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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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與攝影
從例行公事般的登頂照、團體紀念照,到星空或是動植物、人文史蹟的紀錄;從單純使用智慧型手機到使用各種專業器材作為輔助。就算拍攝目標與使用器材在不同的登山者之間可能有不小的差異,不可否認的是,攝影的確是登山活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也是一位喜歡用鏡頭記錄登山時所見的山友。居高臨下俯瞰芸芸眾生居住生活的水泥叢林固然不錯,眺望阡陌縱橫的鄉野或是萬家燈火的夜景又更佳,然而,我最喜愛的還是從視野優良的山頂、稜線或觀景點所拍攝的、構圖寬廣宏大且沒有人或人工造物攪局的照片,照片中的群山應該連綿延伸到最遠處的稜線,呈現出純粹且沒有紅塵味的自然之美。 有不少人喜歡煙雨朦朧的景象,群星爭輝的高山夜空與金光燦爛的日出日落也廣受山友歡迎,但是對我而言,最理想的登山照片應該在天氣晴朗時拍攝,因為只有在天氣晴朗時才能拍出色彩飽滿明亮,山岳、白雲與天空之間的界線清晰、對比鮮明的照片,我認為這樣的照片最顯得開闊大氣、最能給人舒暢的感覺。 能讓我拍出理想照片的登山路線通常是高山百岳路線,因為走高山百岳路線時才有機會爬升到高於森林界線與大多數鄰近山岳,且玉山箭竹也長不高的高處,容易讓人獲得廣闊的視野。此外,3000公尺級的高山百岳往往位居山脈的主脊,很少會坐落於鄰近平地之處,使得群山能夠成為防止人工造物入鏡攪局的有效屏障。 我在攀登合歡北峰與西峰、奇萊主北與玉山前峰時目睹並拍下了我心目中最接近完美的高山美景,因為在造訪這些百岳時我幸運地遇上了理想的晴朗天氣。然而,我卻很猶豫以後該不該舊地重登這些曾給予我美好印象的百岳,因為我擔心我會在舊地重登時遭遇淒風苦雨的壞天氣、拍不到美景,使曾經的美好回憶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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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門,金家軍
那一襲戎裝 仍然站著,站著 站著,又 站著 就連火炬充盈的料羅灣 也抵擋不住 時而妍麗 偶爾斑駁的輪迴霧, 那一襲戎裝 仍然站著,站著 站著,又 站著 就連朝曦戍守的哨口 只能不斷地喊出 破除破除 破除啊; 而那一襲戎裝 還站著,站著 站著,又 站著 「站崗只於暗夜 金軍獨有的呼吸 而當一氣吐下,奔往 像那浯江間,一艘舊船 載浮載沉似前又後 卻站滿著許多,如鷹的眼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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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妻的舊相簿
翻閱著 都在檢視容顏 不時檢驗誓言 誓言有太多出入 容顏頗不似當年 窗外雨聲 淅瀝淅瀝 他在回憶她的容顏 她在回味他的誓言 茶已涼 窗外雨聲 淅瀝淅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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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春蘭如果是遭受張永福的強暴,她應該高喊救命讓村人出來營救才對,而非乖乖就範,假如是男歡女愛更是不應該。因為他明知她是有夫之婦,亦是自己學生的家長,竟然兩人還幹如此的勾當;而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已是有夫之婦的身分,為什麼竟背著丈夫和孩子,跟別的男人發生性關係,而且還被搞大肚子,除了鬧得滿城風雨,更讓村人當成茶餘飯後的笑柄。