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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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們來和你說再見
三年級最後一堂課結束前,小岷和小暄兩個文靜的女生走到我面前,跟我說:「老師,我們要來和你說再見。」頓時心中充滿喜悅。下課時,離開教室,幾個同學一齊揮手說:「老師再見!」再見了!我的小朋友,三年相聚,在教室中的往日,只能留下回憶。 一年級,你們那青澀的神情,面對高中繁重的課程。在課堂中,常常看到你們,認真的上課,適應不同的上課方課:分組抽問、上臺報告……。感謝你們的配合,容許我不盡完美的嘗試,運用不同的教學方式,還告訴我國文課最好讀。上課時,我會用手拍拍肩,叫醒你們,雖然有些同學不喜歡,被人碰肩膀,但還是有人寫文章,感謝我的善意。 你們都是有自己想法,的一群新時代之子。感謝我們是契合的,感謝在我有時粗線條,講話讓你不自在時,會有人挺身告訴我,與你們的相處是甜美的記憶。 最後日子上課時,小祐每次都會來跟我說:「老師,我們要畢業了!」親愛的小朋友,真的捨不得你們,我們有很好的善緣,這份感情會一直續著。謝謝你們豐富我的生活,謝謝你的卡片、祈福、維他命C、書籤,我就像一個豐收的農夫,心中有滿滿的喜悅。祝福你們,可愛的孩子,大學生活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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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身上的傷口
我蠻喜歡吳鈞堯的文章。他的用字辭、斷句或是整篇文章,總會飄出了一種像是體味的獨特味道;看久了,就感覺一股熟悉的體香;如捉迷藏,雖閉著眼,也知道來者是誰。 近閱他寫的「我們身上的缺口」一文,又是如此;之外,還多了許多感觸!文章一開頭:「至今,我三姊仍念念不忘她生命中的一個殘酷:被父親綁了起來,吊在枝幹上打。」他勇敢地寫出了他三姊一生的隱痛。 而這,也勾起了我一直不願面對的回憶-一段我與小妹的過往。還未入小學的小妹,穿著來自大妹的棉襖,寬鬆肥大,雙手被父親反綁在拴狗的木柱上,小小的身軀,僅比那木柱高一個頭,像個流浪中的苦兒。而寒冷,凍得她的小臉通紅,也凍得她流下兩條鼻涕,無助的淌掛在唇上,比淚水還晶瑩;她卻倔強的不哭不泣也不求饒;寒冷的冬日清晨,那是最讓人冷卻的畫面。 我遠遠地看著,心頭寒冷,卻不敢過去幫她擦掉鼻涕,怕那樣一個伸援的動作,讓我也陷入挨打的角色。而這讓我日後愧疚的發現,我不是個君子、也不是個好人;人在危難的時候,最易看出人心。我對親愛又唯一的小妹,在危難中只有旁觀,只求自保,只遠遠地看著。 也或許是個人的經歷使然。挨打是小菜,真正的一場大戲是被雙手反剪,懸吊上屋樑,全身的力量,僅靠幾個腳趾頭與彷彿要斷掉的臂膀支撐,父親的棍子落在身上,已沒有痛感,只有聲音;那樣神奇的經驗,讓我知道人體在大痛與小痛間,只接受一個最痛的感覺,而痛到了極端,更有一個昏厥的神奇機制,讓自己全然麻痺失去知覺。 我不知道妹妹犯了甚麼錯。我卻記得我只是無法背誦英文。事情過後,我們一直都不提這樣悲傷的過往,身體的創傷,深陷入骨的勒痕、腫脹瘀血的肉體,都容易恢復,可是看不見的心靈呢!我們一直以為不說,假裝不面對,恍似就可以讓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還是這些過往太過深沉,深沉到無法癒合,僅能以一道覆蓋的紗布遮掩,只要不掀開,就看不到那些創傷。然而,我卻相信是後者,我們永遠無法忘記那深深那如火般烙在心底的傷疤。 或許最難以解釋是,傷害自己的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是父親也有他的痛,他曾不只一次地述說他的幼年,在陝西偏僻的老家,一場不知名的疾病,陸陸續續地奪走了所有的至親。