂林,過內田溪,一路上不作停留,到馬巷時已經接近中午了。 以往補貨的布店位在池王爺宮的斜對面,一看到淑女,老闆就一直上下打量著,一雙不太相信的眼光問她:「是淑女啊!怎麼看都更漂亮了。是……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告訴我們嗎?」 被熟識的老闆這麼一問,淑女一時之間滿臉通紅,也好不自在的,正不知怎麼開口,「是不是結婚了?」 「什麼人結婚了?」這時老闆娘也從屋子裡出來,接著老闆的話說:「是淑女噢!你說淑女啊結婚了是嗎?」 「是我啦老闆娘!」淑女問答。 老闆娘走過來也是全身上下打量著:「沒錯。應該是結婚了,這喜事怎麼沒告訴我們啊,我們好為你添點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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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黃山的美麗與哀愁
登山,給人真實存活的感覺。 臉上每個毛細孔都感受著清風拂面的爽快。 心跳是如此之快,彷彿再不消多久,就要死在這絕美的山。 金門離黃山有多遠?最快的距離是兩個小時多。搭30分鐘的船到廈門,再搭飛機到黃山市,航程一個多小時。飛機起飛後,我從右側窗口看到了金門,古寧頭與慈湖、金東海岸的風車,還有我們村落到碧山的延綿白色沙灘,想到我的親友就在這海島的一角,霎時,我害了此行最嚴重的思鄉病!我竟然拋棄了他們,獨自搭這飛機旅行去! 俗話說的好:「眼不見為淨。」金門島離開視線後,俯瞰的風景,不久就從沿海開發嚴重的黃土地,逐漸進入綠色的成群山脈。福建、安徽的群山,依山呈塔狀般、一小片山頭都不放過的精美梯田,幾棟由黑白組成的徽派建築藏在綠色山間,蜿蜒小溪或大山大水如粗細不等的脈狀血管鋪陳在大地上……,從沒搭過這段航線的我,對腳下的風景讚嘆不已!自從換成數位相機後,無法在機上空拍了,只好貪婪的極盡視線,放眼欣賞。 好了,旅友們,這就是這段航線比杭州短,卻比杭州貴的「精神層面」原因。從物質方面,被人們解釋為:「杭州班次多,黃山班次少;競爭多、價格便宜,才有折扣。」沒所謂的(大陸口氣),你相信哪一個皆可。 只描述航程就寫了這麼多,那黃山要用多少篇幅啊?!放心啦,會精簡些,因為黃山的美不需贅述,古人已經說過很多了。 迎客松四周,雕在石頭上的摩崖石刻,有登高睥睨的抒發:「一覽眾山小」、得天下的毛澤東字跡:「江山如此多嬌」,另有「奇觀」兩字,簡潔讚嘆了此山由雲海、奇松、怪石三絕所組成……。摩崖石刻數量以迎客松周遭最大量,清涼台附近也有一些。我之前不甚欣賞摩崖石刻,而在黃山上見到它們,這山的空間突然增加歷史維度的連結--我在前人待過的山上,欣賞黃山之美;他們看到的景象,跟我有何不同之處? 黃山不知由幾萬個階梯組成?上山時,它讓人一路階梯往上爬四、五個鐘頭;下山路,一路階梯向下四、五個鐘頭。在黃山,許多人都了悟,此起彼落打趣道:「『黃山歸來不看山』,是因為太累了,所以再也不看山了!」 先別急著打消到黃山旅遊的想法。攝影前輩郎靜山活到102歲,大約在100歲時還登上黃山創作。黃山有纜車、有轎夫,只要想上山,沒有辦不到的。 這種「沒有辦不到的」觀念,在台灣少見,在大陸卻普遍深植人心。黃山有許多挑夫,挑食物、旅館換洗的被品、舖山路階梯使用的石材等等。也幫旅客扛行李上山,我看到他們挑運大型行李箱,這讓我好生疑惑:這些行李箱的主人臨時起意來黃山嗎?否則為什麼要帶這麼多行李上山?多數遊客當天來回,也有住上一、兩夜的,但哪需要這麼多行頭?包括我在內的部分旅客,會先在山下的湯口鎮住一晚,用不到的行李寄放山下旅館,再衡量自身體力,只帶小背包輕裝上山。 照我這樣的想法,黃山挑夫是否會丟失飯碗?不會的,行李箱只是小眾,絕大部分用品,還是需要挑夫一步一腳印運送。 另有轎夫一職,專門服務走不動的人。轎夫受黃山管理局管轄,每一段山路的收費,清清楚楚寫在轎子背面,不必擔心哄抬。我對搭轎子的人沒成見,因為走不動是很正常的事,量力而為比在山上休克來得好。不過,絕大多數人們,都要對轎子禮讓,一來轎夫很辛苦,擋他們的路會讓他們扛得更累;二來就像某位轎夫提醒我們的:「山路狹小,行人遇到轎子要走內側,讓轎子走外側(緊臨著山崖),以免被轎子推撞下山崖。」旁觀者覺得坐轎子好危險,轎比路旁圍欄高,望下去就是山谷。原來,危險的是我們這些沒坐轎的人。實際上,坐的人重心低,倒不致有何危險。只是一路坐轎而來,人們的眼光充滿審視,猜測你為何需要坐轎子?例如,看到乘轎者手裡抱著小孩,心裏OS「小孩走不動了,正常」;看到中老年坐轎子「老人毛病多,合理」;要是中年男人坐轎子,我會把視野轉到那突出小腹上,心想「你該減肥了」,這類的人得不到同情。 我雖沒看到年輕人坐轎子,但哀鴻遍野多半是年輕人。持續的、無止盡般的階梯極不適合老年人的膝蓋,但老者多半吃過苦,能忍能撐。我在第二高峰光明頂(1860M)遇到八十幾歲的老人,他臉不紅氣不喘,而我感覺已經死幾百回了。 上山時,可選擇搭一趟纜車,以節省一段體力,無論哪一段纜車都行。2013年6月,黃山最新的「西海大峽谷」纜車開始運行。西海大峽谷以「眼睛的天堂,身體的地獄」著稱。新纜車建在峽谷的中點,一個稱為「谷底」(1300M)的地方,將顧客送到天海(1690M),只需十幾分鐘就可到達原先需徒步三、四小時之處。 無論順時針或逆時針方向徒步西海大峽谷,包括我在內的人們到達谷底時,通常已經歷二、三小時的連續下樓梯,若不搭纜車的話,接下來就是連續二、三小時的連續上樓梯。同行的夥伴問我:「搭不搭?」 我不搭,她很訝異。一來我想感受所謂「眼睛的天堂,身體的地獄」,完成徒步西海大峽谷;二來當我看到纜車差點昏倒,就在「世界遺產」黃山架了一條巨型鋼構軌道,像香港大平山那種循著軌道,將車體拉上拉下的那種纜車!應該是考慮黃山「年均280陰雨天」可能面臨雷雨導致的纜車停駛,為安全計選擇了這類型的纜車。但是,這不是世界遺產嗎?弄得如此醜惡。 我睨了纜車軌道一眼:「太醜,不搭!」「你確定?」「確定!」 不幸中的大幸,他們選了一條較封閉的山谷搭建纜車,接下來我們走在大峽谷中穿梭,沒再見(注意)到這礙眼的纜車。 三天二夜的黃山之旅,第一天下雨,走到旅館後,哪也沒去。但要不是第一天的雨,那來第二天日出雲海?第二天徒步西海大峽谷,上午的半天,最利於攝影,在「天海」看著山谷下的雲往上浮,由下而上飄渺在西海大峽谷群山之間。九點多的秋陽和煦,將岩壁的銘黃稍稍再刷深一筆。黃山松在氣候作用下,認真存活在不毛的裸露岩壁,姿態各異,崢嶸著。 有本書這麼形容黃山:「把你家的盆栽放大千萬倍,加上岩石,再一些雲霧,這就是黃山了。」我對於中國,對於國畫,甚至是來黃山之前的預想,並沒有特別的感覺,但經歷了甚麼都看不清的雨霧天氣、看了日出,蹲在此間看著西海大峽谷的雲朵攏上來,大自然無時無刻的變化,美得讓人不想離開。這時候還好有個務實的朋友:「走吧,今天要走很多路。」 不想走的原因,除了很美以外,重點是--我看見了遠處,盤在山腰間那如沙粒般的人群:「別告訴我,我們要走到那裏!」答案是確定的,而到達時間是7個小時之後了。從上午九點半走到下午四點半。 第三天,沒了日出雲海,惟能見度好,卻有一層霾的感覺。有感今天是不利攝影的一天,我將自己混在黃山的遊客中,數了一千多個上山階梯後,接下來完全是下山階梯,數到忘了,不知有沒有上萬個?為了迎客松的盛名,選擇不搭乘纜車,隨著人潮一路下行。這人潮恐怕都跟我想的一樣,想一睹迎客松風采,沸沸揚揚將黃山道路擠得有如捷運般水洩不通,連我停下來拍照都會妨礙交通、引來非議。 這般擁擠讓我懷念起前一天從「天海」逆向徒步西海大峽谷,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連問路都找不到人,讓我跟友人擔心是否走錯路了。路口有公安般的工作人員要我們簽名,朋友為此笑稱:「防我們走失,會派人搜救。」 原來,黃山的旅遊情報多報導從「排雲亭」逆時針方向走到「天海」,我們卻執意選擇順時針方向從天海走到排雲亭。走了一段路,才遇到一位花了四小時從排雲亭走過來的人,我們封他為「今天第一個完成西海大峽谷的人」(先前沒見到的都不算),他在光明頂看了日出後開始徒步,腳程相當快。我們總共花了他近兩倍時間,下山路走了三小時、上山路也走了三小時,得到的結論非常重要,那就是「西海大峽谷要順時針方向走」。一來,下山路的海拔落差比上山海拔多100M,也就是下山路多、上山路少些。別小看這些樓梯的差別,這時腳已如千斤重,有人快要舉不起來。二來,逆時針方向走,下山有幾條較陡且驚險的小路,令懼高症者驚恐不已;而順時針方向走到此,是上坡路線,別回頭看就不會害怕。 話說「黃山的美麗與哀愁」,美麗人盡皆知,那哀愁呢? 我的觀察是,「黃山疑似焚燒垃圾」、「纜車破壞了自然景觀」、「旅客隨手亂丟並製造大量垃圾」。話說回來,除了沒亂丟垃圾外,我纜車也搭了、也製造少量的垃圾,又何嘗能脫罪? 累雖累,黃山值得一遊。我是秋季到訪,山頭黃橙紅綠,色彩繽紛。我想像冬季雪景的黃山之美,聽說道路容易濕滑,要穿著不滑的鞋才安全。 行前我特地上網看了一些黃山的照片,心想:不要跟別人拍一樣的東西。像國畫般,或許它美得讓人覺得煩膩、俗氣,但這就是黃山,千古以來被人歌頌,很幸運能揹著稍重的相機,紀錄我眼中的黃山。那些沉重的喘息、休克的疑慮,都飄散在山間了。 行文最後,感謝黃山給我半天攝影好天氣、三天不同氣候感受。感謝友人Z讓我一同前往,體驗黃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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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澳村海嬸婆
『起來噢,吃早粥喔。』迷迷糊糊地看著手腕上的手錶,又來了,早上五點半就叫我們起床了。這是我們熟悉的聲音--海嬸婆。爸爸的家鄉來自金門,每年至少都會回金門報到兩次。吃著金門獨家美味的早粥,坐著舒適的公車環島,躺在無人的白沙海灘上,這是我在金門的生活美學。奶奶是大家口中的海嬸婆,也是促使我們來金門最主要的原因,她可是金門機場最佳的代言人,只要她的一句:今年過年回金門。子孫相加在台的二十幾人都得回去。 兒時回金門,是最甜蜜的回憶了。我喜歡和姊弟還有奶奶在退潮時一起去抓螃蟹。天氣炎熱時,奶奶就會帶我們去古井沖涼水,奶奶說以前她都一個人扛著兩桶水在澆花呢!在我出生的那天,爺爺卻在同一天去世。奶奶一個人好不容易地將七個小孩扶養長大,並且給了我一個這麼棒的爸爸,讓我很驕傲地說我是金門人的女兒。可憐的奶奶,卻在小時候就被重男輕女的婆婆送給別人,祖父知道了非常不開心,奶奶的婆婆卻抱了個別人家的女兒回來陪罪。別人家的女兒就這樣一起移民到新加坡受到良好的教育,奶奶卻是別人的童養媳,到現在也不會寫自己的名字。我問奶奶:妳會難過嗎?奶奶卻很樂觀地笑笑的說:『不會,我有你們啊!』 就讀英語系的我,不定期會出國進修。曾經有人對海嬸婆說:『阿喲,女生不用花錢出國讀書,以後也是別人家的媳婦。』但是奶奶卻是贊成爸爸讓我出國讀書,沒受過任何教育的奶奶,思想卻不傳統!但是唯一的條件是:不要嫁給美國人,因為我不會說英文。海嬸婆就是這樣可愛!今年再度從紐約回國,卻發現奶奶患有肝癌末期,從前笑容滿面的她現在充滿倦態,我們的心情實在很複雜。現在只要一有時間,我們就會陪伴在她身邊牽著她那歷經歲月的雙手,我們永遠都會記得官澳村有個海嬸婆,尤其是那樂觀天真的笑容。說我是嬤寶,一點也不為過。海嬸婆,我永遠都是您的嬤寶,我會永遠聽從您的話,最後您也不要再擔心我會嫁給美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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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我聽到的也是差不多,外地來的布料也受到影響,從廈門進來的布料就很清楚少了很多,所以價錢常在變。」布姆頓了一會轉向榮福:「你呢?有家口以後,有什麼打算沒?」榮福回答: 「我也是老樣子,繼續在船上一段時間,再看看有什麼可做的事。我丈人是希望我能在內地做一點生意,至於做什麼現在還沒決定。」 門口有人上門詢問西洋布的價錢,布姆出去一會又回來,問淑女父親最近的情形,身體狀況如何,淑女也一一回答了。 布姆看她左腕上的手錶,站起身來:「到外面買點東西,晚上在這裡吃過飯再回西黃。」 「不用了,來看看你,大家坐著說說話,反正時間還早,我們回家再吃也不晚。」 「免跟我客氣,這裡街上買點東西煮很方便,你回家以後還有別的事做,在金門鄉下不比咱內地,東西少,大家都忙著工作,有時候忙到很晚都還沒吃晚飯,我去買點點心或者餅來吃比較快。」 夫妻倆在布姆店裡吃過她買來的點心,才辭別布姆回家。「準備那天回蓮河啊?」臨離開前布姆問。 「西黃這邊也沒什麼事,大概再過兩天就回去了。」 花鬃黑馬在紅土路上留下無數的蹄印,繞過浯坑東,轉進浦頂溝仔,當花鬃黑馬踏上「東港仔橋頂」時,榮福眼前那片東港仔水己經浸紅了金龜山邊的彩霞,霞光刺進他糢糊的雙眼。 二、販布女 按一般農村的習俗,新娘子婚後要等到滿月才能上山或下地工作,算了算,離滿月還有幾天。從結婚前一個月母親就不讓她擔布出門,對一向在外面走慣了的淑女,在家裡閒了一兩個月那是多麼不自在的事。 榮福就不一樣了,他從金門回蓮河不到幾天,就開始上船去了。從蓮河走金門的渡船都是當天來回,除非當天出航到金門後風浪突然轉大,不適船隻航行,才會在西黃過夜,等到風浪平靜允許航行後才會從金門載客返航。 從金門回到蓮河已經半個多月了,這段時間正好也是五月端午節過後,不適合擔布外賣的天氣,蓮河和金門都有這樣的三句俗話:「五月雨落不過園岸」、「五月雨,驚查某」、「亦出日,亦落雨」,這三句俗話生動又實在的說明端午節前後當地的天氣狀況,常是晴時多雲偶陣雨的天氣,甚至有這家下雨隔壁日曬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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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一覺示小夢
