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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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搬來都馬村那年冬天,他發覺排尿困難,而且帶血。他跑去醫院泌尿科化驗、檢查,醫師診斷為攝護腺肥大症。病癒後,他埋首種菜、養雞。生活簡樸,無牽無掛,他真像陶淵明筆下桃花源的子民,對外界事物茫然不曉。 那天,趙鐵元到都馬村作客,曾勸他找個對象,他一笑置之。回家後,老趙把高樹的生活近況,寫信告訴蒲月紅。半月後,老趙收到回信。 鐵元: 收到來信,知道高樹近況,甚慰。為了不打擾他的寧靜生活,我暫時不寫信給他纔好。我獨居四十年,深知單身漢心理。直白地說,過去我一直想念你,想念高樹,但等你們二人走近了我,我反而覺得有些膽怯而疏遠,這大抵是近鄉情更怯的緣故。你也不必向高樹索取照片,那是年輕人的舉動,看見了你,等於看見了高樹,他跟你身材、面貌差不多。當年在北朝鮮時,我初次遇見他,便恍似遇見了你。否則,我咋會喜歡他?一笑。 大娘身體很好。你送給她的檀香木佛珠,她愛不釋手。她有一次對我說:這一輩子能夠再看見兒子,她已心滿意足了。 祝福 月紅 那年中秋節,「龍門小吃」推出別具風味的粵式月餅,當日傾銷一空。趙鐵元特地留了一盒,中秋晚上趁著皎潔月色,開車子趕往都馬村探望高樹。臨行前,詹喜燕得知此事,便央求隨同前往。名義上是欣賞南勢溪的月色,實際上她已很久沒跟老趙上床,如今纔得直淌口水。趁著秋高氣爽的夜晚,效法《西廂記》裡的崔鶯鶯,和心愛的男人花前月下,無限纏綿,重現「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的愛情畫面,那是何等美妙的幽會! 車子駛近小格頭,詹喜燕靈機一動,提出建議: 先去坪林露營,看月亮,再去都馬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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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府短詩三帖
〈一〉●回答 敲著您緘默名字 潮汐回答 那些走過又來的蔓延 我俯身拼湊索求的旁註 釀著任性繁衍 像我凝霜撥弄的喟歎 喋喋的一生 〈二〉●幸福 這裡很靜。只有孤獨 陽光輕輕的敲開神的後裔 幾滴落葉。窗影浬槃 旅人和侍者。低低的姿勢 像草原裡的赫波士 鋪展自己微微的召回 關於愛。或一首詩的火光 在這短短的二月。某一天。午後 我與家鄉的住所調情 戀愛著庶民的秘密幸福 〈三〉秋詞 遠方節令亂詞。落落秋聲 吹漫九月口沫黑黑身影 擱淺。潰堤的回音療程 像歧錯時空。一則彎曲童年 蹲在風乾黝暗的亂世小徑 回眸垂老柔軟的記憶 那些乘載煎熬眨眼夢境 爬滿四壁噴湧的未梢軀身 悄悄滑過冷冷五十風月 盤旋與躡伏。不眠靜息 聽馱著的一枚一枚哭笑 小小聲。小小聲。我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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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魚的智慧與美麗