白天,成了村莊裡如野狗般四處尋找食物的孤兒;晚上回到家裡,四處都是不會再動再呼吸的身體。「棺材早就不夠用了。」父親的眼裡仍有那時留下的驚懼!「那些親人闔不上的瞳孔裡,彷彿有光,在夜晚中。」那時,父親的眼裡真的淌下了極為難見的淚水。盡管他知道,那場不知名的疾病,是個瘟疫;也有可能是那時日軍在中國大陸在僻冷又獨立的鄉村,施作的一場醫學研究。 我同情父親的遭遇,他心靈上受到的創傷更是巨大。可是,人有了創傷,不是應該更保護下一代避免再次受到傷害;像自己有過飢餓的經驗,總是希望下一代能夠溫飽!當然,但任何人性或事物,都有兩個極端。或許,父親的管教,在他而言,已在中庸之間。多年後,我與妹妹曾抱怨過已老邁的父親。為什麼小的時候,對我們這麼嚴厲?只見他尷尬地笑笑說:那時年輕,還不懂教育的方法。 只是我不相信。父親的行徑,早已超出了教育或管教,那已是一種暴虐;我們卻都假裝沒事。但我相信,妹妹大學畢業後,一直滯留國外,就是逃避與不願面對幼時受到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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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機票
物阜民豐,有著「幸福島」之稱的金門,文化水平已有明顯的提升,但還有「搶」這個字,真的是有點駭人聽聞! 君不見現今餐桌上,孩子最怕的就是「要吃完才能下桌」這檔事,跟過去七、八個孩子圍桌,十幾隻手在桌上扒啊、搶著,狼吞虎嚥的畫面,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六十年代,高雄13號碼頭金門遊子猶如逃難般,搶搭登陸艇返鄉過年的情景,如今重現在便利商店Ibon前。只是過去是人潮洶湧跌撞,顧不得什麼叫做「禮讓」;現在雖是排隊有序,但每個人面色凝重、心急如焚,個個城府高築。可說一個是有聲有畫,一個是暗潮起伏。莫忘了,除了明處排隊的人龍,暗處還有很多用電腦或手機鎖定各航空公司,拚命硬要擠進去的一群人。 第一次跟人家搶機票,過去能避則避,能閃就閃。今年為了一圓年老貪玩之夢,必須卯足力勁,跟人家湊熱鬧搶機位。金門日報公告12/12晚六時,台金過年管制期機票開訂,我就戰戰戰兢兢,千挪萬撥把那時段空下來準備應戰。新手上路,全無經驗,先向老經驗的同學請益,獲知便利商店最快速,尤其屬「全家」最快,「7-11」其次,奈何金門只有7-11數家,經過一番沙盤推演,把每家7-11的地理位置、人潮,做了一個初估推算,最後決定遠離金城市區,選擇比較偏僻的金寧門市。 五點十分趕到店內,Ibon前面已有兩人在排隊,第一位小姐還自備矮凳,大有準備長期抗戰的火藥味。一問之下,原來她五點未到,就來搶頭香了。第二位是還算親切的阿伯,三個人開聊起來,多少打發了一些等候的無聊,接著陸陸續續有人來排隊。六點未到,第一位小姐就把晝面操作到上網階段,頗有百米衝刺爭先,一秒也不讓的意味,排第三的我,目不轉睛盯著她要如何操作。六點一到,操作到進航空公司門檻,就出現「受到系統管制,請稍候再操作」畫面,30秒的等候時間一到,她馬上又重新操作,結果仍是一樣的畫面,又是30秒,這樣循環了無數次,數也數不清了。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過了20分鐘,第一位小姐要買的8張機票仍沉在海底,不見浮出水面來。 排在我後面的兩位小姐開始滑她們的手機,只聽得一聲「啊!進去了」,我趕緊也拿出手機,對著「系統忙碌,請稍候重試」畫面,拚命的按啊按!如練「按指神功」一般。按累了,抬頭一看,排前面的兩位仍在,一個未少,身後的兩位小姐竟然不見了,我心裡暗忖,她們應該是買到票了吧!既然手機比Ibon快,我就發揮「革命仍未成功」的毅力,繼續埋頭按那可惡的「系統忙碌,請稍候重試」畫面,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啊!進去了!」按照它的操作步驟,我竟然排隊站在Ibon前完成了用手機購買機票的蠢事,哈哈……哈哈! 