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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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馬力要清吉把船再往左移動,最後總算在枋港出海口的地點找到停靠的地方了,這裡就是官澳那座天妃宮前方,也是舊時通往內地大多數船舶的停靠點,「官澳」之得名因此而來。 一行人上岸後,走山路越過後壁山的農地才到西黃,淑女帶著兩個女兒,還有馬力叔父子倆也同行,回到家抬眼望去,大廳裡雖有蛛絲繚繞,卻不致太紊亂。「這是和幾位同房的叔伯共有的,有他們偶而整理所以不會太亂。」淑女說這話時,大概想不到兩年前的那個夜晚,榮福曾那麼匆匆回來一趟,曾匆匆整理了這裡而種下後來的那一場災禍。 廂房的前後兩個房間,是榮才八年前和四嬸家人一同離家時上的鎖,而今鑰匙早已不知去向。清吉說:「沒有鑰匙,只好到門口拿一塊石頭來敲開了。」 門一推開,一股又濃又重的霉味撲鼻而來。前房原是淑女和榮福結婚後住過幾天的房間,裡面只有少數幾項東西,後房是榮才住的,東西堆得比較多,八年前首次離開家的榮才,再怎麼想大概也想不到他這一離去就永遠回不來了吧!八年的時光,戰爭讓他從一個未曾出過門,許多事還必須靠著大哥大嫂安排的小伙子,鍛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長成勇於抗敵、敢於在面對生死關頭的人生路口,選擇他自己的方向,創造出一頁可歌可泣的篇章。 草草吃過幾碗簡單的地瓜湯後,馬力和清吉父子就趕回官澳渡口,下午回程的船只帶了七八個客人,返回蓮河去了。淑女則帶著兩女兒,到幾位從兄弟的家去看望他們。 大嫂一見到淑女,同姒兩人就相擁哭成一團,稍稍回過神後,大嫂才看到一直站在他們身邊那兩個小女孩,淑女看著兩女兒說:「大的是日本來那一年出生的,還回來做四月禮,今年已經九歲了;小的是榮福出事前一年出生的,今年也四歲了,隨即淑女招呼兩個女兒:「叫大姆。」兩個女兒遵照媽媽的吩咐同時叫一聲「大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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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志勝博士宗祠晉匾記
2007年我在東吳大學客座,10月29日晚,作家楊樹清說《金門日報》副刊翁主編邀約在台北的部分作者小集,讓我參加,地點在鼎富樓。參加者有十來人,其中有些是熟人,還有一位退伍上校施志勝。志勝,高大挺拔,一身英氣,金門人,祖籍安溪。十幾歲從軍,數十年的軍旅生活退伍之後,沒有想到,志勝又在淡江大學獲得碩士學位,並有志於繼續深造。志勝小心地打聽我在大陸招生的情況,我在《金門日報》的《浯江夜話》讀過他的一些隨筆,寫作和文史基礎都不錯。便說:歡迎你來報考!短暫的交談,竟然促使他下了讀博的決心。接下來,十一、十二月間報名,次年三月考試,六月間錄取,九月入學。於是,志勝成了我的學生。 四年之後,在志勝博士口試之際(答辯),恰好我又二度到台灣客座,服務的學校是中央大學。礙於兩岸往來的某些限制,我在臺半年的簽注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說,在此期間,如果志勝去大陸口試,我和他只能隔海相望了。於是我想了一個辦法,即在金門組織口試,把與志勝同期參加口試的同學以及口試委員都請到金門來,同時還請了台灣師範大學副校長蔡志陽教授、銘傳大學應用語文學院院長陳德昭教授擔任委員。2012年5月26日,在金門同學呂成發、葉鈞培、王水彰等的熱心張羅下,口試雖然一直進行到晚上七點二十分,但很順利。志勝的論文得到口試委員一致的好評。吾友林繼中教授眼界頗高,獨獨要了一本志勝的論文,說要帶回大陸讓他的學生參考。2012年6月,志勝獲得博士學位,穿博士服、戴博士帽,校長親切地和他合影。從大陸回臺之後,志勝開始和我謀劃在安溪老家宗祠晉博士匾之事。 一年多來,志勝多次來往於台北-金門-安溪之間,多方協調。十二月初,志勝通知我,訂於20日早上十點(後改為九點半)在臨濮堂安溪縣施氏圍內宗祠舉行晉匾典禮,請我參加。二十年來,我指導過數十位博士生,在宗祠晉匾的,志勝是第一位,盡管從福州到安溪交通不是很便捷,我還是一口應承下來。 17日,志勝早早到了安溪,連續兩三天不斷來電,告訴我到安溪縣龍門鎮光孝村怎樣走,除了行動電話,還有什麼其他的聯系方式等等,沒有想到軍人出身的志勝,心如此之細。 20日清晨6:50,從漳州出發。本來,一路高速,加上出漳州城和龍門下高速之後的時間,兩個小時大概已經足夠,最怕的是下了高速找不到志勝所在的光孝村,所以預留更多的時間。