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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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港畫片
那畫作,一開始就攫去我的心魂。 灰藍微紫的主色調在畫面裡以迷離湮濛的輕亂筆觸呈現了整體氛圍的佈局,兩艘大型的遠洋漁船以併靠停泊的安定之姿勾引了我的視神經,眼瞳很快就定焦在船上方高低錯落充滿韻律感的船柱和繩線上,彷彿有風柔吹的水色波紋也盪漾出畫面的溫柔力,後方依稀可見的船身有群聚排列的豐盈感,一處高聳的屋塔應該是製冰廠特有的建築和停泊的前方大船形成構圖的絕佳平衡,從畫面的色調和迷離氤氳來判斷應該是個細雨天吧。這港真美,詢問才知,畫的是東港。 當我在畫室裡巡繞一圈,數張美麗多彩的精緻畫作好似蒙上輕紗黑布自動都退到視點的邊境,反而是這張低明度以灰藍為主調的小畫作深深攫獲了我的目光。和畫家一聊下才知為了畫東港題材的油畫,他竟騎機車從台南遠赴屏東東港,穿梭村落街巷,巡看港灣河道、大船停泊之姿,也到碼頭看剛進港的大船卸魚貨場面,從日正當中到夕光時分,用畫家獨具美感的視點之眼,拍了好多照片。當我翻看相本裡充滿濃濃漁鄉風情的張張相片,這小鎮好像在我的心版上立體組構起來,彷彿可以知道哪個街巷旁有什麼建築物;哪個水道是接往哪個可能的方向,這「東港」之名自動蝕刻了厚實的鉛字,在心版落款。 想著有天一定要去那裡看看大船,看看天際雲影倒映在港灣水色裡的迷人,看看畫家是如何取景構圖……。想著想著,步履還沒有造訪東港的前行時機,自己想畫船舶的心念已天天敲著響鐘。於是,擺開小小四號畫布、找來一張構圖均衡有明亮天空的東港相片作參考,屬於自己的東港油畫於焉展開。 各色的藍慢慢把畫布的白疊上繽紛,略略微紫是為雲朵的亮白作鋪陳的準備,在半乾未乾的圖層間用細筆勾勒出兩艘大船的輪廓;上方錯落的船桅以輕盈自由的筆調來定位,後方的側身小船則輕描寫意和遠景的屋舍都以大略的灰褐色塊來處理。一開始,下筆的手總是自在,隨著畫面越趨完成就越來越拘謹,不滿意的油彩疊層越加深厚起來。看起來流動鮮活的水波總是被自己畫得太過僵硬,後方有風吹拂的椰子樹葉也太過死板和太明晰,最愛的錯落高低船桅和繩旗也被自己過度追求嚴謹和一定要和照片相像的注意細節,使畫面被束縛在沒有可呼吸感的僵硬裡,就是沒有生命力。 不知該如何下一步的我,到圖書館翻看其它畫冊,上網找資料,才發現以東港為題材作畫的畫家何其多矣。有人以細膩筆調處理繁複的船身細節,有的以粗黑線框勾勒邊界;用大塊面的色調展現大器的漁港風情。有人以夕光的橘暖色調灑洩海港一片溫柔氣,有人以明暗高對比的強度來展現正午日光的強度。更有許多畫家以漁市場裡作業的工人、漁婦為主角畫出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或許是討海人常年在海上風吹日曬的風霜,總讓他們的臉容多了一份被大自然蝕刻的蒼勁力,也或許是遠洋歸來滿載漁穫豐收之感總讓畫面顯得生動豐悅,關於東港之地的畫作總是充滿著異於別處的獨有特色和魅力,我在想這獨特風情也就是吸引著無數畫家都想以這裡為題材作畫的因由吧。 在自己的東港小油畫處於無法進展的停滯階段,剛好家人想到此地遊玩,我馬上附和前行,想要親身去看看東港港灣、大船併靠的停泊之姿。真實的造訪親見,一定比看照片來臨摹會更有感覺。 我想感受東港真實的光線、船影和空氣味。 到訪時是東港王船祭剛過的秋日午後,南方秋陽雖沒有盛夏的灼熱,但依舊明亮烈豔,把港灣裡的浮晃水波映出道道爍閃燦光,讓目光無法直視太久,旁邊白色大船的船身也顯得特別亮白,但如細看還是可看出船身常年在海水的浸潤間所堆累的鏽痕和斑駁顯影。我喜歡遠洋漁船巨大船身所帶給視覺上的震撼力;在這麼近的眼瞳相遇間,跟照片所給的平面訊息真的差很多。近,讓巨大有了力道,也有更多在遠方海洋上面對各種海相的想像,看船充滿著未知遠方的諸多想像,充滿魔力的。而歸來的船也給人豐收的聯想。 看著看著,剛好遇到一艘船進港卸貨,好奇的我們跟著過去圍擁觀賞作業。看被極速冷凍成僵硬狀的條條大魚在工人的大鐵鉤鉤移下排到漁市場的地板上,真的好壯觀。接下來是一籃籃比較小的各類魚種,有的魚在餐桌上照面過知道其名,更多的是不知名稱的魚鮮,看得我流連的腳步遲遲不想離開。 我們詢問擺在地板上已看不到頭部的大魚究竟是何種魚種。工人答,是旗魚,因為怕魚頭部的堅刺會傷到人所以都先把頭部切掉了。隨著溫度的浸潤原本白硬的切處,漸漸可見到血水的紅色,空氣裡屬於漁市的腥味也越來越濃,海港的濕鹹、魚鮮的腥味……這就是東港特有的空氣味啊! 而走入了華僑市場,空氣裡的味道就又更多元紛雜起來了。這裡販賣的漁產、小吃、乾貨、冷飲冰品……各式各樣,雖然還是以海產食品為主,但還有許多近年來竄起的網購美食,例如小琉球的各種口味麻花捲。海產的腥鹹和餅類甜點的芳氣、走動人們的汗水氣……調混成奇異的市場味,在這裡感官之門通通打開,屬於嗅覺的是,味覺的更是。 一攤攤的商家不只以琳瑯滿目的擺放商品攻占觀光客的視神經,更以大方豪氣不怕你吃的試吃品籠絡你的舌尖味蕾,加以熟稔擅長的促銷言語攻略,人們就乖乖掏出錢包裡的新台幣購買商品。在這裡走逛,提貨品的手總是越來越加有重沉之感,因為商品越買越多,相對的滿足的心緒也不斷上升。在這裡就連等待一枝小小的旗魚黑輪,也是莫大歡喜的開心事。 華僑市場對於造訪東港的遊客來說,有著強大的磁吸力。尤其愛海鮮的我們更是。 到大鵬灣的大橋上看完了壯闊磅礡的夕光演出,我們在落日彩霞還暈滿天際的時分趕回東港,試圖想看看好多畫家畫作裡出現的東港夕照港灣風情是何等樣貌,哪知回到港區,紫藍色的天幕已快速驅走綺麗霞光。整個停泊船隻的港灣,被一種靜謐的幽藍色空氣粒子所籠罩,每艘船都有了更定靜的魔幻力。 心想如果我是個筆法老練的油畫家該多好,靜謐夜色下的東港泊船應可表現出攝人心魂的張力吧。 又回到華僑市場的另一頭,這裡是個可代客烹食的餐飲區,只要將從市場採買來的海鮮交給店家處理,一道道鮮美現做的佳餚就會以大火快速的料理手法來到面前。也許不是最精緻、也許所處空間有點過度吵嚷喧嘩,但吃到的食材新鮮度絕對第一。尤其伴著港邊的陣陣沁涼海風品嘗美食的無拘束感,真的和過往在餐廳裡吹冷氣吃海鮮的感受差異兩極。在這裡享受到的是物廉價美的天然味。 飽餐後的滿足讓我們想用行腳步履的方式來走逛東港小鎮,第一站想去的地方當然是這裡最富盛名的東隆宮。