他們簡直是一對受人鄙夷的無恥之徒! 他已想過,出獄回家的第一天,首先就是找張永福算帳,絕對不會輕率地饒恕他!即使因為打人犯法再被抓回監獄也甘心。對於春蘭,他也會徹底地問清楚,如果是她不甘寂寞自願跟他上床,便有失婦德。在這個傳統的社會上,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婦德又不知廉恥,任意跟男人發生性關係,這種老婆不要也罷!雖然擁有一個完美的家庭是可貴的,一旦孩子沒有母親便不算完美,可是他的母親卻是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將來長大踏入社會,教他怎麼抬得起頭來?而他自己呢,老婆趁著他在獄中時,竟然討契兄又生下小孩,讓他戴上一頂既高又大的綠帽子,教他怎麼在這座島嶼做人?兒子有不守婦道的母親,自己的老婆卻去討契兄,可說是他們父子此生最大的悲哀和恥辱啊!(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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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心齊遊濟州島
半音,因為聽覺上有障礙,生活中一半靠殘餘聽力,一半靠會意和領悟。「半音舞集」是由一群聽障孩子所組成(如圖),他們是正職上班族,善良活潑,樂觀進取。假日時,由紀麗如老師帶領,一起在舞蹈領域蹦跳、翻轉;經常性的公益巡迴表演,精湛的演出,全心全力付出正能量,散播歡樂散播愛,每一位孩子都是最亮的星星;我兒■盛亦是團員之一,平日工作繁忙,一有機會,帶著二老融入攜家帶眷行列,我們一直期待著「半音舞集」舉辦的→暖心齊遊韓國濟州島。 濟州島冬季冰冷,收成蔬菜種類不多,季節性的蔬菜用醃漬的方式,做成又酸又辣的泡菜。辣呼呼的泡菜,能暖身,提升體力,對抗寒流,是餐桌上必備的佳餚。早期物資沒那麼豐沛,一碗白飯,有蘿蔔絲、大白菜、海帶絲、豆芽絲簡單的定食餐,就已知足。如今飲食大餐,奢侈、豪華、浪費,偶而嘗嘗經濟實惠的清淡小菜,也是種另類享受。 濟州島四面環海,捕魚是經濟大本營,夜黑風高,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家中老弱婦孺無人照應,憂心害怕直襲心頭。於是,泥塑一尊爸爸形象放置門口,感覺爸爸就在家裡,大人放心,小孩安心。 爸爸的泥塑像溫暖、親切,很快升格為守護神土地公,後來,這尊泥塑神像直接請進宮廷,再複製一尊,成為文武百官的標竿。兩尊一模一樣的泥塑像,以手勢上下位置,辨別文官或武官,右手上,左手下(文官)右手下,左手上(武官)。 海女是居住海邊的家中瑰寶,身強體壯,手腳俐落。大海中浮游生物,寄居或棲息在礁石岩石上,不管天象和風雨,海水漲潮,一身緊身潛水衣,配戴圓形蛙鏡、背簍、手套、小工具,憋著氣,優游浩瀚大海,在海中礁石隙縫中尋找海螺、海膽、鮑魚、海草、貝類、小魚蝦……等等,約2到3分鐘必須浮出水面交換呼吸再潛入海裡。一人一顆黃色浮球漂浮水面上,目標顯著,敬告來往船隻請勿靠近,海面下有海女在此作業,工作累了還可趴在黃色浮球上休息。 目前海女年齡近80歲,較年輕約65歲,屬國寶級人物,特定時間,國家免費贈送國產級馬骨粉補充鈣質,預防骨質疏鬆,避免風濕痛,關節炎而不能下海。受到國家相當照顧和禮遇。 濟州島別樹一格的塗鴉秀,場裡場外嚴格管控,嚴謹的態度,讓人屏氣凝神;年輕舞者,揮霍不完的精力與魅力,青春、活潑、輕巧、配合著燈光、音效、節奏,各執一筆。甩頭、轉身、蹲跳都鏗鏘有力,空翻、跑跳、空檔處,快手一揮,各自畫龍點睛,恰如其分的舞蹈動作,七上八下,非常忙碌。一點、一畫,筆觸流暢。 當揮汗如雨,氣喘吁吁時,一轉身,大大櫥窗打開,塗鴉的過程像魔術秀一般,一幅巨大的麥克傑克遜畫像呈現眼前,觀眾譁然,掌聲不斷,整場同心協力,完美無缺的塗鴉秀,緊緊扣住大家的目光。 