去(2010)年10月中旬,有一天晚上到山后聚落辦工程的施工說明會,特別提早到,以便可以先和鄉親多一些溝通的機會,那時幾位鄉親聊天中,談及最近大家都忙著抓石居,就是一般所稱的章魚,我因為對生態充滿了興趣,所以便提了好幾個問題:那要怎麼抓?是用陷阱嗎?還是用什麼工具?鄉親七嘴八舌的搶著分享,原來有用陷阱抓,也有用工具,也有徒手抓,並且告訴我,章魚喜歡躲在石縫裡,而且只有從料羅一帶到山后的海邊才有,同時說一到立冬之後,就沒有了,因為金門的諺語:立冬,走空空。我如獲至寶,隔天上班便逢人就分享,原來秋天的海邊是章魚的產季。 前幾天遇到梅姬颱風來襲,我在家整理舊報,意外讀到前(2009)年10月16日的金門日報報導抓章魚,標題是:秋風起 捉章魚,內容說位於南石滬礁岩區,每當海水退潮時,就可以看到當地居民撿「海貨」,人手拿著一根細細長長的竹子,站在水中尋尋覓覓,見到礁石縫隙就往裡插,原來他們是在捉八爪章魚,每隻約半斤重,大的有二、三斤。從這篇報導我又理出了一些訊息,因為報導有照片,所以看得到民眾手上有長長的竹竿,從文字的敘述,明白章魚的生活習性喜歡藏於岩石縫隙,而且也是秋天的季節被報導的消息。只是有些疑問的地方是報導中寫的地點是南石滬礁岩區,不知是否指金門后湖、昔果山海岸一帶,如果是,那山后鄉親所敘述的章魚只生活在料羅至山后一帶的海邊,又有些不同,這些仍值得再探討。 記得有一次和女兒到台北國立中央圖書館看書,中午為了方便就在附近的餐廳用餐,女兒選了一款「義大利墨魚麵」,那時餐食端來時,墨色的麵讓人印象深刻,女兒特別分享我一嚐其獨特的滋味,以前母親在時,買了海鮮之後,我常動手幫忙處理,那時總把章魚、小卷、墨魚的黑煙取掉,如今卻意外品嚐其美味,以前處理這些海鮮時,印象深刻的是牠們眾多的腳,是我特別要高度挑戰的,因為每隻腳上都有所謂的「吸盤」,上面總會沾有泥沙或黏液,要十分的費神、費功才能大功告成,卻從來不知道章魚的生活風貌,尤其前一陣世足賽八爪神算德國的「章魚哥保羅」神準的功力讓全球為之瘋狂,於是章魚引起我濃厚的興趣。 章魚又叫石居、八爪魚、坐蛸、石吸、望潮,為軟體動物門、頭足綱、八腕目,食物為螃蟹、魚、貝、龍蝦等,科學家實驗發現章魚具有學習能力,研究人員把食物放在有蓋子的瓶子中,章魚會先打開蓋子,再享用裡面的食物。根據研究,牠是公認無脊椎動物中智力最高的一種。原來牠有如「變色龍」一般,遇到危急時,瞬間即可把體色變換成跟環境類似,達到偽裝的效果,原來控制這些體色變換的,竟是牠的腦。 章魚的棲息環境一般喜歡隱匿在岩礁的縫隙裏,而且會選擇在三更半夜,搬石頭來築巢,集體合建的章魚建築更是非常的壯觀!有章魚城或章魚之家的雅稱哦。 在章魚智力的表現中,研究人員曾觀察到章魚發現大牡蠣,牠會裝著若無其事,不動聲色,在旁邊默默等待,非常的有耐心,一直等到毫不知情的大牡蠣打開殼的一剎那,章魚便像飛梭一般,咻!馬上把早就握好的石頭扔進去,這樣一來,大牡蠣就沒辦法把外殼合攏,自然章魚就賺到美味的一餐啦!章魚於是慢條斯理地把鮮美的大牡蠣給吃了!原來章魚不但會等候時機,同時還會使用工具,章魚會在吃完牡蠣以後,再把自己塞進牡蠣的殼裏,這樣來證明牠喜歡居住在縫隙裏的習性。據說日本的漁民,就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利用章魚喜歡鑽縫隙的習性,將綁著陶罐的繩子扔下去,晚一點等章魚鑽進陶罐裏,就可以把繩了拉上來,享受豐富的收穫了。印度的漁民則選擇用大的海螺殼來「引君入甕」。 章魚也像偵察員一般,會利用牠那感覺靈敏的「八條觸腕」,觸腕其實就是牠生命最佳的守護員,據研究指出,每當章魚休息的時候,一定有一、二條觸腕在守護,輪值的觸腕不停地向著四周移動著,警惕著隨時可能發生的「敵情」,如果遇到敵人觸動了它的觸腕,牠會立刻把濃黑的墨汁噴射出來,用以保護自己,並趕快逃命。