二、少小情懷,50年相許 或許個子小,又因體弱多病,三天兩頭頭暈目眩,經常要母親背著我上學。 班上或其他三班的同學,都很照顧我,尤其有些成熟得可以嫁人的女同學,像大姊姊一樣,有好處會送我一份,雖然只是一顆小小的酸梅,我也非常珍惜!至於高大的兄弟們,喜歡玩疊羅漢,或「騎馬打仗」的遊戲,最喜歡拉我同一組,爬到最高處或輕而易舉,一點都不是負擔;可是如果競速性質的賽跑或球類,大家都不願意與我同一組,玩躲避球最先被炸掉,玩「救國」最早被逮,就連「老鷹捉小雞」、「警察抓小偷」的遊戲,最早被驅離的總是我,連累同組的兄弟姊妹們。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子」影片中的情節,就是我們少小情懷的呈現。 同一班男女生年齡差距很大。印象中「二陳一鄭一莊」的女孩最早婚。男同學到了小六已長鬚鬚,女生還長髮留辮,玲瓏有致。 三、四年級時,男女生打混戰,是家常便飯,前頭還在談談笑笑,不一會只因為一句「我不跟你好」,就在併聯式的桌上劃個「楚河漢界」,再來一場好打,哭哭啼啼,常惹得老師生氣。有一回大家趕著上課,躋在教室門口,我是第一個,卻絆倒在地,後來的林禮智(信用合作社、往生)壓在我身上,又有一兩位同學疊羅漢似的壓下來,我被壓得扁扁而嚎哭不已,惹惱了老師,一頓「愛的鞭打」少不了,男女生及老師哭成一團,我反而破啼而笑。 我是語文優於數學。每一次數學都考不好。五年級時老師撥出下班時間幫我們補習。那時李光明老師租房子在唐家樓上,從我家後門可直通,就跟著一大票同學去補習。男女生都坐在地板上,老師站在他的床邊講解,偶而也會坐下來把算式寫下來。其他同學都進步神速,只有我最緩慢。他們都聽懂了,我只會跟著大聲喊:「懂了!」雖然如此,我喜歡那種氣氛,尤其可以看看周遭女生,或那位男生和女生在會心的笑。 六年級教室兩、三棵亭亭如蓋的合歡樹下,是我今生最懷念的場景。那一年是我們在示小的最後階段,大家朝夕相處,感情濃得化不開。 清晨我常是最早到校,比我更早到的會躲在講台下,突如其來嚇唬後來的。天色微明,我們才拿書讀。我喜歡在教室外,邊走邊朗聲讀。為了不吵別人,我會坐在樹下,讀到老師進教室才罷。早讀,是從這時養成的習慣。 陽西下是校園中最美的時刻。不知是誰在樹上吊了兩套套環,藝高膽大的的玩給大家看。印象中吊環最厲害的是洪宗健、蔡回淵。我和其他女生玩滾鐵圈、跳橡皮筋、跳格子、丟沙包、打陀螺。通常女生是大贏家,即使她們輸了,可以不算重來,但是男生輸了,就是輸了。 放學後,球場上是老師或高大的學生捉隊廝殺。從籃球打到排球,再戰到桌球或羽毛球,渾身精力。現在放眼校園裡,現代老師不再玩運動,反而個個成了「肉腳」。以前的老師在球場上鬥志爭氣,但義氣相挺;現在的老師在會場上公然相對,在校務運作上彼此拉扯,計較在心,表面冷漠。 後面大操場,一個足球就足夠讓全班玩鬧整個下午。班長林馬成大腳一踢,全班雀躍,滿場追逐;杜世源是足球健將,雄姿美妙。女生在場邊,熱情加油!有時會忽然來個班級對抗,連老師都加入戰團。 回家晚餐後要來學校晚自習。從點著蠟燭,再燃煤油燈。大部份任由我們自讀,請教老師講解;有時老師會先解說,再讓我們練習或自已讀;有時出考題考我們。大約九點才結伴回家。走到校門口,總有些同學會講鬼故事,或裝神弄鬼。有人向我說校門口出現大頭鬼,經過月光下,大家的身頭都變長了,我深信不疑直到上初中才知道上當了。 由於我們頑皮,有兩件大事,讓老師傷心到暗自掉淚。 學校隔牆是軍中樂園(現為朱子祠及停車場),六年級時有一些同學經常翻牆偷看春光。我是傻傻,常被約去說好要讀書。在牆下他們叫我要讀書,順便把風。有一次他們爭說瞎說看到了,而我猛然一抬頭,嚇得喊不出來,因為威嚴的訓導主任陳介甫先生,把我們逮著了,代誌大條。老師賠著氣惱。 另外一次補習考,有人從辦公廳偷出老師印好的試卷。後來老師知道了,全班罰站整個下午。老師向大家勸說道德的重要,講到他自己都落淚。我和一些女生則早已哭哭啼啼。 同學中最早的「班對」是李同學與何同學,如今已含飴弄孫了;從事教職的或公務人員最多;職位最高的陳水木(往生)做議會議長、翟同學婦女會理事長、許丕贊是現任議會秘書長、李志強在宜蘭水利會任主管職。科技界搞「奈米」的黃榮鑫,最了不起。陳無非最早出國留學。盧文韻最早「落番」成為港僑。演講高手是孫同學,相聲及表演王是魏同學,體壇健將洪同學、美術家杜同學、音樂美術雙棲是王金國(往生)。 城區四境都有「角頭老大」,他們並非黑幫,而是急公好義的社區領導:東門幫有洪振源、李永金;西門幫有沈長壽;南門幫有鄭清平;北門幫有洪繼仙。現在依然在社區裡為人服務。 四個班同學的關係總是「糾纏不清」:做老師的很容易教到同學中早婚早生的子女,再拖個3、40年就變成教人家的孫兒了;有些同學嫁娶同學的兄弟姊妹,而成為姻親關係;有些小時候是管人的幹部,到職場上被同學管。然而不論際遇如何,年年相聚,依然「兩小無猜」,「打情罵俏」,笑鬧一團,亳無芥蒂。 苦苓樹下,是我們在示小的最後生活圈。50年前,我們在此許下了今生同學情誼的諾言,50年後人不論在天涯海角,總不忘以各種方式與同學保持聯繫,因為我們早已相許了。 每回重新踏入中正,只感到越來越陌生:合歡樹早已不復見,寬闊的校園已被高樓遮掩,經過數代校長與師長的「大刀闊斧」,成就了今日的中正(未能保持建物遺蹟是最大的遺憾),但也把50年前「示範中心國民學校」的蹤影根本消融在歷史的灰燼中,讓示小與中正斷了根。 三、同學相會,老師指導 原本各班自成同學會,後來經過串連,發展為「四合一」的同學會。除了同學情誼相挺外,最核心的要歸功於長相左右,隨時提供諮詢的莊聰榮、石朝木兩位在地老師。另外最關鍵的是葉長雯、郭永壽、洪繼仙、許玉珍、洪秋珠、莊森洞、吳寶珍等都是中正國小優秀老師,他們居中聯結與策應,散發的情絲,把大家牽引在一起。 同學會之間的大小事,決定要擴大或縮小辦理,大家會相約到石老師家,師母傅明華老師則忙著燒開水煮茶、切水果、供應零嘴。我們就天南地北亂談,最後經過老師一指點,立刻豁然貫通。 有些時候同學間或班級間起了爭執,產生嫌隙,老師們總能耐心的個個擊破,一一化解,最後產生完美的結局。同學間擺脫單身日子,老師會適時充當月老,在同學中搭起紅線,譜成良緣。遇到傷病或不幸,老師有時也會陪著我們去探望與致意。今年開朗的李三江同學不幸往生,老師特別從台北趕回參與告別式。 50年來同學會組合「固若金湯」,是源於領導的同學,出錢出力,公而忘私的服務,老師們經師與人師風範的感召,使我們情義聯結,心靈契合。 杜牧《遣懷》詩句: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杜牧是個沉淪於聲色,潦倒江湖的落魄詩人,渾渾噩噩的十年大夢,醒來後深感浪蕩不堪回首。50年前,當我們這群懵懂稚兒,從鄉下、從街坊鄰居,意外邂逅在一起,是結緣江湖行;青春少年兄,各自發展,呼朋引伴,高粱為伴,不解莫愁,引吭高歌,喚得風中奇緣,造境展抱負,各有所得;於今,50年後,當年的紅男綠女,已然圓融老態,風範依舊在,不免期待有人傾聽我們的「前唐往事」。奈何兒孫聽不懂,老夫老妻常拌嘴而聽不進,我們「無語問蒼天」,最後有話只好留到同學會時說。 網路上流傳著同學會的故事:30歲以前的同學會,相約爬九寨溝,健走萬里長城;40歲同學會時他們選服務好,小姐身材不錯的餐廳;50歲時選擇同一家餐廳集會,因為菜單字體最大;60歲時為了「養生餐」,70歲時為了有提供輪椅而選擇同一家餐廳;80-90歲大家神智不清的選了一家從未去過的餐廳-同一家餐廳,這時人已稀,失智,付帳3桌卻多付了6桌的錢,另外3桌是為外傭準備的。 50年一夢,既非為青樓美色,也不為功成名就,更不為爾虞我詐,只為當年的「示小」而鍾情;江湖落寞,徒留「夕陽西下,古道、西風、瘦馬」的感嘆, 只有垂垂龍鐘、「昂首闊步」的老同學會! (2013,08,15寫於同學會成立50週年紀念)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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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小鴨
攤開皺黃的信箋 折一艘紙船 放逐於思念的河 遠方,是故鄉 在黃色小鴨午寐的埤塘 讓思念如髮絲飛起 飛進母親的懷抱 訴說遠方的 心情 微風的日子 人群歡喜擁抱喧囂 自黃色小鴨的眼眸中 轉出生命的溫柔 載著年輕歌聲 敲開思念的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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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兒住院心酸酸
急救 一百零二年,十一月三日,這天對吾兒(次子)你來說這真是「黑色的星期天」,因為天氣不好,你沒有去做工,自行在四樓「電腦室」玩電腦,沒有想到在兩點鐘的時候,突然發生狀況,時機危急,你還能掙扎著打電話到二樓住家,告訴我們,你頭暈暈倒在「電腦室」地上,爬不起來,你老媽第一個趕到樓上去,看狀況不妙,老爸我也接接著趕上去,一看,你坐在地上,你說你要喝水,老媽馬上把杯子遞給你,這時,你杯子都拿不穩,趕緊打一一九電話,要求「急救」。 消防局「急救」人員很盡職,沒有幾分鐘,急救車火速冒雨趕到,來了三個急救人員,拿擔架趕到四樓「電腦室」,把你抬上救護車,往金門醫院疾駛,很快就趕到「急診室」,經初步診斷,血壓飆高到一百九十度,頭部愛克斯光斷層掃描,神經外科主治醫師說,確認腦部血管破裂,狀況非常危急,我問他:「是否可動用直升機,後送台灣急救」?他肯定地說:「來不及,後送至少也要五個小時。」經過評估,我接著問:「那該怎麼辦呢?」主治醫師信心滿滿地說:「要救命,只有馬上開刀。」為了尊重「專業」,我只好聽從他的寶貴意見。 手術室外面 當天晚上六點二十分,你被推進了「手術室」,老爸我的第一個回應:「命運之神啊!各宮廟的菩薩,務必多多保佑,救吾兒一命!」 在手術室外面,老爸我,還有你老媽,你的女朋友,一直都在為你祈禱,默唸:「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多多保佑!」我的感情一向很脆弱,此情此景此悲,我三番兩次為你落淚,雖然,接受「開刀」的是吾兒你,可是在「手術室」外面的我,要承受一分一秒的煎熬,時間是那麼地難挨,心一陣陣地疼痛,更有非常之多的,酸楚的感覺;總算老天爺玉皇大帝,及各宮廟神明的保佑,晚上九點四十五分,主治醫師步出「手術室」門外,神情輕鬆愉快地說:「手術順利」。而就從此刻起,你被推進「加護病房」,必須接受另一波艱苦的「奮鬥」與「挑戰」。 加護病房門前 你大哥寶兒(長子),十一月四日,從台灣請假返金,也就是從這天起,老爸我,還有你老媽,你的女朋友,每天都要從金城到山外,往返跑四趟,為了「探病」,那裡顧得了舟車勞累呢? 依據院方的規定,住「加護病房」的病患,每天只開放兩次「探病」,中午十一點至十一點半,晚上六點至七點;每次,我一到了三樓「加護病房」門前,引頸盼望,開放的時間還沒有到,我總要在門前徘徊、硬等;只要門一打開,趕緊兩手先消毒,穿上「防護衣」,直往你的病床跑;往日非常活躍,而又堅強的你,如今卻被滿身的醫療器材所困,尤其是「插喉管」、插鼻管…不能翻身,不能動彈,暈迷、不能言語,…你的右手一直在比畫,想要寫字,表白痛苦與難挨,但醫生不允許,其原因是,在治療期間,盡量避免「動腦」,以免影響病情;躺在病床上的你,熬過一星期,確認已渡過危險期,我的心情才安定下來;離開了「加護病房」,在回程的路上,老爸我,還默默地在禱告,祈求神明多多保佑,平安出院,快快樂樂地回到自己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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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做一套衣服兩碼半一定夠,多了反而浪費。」淑女也在旁幫腔,榮福卻一直站在旁邊看著兩個賣布的人做著自己不懂也插不上手的事。 「裡面坐,別站著。」轉頭對著門外的客人說:「兩碼半正好四十塊。」客人還想殺價,布姆說:「我已經算便宜了,還多給了半點給你,再少算我就蝕本了。」 布姆年輕時也和淑女一樣是個挑布下鄉叫賣的賣布女,娘家也是在蓮河,因為常到金門來賣布,後來嫁給了在沙美開布店的丈夫以後,就停止挑布的日子,而專心在店內的生意。「賣布姆仔」是大家對她的稱呼,只知她姓吳,至於叫什麼名字就少有人去問了。 常說「同行相嫉」,淑女和布姆卻成了好朋友是有原因的。一來同是蓮河人,淑女父親挑布下鄉時,走的是「內面線」,布姆走金門線,彼此不相衝,後來布姆嫁到金門後,做的是店裡的生意,張家走布擔,一次又一次下鄉,難免總有貨物不齊全的時候,為了應急就到布姆店裡補貨,彼此不但不相嫉,反而可以互相幫襯,所以從淑女父親那時兩家人就成了好朋友,淑女接下父親的布擔之後,這樣的關係維持不變。 對榮福來說,「賣布姆仔」這個名字時常聽過,但這是他第一次進到「蓮美布店」裡,這時他四下張望一遍,兩邊靠牆的木架上,排著一匹匹各型各色的布料,有一個木架還加上玻璃門關著,大概那裡面放的是比較貴的布料吧,他想。 「結婚以後還繼續擔布嗎?還是準備作其他生意?」坐定後布姆仔問阿淑。 「暫時沒有其他的打算,再做一陣子看看,時機不好,最近也愈來愈不好做了。」淑女回答:「內地這幾年算是比較平靜了,不過有人說日本仔會欺侮咱中國,說已經出兵北方打咱了,如果照這樣下去,恐怕平靜日子過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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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一覺示小夢