牛角村,島外之島,恰似金門烈嶼鄉,船上遊客休息區,沒有座椅,只有榻榻米,寬敞無礙的空間,孩子們高興的跳著、跑著、蛇行,開闢戰場;大人們牌搭子一亮,圍成一圈,嘩啦啦的笑聲,衝破雲霄。坐臥不便的遊客,緊緊扶著甲板上的欄杆,深情望著飄渺的大海。 濟州島,隨著地質地形、文物、風俗習慣的特性,純樸可愛,剛毅艱軔。漢拏山是他們的聖山,融化的冰河是生命泉源,也是精神的依歸;滿坑滿谷的繡球花碩大而美,美不勝收;龍頭岩瀕臨大海,黑色礁石錯落有致,平攤海面上,見證火山爆發的威力!廣闊的田野,不宜農作物生長,轉個彎,變個方向,開闢鐵道自行車,雙雙對對,悠遊日落黃昏中,微風吹來,舒心如意,幸福無邊。 旅遊是一瓶蜂蜜糖漿,不曾謀面的眷屬,突破無形的陌生,整個「半音舞集」像一大家族,泡菜、烤肉、生菜沙拉餐餐在一起,賞花、賞鳥、賞風景天天在一起,作息在一起,歡笑在一起。幾天相處,感情自動昇華,拉近彼此間的距離,能這麼開心、快樂一起出遊,人生真充實。 (稿費贈金門縣身障家長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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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 星
夜晚抬頭,看見世界的荒蕪,聽見狂風的咆哮,感受黑暗的溫度。夜空中,唯有天際的點點爍光在微笑,笑得我妒忌、憤怒,群星如同感受不到世間複雜,這,何嘗公平?渾沌污濁如颶風將眾人捲入、埋葬,葬在心中最平靜、最為漠漠的泥濘,而群星,依舊那麼閃耀、純然地笑著。 天使,之所以會飛,是因為他們把自己看得很輕;星星,之所以能常掛天際,是因為它們把慾望拋散於天,只想好好地做好自己。每個人對繁星能有不同的解讀、不同的體悟,延續的閃爍可以是諷刺、可以是指引。不知是否有聽過何謂「星星的孩子」?學名為肯納症,俗稱自閉症。這種孩子自年幼被診斷出發展遲緩,便如同烙印上不可抹滅的印記,隨時光流逝,這群孩子與其他世人認定「正常」的孩子差異漸劇,慢慢會理解且認清彼此有所相異;區隔認知的產生,是不平凡的起始。 把一切平凡的事做好,即不平凡;把一切簡單的事做好,即不簡單。如同夜中繁星,不解為何大地由明轉黑,它們卻仍在發光;群星成為不被理解的一群,可它們自己也不解。在大學,我參加校內服務肯納症孩童的社團,經過多次的活動、服務,肯定了我對這群孩子的想法與堅持,單純、善良、固執及對他人絕對的信任,不論年齡多大總保有一顆孩子的心。夜空中的星星只懂得堅守崗位、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這份專一是優也是缺,人們的解讀、人生的冷暖,取決於心靈的溫度。 天空越暗,越能看到星辰;慾望越少,越得以永保富足。不仰頭注視,不會發覺夜空點點正努力閃耀著;曾經我也憤恨,憑何星星只需高掛天際,一次次的閃爍像是諷刺著我每日的疲倦與煩憂,銀白色的光芒與漆黑的夜形成對比,卻不刺眼,那份柔和、純潔使我不平,但卻同時,看著,可以得到滿滿靈感與啟發;感受著,能夠撫平交雜錯綜的思緒;理解著,這份單純、專注,也許是上天給萬物、賦予人們的引導。也許,事過境遷,物是人非,人們能不因任何理由佇足,但這片繁星,能不因任何理由閃耀、微笑。 就算生活惘惘,就算腳踩淖濘,總有一個人,能看見你、成為你的信徒。從星辰轉回自己,有時好奇,晝夜循環生活的自己,能否有專一的堅持?能否如繁星閃爍綻放真誠笑顏?以現在對自我的了解,難。一個人能走多遠,要看有誰同行;一個人有多優秀,要看有誰指點。人生最精彩的不是實現夢想的瞬間,而是堅持夢想的過程。有多少時候,因為一個眼神、一個反應,放棄自己所堅持的?為了迎合世俗標準,花了多少心血去改變,變成別人眼中理想的樣子?一路至今,像是丟失了,沒了自己,卻擁有了外在的一切。不明白自己在追求什麼,只是偶爾抬頭看著天際,壯闊的蒼穹,使我感到些許憂傷,寧靜的夜空,心中掀起波瀾濤濤。 大多數人想要改造這個世界,卻罕有人想改造自己。社會上的標準與規範是人們意識的匯聚,也許是人與人間的交際產生的優越,肯納症、亦或其他症狀的人們,成了「弱勢」的一群。