王船祭的盛典畫面才剛在新聞熱播的報導裡下架,腦海殘存的新聞還有著喧騰的熱力。以為將看到的廟宇畫面也該是這樣還存留著熱鬧氣息的景象。然而周日夜晚的東隆宮卻以華麗但幽靜的面容迎接我們這群初訪的遊客。 廟前的牌樓巨大高聳又漆上金與紅的色彩顯得華麗極了。整座廟宇的金色調在黃色燈光的映襯下有種金碧輝煌的璀璨。中庭處遊客雖不多見,但一入內參拜就發現香煙裊繞,擲筊的聲音此起彼落,果然是座盛名遠播香火鼎盛的廟宇,也是地方上的信仰中心,即使是晚上也還有許多人來朝拜。 我們捻香朝拜,也翻看廟裡的簡介,對這裡的歷史背景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和了解,也祈願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在王船祭的盛典時期來此,感受王爺信仰在此地深耕的在地風情。 離開廟庭我們續往附近的街巷漫步,沒有白日喧騰之氣的街巷,漫著寧靜的氛圍,晚風的秋涼微寒也把心緒沉澱到定靜的和緩裡,走逛起來就是舒愉。 東港歸來,畫架上的小油畫莫名地就有了續畫下去的靈感。想把港區水波的柔盪之姿畫得更流暢,想把打在船身上的光影做得更燦亮,想把後方屋宇的色調調進粉橘與米黃……腦裡回憶著那天東港行旅的印記;回想那空氣裡的特有氣味,甚至還有吃不膩的旗魚黑輪味道……拿畫筆的手感突然都找回來了。 小畫很快就完成了,我又想續畫另一幅以港道為題材的東港畫作,家人說可以畫的題材那麼多,為什麼一直要畫東港呢。我心裡的回答是,如果要深入,這漁港可是有畫不完的題材呢。東港的魅力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言說道盡的,而是要親自造訪細細品味它的風情。不同時令、季節,白天與黑夜、晨昏……都能發覺它的獨有之美。 我知道東港畫片的油畫探索旅程已經展開,勾勒一艘大船之影,想像它在遠洋面對風濤巨浪的險惡;想像它航行的冗長寂寞;想像它經過千辛萬苦載運回來的豐收漁穫……作畫的心就享受了航行大海的想像樂趣,歡心的──。 持續畫著東港畫片,也持續期待再走入東港的精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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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不息禽樂園
暑假過後,媽媽養的雞鴨數量倍數成長,因為有了新據地。 暑假終於是強力執行大家一直以來的口頭願望,將媽媽在家旁邊飼養的雞鴨遷移到家裡的農地,在大哥二哥大弟小弟的合作之下,雞舍完工了。完工隔日,就遇到麥德姆颱風的強力威脅,風大雨驟的夜裡大家睡不著,個個都在擔心雞舍裏的家禽是否安好,天一亮大家便急著確認牠們的安危,看到雞鴨在這個不起眼的雞舍裡隻隻平安活蹦亂跳,大家伙便開始有點洋洋得意了起來,說起這個雞舍是如何從無到有,整地修整樹木做圍籬打地基,只能說「團結力量大」,因為對我來說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媽媽一看到完工,馬上就脫口而出「養個二百隻應該沒問題」。大家一聽可是嚇傻了,要媽媽萬萬使不得,說維持現在二三十隻的數量就好了,但很神奇的是,大家漸漸的竟然覺得媽媽的話是可行的了!因為大家開始想要豐富這個雞舍的物種,陸陸續續又買了烏骨雞、鵪鶉還有小鵝,原有的仿土雞跟肉雞也添了生力軍,甚至還打電話去畜試所打聽有沒有甚麼特別的物種可以買回家養。而原本的雞鴨在遷入新家之後一個月,開始下蛋了。二哥十月份返鄉的時候心血來潮在雞舍蓋了一個小巢,雞鴨竟然也開始在裡面下蛋了,大家下了決定就讓雞鴨去孵孵看,令人驚喜的是鴨媽媽在這個巢裡已經孵了將近一個月,新的鴨寶寶即將誕生了,接著要再接再厲讓雞媽媽接手增產報國的工作。 這個雞舍也讓媽媽生活更有活力,每天要從家裡步行個十來分鐘到田裏來餵養二次,媽媽沒了老伴的生活,現在還在調適階段,望著生生不息的這個小樂園,希望能讓媽媽的心有新寄託。我還為此跟大弟討論,作個招牌掛在雞舍門口,名字就叫「生生不息禽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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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特產
風獅爺 金門大大小小 都聽牠的 站在山后、夏興 在小古崗、北山 眼睛始終抓著北方不放 露出牙齒 把風咬斷 張開闊嘴 吞下妖邪、疾苦、白蟻 下一步吞下 大陸沿海 數百顆 飛彈 再下一步呢 都聽牠的 註:金門風獅爺處處可見,造型各異,皆信其神通廣大。 鋼刀 一顆顆狂妄渡海撞金門 彈頭在火的拷打、教誨下低頭 成為一把把鋼刀 不斷的冶煉 彈頭終於放棄恨 放棄軍事活動 認真學習切菜切肉的 家事 全身酸甜苦辣鹹 五味雜陳 早已沒有 火藥味 註:金門鋼刀鋒利無比,材料多取射自對岸之砲彈頭,蓋物盡其用也。砲彈原是殺人武器,如今製成鋼刀,裨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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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這些事