大笑之後,我就像那兩位小姐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嗎?依我的個性,絕不!我向來不做那種「獨樂樂」的事,我馬上對著後面排隊的長龍大聲說:「用手機也可以訂哦!」排在我身後幾位約莫四十開外的男士,一臉冷漠,面無表情,眼睛死盯著前面的Ibon,對我的熱情提醒,聽若罔聞,一點反應都沒有。我一看苗頭不對,只好摸摸鼻子,自認沒趣的悄悄離去。 晚上上網到各航空公司網站,發現竟然還有很多班次有空位,原來春節機票並沒有想像中的「一票難求」啊!是大家高估了它的困難度,還沒到手的機票,就覺得不安心,心慌慌的「挫咧等」。金門人啊!何時才能擺脫戰爭逃難恐慌、缺乏安全感的惡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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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靜默的高土上】秋山瘦馬
夏天之後 雲杉們堅決信仰至高與絕美的身世 貼身簇擁者群山傲氣 不容秋之山嵐偶臨的造訪或挑釁 只放任雪以及千山跋涉後的西風瘦馬 以哈達之姿在山頂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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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
歲月 太匆匆 期待二十 轉眼四十 回首來時路 泛黃的足跡 溫暖胸口 愛情 太匆匆 相愛很短 遺憾很長 回憶舊時光 綻放的容顏 是朵不凋花 相聚 太匆匆 聚時嘻嘻 離時依依 回望君背影 滿心的祝福 伴你歸途 匆匆一世 匆匆一笑 但願雲淡風輕 送我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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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副業
我以寫作為副業已四十年了。 最初當然也是為了補貼家用。初當公務員時,薪水微薄,尤其結婚後,小孩誕生,若加上購屋貸款,即使太太也上班,生活還是頗感捉襟見肘。彼時有同事在報社當校對,就是典型的副業工作者。他本也介紹我去考夜晚九點上班至半夜一點的校對工作;我有點心動,但太太罵我要爆肝了嗎?阻擋我前去。 後來,我因應邀某雜誌寫了一篇五千字的書評,獲得的稿費竟是當時月薪的一半,我不禁想,何不以時間、地點比較彈性的寫作,來當副業呢?於是開始練習向各報章、雜誌投稿。下班回家,孩子睡覺後,我可寫個幾百、上千字;星期天假日如要值班,只要定時巡視機關周圍環境即可,同仁一般以看電視打發時間,我則鋪上稿紙寫作。七、八○年代,因解嚴開放,報刊媒體擴張增幅,文字需求蠻多的,只要認真寫作,說實在的,文字工作是還不錯的副業。我的稿費,多用來買兩個女兒的S26奶粉或尿布等,對生活不無補助。後來,我稿件結集,出了一本書,剛收到稿費4萬多元,大女兒上大學的4萬元的學費單也寄來了,我只好再奉上這副業所得。 當然,近十多年,媒體衰退,稿費微薄,做為副業,幾乎難再有甚麼補助家用的大效果了。但我退休了,因為寫作已成習慣了,還是把它當副業,所得大概只夠請老妻看幾場電影,吃個簡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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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耕的成就感