我不願承認人群間有強弱之分,但事實總是擺在眼前,逼著我去注視、去接受。每每夜晚仰頭望著天空,我便思考著無憂無慮哪錯了?心靈還是孩子哪笨了?不懂混雜話語間隱含的寓意又如何?人們用不經意去諷刺純真,無非是想凸顯自己與其不同。我將這些情緒拋向天際,觥籌交錯間再舉杯而盡,虛幻又現實的思緒,證明了自己還確實活著,還在為這些俗雜事而困惑。也許終究無解,不過這便是我努力的泉源,無法探究、無法結果,至少我認為,活得成功不在於踏上多高位置,而在於過程是否精彩。 微小的幸福就在身邊,容易滿足就是天堂。我羨慕並希望能同繁星點點,就這樣,用一生專注做好一件事,能不被身旁種種喧鬧染濁,無論身處何處,仍舊擁有一顆善良且純淨的心。幸福,必會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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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 道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生命中的感嘆,她,很深很深! 一屋子的法律書,全清了出去!只留下兩本厚重的六法全書,靜躺在書桌上,伴著桌墊下的學士照。 至少,至少,那屋子的漏水修繕,當年也是自己親手寫下存證信函、親口在法制局同那建商唇槍舌戰、爭鋒交辯贏得正義的權益及破天荒的讓建商「簽下三年」保固期的。「法律是保護懂法律的人的」,司法界落榜生的她,總如此的自我寬慰著。 看著清空了的書櫃,看著學士照裡那神韻著「正氣內存,外邪不干」的她,那鏡框下溢滿執倔神眸的她,清淚潸滾而下滴在書桌桌墊下的,父親! 「嘿係厚妳考袂條,那厚妳考到,一寡壞人ㄟ厚妳蕊係!」當年,父親屢屢對落榜的她,氣─憤─填─膺,的說著。 「爸啊,對不起!這輩子,不孝女我,讓您失望了!」她,望著父親的遺照,心語清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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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 影
You get eyes that can see right through me 清澈的眼,勾畫最朦朧的霧境 凝視柔紫色調中的你的印象,與我無異 為何迷戀水下的睡蓮與楊柳 你存在我無法呼吸的時空 看得如此清晰 輕碰就隨餘波蕩漾 不留戀地碎了 Have you already found what you are looking for 天空飛來的,水上靜駐的,水下游過的 有過去,有現在,有未來 飛鳥與魚 剎那的相遇 是相知的心喜 是悵然的分離 是否你找到你追尋的,你追尋的 筆刷實化縹緲的水月花 而你,卻坐困思念的花園 滿園百花綻放爭艷 而你,卻獨鍾橋下的那一景,那一景 直至雙瞳起霧 停止追尋外在飄忽的光影吧! Feel yourself, free yourself, only you can see yourself (向印象派大師莫內Claude Monet及愛爾蘭搖滾樂團U2 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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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然而,當情治單位調查清楚後,林萬枝只是貪小便宜,每次收取五塊錢工資,利用夜間幫張永福張貼反動標語。當他被抓後,卻也信守承諾,沒有說出主謀張永福的名字,也因此自己被凌虐半死,還被判了十二年有期徒刑,真是可悲啊!當他服滿八年徒刑,經過獄方再三地考核,認為他並非如起訴書寫的那麼嚴重,只是單純的幫人張貼標語而已,一個大字識不了幾個的小老百姓,能公然地為匪宣傳或顛覆政府,似乎也不近情理。於是獄方主動提出申請,經過國防部軍法處的核准,讓他假釋出獄。 