一、1987年 幽暗深長的洞穴裡,仿佛禁錮著一頭巨獸,恆是捲伏的身軀,像是陷入沉睡似的發出規律如鼾聲的響聲。不知是鼾聲牽動著身軀,還是微顫的身軀呼出規律的鼾聲,竟像是浪濤般日夜轟轟作響,低沉又規律;你側頭望了一眼。 偶爾,從洞口衝出一長串的黑煙,黑煙裡的聲音挾雜著幾聲爆響,空氣裡就彌漫著一種柴油的氣道;讓人驚懼的以為洞中的巨獸醒了,還是巨獸翻了一個身,抑或是一個突來的海嘯。瞬間,又回復了平靜,平靜的轟轟響聲;卻把你的腳步震的有點踉蹌。 那時,你初履此地。總有些畏懼的盡量遠離洞口,匆匆走過,走過黑闇洞口,走過這條你必經的捷徑,走出你自我幽禁的另一個洞穴,通往你一座山腳下村落,村落裡的幾家撞球,就是你以為的繁華與熱鬧。 走久了,有好心的人說:「那是一座電場。再往下,就是夏興。」你的腳步,略停了一下,竟想起那位在希臘神話中,被罰在冥界最深的無間地獄(Tartarus)的薛西佛斯(Sisyphus)。同樣的一塊岩洞,你在偏右的上方,牠在靠左的下方,竟是最近的鄰居。 你想著,堅硬的花崗岩的石洞,會不會就是薛西佛斯現今落腳的地獄。只是又深思著,應該不是真正的薛西佛斯;真正的薛西佛斯可以停歇,可以在黃昏,等在山腳下,等著滾落的巨石。而此時此刻,你以為在洞穴裡的,應該是比薛西佛斯還薛西佛斯,它日日夜夜的滾動,逼的你聽到那隆隆如受罰的聲響,讓你心中不忍;而更奇異的是,你卻因別人的受苦,享受著光明,卻沒有一絲感謝。 二、流放還是新生 曾有一度,你以為自己也是薛西佛斯,薛西佛斯受罰到了地獄裡的山洞,而你也因受懲,來到了這個小島裡的一個洞穴。 你看了幾個薛西佛斯受罰原因的不同版本,不知哪個正確?你卻知道你被貶斥的唯一來由。在那個還是戒嚴的時代,你活在軍中,自負得意的覺得世界是如此的繽紛又美麗。尤其記得在30出頭的年歲,一個元旦過後的大會上,你站在司令台上,接受兩顆梅花的授階,光明又遠大的前程,似乎就如天空中亮眼的陽光一樣,卻沒有想到就在此時,也灼傷了某些人的眼睛。 有人寄寫了黑函。說你賭博、嫖妓、行為不撿、品德有瑕疵…。保防部門在許久都沒有什麼「大案」下,恍似看到了奇貨;沒有對質、沒有查證、不容辨白;「拔除主管,調往外島。」就是最後的決定。 你痛苦的覺得由天堂掉入了地獄,更痛苦的是知道陷害的人,竟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你傷心、無言,更不想抵抗與辯白。你把自己由蝴蝶退化為繭,不再飛舞、不再歡唱。或許,外島的洞穴才是最好的棲身;光芒不再,你在微弱的路燈下,卻看到你映在路面上的幽長身影。 你隔絕了所有的應酬、酒精與笑容;你經常徹夜未眠,像是一種自虐似的大量讀書。一個夜晚又一個夜晚,昏暗的燈光換成了晨光,竟有著覺一種先痛後快的感覺,像是一個新生的感覺,想要吶喊,想要分享。你似乎真是神話裡的薛西佛斯,沒有力量推動巨石,只有在翻動著一本本的書頁裡,找到了對抗生命、反駁生命的方法。 奇異又不可解的你啊!安逸又舒適的環境,只會產生讓你人懈怠墮落的土壤;而在艱困貧瘠的地域,反能分泌一些正面的養份。你不知要詛咒這個流放,還是慶幸這是一個新生。 三、雷霆演習 雷霆演習,多撼人的名詞;你欽羨著這個當出發想的人,應該是個文創高手。可是聽多了,演習久了,這樣的名辭就與喊狼來了的放羊孩子故事一樣。 雷霆演習裡沒有雨沒有電沒有雷,沒有狼也沒放羊的孩子。就是外出、上山、散步,呼吸著新鮮空氣,查看著每一塊碩大無比的岩石。尋找一個電話裡通報的逃兵;偶爾會有攜械逃亡的兵,電話裡就會加上一句:「遇反抗即格殺勿論。」 你站在山巔,覺得這個島嶼就像電影中的惡魔島一般,四面的海水就是面高聳至天際的牆。要跑,能跑去哪?要游,能游到哪去?要藏,能藏在哪?你沒有答案,也想不到答案。 倒是機場的跑道,一條長方形,像畫在地表上的一幅醒目圖案;像一塊跳板似的,把人的思緒揉成一個球,輕易的就彈回了台灣,台灣那個南部的家鄉與親人。 「這個兵才來十天,怎麼就跑了?」旁行的友人問。你望著海水望著跑道,幽幽的說:「想家吧!或是想念家鄉裡的戀人。」「那是你的想法!」友人大笑的回應,聽不出有嘲弄的味道,然後又幽幽低聲的說:「誰不想家啊!」。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不習慣那樣的軍中生活,更不習慣外島像牢獄似的生活:只是,你把話像口水一樣,吞嚥了回去。遺憾的是,所有的雷霆演習,只是開始,沒有結果。多年來,你從來就不知道逃兵的結果?印象中被抓回的,僅佔了少數;絕大的多數是溺斃了、自裁了;幾乎都以悲劇收場。更遺憾的是,真的就像雷霆一樣,聲響過後,什麼都沒有了;軍方像是想要隱瞞什麼似的,連最重要的為什麼要「逃」,都沒有分析資料。 四、1979年 你翻開了金門縣志裡的大事志。1979年的5月,只有三條:「11日,總政戰部主任王昇上將抵金,祝賀端節。13日,總統府戰略顧問何應欽、顧祝同等上將,由陸軍總司令郝柏村上將陪同,抵金訪問二天。」星星閃爍的大官齊聚金門。直到27日才又出現「台灣省議會端節勞軍團等語…」。這十多裡天裡的「空白」,金門不再有「大官」來訪,也沒有任何「大事」? 你想到了金剛經裡的慣用句法:「有大事者,即無大事,是名大事。」真實的情況是:17日清晨,防區發動了軍民總動員的「雷霆演習」。人們只知道要抓一名逃兵,更奇異的是默默進行最大最最快的軍事調防,兩天之內,兩個重裝師284、157,就完成了所有陣地的換防與兵力的再部署:四起的謠言及傳說,瀰漫在沒有大事裡的空白裡。 一段時日後,少數軍民才透過對岸廣播,終於曉得0517的雷霆演習,抓的不是逃兵,是逃官:是馬山連連長回歸祖國了。 五、真正的雷霆 林正義或是林正宜;曾是台灣青年的偶像與軍方刻意培植的明星。省立宜蘭高中畢業;考入台大農業工程,為學聯會大一代表;在成功嶺的寒訓後,自願轉入陸軍官校。 簡單的經歷,顛覆的作為,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更吸引了你的注目。在那個還殘存著好男不當兵,當兵也要當最舒服的軍種時;林正義不選國防醫學院、不進中正理工,竟挑選了陸官。 難怪經國先生親自召見。難怪軍方刻意報導獎勵。這樣的人物竟神秘的叛逃了,讓軍方的不緊顏面盡失,連站腳的木樁,也一起垮了;你可以瞭解,甚至也同情至今仍主張「通緝中」的立場。 然而,再看看現已是林義夫的表現。1994年出任北京大學創辦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為中共決策部門重要智庫之一。2005年獲世界科學院院士。二○○八年被任命為世界銀行副總裁兼負責發展經濟學的高級副行長,成為第一位來自中國、也是第一位來自發展中國家的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 你常想,如果林仍在台灣的結果,是成為日漸縮編的陸軍司令、還是國防部長。然而在這個地球上,他造福的卻是十數億的人們與更貧困的第三世界人民。你自然的想到了國父的服務說:「聰明才力愈大者,當盡其能力,服千萬人之務,造千萬人之福;聰明才力略小者,當盡其能力,以服十百人之務,造十百人之福。」 六、2014年 多年後,你回去了那座島嶼。