墨汁噴了之後,30分鐘之後,立刻儲滿新的墨汁,牠的觸腕也具再生能力。 寫到這裡上網,意外的讀到德國的「章魚哥保羅」於10月26日過世,根據法新社的最新報導,去(2010)年世足賽因為神準預測比賽結果,在全球一夕爆紅的章魚哥保羅,德國水族館在10月26日晚間證實,「章魚哥」已經過世。德國水族館表示,他們一大早準備開門營業時,意外發現「章魚哥」已經死亡,這隻紅遍全球的章魚,去(2010)年世足賽,因為連續精準預測8場賽事的比賽結果,因而聲名大噪,世足賽結束後,章魚哥的廣告邀約不斷,還有賭場捧出巨資,希望牠重出江湖再當「半仙」,不過都被水族館回拒。 2008年出生的章魚哥,去(2010)年已經2歲多,一般章魚壽命只有3歲,水族館表示,章魚保羅是自然死亡,離世時相當平靜,不過水族館工作人員得知消息,都相當難過。金門是一個海島,四周是海洋,幾年前,曾有台灣來的朋友,我和先生帶他們到位於古崗的金湯港欣賞美麗海景,同時撿拾貝類,當他們來到海岸,走在沙灘上,在岩礁處見到豐富的生態,驚呼:金門真是太美好了!希望和大家一起來分享金門,更希望大家一起來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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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煙火﹐天上明燈─連水淼《首日封》讀後
染上了詩癮的人,只要詩心的觸角碰到了外物的刺激,縱在嚴冬的三更半夜,也會瘋子般的從床上爬起來瘋幾行過癮。資深詩人連水淼的第八本詩集《首日封》裡的一二八首詩,大概也是那樣乘興揮灑地「吐」出來的「絲」吧? 《首日封》計有九個單元,即:「陪你向前」、「台北采風」、「旅紐詩抄」、「雲與蝸牛」、「落葉共傘」、「生活履痕」、「寰視地球」、「混聲小唱」、及「無念無住」等是。在內容方面,籠統的說,都是些包含國事、家事、天下事在內的「身邊瑣事」。惟其是「身邊瑣事」,所以,讀起來便像是在讀自已的「家務事」一樣,既親切又熟悉。如「輯一」的親情;「輯二」的台北街頭掠影;「輯三」的海外見聞及生活點滴;「輯四」的台北生活零縑;「輯九」的禪思佛想;以及其餘各輯裡的中外天災人禍、個人嗜好、兒女親家、身心健康、身外物等,可說都是人人耳熟能詳,且人人有份的「公共財」。例如<戒煙>中的「我戒了五次/最短三天 最長十七天/前四次是煩惱又起/最後一次是實在太無聊」,這不是老煙槍們戒煙的「經驗」之談鳴?又如<代天巡狩>中的「神明們 請上達天聽/平民百姓 只祈求風調雨順/不再走山 不再土石流/拜託 拜託/千恩 萬謝」,這不是當前全世界的平民百姓共同的祝願嗎?再如<玩伴>的首節:「親我 濡我以沫/把我的耳朵 化成小池塘/悠悠然地 游來游去/你的小舌頭/是一尾活蹦亂跳的魚/搔癢我的快活」,這不是無數的阿公/阿婆們含飴弄孫的快活寫照嗎? 詩歌不離人間煙火,但人間煙火也有燒錯地方的時候,所以,有時也需要一盞明燈來指引迷津。例如<砌砂>: 夕陽很美麗 黃昏有情趣 * 用海灘上的一堆砂 砌成 濃縮的小小金字塔 我願是最底層的一粒砂 結伴 把你撐高 撐高 讓你捕捉藍天的雲霞 * 別怕: 風來的時候 我會更加用力撐住你 只是 高處的你 是否需要加件大衣 這首詩,情節明快,音樂性很強。然而,卻不是一首純粹描寫黃昏海邊玩砂雕的浪漫情景的詩,而詩中的「你」也不是那個「小小的金字塔」。因為,詩人在<陪你向前--寫給吾見連勝>中說:「在澳洲工作半年 就/堅持返台創業/一千萬台幣 對我們來說/是一個負荷/這麼大的風險/你堅持要冒險」。 