可是當他從軍事監獄假釋準備回金門、在高雄碼頭候船的時候,卻聽到一則讓他血脈賁張的消息。她的老婆趁他坐牢時,竟然不守婦道「討契兄」,而且還跟「契兄公」張永福生下一個兒子。他一時不敢相信是當老師的張永福,可是經過查證的結果,果然是張永福這個王八蛋。他居然恩將仇報,乘著他在獄中服刑時沾染他的妻室,甚至還生下一個兒子讓他戴綠帽,這個終身的恥辱他豈能接受。而春蘭這個女人亦有值得檢討的地方,所謂「一個銅板敲不響」,任何問題的產生,或是男女間感情的糾葛,一旦追究起來,雙方都必須負一部份責任。(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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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二重奏
●王學敏:「我想--應該是我的第一本散文集《我用文字追夢!你呢?》 這本散文集裡,收錄了十二篇故事性很豐富的文章,這些文章的原始架構是我應邀到各大學去演講的講綱。這十二篇散文,看似各自獨立,每一篇講述一位文學家的生命故事,並且選幾篇文學家最具特色的文學作品,融入他的生活之中;同時,我也針對這些文學作品作解析與品評。而實際上,我的設計是篇篇相連,期望做到讓讀者在閱讀本書的過程中,可以享受到某種閱讀興味,並有欲罷不能的閱讀快感。 順帶一提,《我用文字追夢!你呢?》也是我歷年來出版的十本文學作品中,銷售成績最好的一本。 ●王學敏:你的輔大學弟游常山,說你是台灣文壇上被低估的作家。為什麼會這樣呢?你在台灣文壇,至少在「金門文學」、「七等生評論」,和「老兵文學」這三大領域成績斐然,不管在質或量上都是領頭羊。先說說你最常被提起的老兵文學吧? ●黃克全:最近我們后水頭老家在作頹屋整建,我看到幾面牆上有油漆塗著國徽、標語,留下早年國軍和百姓混居的歷史痕跡。我小時候的生活裡,阿兵哥佔著一大部分,我對他們是有難以抹滅的感情的,所以,日後我會寫一系列的老兵作品,不是沒來由的。 有一位我的國小、國中同學打電話來,告訴我有大專院校碩士論文,以我的老兵文學為研究對象。「我看了你的《兩百個玩笑》,」他在電話那頭說:「我跟你說老實話,我讀到第四個玩笑羅光信,就讀不下去了,太慘了嘛!你為甚麼要寫這種傷害自己情感的東西呢?」他又追加一句:「人世太苦,應該多寫一些讓自己,也讓別人高興的東西才是。」 我想用亞里士多德的悲劇「情感洗滌說」來回答,嘴裡嘟囔了一下,還是閉了嘴。見我沒答腔,以為我開竅了,他又追問一句:「你為什麼非要寫這兩百個老兵的故事呢?」「問的好。」我不無賭氣意味地說:「『著書皆為稻粱謀』,龔定庵的詩不就這樣講嘛?」 「真的只是這樣嗎?」他不以為然地打斷我的話:「你寫的那老兵的詩,依我看,文字裏所表露,或者隱藏的那種悲哀,難道不是正好反證出對人的情感的──說是珍惜也好,依戀也好,總之,絕不是超越或開脫。這種感情,恐怕依舊是黏著的吧?甚至,我要說,你其實還迷戀著人間情愛的吧?情愛不死,就別告訴我說要超脫什麼的。」 我想了下,還是對他說了:「對,真的。情愛是文學,慈悲──與其說是宗教,不如說是某種終極真象的關懷及追究,總之,那絕對是一種文學或人的俗世情感之外的東西。我正在翻讀元好問的詩,就以他所寫的杏花雜詩第二首:『長年自笑情緣在,猶要春風慰眼前。』後面這兩句詩來比喻我的景況及心境好了。這兩句,陳沚齋注釋說是飽經憂患的詩人心聲,說詩人仍有深情,這才是最難得的云云。陳沚齋的話我只同意一半。『詩人仍有深情』我同意,『最難得的』這樣的話則是逾越注釋者的價值判斷。依我看,深情正是人的悲哀所在。我承認,自己仍有深情,那是『業』的力量的餘緒猶存啊!就像倒空茶水的茶壺,仍然留有茶味那樣。原先我寫《兩百個玩笑》這本詩集,除了為稻粱謀,現實考量,我承認,自己的確仍存有人世情感的執戀,那種文學所賴以生成的情感的執戀。但其中還另有一種感情,那就是哀憫這一切悲歡情仇的慈悲,我正努力學習這份感情,這種既進又出,進即是出的感情,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我或許暫時離不開文學,但姑且把文學和宗教夾帶在一起,把情愛和慈悲夾帶在一起,那無非是一種不得已的過渡。」 