其實,擔憂是不需要的,下龍門高速,剛過八點,到光孝村志勝家還不到八點半。 光孝村,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從同安上廈沙高速,一路都是崇山峻嶺,處處青山,多隧道,少見聚落。按照志勝的指示,出高速後見到培文中學的標誌之後左拐,見到「光美大橋」直走,一問便知。當我們見到「光美大橋」的石碑,都很興奮。沒想到車行駛不到百米,在密密紮紮一片竹樹之間,確實有一座橋,水泥的,但令人生疑,橋長可能有百多米吧,只能容一部小車通過,我們的車上了橋,對面橋頭的兩部摩托車只好等在那兒,橋面之寬,容不得一部小車外加一部摩托車,這橋何來稱「大」?光孝村的偏僻和從前交通的不便,可想而知。過了橋,豁然開朗,村莊乾淨清爽,背面是山,村前有光美溪湲湲流過。 志勝家是四層小樓,有一大埕。這天,小樓之前浮掛三個大紅氣球,樓後六個,一里開外的宗祠,氣球同樣是前三後六,遙遙相對,輕輕搖蕩在藍天下。走進施家,志勝已經披上博士袍,老父西裝領帶,老母綠呢大衣,一家人喜氣洋洋。不久,志勝的一堆同學專程從臺灣、金門來,一樓的大廳堂,滿滿的都是人。 連日陰雨,昨天雨住,今天放晴,天公作美,是個大好的日子,志勝有福。九點半,鑼鼓與鞭炮同時大作,打破山村的寂靜。把博士匾從宅第迎到宗祠還有一段路,「臨濮堂安溪縣施氏圍內宗祠博士晉匾典禮」的紅色橫幅置於迎匾隊伍的最前列,隨後是博士匾,匾後是志勝伉儷,依次則是二老、導師、親友,隊伍最後是鑼鼓隊。一路放著花炮竹,路邊白番鴨拍打翅膀撲騰而起,公雞高昂著紅冠闊步行走,母雞咯咯有聲隨處唱和,無不沉浸在歡樂的氛圍之中。在宗祠前,迎匾隊伍與等候在那兒的鄉長宗親匯合,約有兩百人光景。 晉匾儀式正式開始,長老致辭之後,作為導師,我不能不講幾句話,我還代表了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新任會長陳篤彬研究員、福建師範大學安溪籍副校長汪文頂教授對志勝表示祝賀。兩位領導都非常重視這次晉匾典禮。志勝是第一位在福建師範大學獲得博士學位的金門鄉親,對我來說,也是第一位在祖籍地宗祠晉匾的學生。志勝應當感謝祖上的恩澤,應當感謝父母五十多年的栽培呵護,也應當感謝太太多年來的相濡以沫,以及所有關心過和幫助過他的一切人。聽說志勝很快就要在臺灣的一所大學任教職,我感到欣慰。學習是無止境的,志勝也許是大器晚成,活到老,學到老。志勝作致謝辭,他首先回憶自己讀書的經歷,也講到師生的情誼。更多的是敘述父母對他的鞭策、鼓勵、關心。志勝讀博時已經過了五十歲了,但學業仍然是在老父親的鼓勵和督促下完成的。老人家說:安溪龍門施家世代沒有出過一個博士,很希望志勝能成為家族的第一位博士。五十多歲,畢竟精力不如年輕之時,所以必須加倍努力。志勝說:他在淡江大學讀碩士時,老父年已八十,他要爭取在老人家九十歲之時遂其心願,結果時間提前了。午餐,我坐在老人的右邊,志勝在對過,有時志勝到他桌應酬,老人的目光總是緊隨不離,志勝高興起來,酒也會多喝兩口,老人都不失時機地對他喊停,舐犢情深,由此可見平時老人家對志勝的嚴厲要求,讀書當然也不例外。志勝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有這樣好的父親! 兩位鄉親登上竹梯,把博士匾高高掛在宗祠的左側,緊挨著此匾的是早些年已經懸掛在那兒的「花萼聯芳」匾額。 晉匾典禮進行得很順利。我拍了一組照片,並用手機發了幾張給「浯友會」及幾位學生,作家楊樹清,以及王水彰、洪憶清、呂成發、張明琛、廖啟恒等志勝的學弟,都跟著我們興奮,回覆簡訊表示祝賀! 金門有大小宗祠170座。宗祠是同宗親人活動、聚會的場所,也是舉行一宗一姓祭典的場所,同時也是維繫族人親情、教育子孫後代的精神家園。有功名的家族,都會把歷代祖宗的進士乃至舉人的匾額高高懸掛,這是一宗一族的驕傲。時時瞻仰,子孫後代從中得到啟迪。即便在取消科舉制度之後,歷代的進士、舉人的匾額依舊傲然昂首,子孫萬代都不會忘記。現代社會,沒有了科舉,但有了學位,而在學位之中,又數博士最高。好學重教的金門人於是想起在宗祠晉博士匾,此風不知起於何時,不久前我在《金門日報》上就看到呂允在博士晉匾的消息,還配發了一張呂博士佩著博士綬帶的照片,很氣派、很威風。晉博士匾已經成了金門的傳統、金門的一道風景。大陸似乎沒有這樣的傳統,至少在安溪縣從來沒有舉行過這種典禮,志勝也許是第一位在安溪宗祠晉匾的博士。 志勝是我的學生在宗祠晉匾的第一個博士,我期待著第二位、第三位……接踵而來,在他們各自的宗祠晉匾。予鬚髮皤白,仍然樂意前往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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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年談歷史名馬