你居住的坑道業已封閉,昔時藏匿在洞穴裡的電廠如你一樣,也已退休;低矮的民居換成了新式的鋼筋水泥,溫軟的文化氣習逼走了戰地的肅殺,你恍似不認得這座島了。 金城鎮水頭蓋了新式的塔山電廠,高聳的紅白煙囪入雲。昔時的是反攻跳板、戰地前線,真正成了兩岸三通的前鋒,碼頭上、航站裡,觀光人潮洶湧。 你走到觀光的勝地,馬山;巨大的廣播喇叭,仍在。你站在岸邊,2千公尺的對岸近在眼前,高樓鱗次櫛比。和平真好!幸福真好!繁榮真好!你竟在已漸枯涸的心井裡句句湧出,並想高呼如在軍中每日早晚必高呼的口號。只是這次,是自發自動又真心真意。(本文為第十一屆浯島文學獎散文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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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秋天是果實甘美、萬物成熟的季節,看!屋前的老樹已經不堪果實的負重,以彎著腰的姿態督促主人翁趕緊將其一一採栽,以免太過成熟失去了甜蜜的味道。 走在田間的小路,放眼望去,滿是漲紅了小臉的高粱,秋風緩緩吹來,纍纍的穗子熱情的向我點點頭,招招手,告訴我秋天的到來。抬頭望著高高的天空,一陣陣秋風撲面迎來,使人感覺心曠神怡,秋天來到廣闊的田野裡。 樹林裡枯黃的葉子隨風飄蕩,似乎給大地鋪上了一層又一層黃色的地毯。秋風微吹,成堆的落葉化作肥料,滋潤樹根,為明春的枝葉提供儲備的能量。秋末綻放的花兒也在最後的瞬間奔放著燦爛的色彩、釋放著最美麗的身姿,等待它的不是枯萎、不是凋謝,而是生命的異彩。 「秋絲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菊花總在秋天的涼風裡笑得燦爛迷人:紫菊如煙,團團如蓋;大黃菊有如明媚動人的太陽,光彩照人;小黃菊小巧玲瓏的身軀,在秋風裡盡情舞動,機不可失的展現百般風情的舞姿,讓人如癡如醉。 當夕陽西下,波狀的雲把她的光彩映照,用胭脂一般的紅抹上田野,這時湖柳下的一群小飛蟲就忙著開啟音樂會,它們忽而飛高,忽而下落,隨著微風輕聲慢舞;矮牆籬笆下的蟋蟀在歌唱,忽遠忽近,彷彿在邀約你我的加入。 走過城區街道,三五街坊老人促膝坐在屋前,似有若無的一邊品茗、一邊優閒的聊著家常時事,打過招呼之後隨著他們的目光回望,驀然發現一輪明月正掛在兩座大樓中間巷弄處,分外清澈,有如一個光彩亮麗的大銀盆。有時賞月不需刻意遠求,抬頭間就有,回首處就有,非常愜意。 我喜歡秋天的秋高氣爽、氣候宜人;我喜歡秋天豐富多彩的田園景色;我更喜歡秋天晚上的秋蟲唧唧、明月當空。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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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自然名─小月桃花
曾經參與荒野保護協會舉辦的活動,活動當天我領到一個上面寫著「喜岩菫菜」的名牌,我立刻明白這是我在這次活動中被授與的「自然名」。所有「荒野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自然名」。 對自然名的嚮往來自好友謝水樹,當他第一次把他在荒野保護協會所用的「自然名」介紹給我時,眼神閃著亮光、慧黠的要我猜:「它是天空中最亮的一顆星喔!」我馬上說:「我知道!它叫做『掃把星』!」當然,我們都笑了。經過無數的歲月,我們仍笑記「天狼星」變成「掃把星」的頑皮事。這顆傍晚最早出現在天空的一等星,在我們家有一個特別的名字叫做「爸爸星」。當爸爸星出現的時候,我會想起《少年小樹之歌》的小樹兒和「荒野水樹」,然後覺得「天狼星」的自然名取得真好! 好友玉惠加入荒野後也把她的自然名分享給我。她說她很想取「星星樹」這個名字,但「荒野人」說自然界沒有「星星樹」,所以不能用它當「自然名」。所以她只好變成了「楊桃樹」啦,因為只有楊桃才能切成星星的形狀。 想著玉惠由「浪漫的想像」到被「現實的喚醒」,以及水樹「一等星」的自我期許,我試問著:天地萬物多於婆娑葉隙,如果只做一棵開花的樹,那麼天地間有哪一種植物是我心儀的呢?至此,我下定決心,決定找一種等同於自己的植栽。 非常謝謝蘇正隆老師送我「飛揚草」這個自然名用以紀念一段曾經!只是面對迷矇的人生時,我能否有「飛揚」之姿,神馳於迷霧的從容?我能否化身一株天地間的「喜岩菫菜」,以走莖蔓生於石壁的淺薄土壤,在冬寒的瑟縮中,跋涉過生命的山水? 慎重的尋尋覓覓多年後,就在今年5、6月間,我重回陽明山玉龍谷的「始知道」山林,看到小月桃花依舊夾道的盛開著,有感於這片山林有我極深的生命情感,於是,為追悼這處失落的桃花源,我決定以「小月桃花」做為我的「自然名」,用以紀念這曾經的「小草秘密碑境」。 我願意當一株小月桃花,在始知道的這片山林逕自自在的開,我願意與溪徑為伴,隨著秋天的召喚,無拘地輕輕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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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在北竿的日子