初入社會時由 於想快速累積財富,擺脫微薄的薪資帶來的心慌,曾經想過要去小七兼差,因學生時期在小七打過工,算是一個熟悉的環境。但又不願把自己業餘時間都綁死,幾經考慮只好打消念頭。 想擁有多元收入一直是自己的夢想,卻不希望自己把時間消耗在例行性事務工作,對自己還是有一些期許,期盼有朝一日能找到一份結合興趣的工作。在工作中載浮載沉數年,不斷探索深藏內心的渴望,持續發掘自己究竟擅長哪一方面的技能。我漸漸明瞭,雖然我拙於口語表達,但並不代表我對人事物的無感。既然口不達意,那就以筆代口吧。 或許是天助,第一次投稿就被錄取,那是一篇關於父親對女兒的愛,如何在日常中開展,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用親情包裹著,便是人間最暖的情意。我反覆看著報刊角落的鉛字,內心激動澎湃不已,天大的鼓勵,終於有人願意聽我講話。當年編輯對我伸出一雙友誼的手,拉拔了我日後對寫作的興趣。 雖然稿酬稀薄,但輯輯們願意給予錄取的機會,已令人雀躍萬分。每個月總有千來塊錢的稿費,讓我可以去打牙祭,天賜的犒賞,滿心歡喜。我也打定主意,要這麼一直寫下去,當做一份可以自主自由彈性發揮的微副業。 主業與副業相輔相成,我的正職也因此得到加分。這份微副業雖然收入不豐,卻讓我賺進滿口袋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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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達的風
〈1〉 夜晚涼如水,花園餐廳霓虹燈一閃一閃,草坪濃綠如毯,底格里斯河流水淌淌,晚風徐徐。不遠處,一群少女,嬌聲脆語吸引我走近,秀麗的臉龐,神邃的五官,長髮垂瀉及肩,笑靨燦爛媲美盛開的花朵,空氣如此甜美。 原來是生日趴。我向她們索個拍照,女孩們熱情大方邀我入內,一一介紹每人名字與彼此關係,且爭相與我合照。 心裡喟嘆,如果沒有戰爭,這群少女歡慶生日,美麗的畫面,彷彿是造物者的傑作,不就是我們的生活日常?如果沒有戰爭,巴格達街上,車水馬龍,MansourMall櫥窗的時尚與繽紛,從一襲花色頭巾可清楚視出。棕櫚樹、椰棗樹排排站的大道,頑皮的與風追逐遊戲,凌亂的街頭猶見阿拉伯風情。傳統的食肆,人聲鼎沸,燒烤的羊排香味,肆無忌憚、唯我獨尊的飄浮出街坊外。 如果沒有戰爭,一切那麼的美好。 撕下一角剛出爐燙手的餅皮,沾點芳香的豆泥,碟碟小菜鋪滿桌,五彩顏色,來自美索不達米亞平原,豐饒的土地。嘴角抹香中,以為戰爭沒來過。事實不然,每天睜開眼睛,生活在這城,數不清的鐵絲網、檢查崗哨、武裝部隊、傾頹屋宇……一切觸目驚心。唯有走過戰火餘悸的人,才能體會箇中滋味與理解它的代價。 戰爭無情,該譴責戰爭,還是發動戰爭的愚眛者? 遙遠的年代,傳真機剛面世或是更早些,七個伊拉克壯漢,連袂來台,因機器的採購而結緣,從此開啟了與伊國的連結。他們如遠方的朋友,以人生的悲歡,書寫著歷史,同時見證了一個大時代的變動。 七人,有人因戰爭而逃離家園,記憶中的臉孔已模糊。有人與我持續商業往來,不斷的為我補綴伊拉克現代史,從富庶美景的兩河流域,到滿目瘡痍的破落家園,都有我難以言喻的想像與嚮往。 多年後,在杜拜的繁華街市,一家以伊拉克料理聞名的餐廳,香噴噴、鮮美的烤魚,和著烤餅與酸黃瓜,天衣無縫的口味搭配,十足的挑逗舌尖味蕾。 食畢,當我推開雕花木門走出,奇蹟的事情發生了。他突然出現在我眼前,鬢髮灰白,音容已變,我已不復記憶他是誰,唯一憑藉的是他名片上的名字,正是那七人中的一個。他卻說他記得我,對我印象深刻。再度相遇街頭,兩人年華已老,恍如隔世。我彷彿明白,那天他為鄉愁而去,他逃離了家園,儘管多少歲月的流逝,仍逃不了故鄉的食物,或是一顆思念故鄉的心吧。 這趟伊拉克之行,是戰後對外開放的首度國際展,義無反顧成行。理由單純,見見老朋友,以及看看這個因戰爭而千瘡百孔的國度。 幸虧我來了。 〈2〉 等著地老天荒的落地簽證,終於入境,於2018歲末的巴格達。 黃昏,椰棗樹迎風微微顫抖,如不安的心,因過多的檢查。到了入境大廳,接駁特定的Baghdad Taxi抵Abbas Bin Fernas Square 〈接客搭車的集中地〉,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人人噤聲不語,肅穆之氣,油然而生。