中國人愛馬如癡,並將癡情入詩,其中蒼涼悲壯如「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風流倜儻,如「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乃至意氣風發,如「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可惜,台灣不產馬,馬場的馬也多孱弱,我們與馬的關係,似乎只停留在詩詞浪漫之中了。 其實,西洋人愛馬之情不下於中國人,如今養馬、騎馬、賽馬,更成為名流風尚。西方名馬的故事,尤其令人津津樂道,首先讓我們穿越時光隧道,回到兩千三百多年前。 歷史上最有名的一匹戰馬,正是戰功彪炳的亞歷山大大帝的坐騎布西法洛斯。這匹千里名駒,在亞歷山大還是孩童時,就與他常伴,除了亞歷山大也沒有人能馴服這匹性情狂野的烈馬。亞歷山大長大後,這匹寶馬伴隨大帝轉戰歐亞,建立無數豐功偉業,後人為亞歷山大大帝雕像,自然不會忘了刻出布西法洛斯的英姿。 另一匹古代神駒,是羅馬皇帝卡力古拉的戰馬印西塔突斯。最初,印西塔突斯貌不驚人,人們叫牠「小豬」,後來幾次賽馬獲勝,印西塔突斯鹹魚翻身,獲得皇帝青睞,把牠養在大理石馬廄中,放草料的馬槽是象牙雕刻,飲水水桶則是黃金打造。 這匹寶馬獲得的榮耀,遠勝於一般凡夫俗子。牠曾經獲頒為「羅馬公民」,還出任元老院議員。卡力古拉皇帝原本還想任命他的神駒擔任執政官,後來卡力古拉遇刺,才稍稍 平息「人不如馬」的喟嘆。 提到叱吒風雲的拿破崙,崛起於沙場,沒落於沙場,自然對馬情有獨鍾。他擁有上百匹不同品種的好馬,其中的最愛是灰色的阿拉伯種馬。 當拿破崙轉戰埃及、敘利亞之際,他擄獲不少阿拉伯名駒,帶回法國後,特別設立國家馬場畜養。 拿破崙最喜愛的座騎是馬侖哥,這匹馬在埃及長大,六歲時才運到法國。1800年,拿破崙騎著牠參加馬侖哥戰役,這匹馬英勇非常,拿破崙大為賞識,於是以這次戰役之名為馬命名。以後十五年間,拿破崙南征北討,馬侖哥無役不與,還曾經在八次戰役中負傷。滑鐵盧一役,拿破崙敗北,馬侖哥也被俘送往英國。馬侖哥活到三十八歲,骨架目前還保留在倫敦的國家陸軍博物館。拿破崙滑鐵盧一役,敗在英國威靈頓公爵手下,而威靈頓的愛馬名叫哥本哈根,以堅忍和勇氣著稱。 哥本哈根系出名門,原先是訓練作為賽馬,後來賣為軍馬,送往西班牙,參加英法之戰,威靈頓公爵就是在西班牙火線上相中這匹千里燛馬。哥本哈根性子烈,但是脾氣同樣火爆的威靈頓公爵卻和這匹烈馬看對了眼,相處甚得。這對悍將烈馬在多次戰役出生入死,最後一次也是最嚴酷的一次考驗,正是滑鐵盧之役。哥本哈根體力驚人,在決戰前夕,威靈頓公爵還騎著牠巡視防線達一百公里。 滑鐵盧之役告捷後,這匹經年出入烽火的名馬,回到英國鄉間,安靜度過餘年。1836年,哥本哈根過世時,英國人還以隆重的全軍禮為牠舉行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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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飛夢
清晨,淅瀝雨聲伴著恍惚的意識,讓人醒不過來。雙掌輕放胸前,竟又朦朧地淺眠起來,墜入一段史詩般壯闊卻又極其詭異的夢境。 剛開始時,夢似乎向前緩緩滑行。兩旁的景象如電影快速倒帶,從耳際呼嘯而過。然後,越來越快,越來越驚險,以不可名狀的速度飆飛,好像乘坐雲霄飛車,驚險又刺激。 這樣的速度照理說來,應該是看不清楚什麼風光的。而夢的邏輯卻又那麼不尋常。我不但欣賞了鐘乳岩洞般的瑰麗隧道、圖書館般的迷宮與聖殿,還飛過美麗的藍天、湖泊、大海,更看見蜿蜒山景和步道入口,有紅色的欄杆和木造階梯……心情也好似跟著夢的鏡頭穿越深邃的黑暗後,忽地海闊天空一片明朗…… 不料這時劇情急轉,一陣風起雲湧般的鬼哭神嚎和淒厲無比的嘶喊襲背而來,令人毛骨悚然,恐怖至極。難道這就是所謂來自煉獄的悲苦之聲?我極度想清醒過來,想剎車停住飛快的速度,再停不下來,就像真要跌入萬丈深淵而粉身碎骨了。 每次試圖逃脫這種惡夢時,我的法寶就是把快要完全淪陷的意識,趕緊捕捉回來。一邊努力在夢的角落想像雙手合十,一邊大聲念著所有還記得的佛號咒語:六字大明咒、觀世音菩薩、阿彌陀佛……一直念一直念……久久……久久……直到淩遲我的飛夢終於緩緩停下來…… 當一場夢的速度回到像坐火車看窗外沿途風景的時候,我的肉眼才終於又能張開。 外面,雨聲依然淅瀝。我心有餘悸地想著:「這帶我上天堂下地獄的雨究竟還要下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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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獅爺在台灣