◎烽火海上 馬祖列島位於東海,扼閩江口,戰略位置重要。北竿島距大陸最近島嶼約10浬,屬前線中的前線,為了扼止共軍侵犯,每半年實施一次「防護演習」,機槍、火炮對著海上發射,在海上形成交叉火網,殲滅強行登陸之敵軍。 防護演習時,整個島上震天嘎響、震耳欲聾。防護演習通常在深夜進行,從山頭望向海上,漫天烽火,七彩繽紛,變化萬千,絢麗奪目,美麗至極。於今觀之,防護演習勝過國慶煙火,更絢目耀眼,更多變更多彩。 而那一年,戰地政務尚未解除,看了防護演習卻是膽戰心驚、恐怖至極,深怕戰事隨時再起,只能默默祈求:只要和平,不要戰爭。 ◎海上長城 戍守外島除了二線的砲兵在山上居高臨下外,就靠一線的步兵,步兵防守整個海岸線,港口及較平緩海灘還埋藏地雷或以鐵絲網構築防禦。距海岸線一定的距離為安全距離,只要敵軍越雷池一步,必強勢驅離,連漁船亦不例外。 漁船越界是常有之事,也許共軍有意無意挑釁,機槍手必以子彈警告,若不聽警告貿然再進,指揮官將下令擊沉。在驅趕過程中,偶有失手擊傷、擊沉漁船者,晚上漁船集結示威,在北竿外海,形成漂亮的海上長城,有時幾日,有時長達數週。 ◎老K與水旺 老K與水旺是連上的士官長,曾參與剿匪、抗戰,三十八年隨國軍來台,已六十多歲。老K與水旺同住一碉堡,碉堡內雜務堆積,時有陣陣惡臭味飄出,老K個子高身兆,水旺個子矮小,兩人常常吵嘴,卻又相依為命;老K單身,只要領薪俸必到山下喝個爛醉如泥,他耳根子輕喜聽好話,誇誇他,聽他說說陳年往事,定有酒喝。 水旺結婚時已年紀一把,屬老夫少妻型,外省人娶台灣高沙族原住民;水旺定期返台休假,快樂返台卻老淚涕橫返回,詢問之後方知,老婆外面有男人。 老K與水旺在連上來去自如,老K常對連長說:「我在當兵時你還是小毛頭。」連長訕訕說:「你不要惹事生非就好。」老K和指揮官是麻吉的,和師部長官關係良好。 老K與水旺利用餿水剩飯在碉堡外飼養一群雞隻,每有特殊長官蒞臨,老K便會以命令口吻叫水旺殺雞,頗有古人「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之熱情,老K免不了也喝個滿臉通紅。 偶有小兵打老K主意:「老K,殺雞!」老K便高分貝回嗆:「爛──鳥也!」 ◎阿斗與阿興 阿斗是新兵、菜鳥,何許人也,尊姓大名,已無可考。阿斗身高一百八十公分,滿臉豆子,剛到連上,嘴巴常開開的,一副憨蠢模樣,弟兄取他綽號「阿斗」。 阿斗被派去站一處機槍堡白天衛兵,外島衛兵子彈皆上膛,某一日營長經過,阿斗機警地問:「誰?」營長沒回答。阿斗緊張再問:「幹什麼?」營長仍然沒回答。阿斗發抖地問:「做什麼?」營長堅持不回答。 阿斗緊張發抖拉槍機,準備擊發。營長緊張發抖回答;「我是營長,你怎麼不認識我!」阿斗迅即被換下衛兵,營長臭罵一頓連長,連長臭罵一頓阿斗。從此刻後,阿斗不用站衛兵,不用構工。阿斗的工作是幫伙房搬糧秣,抬飯菜。 兩年後,阿斗退伍了,他向弟兄說「哈哈哈!你們都被我騙了!」 阿興也是奇特的士兵,雙眼矇矓,一大一小,較小的那隻眼睛已近乎瞎了,仍然被派到前線。阿興心地善良,智商不高;他的工作是餵豬,每餐餵食,每天清掃,豬舍雖然簡陋,卻如高級住宅;阿興視豬隻如寶貝,如愛人般呵護,冬天為豬隻舖床疊被,夏天為豬隻扇風噴水,豬隻長得壯又快。大豬賣了,全營加菜好幾天,每人送一套運動服;阿興榮膺有功官兵返台休假,並帶回另一批小豬,繼續餵養。 ◎家書 在資訊未發達年代,書信是唯一的聯絡方式,尤其在外島前線,家書如萬金,正如唐朝詩人杜甫名句:「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每航次的補給船一到,弟兄殷盼家書。那個年代輔仔擁有拆信刀,果若情緒不穩者,書信都要過濾。 在外島最怕女友「兵變」,多少男兒因此走上黃泉路,李商隱在〈暮春獨遊曲江〉寫道:「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春恨成。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許多意外的確可以防範,拆信刀有時就發揮了螺絲釘的功能。 有位預官服役於亮島,還出版了「亮島家書」,被傳誦一時,默默無聞的蕞爾小島,因而聲名大噪。 ◎懷念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那一年,兩岸雖然嚴重對峙,炎炎夏日熱汗直冒,颼颼冬日雲霧蔽遮,但江山萬里,風景如畫。 北竿島,一座最美的島嶼,尤其芹壁村,被譽為最有地中海味道的閩東建築聚落,以花崗岩闢建的房舍,外形就像或長或方的印章,因而被稱為「一顆印」建築。依山傍海的芹壁,靜謐怡人,吸引大批藝術家進駐,觀光人潮不斷增加。正如日本作家春上春樹的名言:「我在世界盡頭,靜靜地安頓下來,誰也看不見我的影片,其他一切事情可以不去想。」 在北竿旅遊,夢想起飛,心放空。從任一個高點向下俯瞰,澎湃的海洋、湛藍的海水、萬里的晴空、涼爽的海風沁入心脾,熱情美麗的島嶼,忘憂多少鬱鬱神傷。 回到那一年服役的雷山,荒煙漫草,人去屋空,只剩幾隻流浪犬站崗,吠了幾聲後便搖尾歡迎,牠們似乎知道,我是尋根者。 在北竿服役過的人,不管時間長短,總有一份濃得化不開的情愫,對她懷念特別多。在北竿的日子,一切的人、一切的事、一切的景、一切的物,都深深烙在腦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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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面面觀
如果父親沒有過世,今年是父母親結婚四十周年的日子。這些歲月之中,一手拉拔了五個孩子成長,對於只靠女主人努力持家,一路走來還能平安的度過風風雨雨,我感到相當不可思議。母親有一個無話不說的好朋友,近日來和兒子關係有點緊張,原來是兒子的第四個寶寶剛誕生,為了兩萬元生育津貼使用的方法不同而反目。兒子打算拿來吃吃喝喝對她說:「嬰兒是我生的,為什麼不能消費這筆錢?」母親勸朋友開導一下兒子,順便鼓勵他避孕。朋友說:「就是因為有生育津貼,為了兩萬元外加每個月的兩千五百元補助款,孩子才會一個接一個的生。我們除了有錢拿,也滿足政府生育的鼓勵,各取所需,不行嗎?」母親徒勞無功,只得放棄了。我聽得心驚膽跳,政府的一番好意,養的到底是小孩,還是養大人呀? 小的時候同學曾經問過我:「妳媽媽生了五個孩子,不覺得太多嗎?」成長的八○年代,政府提倡兩個恰恰好的生育口號,是一個班上同學手足還不算太少的年代,只是家裡有五個兄弟姊妹,在當時也真的是少見了,大多數的同學,家裡只有三個孩子。而我知曉著朋友不知道的祕密,會生到五個孩子,母親絕對是為了添第二個兒子,如此而已。過去的婚姻,一定要生個兒子,才合乎家庭孝道與傳宗接代;現在的婚姻,對於生男生女有自我決定權了,與傳宗孝道再無關聯。於是,生孩子有了理所當然的喜悅,將不再只有生不出兒子,淚水與辛酸這樣的壓力。 七年前,是我進出婦產科的高峰期,迎接子宮肌腺瘤與忽然懷孕的過程。我見過一次次生下女兒檢查腹中是女胎後要求醫師進行人工流產的孕婦;也見過結婚多年連女兒都求之不得,為了傳承血脈傷透腦筋的不孕症夫妻。對那些不孕症夫妻而言,懷孕變成了一場期待成真的美夢。