當我小的時候 這裡是我的樂園 當我離開的時候 這裡有我的回憶 童年 因您更燦爛 人生 因您更豐富 50年前(民國52年)約180位學童,從示範中心國民學校畢業;50年後,再度聚首,卻發現同學中有的失聯,有的往生,有的移往國外或海外發展,大部份同學都還留在台灣與金門,時相往返,互動密切。 同學情誼,日久天長,令人動容!這就是為何50年來同學會不斷成長茁壯,因為大家都珍惜這段美好的稚兒緣。 180位同學中,做祖父母級的約有3/5,約有1/5是兼做內外公(嬤),成就斐然!就事業發展而言,已然是地區各行業的翹楚。在穿著印有中美合作麵粉袋改成的內褲、喝著空投的美援牛奶、啃著粿乾當零嘴的年代,每天清晨天未亮,惺忪起身,餓著肚子,戴著由母親縫製的大盤帽或和尚帽、背起布包,步行上學。直到天微明,室內依稀可辨,就開始早課自習。當時從埔邊到示小,沿路還是雜草叢生,都是土路,楊國民、楊忠德、陳成勉每天從埔邊走路來上學,和我一樣早進教室,令我很佩服。班長林馬成、蔡回淵及多數女生,都要上山下海幫忙,才有時間上學,而我在街頭上,只要幫忙顧店即可。 當時要升讀初中,少部份成績優秀的可以直升,其他必須參加全縣統一會考,考上了才能就讀金門高中附設初中部。我們這一屆同學,歷經幾次「篩選」:一年級時在南門小學許氏祠堂上課,二年級回到校本部時,60多人的班上人數少了一些;三年級時四個班,每班約45人;到了畢業那一年,有些同學未跟上來,人數下降至40人以下;會考後能升上初中的,已減少到每班30多位。 50年來同學情誼,伴我們度過每一個生命的幸與不幸,每個不同的人生際遇,我們總是相依相偎,沒有計較,不分彼此,一呼百諾,相互關懷。我們一起呼風喚雨,選舉時為同學相挺;喜慶時,總是一大票人,包山包海;不幸臨喪,總能照應關心。 韶光易逝,人心會老,唯獨我們這一票,已年過半百,每當同學會聚在一起,插科打諢,笑料百出,活像回到青春少年時期,無罣礙、無顧忌。 如今同學分散在海內外,每年10月25日的集會,總有些同學會不遠千里而趕回參加,每當他們一出現,總會引來歡呼與驚喜。 肩負重任的會長如盧文韻、黃水金(往生)、魏欽源、李永金、洪天助、白友傑、楊雅璧、陳水木、葉長雯等,總是出錢出力,身先士卒,為聯繫同學情誼而奔走服務,受人敬重。 一、細數師恩,教育傳愛 這一屆有四個班,導師分別是甲班莊聰榮、乙班石朝木、丙班黃高吉、丁班孫廷欣,他們都是剛從師範學校畢業分發返鄉的有為青年,充滿熱情與新穎的教學,各有專長而且多才多藝,他們付出了青春,灌注滿滿的愛心,啟迪懵懂,這一段師生緣,濃得化不開,讓我們彼此魂牽夢縈,直到今天,依然陪著我們,指導我們,看著我們一一成家立業,關心我們養兒育女,不管我們是輝煌騰達,或是落魄江湖,不論在天涯海角,永遠是良師益友。 四位導師,各有才能:孫廷欣在地區籃壇佔有一席之地,黃高吉是桌球第一把好手,莊聰榮的美術設計,石朝木老師的語文造詣,對當時年紀小的我們,真是最好的身教言教。 每個週末或下午,總會見到老師們相約在籃球場上,或爭鋒在排球場上,各自發揮。在那個窮困的年代,老師們鬥志昂揚,情感融洽。談笑風生,總是圍繞在小孩子的教育上,既不藏私,更不會計較個人得失。見到同學課業落後,會利用下班後、或週末叫到學校或家裡再教一遍。薪水微薄,見到學生家庭困頓,還會私下接濟,愛心滿滿;與現今學校的生態相比,校舍設施新穎得不得了,卻是空蕩蕩的,少了人氣,老師同仁有些不聞問,或低頭族、電腦族,對自已授課節數斤斤計較,為了不願留下為孩子課後補救教學推託半天,還要學校向外募集人力。 我個性木訥,沒有自信,容易害羞,小三時有一次班會時間,黃老師要同學們上台說故事或唱歌,第一位上台的是孫同學,不知為何突然舉手,自動上台唱了「哥哥爸爸真偉大」,從此老師常叫我及部份同學到他的租處,有時指導功課,或寫作文、練毛筆字;我們有些同學常常放學或假日時喜歡往老師的住處,單身的男老師,把內務整理得井然有序。每當暑期作業繳給老師,總有機會做小老師,幫大家打勾劃紅圈,或幫忙老師登記分數,再由老師登錄。班上每位同學都自動自發幫老師做事。 美術課有黃伯榮、蔡繼堯、林成族老師,特別是蔡繼堯老師看了我把青翠硬挺的大樹畫成一團麵包,不禁搖搖頭,嘆口氣說:將來不要說你的美術是我教的! 蔡繼堯老師也教我音樂,當時不知為何選我去參加四人齊唱,而且有兩次到軍中晚會上表演,還有一次到軍中電台向對岸唱出我們的童音。 當時的師長:陳介甫(訓導主任)、蔡再傳(教務主任)、蔡世榮(數學)、莊根朝(社會)、薛德清、傅明華(師母)、翁文獅(後轉到金鼎退休)、鄭啟超(後為國中校長)、楊肅元(音樂)、許清堯、鄭靜觀、許乃煌、許鎮土、周上萱、劉以琳(社會)、許燕民(數學)、李光明(後為高中、職校長)等,每一位老師都兢兢業業,也都管教嚴格,他們實施「打是愛」的體罰,除了導師之外,「雙蔡」一到,大家噤若寒蟬。 一、二年級時我患了口吃,講話聲音細小而結巴,常被老師叫去點眼藥膏治沙眼;三年級時黃老師有一天把我叫到他面前,一句一句教我唸。在課堂中突然點名要我讀給全班同學聽,唸完後他稱讚我讀得好,那一刻我感受同學的讚美而有了自信。有一天他拿了一篇「愛國的少年汪踦」,要我背下來,參加說故事比賽。那時全縣第一名的演講高手就在我們班。我緊張了很久,一直講不好,不知怎麼辦?那時學校牆外是一畦畦菜園及木麻黃,每天叫我面對它們背稿。直到上台後躋進四個第二名,要重賽比出勝負,結果落到第四名。從此一路升學到進入職場,都免不了要演講。這要感謝當年老師的啟蒙,增強我的自信所鍛鍊出來的。 直到我成國中輔導主任,有機會接觸到特殊教育,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我是學習障礙。因而當我在教育現場依然保有「不放棄每一位學生」的念頭,成為我教壇上的座右銘,事實上就在繼承他的衣缽。 為了會考,師生卯足勁拼功課,晚上還要到學校,燃著煤油燈晚自習。我的個子小,又很用功,總是坐在講台桌下檐讀書,不懂得護眼,悄悄的得了大近視。在會考的前夕,黃老師把班上同學依程度分組,要我們自訂目標,相約打氣。這一招很管用,班上同學2/3升上初中。 民國72年黃老師任柏村國小校長時,我已是金寧國中輔導主任, 有數次機會相遇,總會關心我及同學的近況,或指導我一些行政問題。不幸因公赴台之際,遇上墜機事件而罹難,讓我們難過了一陣子。32年前的往事,不勝噓唏! 一位瘦弱而無自信的小孩,50年前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位貴人,為他開啟知識之鑰,點燃了他的自信與熱情,於今不負所望,我把黃老師演在心中,把他的教育愛放射在我所教育的莘莘學子身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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鸕鶿
乘桴浮於海是我不懂的高調 人間那有淨土 就把土地讓給別人 堅持一個遊牧羽族 四方討海 10月來3月走 落地不一定生根 他鄉久了也成故鄉 只是天地間哪有一個舞台 可以獨有與久佔 我龐大家族 恆用張顛的草書揮寫人 字在空中,或如魚潛游 抑是鳥樹上棲息 三界四方,看看 何處是真正樂園 註:據史載百年前,澎湖漁翁島信天翁眾多,惜人類不斷入侵與破壞,該鳥業已絕跡。幸,金門無獵捕鸕鶿習慣,對其田野活動亦未驚擾;致每於冬季,鸕鶿蒞金數量一年盛於一年,蔚為世界級景觀,為賞鳥人士之聖地。 特以鸕鶿之名,寫為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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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出走的抒發管道
時鐘的滴答聲又在大自然的開燈、關燈之際飄忽而過 眼一眨,又是幾日的光景 細數在這涵蓋了上百個小時布幕裡的戲碼 主角,又成就了什麼已然編定的瑣事? 千篇一律的肢體律動,催促自晨光點燈之始 一直到夜暮闔眼的那刻,方得卸下思緒 有時,窗外偶爾飄起了絲雨 風於是溜進了微開窗的屋內,搖扯著懸飾的布簾 順勢的也將在外頭閒晃的沁涼,穿引了進來 夜的世界掛在屋子外頭,漠然的寂靜像極了冬天 褪了衣的枯樹和彎月,竟是蒼涼的如此可怕…… 已關了燈的室,眼前是一片陰陰黯黯 窗外濃濃的穆黑卻兀自不斷歌詠著 生命長河裡,所有走過的步履與曾留下的足跡 而呼吸聲輕輕柔柔的,深怕打翻忙碌過後才擁有的獨處享受 思緒,再次撩起了曾經演出的驚心動魄 落在數百里外的呼吸,是否也正與烙痕獨酌曾織就過的浪漫? 有時,文章只不過是抒發的一種管道 而散發出來的蘊涵或是真有其事,或是憑空想像! 筆下的天空,依舊鎮日24小時穿梭交替著 縱多的文字本就各賦生命,自然會各尋出路、各有律動 一段描述,透過每個人所讀出的意念本該有所不同 尤以落在能夠感同身受的主角之上更是明顯…… 顯淺易懂於文字,卻涵蘊著深遠的弦外之音於線條交錯上 而更多時候,想傳達的緒念…… 只不過是另一道開開關關的,時空與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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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糖
看著桌上散落的草莓糖,突然堅定地對親愛的朋友說:「自己喜歡什麼,還是要衷於自己喜歡的。」 我不喜歡草莓口味的製品,即使是多高級產地來源的生鮮草莓,就算多麼甜蜜多汁、沾上煉乳或糖漿後有多可口香甜,其實,就是不那麼喜歡。我喜歡黑漆漆的巧克力,苦得甜蜜的巧克力;我也喜歡東方食物,喜歡在人眼中不那麼精緻的食物。但因為有人喜歡草莓、喜歡西餐,所以我讓自己買草莓、喝了草莓牛奶、吃了起司蛋糕,瀏覽著一間一間看似高檔的餐廳,然而,草莓再甜仍有種滅不了的酸、草莓牛奶確實難喝,太高級的餐廳也令自己不自在。但只因為我喜歡你,也想喜歡你喜歡的一切。只是Sorry, 我對自己感到抱歉,「愛屋及烏」 並不適用在這裡。 我喜歡聽各種不同類型的音樂,什麼古典樂、鋼琴搖滾、西洋老歌、新奇搞怪的音樂或是流行歌;喜歡文具用品,喜歡買筆,總是中了筆記本的毒;我喜歡各種類型的書、喜歡各個有特色的地方;我也喜歡將事物完好存放後再繼續弄得凌亂、喜歡填滿某些空間某些空隙或是複雜圖案,因為那會讓我有安全感;更喜歡將自己打扮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因為我就是個三分鐘熱度人喜歡這喜歡那。但只因為有人喜歡簡潔、喜歡黑與白,於是我開始穿上你喜歡的衣服、將自己穿上黑、灰、白,打扮著你覺得放心的打扮,然而,卻是令自己感到失去自信,周身不自在。而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你,其實你也知道並不適合我,卻默不吭聲,過份地進而排斥了那樣的我。 太多人對我期望太高了,而在發現其實我並不是那麼好的時候便輕易地將我放棄,太多人太快放棄我了,所以倔強好強只想要自己很好很好,只想要自己不要那樣輕易被放棄。於是屢次地被放手,也屢次地將你挽回。也許從一開始我放不下的並不是因為我太愛你,只是因為不服氣、只是因為不甘心,只是因為想證明自己可以很好,不要那麼輕易放棄我。於是,在無意或刻意的狀態下將那份又憤怒又受傷的心說服是為愛;於是,最後,即使知道彼此雙方都有些問題時,仍是不停責怪自己,將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接著只想努力補償你。然而就在那天被我發現你偷偷地說著做著那些,一切都撥雲見日,什麼都解釋得清了。我便從中拯救了自己,冷靜地將這一切放下了,不再責怪自己。 我就是個愛情大過天的人,瘋狂、太過瘋狂。但我希望自己可以別再這樣不智,別再讓不健康的愛情關係沖昏了理智。必須明白也時時提醒自己:「自己喜歡什麼,還是要衷於自己喜歡的那些。」失去自己太可怕了,壓抑著自己的心頭所好也太不理想了。當一切有了清晰的景象後,回歸到了原本,忠於最真實的自己唄。再見了草莓糖,現在開始我只想好好地喜歡自己、過著自己喜歡的人生。再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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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十六)