思念的弧度 彎彎的有點曲折 故事裡的紅袍大的有點誇張 溫柔的眼睛有點抽象有點淚光 夜朦朧海朦朧岸也朦朧的金門 今晚有霧沒有月光 思念的遠方 是個美麗的港是個多風的島 想你,像上弦月把月光掛在世界的屋頂上 想你,像俯首的下弦月 將月光灑在村口塘前或碉堡射口上 如今看你站在特產店的櫥窗 看你微笑看你生氣的模樣 你看見我的驚訝 我看見昔日金門的風沙 越過台灣海峽 順著東北季風 跑入我的眼裡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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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馬力叔啊,您不要這麼自責,那是榮福自找的,誰又想得到真正涉身險境的人都安全的回來,而他這個沒有半點關係的人卻反而回不來呢?這是榮福的命,是我的命,您千千萬萬不能這麼自責了。」 快到西江以前泊靠的地點時,清吉發現有點不對,這裡的水深好像和以往不同了,他立刻請了父親過來,父親也發現異樣,水深是真的改變了,他想,這趟水道跑了數十年,以前沒什麼改變,才八年時間,為什麼會有這重大的改變,「噢!」他明白了,七年前,日本佔金門的第二年重新整修鹽場時,把鹽田作了大片的規劃,埭岸的石塊也重新壘砌,因此有大量的泥土被雨水沖刷入海,一定是因此泥沙淤塞,使原本泊船的地點深度淤淺了。 「調頭,把船轉往後壁山下,試試那地點的水深。」馬力老艄公靠他的經驗指揮兒子。清吉照父親的指示在山腳下的地點試探了幾個地點,水深對於泊船也不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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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節泛起的陣陣漣漪
九月底一連幾天,每打開《金門日報》,總發現大大的篇幅都是在表揚優良老師、特殊優良老師、資深優良老師、super老師以及最高榮譽的師鐸獎老師;有縣表揚的、有省表揚的,還有全國性表揚的,獎項琳瑯滿目,耀眼非凡,讓老師們彷彿回到「尊師重道」的舊社會裡,享受久已淡化的榮寵。如此醒目的報紙篇幅再度喚起了人們對教師節的記憶,即時捎個問候表達心中對恩師的崇高敬意。 在民風淳樸、「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裡,知識分子的地位是高人一等的,他們被賦予領導社會的重責大任,因此無論學識或德性,都被世人以高標準來檢測,尤其為學子表率的老師,更備受矚目。老師們也不敢背負眾望,總是律己甚嚴,一往情深的投入教師的崗位,期許自己踐履至聖先師孔子誨人不倦、有教無類的精神,以化育學子為英才,造福社會為己任。那時代,老師的工作被視為一項高尚、受人尊敬的行業。 自小受到老師多方關愛的我,總想將來也成為一位好老師,雖然因家有當老師的大哥,知曉為人師的辛勞,但我總是佩服桃李滿天下,且教出許多精英的老師們,諸如:王金鍊老師、翁文獅老師…等,他們在教學領域裡所展現的亮麗成績,在在叫人讚佩不已!如王老師在《星期三的文藝課》裏所展現的師生創作,即是一例,他如春風照拂花木,如春雨滋潤學子心田,使他們在文學的園地裡,綻放朵朵美麗的奇葩,如今已是一片花團錦簇了。孟子說,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一樂也。然而,英才也得老師去發掘去栽培,而王老師他做到了!王老師可說是老師們的典範啊! 家兄文獅老師,亦堪為老師的標竿。家兄曾在金城鎮的示範中心小學創下了有教無類的典範,他讓班上每一位同學皆考取金門中學的初中部,達到空前百分百的錄取率。這是一份難能可貴的佳績,猶如北一女、建中的升學率一般,頗不簡單。這些名校學生全數考上大學那是司空見慣的事,考不上才叫人訝異,所以,他們的問語通常不是問考上與否,而是問上台大了沒?在小學畢業還需要考試以升初中的當年,升學的錄取率不高,能考上初中的可說都是精英啊!而文獅老師班上的學生皆考上了初中,那是十分不容易的事啊!這一段師生共同締造的光榮事蹟即便到了今天,依然是班上同學們津津樂道、引以為傲的一件事。 我常聽翁老師學生回味著過去美麗、難忘的往事說,翁老師是出了名的嚴,他幾乎是以校為家,督促學生把握早自習的黃金時段,甚且充分利用下班的時間,無給職地陪學童晚自習,要他們養成愛惜光陰、認真讀書的好習慣,因此學生各個都能自我規範,自動自發。