所以,這是一首描寫詩人對愛兒創業的支持、鼓勵、期勉及提醒防患未然的詩。有形而下的人間煙火,也有形而上的天上明燈只是詩人採取了借景寫情的暗喻手法,不容易看出真相而已。 詩的開頭,詩人化用了李商隱的「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來抒寫自己並不「惆悵近黃昏」的怡然心情。接著,以在沙灘上砌金字塔的遊戲,暗喻聚沙成塔的湊足「一千萬」資本,支持愛兒的創業。「我願是最底層的一粒砂/結伴 把你撐高 撐高/讓你捕捉藍天的雲霞」,這是多麼貴重的奉獻與願望。雖然,「一千萬」並不是個天文數字,但也未必是「九牛一毛」之輕。那筆留著養老的錢,能那樣豁「捨」出去,則全在一個「愛」字(孺子可教也是原因之一)。而第三節前半的鼓勵,實比「佛渡有緣人」更溫暖、實在百倍。最後那句「高處的你 是否需要加件大衣」,表面上是化自蘇東坡<水調歌頭>中的「高處不勝寒」,提醒愛兒當了「頭家」後「要小心著涼」。但更深一層的意義,應是提醒愛兒:生意做到「攻頂」時更要小心,寧可有餘,勿貪不足。「出頭天 不如彎下身子/放下就好」(<放下就好>)。因為,商場如戰場。戰場上沒有常勝將軍,商場上更多的是「樓起樓塌一瞬間」的景象。詩人已從商場上「見好就收」,故有此類似「老二哲學」的殷殷期盼與叮嚀? 所謂「老二哲學」,其實就是「不敢為天下先」的「老子哲學」。雖然,筆者無法肯定詩人的字典裡有「老二哲學」這四個字,但他在<詩思--悼念父親>一詩中說:「您留給我這麼多『水』(意指『水淼』)」。而「水」,正是「老子哲學」中一個重要的元素,如「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等是。再者,詩人在<剝皮酒店>一詩中,就曾引用《老子》的「天下之至柔 馳騁/天下之至堅」,來暗喻酒店女服務生柔能克剛的厲害。另外,從「輯九」的詩中,也不難知道詩人對老、莊、佛都有鑽研,心中便不可能沒有類似「老二哲學」的蘊藏。加上台灣在「經濟起飛」時,「老二哲學」曾在工商界傳誦一時、或也對詩人有所潛移默化的影響吧? 類似<砌砂>中那種「老二哲學」意境的,還有一首<烏龜>: 隨時住在堡壘 頂著銅牆鐵壁 水陸兩棲 移動地球 * 不是時候 寧可縮頭 要出發了 先探探頭 * 慢 才不會出錯 穩 一寸一寸把握 無爭 誰人傷我 守住氣 長壽 這首詩中的「造型」,可不就是詩人當海軍陸戰隊員時的「形象再版」?海軍陸戰隊是不冒進的,他們「不進」則已,「進」則必像「六壯士」那樣,有驚天動地的「取」(獲)得。雖然,我們常以「縮頭烏龜」來罵人,而詩人卻說:「不是時候/寧可縮頭」。這是標準的「烏龜哲學」,但也是「老二哲學」。而「無爭 誰人傷我/守住氣 長壽」,便是《老子》「天之道,不爭(指強出頭)而善勝」的演繹了。至於「慢」和「穩」,更是「不爭之德」。如「龜兔賽跑」的寓言,便是這種「慢、穩」精神的發明。所以,「烏龜哲學」是一種講究「大智若愚」的、有節制的、內線作戰的、以守代攻的防禦態勢(刺蝟和眼鏡蛇便是如此)。儘管是原地不動,機會來了時,頭一伸,口一張,便戰果輝煌。所以,「老二哲學」是要取得一定程度的成功,並見好就收,保持戰果,以便迎接下一回合的戰鬥(人生無處不戰鬥,應付意外也是一種戰鬥)。這個理念在<蝸牛>一詩中也可體現: 背著房子上路 帶著希望 一步一步 誓言要把地球 點上 一個點 宣示主權 蝸牛,步幅比烏龜小多了,速度更慢,但詩人給他賦予了一個「我思 故我在」(<松>)的「誓言要把地球/點上 一個點/宣示主權」的存在意識。雖然,蝸牛的那個「點」,小得像個「逗點」,但就蝸牛來說,也是一種「有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靴」的「夠了」。