街道是橫條的石板路,商家前是一條寬不到一尺的石門檻,除了店門部分預留的一或兩個門臼,其他部分則挖一道槽溝。每天開關店門,將一條條兩寸厚的木門板按其編號從門的部分沿槽溝穿上到定點,最後再把單扇或雙扇的門板穿上,關緊上閂。次日清晨開門時,則循反順序一一卸下門板,這是一種全開式的店門。 布姆的布店在整條街的下風處那家「蓮美布店」,這家商店的店門是另一種半開型式。開在旁邊三分之一處的是店門,可容兩人擦身進出,另外三分之二是店窗,門與窗之間是一條固定豎立的門框。店窗靠地面部分,是固定不動的厚木板,大約到成年人腰部下的高度,以上部分則穿著一條條窗板,白天打開窗板做生意,晚上則將窗板一塊塊穿上,再關門上閂。 全開式的店門,是容許客人進店內接洽或挑選物品,半開式店門客人只能站在店窗外,講明所購何物,由店家將貨品拿來放在窗內的櫃台上,供客人挑選。店主人各依自己所賣何物,是否需要客人進店,再將店門裝成適合的型式,以因 應客人的需要。 「阿姆啊!生意好喔!」人還沒走到,已經看到一個客人站在店窗外,那位五十多歲的布姆仔,左手正舉著一把碼尺,右手拿著剪刀,一看就知道正在忙著一筆生意。 「淑女,你們怎麼下午才來啊?我等了一個上午了。」淑女一進門,就過去幫牽著布匹的一端,讓布姆邊量邊折線做記號,還不忘對客人說:「我多量了半點給你了,這樣保證夠做一套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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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世界南音大會唱
世界南音大會唱緣起 南音以「泉州南音」為正宗,是中國古老藝術音樂之一種。因其曲調婉約、古樸典雅,深為廣大群眾喜愛,尤與閩南人生活密切相關,因此隨著閩南人足跡所至,諸如新加坡、印尼、菲律賓、越南、泰國、港、澳、臺、金等地區,只要有閩南人聚居之處,即可聽到南音。 中國大陸近二十年來,政府十分重視南音,因有民間南音交流活動之展開,使古老的南音,在民間生活範疇煥發新的生機和活力,在海內外產生極大影響,因此除在國內將之引進校園,列入學校課程,積極培養後起新秀,並於2009年10月,申請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准予將南音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使南音藝術價值在國際間日益彰顯! 澳門名人陳明白、陳明金昆仲,熱愛南樂,豪邁熱情,偕同一群南音弦友,遂於2011年11月29日至12月3日,發起成立「首屆世界南音聯誼會」,並舉行「首屆澳門國際南音大會唱」及「南音的傳承和弘揚專題講座」等一系列重要活動,轟動一時,斯時印尼迫不及待地搶著要求接辦第二屆世界性南音活動,此乃南音國際大會唱由來之梗概。 壹、應印尼函邀 印尼東方音樂基金會自從澳門承諾後,一年多來,積極籌劃,早已就緒,並於本2013年5月1日來函懇邀敝社組團參加,盛情可感。 蓋國際性南音聯誼會、南音大會唱以及該會成立三十周年紀念活動,非但花費浩繁,且須龐大人力物力,組織分工,事前策劃彩排,工作十分繁重細膩,是故,印尼東方音樂基金會主席陳錫石先生,有此肩膀,亦有睿智眼光,勇氣十足,令人由衷敬佩! 貳、組團參加 敝社既是「世界南音聯誼會」會員,自應組團參加,共襄盛舉,團員們已有參加首屆澳門世界南音大會唱經驗,因而聞訊之餘,個個雀躍欣然表示意願,由陳亞福先生領隊,團長陳榮泰,音樂老師吳淑珍、顧問蔡寶愛,團員陳國琍、蔡仙配、戴秀卿、王明梨、陳嫦娥、張水冷、徐淑惠、張彩招、楊玉貌等,決定十月廿九日就道,預定十一月三日返金。搭輪由廈門經香港再飛雅加達。返國亦如是。 本次每團限十名,但因欲參加者眾,經與之協調,承蒙地主優渥,同意十三人,泉州某團欲增加一名亦被婉拒,足見彼對金門之厚待。 參、大會記盛 我們一行於十月廿九日上午出發,當日午夜抵達雅加達,印尼東方音樂基金會主席陳錫石先生暨該會籌備委員會主席楊秀珍女士、魏耀坤先生、秘書長陳聯發先生及工作同仁等多人,早已鵠候多時,在機場熱忱迎接,並一路護送至答達菲亞酒店,並準備宵夜,盛情可感。 第二天辦理報到,此次參加代表團計:福建省歸國華僑聯合會、泉州市人民政府、泉州市老人大學南音社、泉州市文廣新聞出版局、香港福建體育會、香港晉江同鄉會、澳門南音社、新加坡傳統南音社、新加坡湘靈南音社、馬來西亞瓜雪暨福建會館、菲律賓長和郎君社、菲律賓國風郎君社、馬來西亞巴生同安會館、台北市閩南樂府、金門縣浯江南樂研習社、越南福建古樂南音組、廣東省南音研究會、廈門市同安研究會、廈門市承云傳統南音中心、廈門市集安堂南音社、廈門市南樂團、泉州市南音樂團、泉州市培元中學南音組、泉州師範大學南音學院、泉州市南音樂府、晉江市陳埭民族南音社、泉州市鯉城區泉州南音研究社、石獅市南音協會、南安市南音協會、南安市承頭南音協會、晉江市南音協會、晉江市安海雅頌南音社、晉江市南音社藝術團、永春縣南音社、安溪縣南音研究社、泉州台商區白奇南音社、惠安縣嶼頭南音社、緬甸南音代表團、印尼瑪瑯漳泉公會南音組、印尼東方音樂基金會等卅八單位,濟濟一堂,熱鬧滾滾。上午舉行座談會,研討大會唱場次、節目及踩街順序、祭祀郎君代表人數等有關事宜之安排,晚間接受歡迎晚宴,並舉行第一場南音大會唱。 第三天早餐後,從酒店出發至東方音樂基金會,整理隊伍,編列參加踩街序號,由主辦地主陳主席簡單致歡迎辭,然後抬出「關公」座輦當開路先鋒,最前面醒獅及兩尊當地神像開道,(據說當地番人最怕關老爺,因為關公過五關斬六將,威猛蓋世,所以華人喜慶辦熱鬧遊行,番人不敢搗蛋),之後參加大會唱各樂團依序隨行「踩街」,繞行雅加達主要街道,當地華人及番人,擁擠圍觀,所到之處,人頭攢動,萬人空巷,中國古老藝術樂音,為印尼增添許多高雅熱鬧氣氛,亦為華僑族群增長聲勢,為時約八十分鐘,回到出發點東方音樂基金會會館。 十時三十分在基金會二樓祭祀孟府郎君,各團團長參加,人人披紅(彩帶)祭儀約述如下: 一、主祭官就位。 二、焚起清香。 三、鴻爐首唱(執拍板者隨即唱「金爐寶篆」。 四、再上清香-香透九霄。 五、三上清香-香煙綿綿。 六、初行叩拜、再行叩拜、三行叩拜。 七、敬奉玉盤、進上美酒-酹酒灌茅。 八、再進美酒-杜康名漿。 九、三進美酒-銀瓶落盞。 十、豚肩獻頌-比肩接踵(三牲)。 十一、敬上鮮花-百花齊放。 十二、孔融讓梨-梨花帶露(梨)。 十三、陸績懷橘-吉祥如意(秸)。 十四、九曲明珠-水晶玉丸(龍眼)。 十五、珠落玉盤-鵑弦婉轉(枇杷)。 十六、同心連理-瓊質玉文(李)。 十七、蟠桃盛會-瑤池佳品。 十八、一架千珠-甘露香醪(葡萄)。 十九、赤面丹心-造詣宏深(棗)。 廿、閩譜清音-千枝竟秀(荔枝)。 廿一、香車寶馬-焦琴雅韻(香蕉)。 廿二、八珍前列-四簋齊陳(蜜餞)。 廿三、行三次叩首禮(與祭者行三鞠躬禮)。 廿四、禮畢,樂止。 儀式雖稱簡單,實是十分隆重。 第三天晚間假太陽城酒家舉行第二場南音大會唱,各拿出看家本領,演出非常精彩。本社安排小組唱,陣容整齊亮麗,唱腔清脆優雅,引起全場注目,博得熱烈久久掌聲。 第四天上午拜訪雅加達金門互助基金會,該會係一幢五樓洋式建築,承該會永久名譽主席黃章掘老伯熱烈歡迎接待,團員參觀各樓層後,就在二樓與台北閩南樂府等單位弦友開懷演唱,個個唱得眉開眼笑,快樂無比,迄午時過後,尚且欲罷不能,最後耽心主人在廣州酒家等候太久,只得忍惜就道,趕赴酒家接受黃主席暨該會金門鄉親款宴,「海外遇鄉親」,尤其黃主席等理監事之熱忱,至感溫馨動人。 當天晚上第四場,在住宿酒店表演,我社演出雙人組合唱「空房凊」,音韻清雅明亮,高低輕重快慢有致,贏得全場高度讚賞,掌聲如雷,團員樂開懷,喜笑顏開,可謂十分成功。 值得一提的,此次大會唱參加者計有三十八單位,綜觀表演概況,當以泉州鯉城區泉州南音研究社演出「幸逢太平」小組唱,陣容上、下四管齊陳,由該社社長鄭芳卉教授手抱琵琶自彈自唱兼指揮,琴弦簫管、四寶、鈴盞小叫扁鼓齊鳴,變化多端,花樣百出,由於其聲音清脆秀雅柔婉,唱腔明亮,字正腔圓,真是高山流水,行雲飄逸,高低快慢有致,頓時全場停止飲宴,鴉雀無聲,紛紛站起來搶拍鏡頭,傾耳靜聽,睜眼細看,搶盡風頭,唱罷全場歡聲雷動,掌聲久久不停,當是此次最奪風光的一團,值得我等學習欽慕! 第四天在沁園酒家舉行第五場大會唱,本團因團員連日過度勞累,精神困頓,最後一個獨唱節目不得已放棄(其他亦有數團放棄)。第五天上午,主人招待參觀印尼美麗縮影公園,該公園面積估計數十公頃,樓閣亭台皆係印尼式建築,別具一番情調,商家小販多屬當地番人,景色雖美,但環境稍嫌髒亂,實乃美中不足。 第五天晚上,在惜別晚宴中,主席突然宣佈:有個好消息報告各位貴賓:最可貴者,下(第三)屆世界南音大會唱,由菲律賓長和郎君社接辦。並即舉行旗幟印信交接,由首屆主辦單位澳門南音社陳明白社長監交,全場呼聲尖叫,興高采烈,掌聲如雷,歷時約兩分鐘。 肆、大膽走出去 南音旨在娛樂,自樂樂人。自兩岸通往以來,南音古老藝術文化,素來弦友以互相交流為樂。十餘年來瀕瀕與兩岸甚至國際間交流,融洽民族感情,建立深厚友誼,為國民外交作急先鋒! 交流活動可以互相觀摩學習,鼓舞士氣,我社成立年資雖尚短暫,學藝甚淺,但我們並不自卑,我們有勇氣、有活力,歷次外出交流,均能得到弦友界讚譽與觀眾之讚賞,我們感到能「為金門發聲」覺得驕傲,感到光榮!今後自當多多磨練,加倍學習!並祈同行先進多多賜教是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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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東戲院開門囉
當軍人手中的那把鑰匙一開啟,隨之推開金東戲院的大門,撲鼻而來的是古老的氣味,老戲院猶如老人般張開雙臂迎接訪客的到來。得趁開放時段未到,遊客尚在路途中,趕緊打掃一番。老戲院也得維持乾淨,老戲院不等於髒亂。心裡總是有股新奇的感受,來到戲院看到當年的原始模樣,雖然國軍為了目前的使用而有些微的更動,但裡頭的氣味可就無法被任意抹去,天花板上那塊藍色的水泥依舊是砲彈落下的印記,望著它彷彿看到當年砲彈落下那刻,驚恐逃離現場的慌亂景象。 1960年建的金東戲院再次打開它的大門,沒有華麗的外表沒有光鮮的色彩,有的只是它陪著軍民渡過戰地政務時期的故事,而這些故事就在曾與它接觸的人們間流動,不論是軍人、一般百姓,烙印著共同的記憶。初次因為祕境活動受訓得以進入一窺究竟,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身為一名解說員,我該以什麼樣的心態來打開這一道門,搭起這一道無形的橋呢?然而,經過這段日子以來,回顧探訪的人們與戲院交織成的每一段小故事、每一篇小插曲,我懂了。當我在外來的遊客臉上看到驚訝的表情;在當地居民尋到認同的符號;聞到曾在此服役的軍人沉重的氣息,解說的言語似乎是多餘的了。 輪到開放的日子,下午二點不到,隔壁的阿姨撐著傘一步一步緩緩走來,問道:「今天又是演秦香蓮嗎?」而我也總是不忍的回應:「是的,不好意思,我們只有播放這一部影片而已。」自從知道戲院裡果真有電影播放之後,每到開放的日子,阿姨便期待看到不一樣的老電影。我思忖;戲院裡上演的戲碼不變,阿姨探詢後轉身離去的戲碼也千篇一律,戲院內和戲院外的戲碼同樣令人動容。真為難她了!我可以體會得到想看黃梅調的渴望,就如我母親的心情一樣。每當回到家,母親也演同樣的戲碼,問道:「什麼時候播江山美人啊?」我實在無語,我也想看啊! 年齡比我大些的男人一進門立即點起一根煙,還來不及制止時,已聞到煙味了。他輕吐著煙,說了句:「好棒的地方,只是少了一味?」然而,說這話的同時也不見他如遊客般四處閒晃,倒像是心中長了眼睛,對這戲院瞭若指掌。我問道:「什麼味?」,他笑笑說:「煙味」,隨即拈熄了手上的煙,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我說,以前哪有禁煙?戲院裡最重的味道就是煙味,真令人懷念。這句話猶如在平靜的湖面上激起漣漪,以前戲院裡的種種景象一一湧現,戲院裡頭真是夾雜各種氣味的,坐在後排的位置經常看到吞雲吐霧的人們,煙霧裊裊的狀態,看電影其實多數時間是霧裡看花。 是舊了、是破了、影片裡的人物不在了,但劇情還在人們的記憶裡,只等著有心人去開啟、欣賞。安靜坐在木椅上,耳朵聽古老的旋律,眼睛看古樸的裝扮,何嘗不是一種另類的享受。那一對年輕人,一進門環顧四周後,坐在木椅上倒是認真的看起戲來,著實令我吃驚。從開幕到現在,除了老一輩的人們,嚐試坐下來體驗的人不少,但真正坐下來感受老電影,和老戲院融為一體的人還沒見到過。望著他們坐著的背影,我內心期盼他們能多待一會、多感受一下。一段時間後,見他們心滿意足起身離開。我趨身向前說:「你們是坐最久、停留最久的訪客。」年輕女孩不可置信的說:「真的嗎?影片其實很好看啊。這椅子坐起來也很舒服,腰不痛。」「沒想到也是符合人體功學設計的啊!」我笑著回應,心裡頭裝了滿滿的感動和喜悅。 剛下飛機立即趕到金東戲院來的男人,也是曾在此服役的。眼中閃爍的光、嘴上掛的笑意,只因可以看到當年的戲院,很難讓人不感染他們興奮之情。見了我也不當陌生人,一邊走著一邊就「當年…當年…」情不自禁的訴說著,照片倒是拍得不多。知道他們也只是過客,趕著到對岸談生意,但這就值得了,不是嗎?我常想,開放祕境是為了什麼?不就是搭起一座橋,為了曾經有過故事、有過交集的人們和未來想要走入時光隧道的人們。 近日來,每回關了戲院的門,踩著單車伴著夕陽餘暉,走在回家的路上,腦海裡盡是秦香蓮時而柔情的哭訴,時而憤憤不平怒罵負心漢陳世美高亢的聲調。重回老戲院重溫老電影,應是現代人想要的一點回憶吧!金東戲院,芝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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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老朋友見面總有說不完的話,從浦邊的番仔樓聊到呂宋的番客,從鹽埕的往事聊到沙美的三座橋,再從蓮河的渡船聊到廈門和雞髻頭的金星輪,談話中克通提醒淑女:「今後如果有意繼續做布生意,除了從馬巷補貨,也可以從廈門直接進貨到金門,雞髻頭的碼頭就在自家門口不遠,進出方便。蓮河到西黃交通很方便,廈門來往金門也有兄弟家門口的雞髻頭,多一條貨路,省不少本錢,做起來會更順利。」 提到布匹的來源,想起還要到沙美看賣布姆,這才準備起身離開,通嫂還要留兩人多坐一會兒,可已經快到申牌時分,不得不動身了。 繫在門口樹下的花鬃黑馬,正收拾著剛剛克通餵食那把乾花生藤蔓的餘屑,兩人上馬出了浦邊後,剛吃過草料的馬走起來格外有勁,循著上午來時的回頭路,經腸腹裡,過金沙三橋、二橋、大橋,很快沙美就到了。賣布姆仔的布店在沙美街上,馬進去不方便,兩人在村子口下馬卸了馬太架,榮福把馬牽到一小塊草地上,用帶來的木榤釘在地上讓牠休息,回頭和老婆走進沙美街上。 不到一丈寬的沙美街,雙邊都是兩層樓的店面,每邊約有四十多個店面,樓下開店,樓上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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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喝碗雞湯吧