在那個「嚴師出高徒」、「不打不成器」的年代裡,學生對於老師嚴格、合理的處罰,都能甘之如飴、欣然接受;為求進步,即便少一分被老師打一下,也不以為老師吹毛求疵。就是在如此師生互信互愛的合作下,翁老師的班級才能創下亮麗的記錄,至今人人回憶起來,依然感到分外的甜蜜和無限的感恩! 套句閩南俗語說,「啊斗糜、啊斗尺」(給稀飯也得給尺規),糜即稀飯,衍生為恩惠之意,尺即規範、責罰之意,亦即是管教。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教育孩子要恩威並重,除了愛他之外,仍不忘適時地給予規範、責罰。唯有恩威並濟,方能教育出成材的孩子。文獅老師即是恩威並施的老師,他嚴格督促學童讀書,但課餘之暇,則顯出慈愛,陪伴學童們從事休閒活動。就我所知,學生們就曾於春節期間集合於我家,然後文獅老師帶領他們一起登太武山,在那交通不甚發達的年代裡,大家從盤山步行至太武山,了不起吧!就像我們高中時代行軍至太武山「毋忘在莒」勒石一般,那時男同學配戴卡賓步槍,女同學則背著書包改裝成的救護包,不過我們僅只是一趟功夫──上山而已,下山後各自帶開,自由活動。一趟行軍之後可要累(腿酸)個好幾天,而他們不只一趟去,還得一趟回,腳下功夫真是了得!其實,大哥最好的本事就是快步走了,當年他每天從家中步行至金城上班,不但風雨無阻,且健步如飛呢!說個小秘密,這只因大哥他不諳於騎腳踏車之故也,所以,老天爺才賜予他飛躍羚羊般的雙腿,讓他可以快速前進,提前達陣。 這些點點滴滴的陳年往事,多年後依然是文獅老師學生們的甜蜜回憶,而每當我聽到他們話說當年時,我就與有榮焉,深以大哥為傲。這些學生小學畢業後,大哥就不再以老師身份自居了,他竟與他們結拜為兄弟,真是「亦師亦友」的最佳典範!畢業是他們師生另一段友誼的展延,因此學生們上初中、高中、大學、結婚生子…,總不忘與文獅老師聯繫。由於他們常來家中造訪、幫忙,因而成了家中的座上賓,猶記得先父壽誕時,除了至親好友,也少不了這群最佳男女配角的慶賀,讓熱鬧的氛圍更上一層樓,使得先父特別開懷而多喝了兩杯。大哥生性就是如此好客,所以,每逢節慶家中總是高朋滿座,好不熱鬧!大嫂因而練就了一身好手藝,而身為妹妹的我們,也與大哥的學生們建立了親如兄妹般的友誼,分外親切呢。金門是個小地方,彼此之間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關聯,所謂五百年前是一家,如今又多了一層師生關係,就越加顯得非比尋常的親近呢! 話說近日裡的某一天,有位蔡小姐來到安仁診所,一瞧見這熟悉的面容及似曾相識的名字,腦中的記憶軟體馬上運作,喚醒了昔日對她的印象,我記得她是文獅大哥在金寧國小(金鼎國小)所教過的學生,且是老師的高徒呢!由於這一層關係,所以,我們相談甚歡,最後我還不忘告知她金鼎百年校慶的訊息,並邀約她前往同賀。 蔡小姐回憶當年翁老師的訓誨說,當年老師剛從示範中心小學調回金寧中心小學,正好擔任她們六年級的導師,課堂中老師常提及他在示範小學教過的優秀學生洪春柳同學的種種優良事蹟,勉勵大家要見賢思齊,並多多向她學習。沒想到多年之後,她竟嫁入洪門,成為洪家的媳婦兒、春柳的兄嫂。冥冥中翁老師好似成了間接的媒人,牽起她與洪家的緣份,若不是老師常提洪春柳的好,她如何對洪家特別有好感呢? 大哥教過的學生無數,真真是「桃李滿天下」,各個都是國家的棟樑、社會的中堅,不僅在工作崗位上克盡職守,發光發熱,即便是退休之後,依然投入社區,竭盡所能地服務人群,令人敬佩!由此,讓我深深感受到學校教育的重要,特別是處於最基礎的國小教育階段,一旦奠定了良好的品德、求學的態度,就像一棵樹紮好根,培好土,然後穩穩地向上生長、開花、結實,圓滿的豐收則指日可待了。 小時候,大哥在我們姊妹的心目中一如嚴師般,極受姊妹們的敬畏。他說一不二,做事絲毫不茍,這從他寫得一手工整俊秀的字體便可知一斑,「字如其人」此之謂也!我從小受到大哥的教誨與督促,記得小二時,他指導我如何把字寫正、寫漂亮;三、四年級得寫日記;五、六年級寫作文。我總是為寫作所苦,大哥一語道破其中奧妙,他說,寫作不過是「我手寫我口」罷了,使年幼無知的我漸有所悟,也隨著大哥的引導,養成了記日記的好習慣,且還特地預約購買「年鑑日記」本來記日記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紀錄,若有荒廢,必也趕緊將之補齊,經年累月下來,不但養成了不間斷書寫的好習慣,也培養了恆心和毅力。記得就讀師大時,莫名奇妙的被記了一筆「不假外宿」的紀錄,我頗在乎此事,說什麼也要查個水落石出,找出當日自己的行蹤。就因我每天寫日記,因此我得以尋跡還原真相,不但洗刷了這條不良紀錄,也還了我清白。 