行旅百餘國,從沒看過哪個機場如此大費周章、耗財勞民? 既來之則安之。夜宿巴比倫飯店,遙想遠古的巴比倫文化。 飯店迤邐小山坡,俯瞰底格里斯河,涼風一縷縷,習習吹來。初冬,是沙漠最好的季節。廣場上,挑高的圓柱,浮雕著人物、動物、武器等圖騰,噴水池水流淙淙,金陽灑下,彷彿走入西洋上古史時光隧道中。這塊人類文明的發源地,該是近悅遠來,無論朝聖或探索。誰能想到屢經戰爭的蹂躪,如今炸毀的屋牆、尖銳的鐵絲網,紛亂的政治團體,宗教種族的衝突……如層層繩索,綑綁以死結。解繩鬆結,需時間等待,然而禁錮人體肉身最底層的脆弱之心,所需時間更久。 白日已盡,夜已深,我仍懷念我的伊拉克朋友們。我來了,他們卻不見了。 展覽期間,攤位來了個白髮蒼蒼的男士,他說他記得我,很久以前見過我,在照片裡。他的哥哥曾經到過台灣向我採購機器,戰爭來了,工廠停擺,逃到約旦安曼,轉行其他維生。 沒逃離家園者,一位與我革命情感最悠久的老戰友。他生於巴格達、長於巴格達、老於巴格達,卻在戰爭期間付出被綁票的慘痛代價,從此換來了夜晚不敢出門的驚悸餘生。這十來年,他在巴格達與台灣來去,努力推銷MIT台灣製的機器設備,擁有台灣每年的多次簽證。曾經,在台北診所裡他因看個小感冒,直讚揚台灣藥品的療效,同時忍不住深深嘆息,因醫藥的缺乏,每年伊拉克有許多來不及長大的孩童。 他最大的悲愴,在於他懷璧其罪的國家。這個石油儲量世界第二第三、資源豐富的國家,但是貨幣的歷史演進,如溜滑梯跌至深谷,因而民不聊生。 訴說的眼神,時而悲憤與迷濛,自他眼中微微散發。他常說的事,當年的巴格達,不可一世,令來訪的杜拜國王,忍不住讚嘆,如何有朝一日杜拜能像巴格達,一樣的繁華盛世。世紀未了,杜拜與巴格達的繁榮,竟互相易位。 如今,他垂垂老矣,一頂白帽蓋著髮稀的光頭,多次的麥加朝聖,人人尊稱他「 Haji」。當阿拉聖日的來臨,他揮動著手臂,奮力地搖著大食鏟,煮著百人大餐,汗雨濕透了白帽,趕在黃昏日落前,佈施給路過的遜尼派者信徒,而他是一個道道地地的什葉派者。 一個仁者面前,戰爭是失色了。 〈3〉 大地沉睡,黑暗中甦醒,感覺窗外的底格里斯河與我同在,它按著水流節奏緩緩呼吸,而我的氣息吐納,一開一闔,急促快板,彷彿有個怪物綁架了我的喉嚨支氣管,強行進駐。我無法安躺,更無法安眠。手機白光指出凌晨三點,努力再睡,左翻右覆,怎樣也睡不著。 明天展覽出任務,心頭如壓個大鉛塊,心鬱。彷彿掉入無底深淵,沉沉往下,沒有盡頭。 我如處在真空狀態。 早餐,一碗稀稀水水的燕麥粥加幾顆葡萄乾,一口一口送進嘴裡,但沒有滋味。兩眼茫然,人醒著,思緒仍然漂浮一個從未有的混沌世界。沒有思考、沒有文字、沒有知覺……肉體是出了點狀況。更糟的是心神處一個自己無法控制的世界,那世界叫「了無生趣」。突然對眼前的一切包括吃喝工作,都失去了生機。 早餐後,夥伴上工去展覽場,我遊魂似在房間踱步或斜躺,微弱得像絕症末期的人。心底有點慌,從未有的經驗,神智為何如此不清,偶而靈光一閃,拉開窗簾,企圖讓底格里斯河的微光進來。 光進不來,只有涼風。 我彷彿病了,不全是肉體的病。好像掉進一場自我戰爭的鬼魅中。我生於八二三戰爭後的金門小島,生長的環境是軍管時代,眼前伊拉克的戰爭遺跡,活生生的把我拉回逝去的小時記憶。砲彈聲來襲,驚慌的躲避,睏倦的夜晚,在寒冷的防空壕中睡著。 兩場戰爭,不,三場,包括國際展上另類的經濟戰爭,如驚濤駭浪,洶湧打過來,我像一葉扁舟,在一片汪洋中,載沉載浮,漂浮不止。 心裡有一股聲音響起,「我不能這樣下去,我要自救。」靈光一閃,想起一個身影,多年前合作過的生意夥伴,也住巴格達。記憶中的年輕人,充滿了陽光與衝勁,常掛的口頭禪是:「沒問題。」 我打了電話給他:「我愛巴格達,巴格達不愛我。」 他帶我去看醫生,診間滿滿是候診的人。我靜默打量這些對我投以好奇的眼神,溫煦的臉龐,滿是和善。看完,邁出診間,突然有個渴望,想喝一杯新鮮柳橙汁,不冰不糖,原汁。我知道,我悠悠醒來,終於魂魄歸位。 風,自河岸吹來。我仰望藍天,舒了一口氣。想著這幾天所見的一切:熱情的人民,天真無邪的孩童,聰明堅毅的工廠老闆,一切一切像是巴格達的風,微微吹來,不斷不斷。 微風繼續,我期待它把鐵絲網,荷槍持彈,軍犬嗅聞,金屬檢測……,一一吹進歷史的恆河裡。 啊!巴格達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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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