到目前為止,我出版了老兵三部曲:短詩集《兩百個玩笑》、兩千行長詩集《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報導散文集《隨風飄零的蒲公英》,還有散落在小說集和散文集裡的許多篇文字,還有《時間迷陣的兵勇》散文集結集沒出版,舞台劇劇本《一條街求愛記》結集沒出版等。老兵慢慢凋零了,我的老兵文學也將暫告一段落吧? ●王學敏:聽你的自剖,就知道你是個孤獨的作家,因為唯有孤獨者才能這樣沉篤、靜定地思考。 ●黃克全:上次去中山大學演講,不知講到哪裡,我笑著坦承說:「現代主義已經落伍了,但我是個至今不悔的現代派。」,首先,現代主義仍然承認這個世界,並且認為作品足以如實反映,而且作者也可以居中表現出自己的跟這現實抗衡的某些價值。如今看來,這種主張毋寧是一廂情願的抒情性姿態吧?但不知怎麼,我就是攀執這份抒情性。 我認為所有哲學理論、體系,無非都是一種祈求、仰望,歸結到最後,就是前面所說的一種抒情性的姿態。包括柏拉圖的形上學在內,都是。 ●王學敏:你對文學如此執著、深情,對比下,現實界的回報不成比例,讓人感慨。 ●黃克全:最近有人問我一首詩稿費怎麼算?得到答案後他嘆口氣說:「難怪作家兩袖清風。」我笑笑沒回答他。我的左邊是兩袖清風,可右邊卻是富足的,要是右邊也兩袖清風,我肯定就不會寫作了。很奇怪的,人精神富足了,物質往往就貧瘠了,相反的,物質豐足了,精神也就貧乏了。兩全其美每不可得。有人做生意,有人做公務員,有人士農工商,各有其安身立命之道,我前面這多種都無能為力,我走了一條人煙稀少的道路。最近讀了龔鵬程一篇文章,談啟蒙問題,我對那篇文章的立論部分持保留態度,但他以下這番話是很精闢的,他說「不講感情,不可能懂中國詩;不講感通,不可能懂中國思想;不能感而遂通,也不可能懂中國的世道人情。」「感」之一題,不也正是文學的精髓嗎?不妨換另一種說法,「感」就是中國文學的抒情傳統,就是文學的本體論。《世說新語‧文學》說:「易以何為體?答曰:以感為體。」易經以感為體,但文學豈不也是?缺了感,感受、感通、感應,文學便也不成為文學了。所以我們才不妨說:「感」就是文學的本體論、存在論。我的文學之路,不也是從「感」這裡進入的?但進入後,就要有超越之道,所有文學作品都是表銓,都是過程,文學本身也是無限超越的過程。 ●王學敏:談文學,非要談得這麼嚴肅嗎?作家非得要有哲學本體論這樣得思考或根基嗎? ●黃克全:翁翁有一次在飛機上問我同樣的問題。現在我改變我回答的方式了:我不回答。(舉起食指)妳看我右手這根手指……。 ●王學敏:怎麼? ●黃克全:這是一朵花。 ●王學敏:我明白了。這是一朵雲。 ●黃克全:……(無言)。前年,我和楊樹清一起去高雄得中山大學評西子灣文學獎。會後有一個和學生自由座談的機會。楊樹清說「文學是我的宗教,貧窮是我的養分」。他講得很如實。但我的回答不大一樣。我跟學生說,當別人,或你自己問文學是什麼?假如你可以舉出什麼原因,那麼你可能並沒有真正碰觸到文學。最終,文學是神秘、無以言之的什麼,假如你回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寫作。」那可能就很接近文學了。文學很像愛情,一樣充滿難解的神秘。妳記得我們結婚前,到龍潭某個教會,牧師問我:「你為什麼要娶她?」我好像舉了好幾個理由,其中有一個我倒是沒忘,那就是我喜歡妳的文學素養。其實我沒回答好,從牧師眼神我就明白了。我應該回答:「我不知道。」凡是說得出來的,都差之毫釐,失之千里。愛情和文學都一樣。(四之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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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載夢想的風箏