大姐也常回味當年,她說大哥教學認真,總是以校為家,往往一、兩個禮拜才回家一次,每當假日大哥回家之前,家人必得將家裡清洗得一塵不染,以迎接大哥的歸來。當年我尚屬年幼階段,所以這些打掃工作都成了大姐分內的事,難怪這一段往事大姐記憶深刻,最是清晰。而二姐之所以放棄直升高中,就讀台中護校亦是來自大哥的深思熟慮與鼓勵,因為當年二姐由於參與全縣性的勞軍活動,受了風寒,導致扁桃腺發炎,後幾經大哥的再三考量,深深覺得女孩家最好的工作就屬老師跟護士,若選擇當老師,則擔心曾經有過的扁桃腺問題,恐聲帶不堪負荷,而讀護校既可救人,又可照顧好自己及家人,稱得上是一份高尚的職業,特別是在當年醫療資訊、設備均匱乏的年代裡,醫生彷彿就是救人救世的活菩薩啊!所以,二姐接受了大哥的建言,最終選擇了保送升讀護校,當一位人人景仰、犧牲奉獻的「南丁格爾」。身為大哥的文獅老師,既是家中長孫、長子,又是弟妹們的大哥,不僅要顧及家計,還得兼顧弟妹未來的前途,難怪古有明訓:國用大臣、家用長子,長子的重責大任於焉誕生,大哥也因而深得弟妹的景仰與尊敬! 大哥是重情戀舊之人,一生待過兩所學校,即現今金城鎮中正國小的前身──示範中心,以及現今金寧鄉金鼎國小的前身──金寧中心,25年教育生涯裡,大哥培育出無數優秀人才,無論在醫界、教育界、工商界、政府單位等,皆有出類拔萃的學生在。記得《金門日報》的〈鄉訊〉版人物中,有一篇報導翁文爐先生的特刊,文爐先生還特別提到文獅恩師對他的教誨呢!我們真以大哥為榮,以他在教育界的成就為傲!所以,每當自我介紹時,我總是說:「我是文獅老師的小妹…。」 金鼎國小百年校慶選拔傑出校友時,力推大哥為教育類的傑出校友楷模,但大哥生性含蓄、謙虛,終究推辭了這份殊榮。說真的,這份「傑出校友」的榮譽對大哥來說是實至名歸,但我深知大哥的性情,名利於他如天上浮雲,多得一份榮譽,並無益於他修身養性啊! 母親中風後,為能有更多的時間陪伴母親,大哥於服務教界滿25年後便退休,以盡反哺之恩。大哥退休時,年方四十歲出頭,體力充沛,好友見他有滿腹的才學、豐富的社會閱歷,放置不用,著實可惜,遂鼓勵他嘗試另一條人生跑道──參選第一屆臨時議會議員,為民喉舌,繼續奉獻社會。大哥性好伸張正義,濟弱扶傾,能再為鄉親服務是他心願,於是出來競選議員,記得當時他的政見之一便是:將當選議員所得的全數薪資捐獻出來作公益。大哥是如此的無私無我,願意為民奉獻一切,可惜竟未獲當選,著實可惜啊! 雖然政治舞台無法施展抱負,但在宗教的領域裡,他找到了密宗的神隱世界,作為精神上的依歸。宗教淨化人心、使人向善,所以,擔任金門藏密佛學會理事長時,無不竭盡心力,帶領大家追求善的真諦和精神上更高層次的寄託。為使社會更趨友善與和諧,使人間享有平安與寧靜,大哥遂暢寄人生的下半場於佛門,悠遊潛修佛理。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經歷人生的起伏不斷,歲月的淬練,大哥恰似一本人生的智慧小書,讓人吟詠、咀嚼不盡!在人生的舞台,他把握機會賣力演出,不求十全十美、盡如人意,唯求盡己之力。大哥一生做過許多事,但閱盡千帆皆不是,晚年悟到唯有健康才是王道,如今,他積極師法太陽,早睡早起,終日與田園為伍,「金砥園」成了他每天鍛鍊體魄的最優質場所,他無怨無悔、不忮不求,走過人生歲月,大哥再度找回了 先父的睿智與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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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七星山
久別情誼相見歡 舊語新階盤山桓 呼風喝喝北風暖 箭竹搖曳掛雲端 石階滿,走不完 石坳一轉又一山 情急喊,心默然 逼上梁山無回船 終踏大屯主峰山 眺望東峰小別暫 急下苗圃汗已潸 才知七星登山難 上山喘,腿軟軟 芒花箭竹無心賞 下山顫,背痠痠 歡語暫歇心澹澹 尋車岔路全茫然 山路指標半猜看 重整旗鼓犒加餐 饑腸轆轆兩點半 笑噴水,非噴飯 口誤前妻已有三 惜別晚,各分散 七嘴八舌說不完 腰枝穠纖各心寬 事業有成論體胖 一別二十七暑霜 迎面笑問誰家郎 今小別,再相約 相互提攜心窩暖 你一端,我一端 永世情深不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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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堂