原來天地如此美好 只是發現得太晚 當天迆滿一地楓紅 晚--似乎變成了「醉詞」 風微醺 楓微醉 雲微搖 心的臉龐也泛紅了 原來 晚遇的幸福,醉是幸福 晚,其實晚得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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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洲憶往─詩二首
海角尋幽代代磨 天外竄飛彈隨火 太武剛軀腸寸斷 浯洲蒼史淚婆娑 久耽孤島歸客少 長夜夢魂還鄉多 將軍憾對當年勇 頻告來者莫莫莫 遠走他鄉非夙願 三畝瘠田勤耕墾 金廈海峽風雲起 兩岸砲火門對門 甲子人生多驚懼 流年歲月每問神 聞道煙火替砲火 夢醒猶疑假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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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大武山
輕輕的,便將巍峨掩住! 魯凱的歌沙啞了,這個台只有霾,沒有霧! 南飛的候鳥風塵僕僕 卻迷了路…… 只能瞇眼,愛!愛!愛! ……喙狂吼羽翼亂舞 企圖竄出沒有大山指引、沒有愛的國度 可,人又如何插翅 口罩也擋不住 政治廢物故意擲起的孤注 口水,不是雨水 怎也洗不出大武山的青翠 外勞推到公園裡的輪椅上 一具具空氣清淨機 發揮剩餘價值 為只喊爽卻無知的子孫贖罪 大口呼吸,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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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的光彩
那天早晨,我漫步在那條鋪著碎石子的蜿蜒園徑上,天象是繽紛多彩的。太陽從灰色的雲隙間露出金燦面容,呼呼清涼的風在這高崗上四處流浪,那種專屬於這深山裡的雨非雨、霧非霧的水沫也在迷濛飄著,衣裳漫得微微潮潤。而在圓圓的紗帽山前彎著一帶長虹,那彩弧的一端高懸天際,另一端卻伸延到紗帽的黛綠面上,使你覺得那一道虹橋不但是在天上也在人間。而那一片稀薄迷濛的霧紗把這一切籠罩得朦朧隱約,令人深覺置身迷離仙境。 面對著那交錯繽紛,我駐足了,尤其是為了那一帶長虹。我被那七彩的玲瓏迷住,我開始細數構成那一座天橋的色澤:淡青、鵝黃、水紅、淺綠、蔚藍,那些顏彩交融得那麼均勻,那麼柔和,讓人看不出分明的界線。而那種燦然的明豔和亮麗確然是短暫的,短暫得令人悵惘不捨,不一會兒,我就注意到那一彎璀璨漸漸地稀薄了,朦朧了,終於全然消失。 有過虹總比沒有過更好,因為那存在過的將永遠存在,於記憶中,在詩篇裡。是的,我心靈的天空就像那天早晨的天空,具有繽紛天象。也有情感的風暴,也有雷霆的震怒,也有微笑的清和,也有哀愁的迷霧,也有柔情的月華,也有熱情的烈日,也有眼淚的雨滴,也有憂鬱的濃雲,也有生之夕陽的亮麗,而最要緊的是那不可預期的,給人帶來驚喜的,巧思的虹。 我就這樣被虹迷住,讓心靈的世界循著那多彩的軌跡旋轉。那一彎絢爛顯現、消逝、再顯現、再消逝,但在心靈深處留下永遠鮮明的烙印。虹逝去,而久久地,記憶中依然保留他的形象和顏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