這種「夠了」,也就是詩人在<觀自在>一詩中「但求走在中間」的一種「知足」。因為,海裡的魚是抓不完的,如果抓得完,就更要留些給別人去抓,才不會遭到別人的妒嫉或攻擊。所以,詩人又有「放下就好」(見前)的思想。這大概就是詩人何以要在<砌砂>一詩中,提醒「高處的你/是否需要加件大衣」的緣故吧? 綜上所析,可知(砌砂)一詩,大有傅大士「僧衲、道冠、俗(儒)履」(三教合一)的味道。甚至是詩人「精神自救」的內心世界的「代言」。其他如<烏龜>、<蝸牛>、以及「存錢置產預留退路」(<上班>)、「靜 才能生定/定中前進 才有/連勝」(<陪你向前>)、「不求 劃破雲天……但求 斬斷自家」(<終於>)、「若無閒事掛心頭,日日都是好時節」(<禪悅>)、「蛻變的 不死的/硬頸精神 斷一次頭 出一次頭/一畋韭菜 一道命脈/有根就可以相傳世代/台灣韭菜 開滿/世界舞台」(<韭>)、「中年 很多事開始看透/厭惡打腫臉充胖子/我把閃閃發光的勞力士/故意流當 半賣半送送走它」(<手錶>)、「你漏你的油 我發我的財/滿腦肥腸的油商/仍在各地猛吸黑金/仍在拜金 仍在揮金/有錢就可以把口堵住/抓漏 從預備金支出」(<抓漏>)、「別以為 它只是個不起眼的/水龍頭 一旦它壞了/你會跳腳--/沒水 怎麼生活」(<水龍頭>)等,都是這個「代言」的註腳或補充。(按:也有不少絃外之音) 畢竟,儒釋道三教的最高境界都是一個「道」字,而且是「善道」。雖然,詩不必特重「天上明燈」這類的「功能性」,但詩中的「功能性」往往是不請自來。只是,在舉世滔滔爭相競搶「第一」的今天,詩人這帖「老二哲學」的清涼劑,是否能讓那些滿頭熱的追逐者「降火」,那就要看各人的緣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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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十二歲的妳,已經擁有四個小孩,那是不知節育的父母陸續生下的弟妹。 為了餵飽這些小孩,妳的雙親努力工作。妳的父親是一名資源回收者,同時也是一名賭徒和酒鬼。資源回收其實足以養家,卻不能填補父親貪賭的心,妳的母親很認份的去工廠上班,而妳,趁著空檔也學著父親去資源回收。妳不愧來自收集破爛之家,天生練就一身分辨各項資源的本事,銅線鋁罐是資源回收者眼中的金銀,妳輕易便可分辨出來。塑膠紙類積少成多也是一筆小財,意想不到!妳的小小舉動,常常救了全家的胃,妳像母親一般的照顧弟妹,適時提供全家食物,但,這並不能滿足父親。妳的父親希望妳可以創造更多經濟奇蹟。 鄰居一位剛滿十八的姐姐,底下也有四名弟妹要養,她的母親將她送入板橋一間酒家,妳的父親知悉後,也做了同樣的安排,不過妳的年紀還太小,頂多只能送茶水遞毛巾買檳榔,這些工作的小費,往往超出一名女工薪水的四、五倍,但妳賺的越多,父親就賭的越大。 那時我們還未認識,一直要等到六年之後我們才會相逢。 彼時十二歲的我,命運比妳好一點。放學回家後,我和姐姐駕著三輪車到一公里外的社區收集餿水,待車上兩大鐵桶幾乎滿溢再小心踩回家。為了趕快回家,我總是在三輪車後努力的推,有次車速過猛不慎翻車,餿水噴濺路人,我和姐姐被路人罵,罵的比餿水還臭。回家後,我和姐姐會仔細將餿水內不能吃的垃圾撈出來。假日我還會獨自清理豬舍,順便幫豬洗澎澎,那幾十隻豬就像我的小孩,每當母豬生下仔仔,我總是驕傲的抱著牠們四處亮相,因為我的父母也和妳的父母一樣忙,而我又和姐姐不和,所以,那些豬就是我的家人。 