如何洗滌紅塵是非與人殺人的荒謬故事或流言? 茫茫水氣的民營澡堂 許多汗水、淚水和血水 許多污垢和沙泥和疲憊 許多炮火和痛的記憶 隨著水聲走入時間的溝渠 走過戰爭,走過人類每個人的背影 貧瘠的土地 以彈孔的牆寫日記 以碉堡、地雷、軌條砦記錄生命的苦 夕陽 用子彈擦亮了港灣 你用望眼鏡 一眼看盡舊日山河的痛 戰後的第一天 你突然發現野戰溝旁的野菊怒放 充滿悲愴的島 水氣茫茫中的澡堂 不斷傳出歲月的悲歌和淙淙水聲 我看見金門多霧的未來 這是一種無奈的抗議 也是另一種無言的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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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從廈門回到蓮河不久,淑女又帶著二位女兒回西黃,從船離開蓮河的那一刻起,他內心感到一股熱血翻騰,激動不已,這道自己從十五歲開始和父親走了數年的賴以生活的水路,睽違了八年之後,一切都改變了。丈夫被日軍以通匪的名義迫害而死,小叔也為報兄仇,藉炸毀廈門高崎機場而慷慨捐軀,西黃有多少鄉親也在這場浩劫中喪生日本偽政權之下,這趟睽違八年的返鄉之路,走來是如此的沉重。 船上的艄公也換人了,老艄公楊馬力年紀大了,加上在一次運補大嶝島回程途中,遭遇到日軍飛機轟炸而跳入海中,因誤觸蚵條石被蚵殼割傷了腳脛筋骨,雖然對身體並無大礙,但不方便再擔任交通船上的重責大任,好在兒子清吉已經接下父親的工作,他就把這付擔子交到兒子手上。今天這趟光復後的「首航」,正是由清吉擔任艄公一職,馬力在旁擔任指導,說指導其實也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空閒工作,主要也是因為八年沒有再跑這趟水路,好不容易等到勝利的這天,自己說什麼也要來看看幾位老朋友。 這八年,他就只走了那天夜晚的那一趟,那一趟,想起那一趟他的心就一陣酸痛,如果那天不讓榮福下船,就沒有後面的這一切了,他心中極度不安的對淑女感到愧疚,雖然之前淑女一再的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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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皆有情﹐萬物皆有靈
紛紛擾擾的社會,媒體無遠弗屆的置入式行銷,人性醜陋、殘酷的一面天天充斥身旁,骨肉至親,仇視相殘的新聞天天在上演,商人利字當頭,昧著良心賺黑心錢的比比皆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漸漸消失了,中國人溫柔敦厚的本性似乎被抹煞殆盡,想到童年在島鄉,淳厚濃郁的人情味,不必法律約束,人人自律的道德感,人我之間是可以全然放心的信任和尊重,每想到此,不禁有種回不去的悲哀,深沉的心痛和無助感席捲而來。 當心跟不上時代的劇變,那種矛盾時刻衝擊著,無力和無助時,我會沉默的躲回自己的世界,逃避的個性,總被別人取笑軟弱和無用,母親的那句話語:「人在做天在看。」就在耳邊響起,給了我正面的能量。 朋友的老闆在台中開了家規模頗大,藝術氣息濃厚的餐廳,老闆一生濟事助人,員工耳濡目染,感受老闆身教言教的薰陶,個個良善。餐廳收容了三條流浪狗,大黑、大黃先後來報到,礙於餐廳的清潔和環境拘囿,狗兒在餐廳營業時被安置在建築物後方大狗籠裡,員工按時送食物和水餵養,閒暇時輪流為其洗澡,帶牠們散步,多年來和大家培養良好的感情,老闆的無私和大肚,將畢生收藏的無價藝品和骨董,展示在餐廳供用餐者欣賞,置身其中,仿如在小型的博物館中,狗兒成了餐廳的保衛犬,忠誠守護著餐廳,餐廳不必保全,不必層層防護,藝品近距離的讓大家飽覽。 有一天夜裡,當餐廳打烊,朋友步出大門,發現門口躺了一隻奄奄一息的癩痢狗,潰爛的身軀飄出濃濃的惡臭,老闆仁慈,將牠收留,攜其就醫,在抗生素和皮膚藥的協助,以及餐廳所有人的悉心照料,小灰狗終於存活下來,也慢慢的健康了起來。狗籠子裡來了新同伴,大黑、大黃、小灰成了一家人。餐廳正常的運作,門庭若市的生意場所,員工堅守自己的工作職分,也只能有空時分工照顧狗兒,偶而瞥見小灰被大黑欺負,眼中露出驚恐的表情,就會厲聲責備大黑,因為空間的局限,無法將牠隔離收養,幸好大黃負正義感,當大黑欺負小灰時,牠會挺身保護,大家也就放心了,心想時間久了,也許三隻狗培養出感情,就能和樂融融一家親,所以也只是口頭告誡大黑,安撫小灰,大黑在人前也收斂了,所以大家並不在意,各自忙碌自己的工作。 前些日子,小灰一病不起,老闆將其隔離照料,十多天過去,小灰仍宣告不治,往生了。大家將小灰的骨灰罈攜回餐廳,準備埋在餐廳旁的花園裡,讓牠仍守護著餐廳。有人建議將小灰骨灰罈暫放狗籠,讓三隻狗兒做最後的相聚,畢竟牠們曾經朝夕共處好長一段時日,也算是一家親。