坤海伯從教室後門的透明小窗望進教室,只見裡頭烏壓壓一片,藉著白板前投影螢幕發出的微光,坤海伯勉強辨認出四散在教室,十個左右或趴或斜的黑影,以及麥克風傳出來的男聲,坤海伯認得這個聲音和口音。基於長久以來對於學校、教師或是所謂的讀書人莫名的尊重,坤海伯不敢打擾王副教授上課,所以倚靠教室對面的牆廊,靜待下課。 終於鈴響,於是走廊有了人味,但是王副教授教室的後門並未大敞,只有一名學生拉開一條縫,鬼鬼祟祟地溜了出來,邊撥手機邊往走廊後方的化妝室走去。當那名學生返回時,坤海伯攔住他,才知道依王副教授的授課慣例,這堂不下課,下堂課會提早十分鐘結束。所以,坤海伯只好耐住性子,忍住睡意,繼續等待。 好不容易教室的前後門總算全部打開,學生們魚貫而出,但是卻見不到王副教授,於是坤海伯直接進入教室,只見王副教授已經收好投影片,慢條斯理地正在擦白板上的字跡。見到坤海伯,王副教授的臉上似乎並未顯露太多的詫異,只是壓低聲音地問: 「你來做什麼?」 「阿玫失蹤了,你知道吧?」 「白小姐的事我怎麼會清楚,再說非親非故,你又是她的什麼人,對她的事那麼關心?」 「我是她的乾爸,阿玫沒告訴你嗎?」 什麼乾爸爸,乾妹妹的?王副教授心裡暗生一股莫名的火氣,因此冷冷地說:「是嗎?關我…什麼事,誰管你們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 「喂,大教授,嘴巴放乾淨點,我們可是清清白白的,那像你,家裡都有老婆了,還…」 「還怎麼樣?我現在鄭重告訴你,白小姐只是幫我們全家規畫保險,就這樣而已,其他的事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樣夠清楚了嗎?」王副教授紅著臉,不自覺地提高聲音,「如果不是念在你已經一大把歲數,我…」 「你要怎樣?自己做的事,別以為別人都不知道。你和阿玫的事我本來也不想管,如果不是阿玫不見了,我也不會來找你。我今天來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她的消息,知不知道她現在在那裡?」坤海伯自認得理不讓人,這時才說明他的來意。 「把人弄丟了,應該找警察,問我做什麼?」 「你這個人,虧你還是為人師表,占盡別人的便宜,吃乾抹淨,就不管別人的死活啦!」坤海伯亮出手機,螢幕上是一張王副教授和白玫吃飯時曖昧的照片,坤海伯怒斥,「我告訴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瞥見照片,王副教授怒火中燒,又是心急,伸手想搶手機:「你這個俗辣、下三濫!什麼時候偷拍我們的照片?照片還給我!」 坤海伯見狀,忙將手機掉換左手,藏到背後。王副教授顧不得教室外圍觀的學生,衝向前,雙手環抱坤海伯的後腰;只見一老者左閃右躲,另外一個胖子像顆球跳高竄低,遠望竟像兩個小孩子在吵架,一時之間誰也沒能搶著上風。 坤海伯尋到一個空檔,使出以前學過的擒拿術,反手扣緊王副教授的左手腕,同時喝斥:「說,你到底把阿玫藏到那裡去了?」 「什麼跟什麼呀,我也在找她。那個婊子,騙了我幾十萬。」 王副教授一時心慌,口不擇言,貶低別人時也罵了自己,並且還說溜了嘴,不慎說出自己被詐騙的事情。 坤海伯一聽,還在尋思王副教授話裡的可信度時,王副教授手臂運勁,手腕一扳,同時左手往坤海伯的胸口一推。坤海伯畢竟上了年紀,不意王副教授的臨時發難,因此腳步一個踉蹌,往後便倒,倉皇之間右手一撈,抓住王副教授的褲腰帶,於是王副教授連帶向前撲倒,最後兩人一起倒在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坤海伯背後的中年校警的身上。 簡單塘塞校警的「關心」後,王副教授狼狽地回到研究室。面對一臉錯愕的助理,王副教授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任何人找我,都說我不在。」隨即摔上房門。 對著洗手台整理儀容後,王副教授關掉冷氣機,推開木窗,窩進高靠背帶滑輪的木製辦公椅。他踢掉休閒鞋,將腳擱到木桌上,為自己點上一根煙,吹出一圈又一圈的白煙,徐徐飄向窗外已經結成磚紅色蒴果的雜樹。 想起剛剛的鬧劇,王副教授真是五味雜陳,自己怎麼會降尊紆貴和一個下里巴人糾纏不清?如果現在還想升等教授,那些慣寫八卦黑函的同僚又多一條罪狀可以用來攻擊他。何苦呢,那些人為什麼不能成人之美?想當初,二十多年前如果不要禮讓指導教授的太太,也就是他的師母先升等,今日又怎麼會淪落到這麼一個不上不下的頭銜,連收幾個研究生幫忙做做研究還得大家開會來協調?看來,過幾年退休後的延聘是不必指望了,或許吧,一些師資還不符合教育部評鑑標準的學校還可以試試。 中秋剛過,正好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不用冷氣,就有習習涼風催人入夢。夢裡,可以看見青山綠水,還有佳人為伴,還有坤海伯粗糙刻畫的臉龐疊印上來;王副教授一驚,差點跌下辦公室裡他最喜歡的傢俱,他的靠椅。 ● ● 睡過了一整個早上,直到下午坤海伯才起床,感覺左肩酸痛,舉不起手來,猜是睡得太沈,壓到了,也或許是前陣子運動過度的結果。上了歲數的人,什麼事都不能預料,唯一確信的是,暗夜漸漸變長,白晝越來越短,就像目前的季節。 昨晚值班時A3的蔡太太送下來兩個粽子,說是當成夜宵,那時他的心情不佳,一擱就放到了現在,正好用來填肚子。他想蒸個蛋,或是煮碗蛋花湯,又嫌麻煩,終究還是算了,晚一點再看看,是不是奢侈一下,上「滿香園」解解饞? 趁著蒸熱粽子的空檔,坤海伯爬上屋頂,收拾晾乾的衣服時,不意瞧見對面洋房的露台上,一位灰衫老者和精赤著上身的年輕人正在奮力架設遮光罩。他們是那棟洋房的主人嗎,還是雇請的工人?他們是單純的工作關係,抑或是親戚,甚或是爺孫倆?坤海伯對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因為自從這附近的地價起漲,原來住在對面的林桑將房地賣給建設公司,建成那一排三樓洋房後,他再也認不得對面的鄰居了。 幾十年前,他和家人搬出眷村住進這裡時,周圍還是一片泥濘地,住戶不多,有人種稻,或是挖水塘種菱角。漸漸地,城裡的工商業開始發展,外縣市移進城裡的人越來越多,於是城北這個區域開始蓋起樓房,越來越多的房子終於驅走所有的田地。那段時間,他常常出海,隨艦漂泊各個港口,所以對於環境的改變倒沒有太多的感受,直到回到陸地,娶妻,奉養已經年邁的父母,退伍,轉換職涯,開起計程車。十幾年前,阿蘭罹癌,跟隨雙親的腳步也走了。阿玫的眼神像阿蘭,一樣靈活慧黠,坤海伯在阿玫第一次向他推銷保險時就注意到這個事實。 返回餐廳,取出燙手的粽子時,手機響了起來,慌忙之中他儘快走到臥室,從床頭拿起手機,但是已經斷線。因為是未知來電,所以坤海伯遲疑了一會兒才摁下回撥鍵。 是阿玫。這通電話讓坤海伯喜出望外,彷彿中了樂透。阿玫簡單解釋,因為母親重病急需用錢,不得已向地下錢莊借錢,事後還不出來,所以才會出此下策。消失的這幾個月,阿玫說:「我想了很多,家裡發生了事情,實在是不應該瞞你,讓你擔心了。」 「那麼,事情都解決了嗎?」 「差不多了,不過就差幾十萬,還給公司就沒事了。」 阿玫的說法顯然有明顯的漏洞,不過不知道坤海伯是不是沒注意到,還是他根本不在意,問明詳細數字後,坤海伯說:「貸款辦出來以後,錢是匯給妳,還是妳過來拿?要不然,我給妳送過去也行。」 阿玫考慮了一會兒後才說:「這樣吧,到時候,或許我煮一鍋香菇雞湯,你看看,是不是過來喝碗雞湯?」 放下電話,粽子已涼,還好坤海伯已經沒有了胃口。他坐上床板,開窗,仰望對街的洋房,那對男子似乎已經做完工作,沒有了蹤影。坤海伯心裡盤算,房貸下來以後,多餘的錢用來整修三樓,重新隔成四個小房間,租給學生,房租正好用來貼補貸款的利息,核算一下應該不成問題。 主意已定,坤海伯頓時覺得輕鬆不少。他的視線越過洋房,停駐在幾年前修整過的綠地,綠地節節串接後變成一條綠帶;綠帶緊臨大河,曲曲折折行走全城。那條河,平時寧靜無波,颱風來時偶而會漫過河岸,翻越綠帶,造成沿岸的淹水,所以坤海伯屋子的一樓幾乎不擺重要的傢俱,等於閒置不用。 有一次,小丁跟坤海伯說,他在網路上讀到,大河的源頭原本來自東郊小山的水池群;池水從地底的伏流冒出,匯成小溪,漸往下游,溪越寬,溪水越深,漸成大河,終於出海。前朝人挖池開圳,攔截溪水,灌溉農田,變成大河的新水源,後來日本人為了運輸上游開採的木頭,修浚河道,拓寬挖深,從此這條自然的溪流變成一條人工的運河。於是,小丁跟坤海伯約好,找了一個兩人同時休假的日子,共騎一台機車,上山溯源,結果在山林間不斷繞圈,始終沒能親見大河的源頭,向附近的居民打聽也得不到確切的結果。 坤海伯和阿蘭唯一的兒子,九歲那一年和鄰居到大河戲水,不慎墜河溺斃。現在想起這些往事,細節處猶歷歷在目,但是可能是時間遠了,隔了一段距離,好壞不論,就算過不去也都成了往事,只剩坤海伯關窗時的一聲嘆息。 這時,路口處7-11的看板剛亮燈,坤海伯決定到那裡找些還能入口的東西,混充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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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通哥啊!」淑女起身笑著和通哥打招呼。 「我認得樹下那匹花鬃黑馬,已經是匹大馬了。」通哥催著他身後跟著的一位五六歲的小男孩說:「叫榮福嬸、榮福叔。」 「榮福嬸!」小男孩羞怯的輕輕叫了一聲:「榮福叔。」 「乖,來。」榮福嬸走向前,塞了一個紅包在小男孩手中,小孩一時不知所措,望著他爸爸。爸爸說:「不用這麼客氣啦!」淑女說:「沒什麼啦,給小孩子快快長大。」 小男孩跑進灶腳裡去了,他媽媽正在裡面忙著準備中午這頓飯,客人來訪,難免得忙著加點像樣的飯菜。這時淑女也走到灶腳門口:「通嫂不用太客氣,我們還有事要趕到沙美去呢!」 「中午隨便嘛,反正也沒別人,總要吃頓午飯。」 克通大榮福三歲,因為早些年曾經受雇到西黃鹽埕做了幾年的鹽工,有一位大哥出外下南洋,在呂宋幫同村的人料理生意上的一些瑣事,之後就在呂宋成家,三不五時就有批信來,克通結婚後也就專心在家作穡,因為大哥常有信來,日子過得不錯。在鹽埕曝鹽那段時期和榮福認識,兩人成了很好的朋友,榮福結婚那天,他特地和幾位西黃的老朋友做伴,趕到蓮河去看榮福結婚,吃了兩三頓,到第二天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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謙謙君子 使君子的美麗故事