這些帶著悲傷的心情,雖然令人遺憾,卻有更多平安誕生的小生命,用未染俗世雜塵的宏亮,劃響嬰兒室內的空氣,有多少聚攏在隔著透明玻璃嬰兒室外的人,感動在那象徵呼吸的啼哭聲之中?如今,我成了只生女兒的鄰居好友,揶揄的對象。 「難怪我們家都生不出兒子,就是妳害的,生了三個都順利一舉得男,把大家的添丁夢給搶走了。」她們的言下之意幾乎都相同,好像生女兒是我醞釀好的陰謀。母親朋友的兒子,在領取生育津貼時大發雷霆,非常不願意退讓,堅持自用那些錢。因為這小夫妻好吃懶作,生活雖然過得去,但也時常有一餐沒一餐,朋友在電話裡很感慨:「兒子都沒有穩定收入,不知道怎麼辦?」原來,她的生活出了變化,她描述兒子不負責任的態度,兩個皆沒有辦理登記的「老婆」陸陸續續一共生下了四個孩子,他們申請了中低收入戶,也確實順利申請到補助金了,只是,拿走現金的兒子對下一代沒有認真在教養上。於是,買最便宜的奶粉,一湯匙泡一瓶奶,卻仍不滿意,眼看奶粉快喝完了,「有時候」泡砂糖魚目混珠。四個孩子之中,有兩個因為營養不良早產,已經出現遲緩現象,可是,當父親的兒子卻一副事不關己。 「補助金,是政府要給小孩用的。」母親說。 朋友沒有回答母親,自顧自的說著:「錢不夠用,打算靠生育多領一些津貼。」。 「小孩的價值,比不上金錢了?」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我的母親告訴我這件事情發生的一切,在那瞬間,我領悟了生兒育女的另類力量。原本,政府是為了鼓勵已婚夫妻,延續血脈,增加生產的意願,才有了生育津貼。結果,生育津貼卻讓價值觀勝過了孩子。我們當然都愛孩子,卻不見得真心期待。那種歡喜的、感動的、傳承血脈、美夢成真的孕事,才能觸動驚喜的能量,點燃生活的熱情。對孩子的誕生,以津貼當前提,又不打算關懷與付出,充滿矛盾。我想,這也就是為什麼那麼多人,帶著家徒四壁的條件,生下一個個孩子;又有那麼多人,因為本末倒置,上演拋妻棄子等待坐享其成的戲碼。 偶爾,記憶歇腳似地看看四十年來家裡的風霜,我們曾經歷經三餐不繼,年少時別無選擇地與親愛的人,參與彼此生離死別的緣分,卻依然相知相惜,切磋陪伴,共同走過貧窮完成許許多多的挑戰。父親過世後,母親把重心全放在我們這些孩子身上,如今,她不需要為了學費或生活費,四處張羅四處奔走。我不打算問她孩子與金錢的重量,四十年過去了,不長不短的歲月讓我知道,親生骨肉就是她此生最重要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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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中的詠花傳統
花卉最初是以食用功能進入先民的日常生活,綜觀中國古典詩詞繪畫藝術史,花卉代表著物色、精神與閑情等文化的審美。宋代詠花詩詞造就了花卉畫,是故運用優美形式創造了不少的作品;論及詩詞繪畫的成就宋代是發展的高峰,它所反映的是文人閑遠詩畫品格,而筆韻高簡乃個人修養所至。 兩宋多在團扇扇面作畫,加以書畫裝飾,經常繪上花卉小景和山水動物等等。宋代畫扇以畫院派為主體,在徽宗的畫院創作,可以說是宋代畫院派的全盛時期。因為嚴格提倡細節的真實和詩意的追求,使畫院派開出亮眼成績。 宋代繪畫的發展有寫實風格的宮廷畫院畫,亦有重自我的文人畫寫意風格。不少畫家能夠一方面吸取工麗的表現,同時又可以融會野逸情調與渲染技法。當時畫院標準是「筆意俱全」,「筆」是寫實技巧,「意」是詩情畫意、意境意趣;所以宋代畫家多注意寫實,運用嚴謹的筆法追求「物趣」的真實性,讓畫面的形象栩栩如生。 兩宋盛極一時的畫扇,小至花鳥畫中的野草閑花,昆蟲禽魚,都運以精心,出於情意妙筆。 藝術化的紈扇面繪畫,在元代也有不少精品,在明、清時期很多畫家也熱衷於畫紈扇圖。 宋王朝歷史總共三百多年,梅花與菊花成為詩人最喜愛的入詩入畫題材,詩詞吟詠及描繪花卉畫無論工筆彩繪或水墨施加,均神態準確生動、惟妙惟肖,用以展示其君子風雅的面貌。由於文人閑情雅好的審美觀更顯得野趣盎然,筆法構圖給人清新之生活情趣。 在論及思想和技藝派別流變,唐宋時期富藏寫生創造力,元代則泰半提倡復古臨摹,到了明清時技巧上又增添新表現並且趨於理論化。故而文人士大夫所創作的詩畫,呈現主觀的表達和筆墨效果,極重清氣、崇尚留白。宋代花卉詩畫得顯出自然生意,花卉表現文士形象亦同樣靜逸優雅,兩者結合相得益彰,則營造出天人合一、天德合一的氛圍。非但體現文士敏銳的藝術感悟,也顯示出了其人內在不可缺少的人品、才情、學問及思想。 文人與詩畫的關係越來越密切,形成了創作大興,以及精準品評美學方面的隻字片語。欣賞花卉的同時還能夠怡情養性,內在情感之出世精神,可使人得到與自然和諧的發展。君子風雅的逸格,是和文人身分意識有著密切相關,也有賴於技藝的成熟及題材的豐富,宋元明清文化才會出現了眾多專擅花卉詩畫的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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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懷鄉記
少小離鄉,從三十八年六月二十二日,屈指算到現在,整整是六十五個年頭,超過一甲子,所以,我就把金門,看成是人生過程中的第二故鄉,絕非虛言。 揮別福建仙遊老家那麼長久,但是,年少時光的一切人、事、物,仍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日子的腳步,已漸漸地邁入「寒冬」;在故鄉,每年若一到「臘月」,家家戶戶的婦女們,那是最忙碌不過的,而「大掃除」可說是「重頭戲」,另外還要忙著準備「年菜」、「年貨」,尤其是孩子們的「新衣」、「新鞋」、「新帽」,更是要提前打點購買,否則,那怎麼好過年呢? 在天氣方面來講,大致上是和金門差不多的,唯一不同的是,每年一到「冬至」過後,如果這天夜裡,夜空「晴朗」如洗一片,又沒有颳風的話,這天晚上一定會「下霜」,第二天早上一開門,眼之所見,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水田、水溝(靜水),都會結冰塊,貪玩的小孩,會用石頭,或棍棒去敲碎它,好像在敲玻璃板一樣,的確也是很有趣的。 另外,在冬天的「景觀」方面,田野上最多的是,滿山遍野都是高蒼蒼的甘蔗,而綠油油的小麥,更是遍地皆是;還有芥菜、青蔥、包心白菜、與蔔葡等農作物,非常奇怪的是,這些蔬菜,天氣愈冷,霜下得愈厚,吃起來反而更加可口好吃。 再就是,村落旁邊,那個老式的「糖廠」,通常也在「冬至」過後,忙著收割甘蔗,開始動工「煉糖」;土法煉糖的方式,是將「石鼓」厭榨出來的蔗汁,倒入一排大鼎內去煮,再分類製成板糖、白糖與赤糖;每年,製糖的季節一到,整個農村幾乎都可以聞到煮糖的濃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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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在北竿的日子