當小灰一進狗籠,大黑立刻竄逃至狗籠的角落,全身和四肢顫抖不停,臉上露出驚懼的表情,大黃卻是哀傷的將頭臉緊貼骨灰罈磨蹭,眼睛流下淚水,喉嚨發出「嗚嗚」的啜泣聲。 眾人看了,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小灰往生前已經和牠們隔離十數天,小灰的屍體牠們沒見著,密封的骨灰陶罐裡,牠們怎知是小灰呢?但由大黑和大黃的迥異舉動,大家心知肚明,萬物都是有靈性的,平日惡形惡狀的大黑為何懼怕至此?也許是小灰的魂魄回來了,也許是老天在懲罰,也許是大黑心虛,我們無從得知。反觀大黃感傷哭泣的舉動,也讓大家瞭然牠們生前的相處模式,雖然不為人知,但是天卻看得清清楚楚。 老闆仁慈,看著大黑的痛苦模樣,開口說:「一切都過去了,大黑,以前所做要有懺悔心,望你好自為之。」也對小灰說:「苦痛已經過去,一切放下吧!」此時嚴重顫抖的大黑方才慢慢和緩下來,最終歸於平靜。員工目睹這一幕,除了感動和震撼,應該也是很有教化意義的一幕。 「天地皆有情,萬物皆有靈」、「人在做天在看」,我堅信不移。這則真實的故事,更加佐證母親的話語,真的,天道輪迴,善惡果報,老天爺看得一清二楚,只要我們心存善念,身行好事,凡事盡心盡力,問心無愧,結果如何?一切隨緣,才能享受真正的平靜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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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冬的回憶
在我小時候,金門的冬天真的很冷,約莫十月底開始,身上的衣服就隨著慢慢下滑的氣溫,一件一件往上加。冬晨醒來,天剛濛濛亮,大地還沉浸在凝重的濕氣中,院子裡盆栽的葉子上,結了一層透明的薄霜,用手指輕觸,才感覺到一絲冰涼,薄霜就立刻被手指的溫度融成了水。 我們清早出門上學,常常得穿越濕寒的空氣,有時不小心呼吸太用力,被冷空氣一下子灌進鼻腔,就像銳利的水劍刺入,痛得人眼淚直流。我只好用雙手摀住口鼻,先暖和一下空氣再吸進肺裡。 在隆冬時節,環境不好的人家生活得更是辛苦,孩子保暖的衣衫不足,雖然穿了五六件衣服,可是件件都是無法保暖的材質,所以儘管個個穿得臃腫,卻依舊冷得打哆嗦,鼻涕像漏水的管子流個不停,一個紅鼻頭分不清是凍紅的,還是衛生紙擦紅的。因為太冷,大人小孩的手指腳趾長凍瘡也是常有的事,那凍瘡又偏愛長在關節處,又紅又腫又癢。母親看了不忍,便用四處打聽來的秘方幫我們治療。母親買了冬天盛產的白胖大蘿蔔,把切下來的新鮮蘿蔔葉放進熱水盆裡,要我把手腳泡進熱水裡,然後拿著蘿蔔葉教我輕輕搓洗手腳上的凍瘡,看我已經可以如法炮製後,就又趕著去忙別的了。 這個秘方據說可達到活血消腫的效果,結果如何我已不復記憶,但寒冷的冬天泡在熱水裡,用蘿蔔葉輕輕搓洗凍瘡,舒暢中伴隨微微的痛感,倒是難以忘懷的「享受」。冬天也有幾場大小饗宴,慰勞以地瓜籤、地瓜稀飯為主食的尋常人家。先有「立冬」進補,增強體能為入冬做準備;後有農曆春節的盛宴。記得每年「立冬」的傍晚時分,家家戶戶就陸續飄出各種燉補的香氣。平常都要工作到很晚才能回家休息的母親,也一樣會抽空燉上一大鍋中藥燉肉。 一年,才立冬就已經很冷了,夜已深,我突然被一陣中藥燉魚的香味吸引,情不自禁循著香味找去,才看到母親蹲坐在客廳昏暗的角落。小板凳旁是一只大鍋,香氣就從鍋蓋下源源傳出,我站在那裡看著那鍋子,肚子開始覺得餓。這客廳其實是一間廚房改造,母親在靠牆的地方擺上一張四方桌,其他三面牆則擺了櫥櫃,置放各種生活雜物,剩餘的空間僅容一人走過。 母親看到我,笑著說:「你這孩子鼻子真靈,才剛煮好你就來了。等一下也要叫哥哥姐姐來吃。」她示意我坐下,從鍋裡舀出一大塊魚肉,又加了點像墨汁般的中藥湯,邊遞給我邊說:「鰻魚可以吃,可是中藥藥性比較強,小孩不要喝太多。」等我接過碗,母親也幫自己舀了一碗,還倒了一些高粱酒在碗裡,頓時香氣撲鼻,原本空氣中的鮮魚香味,又多了高粱酒的香甜,我眼巴巴看著她的碗,也好想喝喝看,母親只是微微笑搖著頭拒絕。她就著碗喝了一口湯,雙眼微閉,兩頰慢慢浮現出紅暈,嘴唇也像抹上胭脂,有種滿足的喜悅,我從來沒看過母親這麼溫柔愜意的表情,平常工作過勞的母親常常一臉寒霜,但現在的她是這麼樣的溫暖。我也喝了一口熱呼呼的湯,哇!一股暖流一路熨過身體裡的每個器官,身體立刻暖和 起來,母親笑吟吟看著我,讓我有些害羞。門外的冷風還在低吟,但屋裡暖烘烘的,只有母親和我窩在那裡,小小年紀的我醉了,醉在香氣滿溢的溫暖角落,醉在母親美麗的笑靨裡。 至今,冬季給我的感覺一直是溫暖厚實的,雖然隨著全球氣候的變遷,金門的冬天不再冰寒如昔,然而不變的是母親給予我們的愛與關懷,以及寒冬中這些暖香的回憶,依舊溫暖我的心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