中山林入口牌坊,攀爬在其上的植物,不同的季節展現不同的風情,秋冬的美麗是使君子的舞台。 幾年前初次與美麗的使君子花相遇,讓我怦然心動,在牌坊下數度徘徊,捨不得離去,那花香淡淡的在風中迷醉我的心,還有那特別的花容,像一個個喜歡盪鞦韆的孩子般,在風中飄動著,吊在空中有如特技團的空中飛人,我著迷的想著,大自然真是一個百變萬花筒,造物主的手有一根魔幻的棒子,讓使君子的花忽白忽紅忽紫,一日三變,秋冬的中山林使君子是舞台上的明星。 我為了了解使君子於是去讀許多的資料,原來它有一個特別的故事,據說有一位小兒科的大夫名叫郭使君,有一次上山採藥,採了幾個使君子的果實,但他不知道是什麼植物?在路上遇到一位樵夫,告訴他此物名叫「留求子」,但沒有什麼用;郭使君回到家以後,因為怕種子發霉於是拿去炒,放在桌上飄著香氣,他五歲的孫子聞香吵著要吃,只好給他四、五顆,沒有想到第二天孫子拉出許多蛔蟲來,郭使君才明白是一種驅蟲藥,從此消息傳開之後大家都來索藥,因此後來「使君子」的名稱就取代了「留求子」。 有一次學生物科技的女兒回來,我和她分享,她說她的老師上課也有談到使君子,是中藥中的一味,我也想起小時候到姨媽家,會經過一棟古厝圍牆爬滿綠色植物,有時會在地上發現果實,那一家是金門後浦一家中藥店的老家,這樣一對,應該是賣中藥,自己家也種著中藥材使君子。 使君子的花很特別,它是倒吊著,而且初開花是白色,到了中午花就轉為粉紅色,到了黃昏則變成深紫色,好像愛漂亮的女孩不斷的換著美麗的衣服一般,更特別的是,使君子是靠蛾類傳授花粉的植物,它的花瓣在夜晚初開是白色,有一種長喙天蛾會來吸食花蜜,長喙天蛾會在花初開時食花蜜,可能是初開花蜜多嗎?或是初開花色白容易辨認?等花完全開放後,花還會變色,先是粉紅再是深紅色,還會向下垂,有如謙虛為懷君子一般,低著頭看似十分的嬌羞,那樣在風中散發著淡淡香味,十分的惹人憐愛。 一般的花都是蝴蝶來授粉,沒有想到使君子是靠蛾類來授粉,真是特別,我在中山林見過長喙天蛾,曾有同事拍到後告訴我他拍到蜂鳥,我們仔細對過之後,原來就是長喙天蛾,我第一次拍到牠時以為是一般的蜜蜂,等到在電腦上仔細看,才發現竟然是一隻長喙天蛾;因為牠的喙真的很長很吸引人,牠飛得非常的快,尤其牠拍翅的速度也很快,所以才會被誤認為是「蜂鳥」,牠常忽前忽轉彎的飛著,要拍牠還真不容易,牠用細長的口器來吸食花蜜,宛如我們用吸管吸食飲料一般,牠長得有些像蝦子,所以也被叫做「飛蝦」;使君子都要靠牠傳授花粉,牠們之間有著緊密的夥伴關係。 根據「鏡花緣」一書的描述,據說唐敖遊歷海外諸國時,曾遇才女蘭音患肚腹膨脹之病,唐敖診斷其病為「此系幼年停食不化,日久變為蟲積,以致膨脹,建議用使君子下蟲」。之後果治癒蘭音之病。 有一首詩描寫使君子值得與大家分享: 使君子花,作者:宋·佚名 竹籬茅舍趁溪斜,白白紅紅牆外長 浪得佳名使君子,初無君子到君家 另有一聯也將使君子的美顏描繪得十分的貼切: 使君子花,朝白、午紅、暮紫 虞美人草,春青、夏綠、秋黃 從聯對中可以明白使君子一天之內三變,彷彿美麗的女子精心妝扮自己的美麗一般。 在金門我曾在烈嶼鄉的東林旁一處遊客休息的露天環形花台,看見過它美麗的花影,還有一次到台北在公務人力發展中心的小花園驚喜與使君子相遇,在車水馬龍的台北,為匆忙的旅人留住腳步,欣賞使君子多變的花容,讓緊張的生活注入一股清流,紓解了工作與生活的壓力。 中山林春、夏、秋、冬四季,孕育著不同的美麗與多樣生態,有機會歡迎大家來中山林和使君子分享它的獨特生態,讓生命的能量更豐富與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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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喝碗雞湯吧
夜已深,深得連路口那方的人車聲都給吸進暗夜的漩渦裡。還好,仍有一座街燈為拐進街口的騎廊照出一圈的光亮,稍稍抵擋不斷侵城略地的黑暗。 光亮裡有個魁梧、逆光的人影,交疊一條腿,坐在騎廊裡一排機車其中的一個膠皮墊上。只見他低頭,手指專注地划動握在左手掌上的螢幕。青燈為他切割出明顯的背影,手機浮泛的藍光,映照他焦灼的眸子;兩燈交會,輝映他斑駁的髮色,已見白,壓倒性地勝於黑髮。 他的前方是一棟老舊大廈的門廳,門廳的左側是一個及腰的櫃台,那是管理員的座位。櫃台的對牆是八乘六整齊排列的鐵皮信箱,所有這一切什物的背後是微微發亮,並排的兩座電梯。 那個櫃台的桌角有台老式的手提電視,前方是一台按鍵電話,下面是一排抽屜,踢腳處有個垃圾桶。他進出那個櫃台,擔任管理員的工作已有七年多的時間,工作時間原則上是每次值班十二小時,三人輪班,排班的規則是早一、晚一、休一,遞次規則循環。 他的食指和大拇指一拉,螢幕的畫面瞬間放大。那是一張學校活動的團體照,他瞇細眼睛,逐一比對像片裡的人頭和記憶中的男子,經過來回搜尋,終於找著一個可疑的,肚腩已見一圈肥油,濃眉大眼,看似正義凜然的人,就像那天他在阿玫的家門口撞見的男子;實則,他低聲咒罵一句四字成語,才發覺有些不倫不類。 點起一根煙以後,他又檢視一遍螢幕裡的人,似乎那天看見的男子還要再老朽一些,但是五官又很像,究竟是不是同一人呢?管它的,他想,先認定這個人了。他比對照片的說明文字,慢慢找出那人的姓名,原來姓王,還是個副教授呢。他蹬下機車,用涼鞋的膠底踩熄香煙,順便拾起地上的幾個煙蒂後,慢慢踱回大樓裡的櫃台。 當他拉出垃圾桶,準備扔掉手中的煙蒂時,他看到桶子裡有不少白蟻的屍體。於是想起昨晚交班時,小丁向他抱怨,傍晚時來了很多白蟻,趕不勝趕,抓不勝抓,最後只好關熄門廳裡所有的燈光,蟻群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飛到那盞街燈上,事後還秏費好大一番功夫才清理完掉落滿地的蟻屍和翅膀。 這時,他看見兩三片蟻翅卡陷在電話座下的隙縫,於是他挪開話機,將已經不具任何功能的翅膀掃進垃圾桶。擺正電話時,他的心頭一震,像似有了什麼靈感,所以又走到戶外,摸出手機,直接從快撥鍵裡撥出一個號碼。 夜已沈,沈得連意識都重墜到谷底又再反彈上來,所以他醒了。依據以往經驗,他明白起床走動一下,舒展一下筋骨,抽兩支煙,喝口水,吐出積痰,大概又可以再次安睡,所以不必過分緊張。 很多人說,衰老是一個漸漸演變的過程,但是對他來說,僅僅一晚,醒來以後,就有人跟他說,他的髮都白了,老了。所以那天起,他開始染髮,企圖多留住一點年輕的假象。剛邁入晚年,他還不習慣用「長輩」的角度來看待事情,或是指使自己的肢體,也不適應現時該有的行動坐臥的一些準則,所以幾個月前的一紀「底線抽球」硬是讓他扭傷腰,幾天下不了床。 前一天下午,剛服完兵役,以前教過,熟識的學生帶著最新的攝影集來請他寫推薦函,準備申請美國的視覺傳播學院。當他見到那一幅幅超乎想像,影像合成的作品時,他感覺已經被時代狠狠甩在後頭。沒錯,他過時了。 他想,這輩子能夠成就的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子了,一個滿街都是的頭銜,以及一些他心裡明白,名不符實,所謂「fine art」的作品。曾經,他擁有一些讓人稱羨的天賦,卻在無所謂的揮霍中一點一滴的流失了,如今再多的追悔也是枉然。 或許,人生還有什麼是值得去追求的吧?於是,他想起了白玫,還有白玫為他全家,兩大兩小四個人,設計的保險企劃書。白玫建議加強的壽險和防癌險,真的必要嗎? 就在白玫的容貌身形越來越清晰時,一聲貓叫驚醒他重新湧上的倦意。他從陽台探出頭,發現聲源來自對面翻整修中的透天厝,因為街燈明亮,所以他清楚瞧見一隻黑白花的小貓困在二樓外牆的牆沿。那面牆沿寬約十公分,小貓只能勉強站立,連坐下都可能失去平衡;想要跳回室內,背後的那堵高牆阻住來路,想要躍下一樓,向下探望,雖然騎廊裡正好停放一輛九人座的小巴,半個車身露出騎樓外,可以做為緩衝,但是顯然小貓還是十分害怕。只見小貓時而抬頭仰望背後的牆,時而算計跳到車頂和地面的距離和力度,來回猶豫之間只聽見小貓不時的瞄叫。 此情此景,竟然令他有些傷感,當他掙扎是否下樓伸出援手時,突來一聲淒厲的高叫解決他內心的徬徨。原來那隻貓終於不顧一切往下一縱,重踏車頂,發出巨響,不待喘息又是一竄直落地面,左前腳一拐,勉力閃進黑暗的街巷。看見小貓狼狽脫困,他也同時鬆了一口氣,同時將香煙捻熄在陽台上的煙灰缸。 走回臥室,美華在睡夢中低聲叮嚀他早點睡,翻過身又沒有了聲音。他掀開薄被,輕輕坐上床沿,想起剛剛的小貓,他無聲地嘆口氣,彷彿看見彼此的相似處,於是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返回陽台,從連絡人裡叫出一個號碼。 這樣深的夜,可聽、可見、可聞的聲音、影像和氣味都已經沈澱,但是穿梭、飄浮、流動在大氣中那些不可聽、不可見、不可聞的無線電波仍是活躍一如天光的時刻。 「都跟你說了,坤海伯只是我的一個客戶,現在只是在做客戶服務的工作,你要不信我也沒辦法。怎麼,你吃醋了嗎?」 「會嗎?你說他看我眼神怪怪的,不會吧,我覺得還好吧。再說,他啊,老得可以當我的爸爸了。論經濟,論地位,把你們兩個放在一起比較,不會太委曲你了嗎?」 「是嗎?這我倒沒注意,不管怎麼說,他都快七十了,身體再怎麼保養也是有限,那像你每天運動,先天足,後天又懂調養,五十歲還是一尾活龍呢。」 「這樣說你開心了吧?不要像我辦公室的那些小男生,老長不大;再說,你知道的,我就喜歡你現在的…穩重。說到這裡,要擔心的人應該是我吧,看看,你的研究室裡面有多少年輕貌美的妹妹,哪一個是我比得了的?我也不年輕了,現在也不貪圖什麼,就這麼平平安安,無風無浪地過日子,我也滿足了。」 「你不用安慰我,你早知道的,我從來沒打算跟你要求些什麼,就連這通電話,別忘了也是你撥過來的,可不是我主動找你。唉,一切…都算了,誰讓我遇上你這個冤家,還能怎麼辦?…」 「有通插撥。掛電話吧,已經很晚了。」 「我怎麼知道是不是坤海伯,別疑神疑鬼。…你要不信,那天我燉個人參雞,你們一起過來喝碗雞湯吧,大家做個朋友。」 「懶得理你,我掛了!」 ● ● 頂樓的住戶出外買菜時又來向坤海伯抱怨,B6的學生又把小狗帶到屋頂放風,尿騷味飄到樓下,又把樓下的住戶薰得受不了。就在坤海伯答應會儘快處理時,小丁已經過來接班。兩人交接清 楚後,坤海伯已經迫不及待跨上機車,騎往城郊大學的方向。 剛過上班時刻的交通巔峰期,市區的塞車已見舒緩。儘管坤海伯心裡著急,不過他還是慢慢騎車,畢竟視力減退,想快也沒辦法。車停十字路口,又見天不怕地不怕的媽媽騎士載著幼兒,勇闖紅燈。坤海伯想起年輕時也是這樣,汲汲於一分一秒的爭奪,如今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變燈後,坤海伯仍以龜速續行,才過幾個路口,他便聽見背後傳來尖銳的喇叭聲,他大概猜得出發生什麼事,如果是以往他一定會自愛地將車道讓給後面的計程車,但是這一早他的心一橫,右手使力,油門一加,反而加速往前駛去。來到下一個路口前,坤海伯眼前一花,一團黃影趁著路口空間的緩衝,右轉,絕塵而去,並且不忘又是一長聲尖哨的喇叭。坤海伯一驚,本能地按住前剎車,車速放慢後,他咒罵一聲,同時咀咒剛剛的駕駛,老來時不要一樣惹人嫌。 勉強按捺胸中的火氣,坤海伯想要如往常一樣鑽小巷,但是路不熟,只好順著省道繼續向前。跟著路口的看板指示,幾個轉彎,接著上坡,來到半山腰時他已經看見目的地壯觀的大門。 剛想轉進校區,一輛機車疾駛而出,在他的車前畫一個大優弧,想要左轉逆向車道,坤海伯還來不及開罵,就聽見粗嘎噪耳的碰撞擦地聲,轉頭一看,就見剛剛的機車和騎士已經彈飛在地,撞上他的金色轎車走出來一位中年男子,也不知道是要議論責任分攤的事情,還是要吵架?可能是車速不快,車禍雙方都無大礙,這類事件在坤海伯的上下班途中不算罕見,加之他另有要事,所以並未停車看熱鬧,龍頭打彎,逕往校園內的停車場。 坤海伯找著王副教授任教的科系,查明他正在上課的教室後,於是掉頭,走回校門口方向的共同教室。 大學的校園像座迷宮,沿途所見,一幢一幢或新或舊的系館、教室、行政大樓和宿舍錯落在矮籬綠樹和黃土地之間,甚或還有一個以湖命名的大水池;如果沒有熟人帶路,或是手邊有張地圖,初來乍到的訪客往往會迷失在方向不明,忽高又低一間間彼此相彷的教室和研究室之間。所以坤海伯使出曾經走遍大江南北,最原始的旅行方法,一路尋找看似學子的年輕人問路。 奇怪的是,十幾二十分鐘校區內的穿梭搜巡,反而安撫坤海伯昨日以來一直懸在心上的焦躁不安,阿玫不見了。幾天沒接到阿玫的電話,並且她的手機也已經停話,因此逼得坤海伯只好以保戶的身份,向保險公司查尋阿玫的行蹤,結果是,阿玫捲款潛逃。難怪,上個月阿玫要坤海伯將逐月收取的保費改為年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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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十八題
{1}禮教與三餐。一則社會學深淵 庶民容身的簡易數理 知識爭辯後的沮喪 焚膏苦讀在一碗湯湯水水的造訪 {2}逐一把字的傷口縫合 二十四劃。闖進的眸光 看見凝血繾綣詩句 沿著化膿泥濘的心封存。受凍 直到出鞘湧生的許諾鏤下飛揚 {3}置身陷入一枚落葉蛻化告白 行囊滿滿鼓脹著病 傳言中的旅者。披荊夜宿 在落日寓言中寫下自決 並且塗改偏安虛擲的命運 {4}簷下三兩滴讀書聲 洛陽與一畝月光的對峙 {5}掌上阡陌征途。有人問起南方 有人在高海拔的話題出沒 小小聲脫韁過境 我只聽懂初滲雪水的滂沱 {6}籍貫是唱腔濃重的鄉音 宅第是四方形的蜚短流長 一個男子走過。像晚年秘境 遷徙成為生活不斷的周旋騷動 {7}永字八法動靜之間的肢體延伸 峰頂顛簸的纍纍世代 我慣以彈奏書寫筆劃粗坏 揣度琢磨一字一字美學遭遇 像忙於一首詩的剪裁和計量 {8}民國未境之年。二十弱冠 我來到辭學和一冊官能小小的後宮 那年。我瞳仁倒影記載藏懷觸及的青春 像秋日蔓生裡的妖嬌自戀 鼓噪且浪漫。性情卻是知識的 {9}室內行運著亂世對話 智者過境。我自甘受囚 {10}秋水三尺。寅年某日的一場薄雪 騷人寫下的七絕歌賦衣冠 那是今年季後苦苦低吟的降生辭藻 像煉金術。像我聽見讀過的風雷雨霜 一句一句排列在屢屢洇泳的岸頭 張望。燭光俱滅後的破曉 {11}在莊子藍圖位置裡 我喜歡生命不在乎的經世執迷 像風箏過境取得綻放尺寸 {12}一個人角落。魅影拽曳 像移動尚未成行的出蛹 像血緣許諾整個的亡命北方 我遇見我在一片贗品陶器回鑄 那些濃稠血水成了指陳身世證據 終究。浩瀚族譜剩下鄉音線索 {13}適合以文學斟酌寂寞 勸酒。亙古的偏安 您豪情招降倒影如苦苦孤臣孽子 {14}問天。問一個盛唐輪迴 我來到多情未經雕琢的夜晚 倒影幢幢。有縱恣笑聲以及驕傲辭令 像粗製頻繁的真理。沉長回答 拘謹且庸蔽。如何去撐起殷紅的日月 如我在潑出的火光奮起一冊繽紛輝煌 {15}豐盛年代。食吃和神魂飛揚 我們揮霍浪漫和茂沛靈魂 安靜交談夜空裡的星月緩轉 並且從容生命中的動靜。像書契典故 我們循宇宙自然律讀人文延伸 像創世能量。刻鏤平凡 編織紅塵法度裡的容身時宜 {16}忘情的情書。卓然姿色 您撩亂新奏的身影揮霍 江湖歲月。胭脂和癡情共奉 我日夜為您抄寫歌詠福佑經文 一筆一劃清洗。掩藏過濾 為撫傷愚行而竭力補修 為還魂繁花香郁而犁出夜夜流光 {17}風過雨過的崢嶸山脈 一寸寸美術史琢磨山來的皺法自覺 我在鎔鑄定行的一幅水墨走失 舉巒絕壁。鋪陳盈溢的江海秋日 彷彿流光滑落。僧者的嘆息 在沉寂的腳程我途經萬籟風月而欣喜 {18}處境句彙的筆蘸音韻 蔓生亂世強橫裡的自覺 一行李賀。