◎夜航 那一年,兩岸仍對峙,國軍部隊有三分之一戍手外島,海岸線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嚴密警戒,叫敵人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服預官役,受完三個月基礎教育訓,又接受三個月分科教育,結訓抽到「金馬獎」時,會場響起如雷掌聲。關閉所有通訊,傍晚隨即被帶往基隆碼頭。 補給艦是怎樣的船艦?除了金馬軍民外,鮮少人有機會搭乘。平底、左右搖擺前進,卡車直接開進船艙運送物資,深夜船行至大海,左右搖晃劇烈,如居高樓遇地震般,至今憶起,仍覺恐怖。儘量隱忍不要如廁,儘量少喝少進食。 夜航至最前線,雖無肅殺之氣,但無奈與落寞氛圍悄然爬上心頭,前往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就像航向一個黑洞,深不可測的地洞。 到達馬祖已是隔天傍晚,遠眺島嶼,江山如畫,美麗多姿,果若沒有對峙、沒有狼煙、沒有戰事,宛若旅行般,旅者的心情該有多放鬆,那該是多美的盛事。 ◎構工 初到馬祖,除了例行訓練外,老弱殘兵留守站衛兵,其餘士兵投入修築馬路和興建水庫工作,那個年代,沒有機械,只有人力。部隊一早便上工,午晚餐都在工地解決,深夜方歇,果真披星戴月,倍極辛苦。 石頭的馬路堅硬無比,路中央挖空,以利排水,兩旁舖上水泥,水泥需攪拌細石和砂,細石從山邊撿拾,砂則從海邊就地取材,挖掘後曬乾方能和住水泥。文弱書生或平日非從事泥水及粗重工作士兵,如此陣仗構工,苦不堪言,直呼吃不消。 原住民阿美族的阿銘個子高大、手臂粗壯、身手矯健、孔武有力,做起事來乾淨俐落,效率超高,一人可抵五人用;同屬原住民排灣族的小黑,先天條件沒阿銘佳,但做事有板有眼,耐操耐勞,一人可抵三人用;連上幾個原住民是構工主力部隊,在他們賣力演出下,勢如破竹,進度超前,半年就完成分配的路段,一年後整個環島公路體系於焉形成。 至於水庫興建工程,主要配合工兵單位,部隊移防時尚未完工,交由接手部隊繼續努力。 ◎夜行軍 那一年,北竿島仍風聲鶴唳,每個月輪流一次夜行軍,全副武裝,子彈上膛,晚點名後,繞行全島一週。我所屬部隊從雷山出發,經橋仔、芹壁、到板里、白沙,再經塘歧,繞行到機場、大沃山,再經塘歧、幹訓班、831樂園,回到隊部。 謠傳芹壁水鬼出沒,阿兵哥禁止出入,曾有士兵在此失蹤,音訊全無,繪聲繪影,非常恐怖;隊部夜行軍經過芹壁,連長下令全面戒備,肅殺之氣緊緊圍繞。 夜行軍速度緩慢,屬慢行軍,部隊走走停停,有些地方派出哨兵警戒,其餘弟兄還可小睡一下。冬天冷風颼颼,阿兵哥的行軍壺竟然傳來傳去,乍聞之下方知裏面裝滿大■和高粱。 ◎碧海演習 在馬祖只要軍民無故失蹤,全島發布「碧海演習」,各單位迅即清點人數,並派人清查所有房舍據點,立即回報。碧海演習,在北竿鮮少發生。 那一年的除夕夜竟發布碧海演習。也許思鄉情切、也許思念親人,難耐孤寂的外島生活,意外、自殺是常有的事。碧海演習從晚點名後開始,到了午夜尚未解除。 「輔仔!輔仔!」安全士官急敲我房門,我著裝起身,一士兵輕聲咬我耳朵。我隨他快步到了一座廢棄碉堡,只見滿室酒氣,「天呀!」我叫了一聲:「好大膽!」幾個士兵衣衫不整,喝得醉醺酩酊,麻酥酥地左摟右抱軍中樂園831小姐。一個肥滋滋,一個瘦巴巴,果真「母豬賽貂蟬」、「無魚蝦也好」。 「輔仔!乾一杯!」一士兵睡眼惺忪、半醉半醒的說。「亂來!」我大聲喝斥:「馬上回去!」我交代通報士兵立即護送小姐下山,碧海演習解除了,沒人受到懲處。 ◎清運 運補船基本上一週一趟往返,如遇風大浪大便停止,休假官兵最樂不開船,最好無限延期,但那是不可能的事。補給艦到達碼頭必須順著漲潮搶灘,搶灘後各單位展開清運工作,清運與時間賽跑,因為退潮時,補給艦必須退到外海,等待第二次搶灘,否則船隻便會擱淺。 清運是辛苦的工作,整輛卡車駛進船艙,搬貨卸貨,尤其重大機械其重無比,總要多人合力方能完成。補給艦退到外海後,部隊不能回原單位,必須在碼頭待命,偶遇體恤部屬的長官,會請阿兵哥喝啤酒或飲料。 清運雖苦、雖累,卻也令人回味。 ◎蜜蜜冰果店 整個北竿島最繁華熱鬧非塘歧莫屬,小吃店、撞球間、澡堂、冰果室林立,放假日整天泡在塘歧街上,滿滿的綠色人潮。電影院看場愛國影片,撞球間PK幾局,享受一頓不一樣的午餐,冬天澡堂泡熱水澡,夏日膩在冰果室,偶遇年輕美眉,冰果室門庭若市,蒼蠅圍繞。 蜜蜜冰果店老闆娘,雖不年輕貌美,卻也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淺淺的酒窩,淡淡的微笑,至今仍令人印象深刻。蜜蜜冰果店屬於軍官的冰果室,不乏高階軍官成為座上賓,不為冰果,只為徐娘。長官在的地方,阿兵哥只有退避三舍。 在物資缺乏年代,阿兵哥的薪俸區區幾百元,一盤柳丁切得夠細夠薄,要價三十元,泡一次熱水澡一樣三十元。 部隊移防前,生意興隆的蜜蜜冰果店,人去樓空,關門大吉。一探之下得知:老闆娘跟一位將退役的上校軍官跑了。 ◎勞軍團 戍守外島的日子是特別的、是榮耀的、是濕的、是孤寂的,這樣的心情只有山巒和海風知道。澎湃的海浪,波濤的雲彩,蔚藍的晴空,寂寞的心房。端午、中秋、過年,每逢佳節倍思親。所幸各軍團的藝工隊、軍友社組成盛大勞軍團,尤其過年,一團接一團,阿兵哥唱呀跳呀,不亦快哉,也藉此聊慰思鄉之情。 勞軍團的成員除了藝工隊是自家成員外,大抵三線歌手,身材姣好,歌藝普通,又唱又跳,熱情搖擺;勞軍內涵除了歌唱,尚包括相聲、特技、雜耍等。 