還記得是很小很小的時候,爸媽總愛帶我們到仁義潭大壩放風箏,風箏飛的很高,小小的我站在他們身旁,仰著小腦袋,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風箏在空中自在的飛翔,小時候不懂得怎麼放,只知道站在爸爸後面,看著他一個勁的跑,然後風箏就乖乖的飛上了天空,等到風箏高掛時再由我接手,一切都好像是那樣簡單。 然而現在,正值三月天微風徐徐,天高氣爽,不正是放風箏的好季節嗎?但現在,長大的我是不會和爸爸一起去放風箏了的,我們約了我的好朋友們,拿著我們買好的風箏,大夥兒騎著車準備去大壩上瘋狂一次,我拉長了大概兩米的線,拉著風箏跑了起來,一開始我怎麼跑風箏都飛不起來,於是想到了爸爸曾說過:「放風箏不能順風跑,逆著風跑才能越飛越高。」果然我試著逆著風跑,風箏就乘著風越飛越高,在風的作用下,風箏就晃晃悠悠的飛上了天。接著,我便開始慢慢放線,由於風速大小十分的合適,所以風箏在飛的時候也沒有費我多少力氣,輕輕鬆鬆地飛上天了,很快,隨著風箏越飛越高,手裡的線也沒有了,於是,我就和朋友們輪流拉著風箏線,坐在大壩旁悠閒的欣賞著周圍的景物。 我從小就愛放風箏,有一次,爸爸告訴我,把自己想說的都寫在風箏上,然後讓風箏把它順著線送到天空去,你的願望就會實現,所以我總習慣寫些願望小紙條,寫上夢想,滿懷希望地把自己的夢想寫在上面,字條上歪歪斜斜地寫上了我的夢想,天真的以為過不了多久我的願望就會變成真的,可當時幼稚的我怎麼能想到那只是爸爸為了哄我而耍的把戲,如今,我已經長大了,雖然我知道那只是一個父親的騙局,但我還是一如既往地相信它,一如既往地追求著我的夢想,相信它只要有願就會實現。 於是長大後的我們帶著風箏出發了,相信逆風飛翔的風箏,才能飛得高。只有經歷了逆境的磨難,我們才能在人生的旅途中學會勇敢,懂得珍惜,然而每一個風箏,都有一條線,不緊不馳,始終牽引著風箏,而且每一個風箏,也都需要一根線,他或許會抑制著風箏的飛翔,甚至造成風箏無法扶搖直上的尷尬,但,那卻是風箏惟一的歸途,但風箏是一種不安分的小小孩,當它飛到一定高度時就開始沾沾自喜,嘗試如何爭脫那根羈絆著它的線,讓它無法隨心所欲飛翔的線,但是它怎麼會知道高空上的天氣反覆無常,無情風吹雨打正在等著它,如果不小心掙脫了線,失去了線,雖然表面上還是完整無缺,但卻迷失了方向,直到永遠,永遠……,沒有了線的支撐,風箏就算飛上天也會像無頭的蒼蠅,不知要飛到哪裡去, 爸媽就是這條線,它能助風箏飛得高聳入雲,飛到九霄雲外,飛向一望無際,不過,它也能讓風箏垮掉,隨風飄落,像一塊枯黃的葉子,癱軟在地上,無人理踩,在狂風暴雨裡,它是風箏唯一的依靠;在天氣晴朗時,它是風箏唯一的密友,縱然自己脆弱無助,控制風箏的線就會盡它天賦的職責,憑著它守護的意志,無私奉獻,守護風箏。 風箏乘載著我童年的夢,我一定會讓載著我夢想的風箏飛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遠,更期待更相信風箏與線,唇齒相依,相輔相成,相剋相濟,我感恩在我成長的路上一直有線的陪伴,更相信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乘風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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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情歌
夏很晚了,山徑飄落葉 堆砌千秋軼事 欲走還留的霧 恍若雪白絲絹環繞山城 妳偏好研讀史書 此刻當俯首案前 邀月光翻讀<水滸傳> 籬下夜蟲唧唧; 一縷俠義幽魂徘徊長空 想當年瓊英郡主於戰役中 寧為情義自刎蘇州城 英雄烈女,相逢亂世 生死亦相隨。 羅娜,那雲風舞弄的古道 虛懷若谷的孟宗竹蜿蜒 風雅了整座山林 山山水水都冀望 我們再次造訪 而綠光撲朔的螢火蟲 自一場夏雨后,即杳然無蹤 妳的眼眸是否還閃爍著情意 羅娜,夜深了 山城鼓樂戛然而止 黑森林迷霧籠罩。 若問,世間情為何物? 妳可自縹緲的山頭 聆聽梁山情歌千古傳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