一句諸子堯舜 在我腹胸復發成華麗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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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如果上午到沙美,賣布姆一定不會讓我下午就離開,不如咱先到浦邊去,下午再到沙美,這樣就算賣布姆要留我過夜也不好開口了,這樣才不會耽誤了到浦邊的時間。」 這條路上過往的人比較多,經過沙美街郊外的「銃寮腳」,再經大橋、二橋、三橋,右轉即將進入腸腹裡這個小村子,榮福看到路旁有幾棵樹,還有一片草地,就把馬趕到一處園埂邊,自己先跳下馬來,再讓妻子腳踩在園埂上也下了馬。這一路下來,太陽始終頂在頭上,馬兒身上的汗水浸透了毛,人也熱了。御下馬背上的紅毛毯,讓馬兒在草地上邊休息邊吃點嫩草,人則擦拭額頭上的汗水,休息一會兒,再重新在園埂邊上馬。 穿過腸腹裡村前,浦邊莊內房子屋頂的紅瓦已歷歷在望。 何克通的住家就在村西靠近海邊的地方,榮福熟稔的讓馬繞過村後的小路趕到何家屋旁,才一下馬,就拉開嗓門叫了兩聲:「通哥!通哥啊」,應門的是位婦人,「是誰要找克通是嘸?」 「通嫂啊,我是榮福啊啦,通哥今天有出門嘸?」 「榮福啊,恭喜你結婚了,新娘也來了,來來趕緊進來。」通嫂按子女的稱呼招呼淑女進門:「通啊上山去徙一條牛,隨時就會回來了。你兩人是幾時回金門來的?」 「前天回來,昨天拜祖。」 兩人由通嫂招呼著在側門內的廊道上坐了下來,天氣熱,這裡比大廳涼爽許多,這是金門紅磚厝的特點。沒有多久,屋外就傳來了宏亮的聲音:「是榮福啊來啦是嗎!」隨即一位身材壯碩、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進來,不用猜也知道那就是這屋子的男主人何克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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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路跑‧遊古今
徹夜難眠。 迎接晨間到來的東北風,刮起陣陣寒鬱舒曠的秋意,一掃昨夜焦躁萎靡的昏倦。東方堪藍的天際,尚融入一片幽然沉靜的睡意中,在一束束顫裂開來的曙光柔聲召喚下,方才揉開惺忪酣睡的眼簾。 回首8日前的一時衝動,心中仍難免暗自嘀咕,不知能否順利完成18公里的路程,而不至於抽筋退場! 雖仰賴素日工作之餘所培養的運動習慣,但是否有足夠體能堅持到最後一刻呢?諸多疑慮如擺鐘,左右懸念,游移不定,忽憂忽喜,難以決絕。 活動前夜,雜念紛呈,輾轉反側,而未能養足戰意,想必也是這股隱潛的不安所導致的後果。無奈、疲憊、失落的心緒,在天未亮之際,便和我一同起床了… 換上運動服,扛著慵倦昏沉的睡意,步上冷清空寂的街道上,尋訪一家家熱騰飄香的早餐店。儘管飢腸轆轆,但卻食不知味,竟連平日喝來濃郁芳甜的豆漿,也略顯苦澀了。 幾天前,她自告奮勇,硬是要捨棄假日賴床的機會,也要陪著我親臨會場,觀戰。 今晨如約赴難,如一道暖流,注入寒霜雪凍的極地冰川,讓我精神為之一振。有友如斯,夫復何求? 跨上機車後座,載著放肆的心情,風塵僕僕的趕赴遠在東半島的活動會場。一路上,東北勁風迎面撲擊而來。夾帶著聲聲低嘯狂呼的嘶吼,似乎也預示著今日所要面對的重重阻力。傍著寧優靜謐、靈山韻水而闢建的文化園區,即是今日盛會的主場址。 初臨會場,目光馬上被在場滿座的眾多武林群雄(雌)所散發的光芒銳氣所震懾住。領了號碼牌後,怯懦懦地趕緊找個僻靜之處,開始熱身、舒展筋骨。 經過一陣韜光養晦,蓄積銳氣後,抬頭望著周遭同樣認真地在熱身的選手們,心中不自覺的若有所感,於是,轉頭對著她說:「今年真多高手啊!」不料,她卻回答:「去年你不也是這樣說嗎?」我倆相視的會心一笑,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彼此調侃閒聊著。 第一波出發的3公里選手飛快的陸續跑完全程,會場氣氛也隨之邁入第一階段的熱烈高潮。奮力奔馳後的暢快抒懷,連空氣中也能感受得到那最後一刻的釋然解放。在高漲的歡樂氛圍慢慢消散後,緊跟而來的擂擂戰鼓聲,在心頭譁然響起一陣澎湃激昂的悲壯豪情,宛如即將走上刑場的囚徒,更像等待閘門開啟的競技場鬥士。但,情感上卻不似荊軻一去不復返的豪情,反倒像秦舞陽,想長跪不起… 該來的時刻,終將到來。我想。 10公里和18公里的選手們開始集結在出發點上,如拉滿張力的弓弦,等待一蹴飛天的氣勢,如蓄積爆發能量的獵豹,觀望著奔逐追獵的時機。每位選手所釋放的活力熱情,讓嬌羞的朝陽都急忙閃躲在薄紗層雲後。 我用眼神和她告了別。 緩步走向群列之中,再次面對孤獨的自我, 天空雲絲飄盪,風勢依舊呼嘯吹襲著。 連接起點與終點的曲折道路,在起跑的那一刻,貫穿成一條簡單筆直的信念,橫豎在眼前。 在裁判簡潔有力的說明路線和規則後,出發的槍響,隨後鳴起。宛如進擊的號角吹起,勇者們邁著穩健自信的步伐,朝目標推進。 奔流的血液,不斷鼓動撞擊著,似乎在控訴著我平日的嬌縱。為了漫長遙遠的征途,我試著安撫這股不安激躁的情緒,調整步頻和呼吸之間的節奏。 銜接著銘傳校區的聯外道路,是條寬廣平坦的車道。遼闊視野,浪波追疊的高粱田、敦厚雄渾的太武山脈、沙美寧靜樸實的美景,一覽無遺。做為出發後的首要跑道,頗為適宜,既能減少壅塞推擠的機會,也有助於舒降壓力和緊張的氣氛。 路的盡頭,銜接著沙青路,右轉,往金沙水庫方向跑去。 這條連結沙美與青嶼的主要聯輸道路,車道上來往車輛明顯增多了。在行進過程中,只得盡可能靠著右側路肩來保障自身安危。健身路跑的原則不多,最鐵的觀念,還是安全至上。在即不妨礙車輛通行,又能享受戶外奔馳的樂趣下,盡情逐風追夢。 經過沙美區車流熱絡的十字路口後,不久,即可看見金沙水庫了。 這片蘊積龐大水源的湖泊,在汶水溪(光前溪)與斗門溪不斷灌注滋養下,依舊散發著生機無限的嬌媚。而這兩條美豔的川流,皆發源於太武群山之中。 在田墩海堤興建前,此處仍是連接維繫著榮湖、田墩養殖場、和金沙溪河道出口等處的航運海灣,舊稱金山港,後改稱為金沙灣。古時船運樞紐的航道,今日的湖泊水澤,是否也呼應著滄海桑田世間捉摸不定的劇烈變局,是平凡爾等所無從預見,更無法捍拒的命運。 沿著金沙水庫外緣道路往東美亭方向跑著。 一陣陣蒼凜狂呼的東北季風,逐步強襲而來。這道因循著數千年來不變軌跡的勁旅,彷彿超越古今時空的枷鎖,橫越戈壁荒漠、叢山峻嶺,穿越汪洋川澤、阡陌羊腸,像臨陣展開的一面風壓牆垣,層層考驗著跑者。在體能與意志力交相磨耗下,堅持的信念,是馳向終點的最佳捷徑。 跑抵東美亭後,左轉,一直跑到接續著金沙溪河口生態步道。 眼前這條蜿蜒勾曲的河道,是金沙灣殘留下的遺景之一。步道悉由水泥碎石灌造鋪設而成,質樸剛毅的風格,乃代表著另一時代遺留下的文化產物。右側則是田墩養殖場,一大片魚塭,井然有序的劃裂為池。往日榮景,今多已埋沒荒煙蔓草下。頂著依舊強頑的季風,吃力跑著。汗水毫不節制的濕染上衣,灼熱陽光、勁風撲面,在喘息與步履相互交疊的聲響中,我發現…我已嚴重落單了! 拖著疲累的步伐,好不容易挨過理智與錯覺的試煉。金沙溪河口步道盡頭右轉,是條為木麻黃豎植披覆堤岸的綠色隧道,田墩海堤。 道路兩側,綠蔭亭韻,盡為樹叢所環抱。不僅降低風速,形成良好的風阻屏障,也讓秋熾艷陽的焰氣,得以暫時紓解消散幾分。寂寧幽靜的林間道路,除了自我殘喘的呼吸聲和沉重遲緩的腳步聲外,就屬參雜在微風聲中聆音嘹亮的鳥鳴聲了。一路通達至底的堤道,連結著標高39公尺的三獅山,昔日與標高35公尺的九女山互為倚角,拱衛著金沙灣出海口的前軍哨站,時至今日,皆已淪為時代冷落的廢棄營壘。 獅山路口,右轉,往西園鹽場邁步推進。 在路口轉角處,辛苦的工作人員,備妥杯水,殷勤等待著跑者到來。但,此刻鬥志復燃的我,卻捨不得停留下腳步,竟毅然決然的絕塵而去,實有愧對良善美意。通往西園鹽場的鄉間小路上,盡是開闊田野、群林擁攬。栓綁在路徑旁的黃牛,氣定神閒的低頭啃食草料,偶有疑慮似的抬起頭來張望著魚貫而過的跑者。風中散逸著芳草清香與悠長嘯聲,似漠北荒原上的寂寥況味,卻又無意間私藏著海洋濕蘊深邃的鹽腥氣息。 跑進西園村後,西園鹽場地方文化館就構築在古樸美質的閩南式古厝聚落群中。浯州鹽業開立至今已達數百年之久,如今雖早已停止生產,但數個世紀以來,它一直扮演著見證金門歷史發展的角色。承繼著元、明、清、日據、民國數個世代,經歷無數煙硝戰火、渡過無數繁景興頹、嘗遍無數血淚聚散,都在同一雙眼神注視下,默默進行著。 告別過往,也是迎接未來的開始。拋下枯舊的包袱前,應先學著珍惜。 經過西園湖後,沿著聚落小徑向前跑去,就是浯坑村了。 現代簡潔建築風格,交錯鑲嵌在古厝陳年歲月情感之中,如同世代之間的溝通與交流,總會出現一處妥協的平衡點。 然而,我的平衡點卻不斷地在傾斜。在睡眠不足與長途跑程的雙重磨難下,體力與意志力皆緊鄰崩潰值。 跑出浯坑村,右轉,又銜接上沙青路。望不盡的道路,又再眼前延展開來… 漫遙的18公里路,跑在文化深蘊厚植的土壤上,品味著浯鄉田野的自然風韻,即是一種純淨的享受。 最後,在大腿股四頭肌瀕臨抽筋前,通過終點。剎時間,她等待的身影,拯救了我。雖然名列末座,但內心仍不住感激能夠在此與來自四方愛好長跑的伙伴們共襄盛舉。 跨上機車後座,揮一揮手,有緣,明年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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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季秋
因為地球暖化的關係,前幾年感覺夏天都好長,熱完後突然就得穿上冬天的厚衣服,令人愁悵的秋天好像都被忽略了。 而今年,夏天過得特別快,農曆七月一下就過完了,秋天的涼意早早上了心頭,久違的氣息,令人懷念…… 這個秋天,有個值得紀念的聚會。我和小學同學素真在臉書上有了交集,趁她回來辦事的空檔,約了吃晚餐。另外一位貴婦同學燕萍,今年夏天就碰到了二次,一次在紅屋頂,另一次在機場。 在餐廳的那一次,我是和國中時期同為一班的阿真母子共餐,結帳時才相認敘起舊來。燕萍從出社會開始便從事導遊這行業,有個幸福的家當後盾,所以看起來整個人容光煥發,開朗多話。若不是這樣的她,也許相認之後便是草草的說聲再見就結束了。 在機場的那一次,我因為不想搭訂好的早班飛機而淪落到必須在機場不斷地祈禱能排上候補機位。就在我跟Candy Crush Saga搏鬥時,她來到我面前,手中還多帶了一杯冰拿鐵請客,我們就這樣聊了好一陣子,然後各自往目的地前進。 和素真已經十多年沒見面也沒聯絡,因著通訊軟體的發達讓我們提早了尋找小時候的伙伴的歲數(年長的那一輩大都是等退休後,孩子獨立後才會積極的做這件事)。 那晚,三個女人邊吃飯邊聊天,吃完飯,邊喝咖啡邊聊天,一直到工作人員已經在圍桌吃他們的晚餐,我們才欲罷不能的離開,去另一個男同學的家打擾。 男同學的家其實就在我家附近,每天都會經過,然而,沒有同學這一層的關係,好像就少了一份見面的理由。而他,還是我的堂哥,總共同班了九年。 經過歲月的累積與摧殘,我們都變了。 顯而易見的便是身上多餘的贅肉,雖然容顏沒變很多,但仍能感受得到經歷風霜過後所留下的刻痕。 不再年輕的我們,不能再任性恣意的過日子。不管有沒有結婚,有沒有生孩子,我們都已經不是那個可以大聲喊出「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臭小孩。 走到「大人」這個位置,我們真的夠成熟了嗎? 什麼樣的待人處事一定是正確的?什麼樣的說話方式絕對不會傷到人?怎樣判斷你所做的決定會不會後悔?怎樣維持一段友情一段愛情保證不會變質? 喜歡和孩子相處,因為他們單純。 喜歡和小時候的朋友相聚,因為可以勾起那段純真的往事。 親愛的你們,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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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之道