另類勞軍是831軍中樂園,這是要購票的,士官兵150元,軍官200元,每節只有短短幾分鐘,若太久了,管理員就催促:「快點,快點!」有一回,831小姐到離島高登勞軍,由於阿兵哥人多踴躍,小姐是被抬回來的。 至於軍中樂園為何叫831,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一說是由於軍中通信單位使用的中文電報明碼,女性生殖器官的電碼是8311,於是831便流傳成為「軍中樂園」的暗語;另一說,當時的「軍中特約茶室」,係因軍方手搖總機代轉的號碼為「八三一」而來;又一說,831多建於「半山腰」。 軍中樂園的成員多數是被拐騙來的未成年少女或是被取締的流鶯、私娼,為抵刑期或償還家中債務而來。軍中樂園曾經存在於金馬外島近四十年,對於調劑外島官兵生活,防止軍民桃色糾紛與性犯罪,具有一定的貢獻。 ◎蛇島 台灣被日本統治時代,在水源保護區或彈藥庫等重要設施週邊,聽說施放毒蛇以警告接近。曾幾何時,北竿島彷彿一座蛇島。炎熱夏日,整座島嶼如蒸籠般,大量吸收太陽熱氣,聯接碉堡與碉堡的水泥走道更是酷熱無比;下半夜後,泥土地開始散熱,而水泥地已散熱殆盡,加上海風吹拂,成了毒蛇避暑的涼床。 昆仔與混仔是連上兩位捕蛇專家,隨身帶著大夾子,一有風聲:「昆仔,昆仔,蛇!」或「混仔,混仔,蛇!」兩位捕蛇者迅即趕往,只見長統皮靴一踩,夾子往蛇頭一夾,一尾劇毒雨傘節便手到擒來。將頭部固定,用小刀切開蛇皮,赤裸裸的毒蛇乍現眼前,垛塊煮湯加上薑片,大快朵頤一番,真是人間美味。 有時昆仔與混仔捕獲毒蛇未烹煮,卻將活溜溜的蛇塞入大■或天馬酒中,只見毒蛇痛苦地翻騰並吐著毒液,直到毒液吐盡而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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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張紙片的聯想
而牛油似乎較受歡迎,儘管有少許農家為了憐恤牛的辛苦,以及感念牠們對農家的幫助,不忍心再吃牠們的肉,一些較不忌口的則是例外。他們會把地瓜切成厚厚的一片,然後放進熱滾滾的牛油裡面炸,成了既酥又香的「炸番薯箍」;或是用自家小麥磨成的麵粉,加上蔥花和海蚵一起攪拌調和,然後一湯匙、一湯匙舀起下油鍋炸,便成了又香又脆的「蚵仔炸」。但是用牛油炸的食物,無論是番薯箍或蚵仔炸,都必須趁熱吃;甚至吃過後也得趕快擦擦嘴巴,以免唇上凝結一層白色的牛油。 而現下,當我重新省視這張保存尚稱完好的兒童購物證,想必從領取後一次也沒有用過。因為全家大小全靠父親辛勤耕耘而收成的五穀雜糧度日,三餐不是「番薯」就是「番籤」或「番脯糊」,配的不是「豆豉」、「塗豆」就是「菜脯」或醃過的「螺仔」,逢年過節才能吃到幾塊豬肉和白米飯,家庭經濟之拮据可想而知,如此之家境,那還有餘款到粵華合作社購物。 雖然政府核發購物證的那年我才5歲,或許不太瞭解家中的實際狀況,但從往後能領取美國番仔的救濟物品,必是政府登記有案的貧戶。縱使貧戶並不是一件光榮的事,然而彼時的農村,除了按月有僑匯資助或是「作大穡」的大戶人家較「好額」外,其他的似乎也好不到那裡去?被政府列為貧戶者更是不幸。可是卻也有一些有錢人,羨慕他們可以領取美國番仔的奶粉和牛油,以及用牛油炸出香噴噴的「番薯箍」和「蚵仔炸」。不管那些「好額人」是真羨慕還是含有嘲諷的意味,所謂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當風生水起好運來,風水也會跟著輪流轉。當年的「好額人」,說不定生了一個吃喝嫖賭樣樣來的「了尾仔囝」,最後則是把祖產敗光光。而貧窮人家的孩子,即便要付出更多的辛勞代價,但他們卻懂得安貧樂道、力爭上游,復加老天爺的庇蔭,往後必能擁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因為天公疼戇人啊! 看到這兩張微黃的小紙片,即使5歲時尚有比我年長的兄姊,但他們的「預防接種證明書」與「兒童購物證」則不見蹤影,而我的卻被父親收藏在木箱的夾層裡,前後長達63年之久。雖然只是兩張過時卻又發黃、準備丟棄的小紙片,但對我來說則有不一樣的意義。因為裡面除了寫著我的名字,也是童年時政府發給我的證件,時隔六十餘年後能重新見到它們,確實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而且當年的「金門軍管區行政公署」與「金門公醫事務所」的稱謂,即便尚留在老一輩鄉親的記憶裡,然對年輕一輩來說則是全然不知的。故此,當我發覺到它們的存在時,我必須趁機把它記錄下來,並以原始文件為佐證,好讓年輕朋友知道當年的「金門軍管區行政公署」就是民國42年恢復縣治後的「金門縣政府」;「金門公醫事務所」則是隨著縣治的恢復而成為「金門衛生院」;後來升格為「署立金門醫院」,現下是「衛生福利部金門醫院」。 隨著這兩張小紙片的出現,的確讓我聯想到許多舊時的情景。惟不知道當年父親是否有先見之明,刻意地把這兩張證件放在木箱的夾層,經過六十餘年的時光沉澱後再讓它現身,成為一份不可多得的史料?或者是向來細心的父親,深恐失落而把它收放在木箱的夾層裡,以備不時之需?無論它基於何種因素,似乎已不重要。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張小紙片,已歷經六十餘個春夏和秋冬,甚至曾經遭遇過猛烈的砲火,也得承受蟲蟻的啃噬,但它都幸運地逃過。雖然紙張已發黃,但記載的內容則清晰可見。此時能重見天日,成為一份難得一見的珍貴史料,其不凡意義,遠勝它實際價值。 然而縱使如此,但時光卻已走遠、歲月又不饒人,彼時年僅5歲的幼童,如今已是髮蒼齒落的老漢。雖然曾歷盡生命中的風霜雨雪,又遭受多次戰役的洗禮,但並沒有得到上蒼特別的眷顧,甚而還讓病魔逐漸地吞噬他鮮紅的血液。即便他珍惜活著的每一個時光,亦想在這座孕育他成長的小島上多看一次夕陽,更想在這片純樸的土地上持續耕耘,但是否能如他所願則不得而知。倘或能,是他之幸;若不能,是他之命。或許,所有的一切一切,必須端看他自己的造化,焉能怪罪於蒼天的不公……。 二○一四年十一月於金門新市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