有道是:「知足常樂。」又言:「為善常樂。」由於知足者,常常懷抱歡喜之心,並且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將它視之為必然;因此,歡喜心常伴,歡顏旋即常駐,「春風得意馬蹄急」的神馳心境,當然可以快速感染周身喜悅的細胞。 其實,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寒暑,可嘆多數人卻執著於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限的慾望;萬一不小心,陷入不知足的泥淖,難逃罪惡的淵藪,到頭來,不但徒勞無功,而且也有可能在筋疲力竭之餘,弄得身敗名裂,最後抑鬱而終。有鑑於此,當我們手握名韁利鎖之際,豈可不以戒慎之心面對。 說真格的,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需要的並不多,粗茶淡飯就夠了,這樣的輕食寡慾,反而是身心靈健康的保證;然而多數人,卻迷寵於多還要更多,在利慾薰心的錯誤判斷下,鎮日追逐名利的韁鎖,反而把自己給困住了,一顆無法解脫的心,怎能擰取快樂的泉源呢? 由於追逐名與利,淪落成為大忙人,也勢之所必然,無法停歇的腳步,弄得身心俱乏;不但疏忽了身心提出的警訊,到最後難免失去健康。更甚者,沒有多餘的時間,與親密的家人互動;久而久之,也可能失去與家人交心的良好機緣。 我們深知:「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然而卻有很多人,執迷於此。錯誤的人生方向,肇因於慾求不滿;至理當前,理當細細體悟,不能等閒視之喔。 為了握持常樂之道,多說好話,多做好事,或許是唯一的途徑吧;當如湧泉般的善念,成為日常生活的焦點之後,歡喜之心,便能時時創造快樂的氛圍。 要知道:沒有貪念的人生,才能與「無慾則剛」接軌;以一顆平靜的心,面對紛雜的社會,心緒才不會受到影響,行動也不會受到箝制。 最後,人人與善念結緣,喜樂連年的好心情,便能常駐心海;正如同晴麗的陽光一樣,眾人憐愛,並且爭相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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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父親想說只靠三塊薄地,根本無法養活一家人,所以和母親結婚後就省吃儉用,好不容易積了點錢,買了這匹小馬,預備養大後可以用來為人馱運農作,或到渡頭為來往的客商馱運物品,賺點錢補貼過日子。」前面是一個轉彎下坡,榮福專心操持著韁繩並提醒淑女扶穩,待下坡走到平路後,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 「這匹馬才養了三年多,正當可以用的時候,不料父親因為熬不過那次鼠疫,和母親雙雙過世。」 「我對於農事既不熟,也無意繼續靠這維生,本來準備把這匹馬賣掉,但經過和叔伯及弟弟商量後,弟弟表示這是父親生前辛苦積蓄餵養的馬,這麼賣掉太可惜,反正他也沒事可做,倒不如留著讓他餵養,可以幫人做些農事或幫人馱運東西,算是繼承父親的心願,就這樣才決定把這匹花鬃黑馬留下。」 馱著夫妻倆的馬即將經過「東港仔橋」,架著四條石板的這座橋平時走在上面不會覺得害怕,但是人坐在馱架上過橋時,兩個人正好像吊在水面上一樣,榮福深恐老婆會害怕,問她要不要下來走過去再上馬?沒想到她說:「不要緊啦,以前跟著父親賣布的日子,已經有好幾次坐馱架過這座橋的經驗了。」 過了東港仔,轉經沙園、浦頂後,就上了從官澳通往沙美的大路,榮福把手中的韁繩往右邊輕輕一彈,黑馬自動轉右朝沙美方向走,整條紅土路,雖然才建好沒幾年,每天來來往往的牛、馬蹄印,一趟才走過去,不久又被後面的一層蓋過,這條道路的開闢,為金門東到金門西串成一條大動脈。 「我們是先到沙美還是先到浦邊啊?」榮福徵求老婆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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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
我的母親於民國86年過世,距今雖然已有十六個年頭,但我母親生前的一切,卻時常在我記憶中浮現,也讓我回想起童年的往事: 我的母親曾錫治女士,是一位非常平凡傳統的鄉村農家的婦女;她不識字,於民國十五年出生於金城鎮庵前村22號,民國二十三年父親過世,那年她只有七歲,上有年輕的寡母(董市女士、庵前人都稱她為「市姑婆仔」),下有年方三歲的幼弟(曾水邊先生),只遺留小磚屋一棟,薄田幾許,我母親雖不至從此就必須負起養家的重責,但在我幼小懂事後,就時常聽到我母親對那一段艱苦日子諸多埋怨。她時常說:我從小就像「山牛」一般,在山上討生活。 民國36年,我父親楊奕燈高中畢業,從福建南安到金門旅遊,經當時救國團主任介紹至私立豐連小學擔任教職,豐連小學設於庵前陳氏家廟,陳氏家廟與我外婆家只有一巷之隔,平時我父親在小學堂內授課,生活起居也都在學校內;我外婆對於獨自離鄉在外的這位年輕人,就時常加於關照,或送食物、或幫忙清掃整理,關懷有加;我父親也曾告訴我們說:在庵前時,有一次我大感冒,好幾日都不能出門,你們外婆就感到奇怪,就叫你們母親來探望,結果看到我臥病在床,馬上就替我整理房間,打掃地面,把髒衣服拿回家洗,並且熬稀飯給我吃;平常我就看到你母親很會做家事,再加上這件事,因此對你母親的印象就很好。後經庵前陳氏一些長老們的撮合,因此成就這段姻緣。我外婆也說:你們母親真的很奇怪,很多人來說親,她都看不上眼,但就是答應你父親的婚事;再說我就唯一這個女兒,也捨不得讓她嫁給內地人,但姻緣天註定,也無法拒絕,這輩子要跟誰吃一鍋飯,老天爺早就安排好了。 民國37年七月二十六日有情人終成眷屬,婚後還是住在外婆家,雖然身份為「先生娘」,工作量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一倍;再加上我們小孩一個個的出生,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家事,還要上山作農事,要到海濱去撿海菜餵豬,要準備三餐,洗眾多的衣服,在庵前都要到「中潭」去洗衣,而且要早一點去,水比較乾淨,也可以占一個好的位置,就不會曬到太陽;要養豬、要挑水、要撿柴火,整天就像一個陀螺般,在這個大家庭中轉啊轉,轉個不停。 民國三十年代的私立學校教育工作者,剛開始是三餐由學生家長輪流供應,之後薪資是用糧米來發放,一個月是八十市斤的白米,記得父親曾提到,我那時真的好笨,用米去跟別人換地瓜籤來吃;不過庵前時期對我來說還是太遙遠,五歲對一些事件的記憶並不是很清晰,在那個懵懂的年紀,有一些印象特別深刻的就永存在腦海中,庵前村有三個池塘,水都非常清澈,小時候都會到池塘捕撈「水龜」來飼養,池塘中還有翠綠的水草,我永遠記得媽媽在池邊洗衣服,我在旁邊玩水,洗好後媽媽拿著洗好的衣服,我在旁邊拿著肥皂、洗衣的木棒一起回家的畫面,這是我想忘都不能忘掉的情景。但在那個物資貧乏的年代,日子是清苦的;吃的都是地瓜籤或地瓜籤煮成的乾飯,偶而炒麵或炒米粉,一定是左鄰右舍分送一碗,三嬸婆四叔公各送一碗,真正能吃到我們口中,一人只有一小碗;印象中整天都是打著赤腳,夏天就只穿一件媽媽親自作的小短褲,小時候金門的冬天又好像特別冷,又是棉襖,又是毛衣,都是媽媽親手縫製的。雖然在庵前的時間並不長,但卻留給我滿滿的回憶,最喜歡和外婆到海邊,從庵前到海邊有兩種方式,如果到外海就必須走路到后豐港,經哨兵檢查證件才能進入,通常我們都是跟著外婆到后浦南門外海(現在金門運動場外海濱位置),外婆就在水流處抓螃蟹(現聳立在海中孤單的碉堡前有一條清澈的水流一直到浯江橋下),只見她用腳在水流中觸摸,然後一彎腰,一隻螃蟹就如此手到擒來;而我只能和我姐、大弟在現在污水廠排放口處,那兒有一大片潔白沙灘,在沙灘上挖蛤蜊,大概一個小時就可挖滿一小竹籃,接下來的時間就是追抓海中爛泥上的彈跳魚,后浦南門外海留給我的是滿滿快樂的回憶。如果到外海,庵前就要從后豐港進入,后浦就要從現在的同安渡頭進入,小孩子只要有大人帶著就可進入,外海更是好玩,可以撿海螺,可以在「蚵都」撿蚵蠣,(「蚵都」中的蚵石都是有產權的,只可以撿主人掉的,不可用工具敲挖)。通常我都是翻小石塊抓小魚,媽媽就去撿海菜,海菜在那個年代是用來餵豬的,現在則是最好的健康食品,剛從海邊撿撈的海菜,都有一些爛泥,還必須用海水清洗,因為是溼的,重量是特別的重,一擔至少有百來斤重,以我媽媽不到160公分的身高,挑起來卻是健步如飛,這應是在那個苦難的年代,為人母的宿命所激發出潛在的能力。 小時候最喜歡到后浦,從庵前到后浦的路程其實不遠,但在民國四十年代,那是一樁大事,庵前到后浦都是用步行的,從庵前到「莒光樓」的路況跟現在差不多,但從「莒光樓」到后浦就有兩條路線,一是從現紅十字會旁道路順著海邊到城區,路途較遠,所以大家都走另外一條,由莒光樓右側門下方(現小販放三尊石仲翁處),是一道深溝,沿著深溝有一條蜿蜒的羊腸小道,高低落差應有四十公尺,一邊是峭壁,其間林木蔥鬱,野草蔓生,中間還有兩、三座的古墳,大白天就有一股陰森森的氣氛,一到傍晚更是恐怖,雖然如此,每到后浦還是喜歡走這條路,經過許嘉佑養殖場,再過兒童橋就可以到觀音亭旁的東門市場。那時后浦街道雖只有觀音亭、關帝廟、城隍廟之間一個大J字形的街道,但卻異常熱鬧,街道上只見人來人往,小孩子都要緊牽住大人的手,否則就會被人群沖散。現在我只要在后浦街道行走時,看到街道冷冷清清的景象,都會有一些傷感。 我小學二年級時舉家搬到后盤山,那時就陪著媽媽去撿柴火、去挖地瓜(農地主人地瓜已收成,通常還會有一些遺落或較小的,就可去挖取)、撿花生,印象中在我小時候,每一塊農地都有人在耕作,不像現在隨處可見荒蕪的農地。小學六年級我們家搬到山外新市里,初中二年級搬到金城,我們終於有自己的家,一直到我讀高一時,還是跟著媽媽去中山林撿柴火。後來年紀越大就越忙著自己的事,與媽媽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短,但小時候與媽媽相處的記憶卻越來越鮮明,也越來越深刻。尤其在我回金門老家時,看到牆壁上掛著的家族合照時,兒時的景象又一點一滴的浮現出來,眼眶的淚水也不知不覺一滴、一滴的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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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悔的人生
多年以後,當鍾貞被她的同居人推倒在地,又狠踹了幾腳,肚子遽痛,捲屈著身體的時候,她想到她國中的導師,為什麼會想到呢?她也不確定理由,就好像生命中其他的意外一樣,突然闖入她的腦海,她想起當年自己在課堂上和老師起口角,用髒話罵老師,老師看著她停了幾秒,說:「你這樣的態度,將來會吃虧的。」這話她當時不以為意,現在突然想起來,好像預言著今日似的,她把胃裏所有的東西都嘔吐出來,在地上掙扎時、在想起往事時。 人生好像走在樹狀的道路上,剛開始的路很寬,在樹幹上,每個小孩都差不多,然後有人走到枝幹,從此分道揚鑣,到不同的世界,再繼續走到不同的分枝,路越來越窄,幾乎沒有人可以回頭,人的社會功能分化了,有人當官掌握權力、有人經商賺取金錢、有人成了罪犯、有人被輕視…鍾貞到今日才痛苦地瞭解,自己已經把自己型塑成一個被流氓踢打在地的卑賤女人了。 高中時,鍾貞仍然逃課,和老師頂撞,後來就休學了。父親因為搶劫坐牢,母親當酒家女,年老色衰之後漸漸沒錢了,鍾貞先在小店當臨時工,認識了現在的同居人,離家私奔到城市去,才發現生活是如此不易,兩個沒有任何特別的技能,又是低學歷的人,男的偶爾打些零工,女的做個店員,薪水太微薄了,幾年間緊衣縮食,租廉價的房子,仍無半點積蓄,反而還欠債。於是常見的自暴自棄上演了,男的喝酒吸毒,強迫自己的女人接客賺錢,女的也喝酒吸毒,很快地就不以在床上送往迎來為恥,日子至此彷彿定了格,好像苦難可以無窮地延伸下去似的。 那麼為什麼鍾貞會被痛打一頓呢?原來是她不小心懷孕了,父親是誰自然是不可考,肚子上被用力踹了幾腳,固然是男的心裏有氣,也是想乾脆因此流產算了,鍾貞痛得幾乎要昏死過去。聽著憤恨的咒罵和離去的腳步聲,鍾貞想或許今日要死在這窄小的房間裏,畢竟她和世界近乎沒有聯繫了,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同事、甚至沒有一條狗替她奔呼求救,唯一知道她在這房間的男人,把她打得快死去就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房間。這時,她想到她的老師說過她要吃虧,然後發覺下體已經出血,聽到門鈴聲,她想叫聲救命,卻不由自主地昏倒了。 結果是房東救了她,孩子沒了,在醫院發現有毒品反應,被強制送到戒毒所戒毒,鍾貞覺得好像死了一回,戒毒成功後,她回到鄉下,有些年紀了,小店的臨時工不給她做,後來好不容易有些清潔工作做,她比別人認真,於是幾間公寓每週固定請她清潔,生活才終於穩定下來。一天,她在路上遇到她的國中導師,老師已經退休了,看多了學生來去,對各種各樣的人生,都已經平等看待了。鍾貞向老師敬禮,說:「老師好。」她見到老師微笑,說:「你也好。」二十多年過去了,鍾貞這才對不聽老師的話感到懊悔。她再一次恭恭敬敬地向老師彎腰鞠躬,她覺得這樣的態度,反而是她能像個人,配得上讓別人看得起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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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十一)
就在榮福進屋吃早飯的當兒,榮才那匹花馬牽出馬牢,把那副氈毛做成的「貼背」安在花鬃黑馬背上,先拍了兩下馬背,將貼背後部用細繩連著的「後枷」拉到馬屁股上,挽起馬尾將後枷夾在尾骨下,把「貼背」往前拉,再將貼背前部那條用粗布縫了一層又一層的「束胸」繞過馬頸部,回到原點扣緊,這樣一來,這副「貼背」與馬的身體緊密相貼了。接著,榮才再將那副「架」架在貼背上,搖一搖,讓架和貼背上木質的「板橋」緊扣在一起,這時榮福也從家裡面拿來一條剛從蓮河帶回來的紅毛毯子,將收在架兩側的架子放下,調整平穩,就把毛毯鋪在兩個架子上。 榮才回到屋裡拿來一張板凳,「放在正手邊架底下。」榮福指著馬右邊說,然後叫榮才壓著另一邊的架子,自己將幾件隨手攜帶的禮物綁在架子中間,垂放在右邊架子裡,「壓穩了。」榮福扶著老婆踏著板凳上架後,再拿過凳子,自己凳坐在左側架子上,接過榮才手中的韁繩,催馬起步。 「這馬是向人借的,還是自己養的?」走出了村郊,淑女一邊調好自己的坐姿,邊這麼問。 「這匹花鬃黑馬是父親在世時餵養的,由於祖產可耕農地本就不多,到了父親他們有四兄弟,再分成四份以後就更可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