我不用像妳一樣去十二歲小孩不會去的酒家工作,但我卻必須去十二歲小孩不太會去的菜市場賣菜。 我那只有三分鐘熱度又喜歡創業的父親,不但把養豬的工作丟給我,還種了一大堆蔬菜要我載去市場賣。不專業的父親種出來的蔬菜硬是比人家小一號,還坑坑洞洞,菜葉上經常有蟲橫行。從九歲開始,我,一個人,用那輛載餿水的三輪車載蔬菜去市場賣。剛開始無人光顧,我只好哀求經過的婆婆媽媽幫忙!後來她們甚至成了我的忠實顧客。假日上午,我的菜總是早早售罄,然後我會拿著賣菜錢去換魚肉蔬果,剩下的再交給父親。 以前的我,不知何謂零用錢,只知道家裡有工作就去做,若要錢,就像妳一樣,自己去垃圾場尋寶。那時我還不知道妳曾在垃圾場打滾過,並用那些錢貼補家用。我從垃圾場得來的錢,大都用來買零食,我最喜歡吃昂貴的豬肉乾,那一片薄薄正方形半透光的豬肉乾,往往要用一整個月的破爛來換,我總是捨不得吃,嚐一點就小心包起來,藏回枕頭下,以免被姐姐發現! 妳一定不會像我這樣,妳有甚麼都會拿出來分給弟妹吃,妳幾乎搶走妳母親的角色,妳對弟妹們實在太好,以至後來他們人生有何大事,總是第一個徵詢妳的意見,遺憾的是,他們發生問題時,也老是找妳救火,即便妳後來出嫁了,妳的代理母親角色仍在,這引起妳丈夫極大的不快。 妳在板橋的酒家工作數月,久久才回大龍峒的家一次,那時交通不便,搭公路局一趟要兩元,來回要耗掉四小時,所以,妳父親要錢時,常常請人騎車載他來板橋。那時的板橋是怎樣的光景?四十五年後,妳站在縣民大道和南雅南路交叉口,興奮的指著南雅南路一段最後一間三樓洋房說:「就是那一間,它就是以前的白宮酒家。」四十五年前的這棟建築物,是間兩樓半的房子,那間半樓的屋頂還是用茅草搭的。過了白宮酒家後的南雅南路,人煙稀少,大多是水田、竹子…。忽然間縣民大道在震動!我們相看幾秒,同時意會到有火車正在底下通行,往樹林而去。火車讓妳想到從前,當縣民大道還是鐵道,在白宮酒家放假時,妳們一群姊妹淘會相招到鐵道下的南仔溪現在改名叫南仔溝的水裡摸蜆。 這條連接板橋與樹林的南仔溪為何會變成南仔溝?以前住在南雅南路的人若要走捷徑去樹林,便是算準火車不行駛的空檔,一鼓作氣向火車借路狂奔過去,跑到對岸往往需時十五分鐘,那是南仔溪兩岸老一輩居民共存的記憶。清澈適於玩水,以及豐碩的魚蝦蟹蜆、更是在地與異鄉人無法忘情的大自然恩賜!從前的南仔溪,開闊如一大河,現時的南雅西路一段39巷29號竟是它邊界的樓梯,如今南仔溝與昔日的邊界已有百公尺之遙,若彼岸也是如此,那四十五年後,南仔溪腰圍就瘦了兩百公尺,為什麼會這樣? 昔日林家第二代,板橋便是魚米之鄉,後人更從大漢溪引水進南仔溪,讓南仔溪水源增加,灌溉功力也跟著大增,如今,板橋的繁華僅在台北市之後,從板橋新穎高聳的建築群後的影子看過去,已看不到昔日米倉的痕跡。 農地紛紛變身建地,水源不再被重視,如今的南仔溪,像個縮水的老人,躲在環河道路高架橋下,緩慢的流著,在月光下,孤獨細數著往事。 四十五年後的妳,有點感傷的站在南仔溝旁,難以置信昔日遼闊如大河的溪流,會成為今日的溝渠。一度,我誤以為妳看見的是自己的人生。十二歲在白宮酒家的妳,因差點被強暴而自殺,卻沒成功,尋死的舉動讓妳離開那個是非之地,然後妳進入一間車螺絲的工廠,三年後,也就是十五歲,妳嫁給了大妳十一歲的陌生丈夫,進入一個錯綜複雜的大家族。 十五歲的妳,日日總有做不完的家事,一天僅能睡上三、四小時,於是,妳不顧夫家的眼光,到外頭找了一份喪葬西樂隊的工作,藉以逃避龐雜的家事和難以釐清的人際關係。這個舉動讓妳的公公非常不高興,每當妳要去上工時,往往以三字經伺候。 妳沒有辦法!妳沒念過書,不識字,夫家生活壓力很大,娘家又需要妳的金援。而十五歲的我,正值叛逆期,我不是女生,沒有人可以逼我嫁給誰,也沒有人可以逼我去賺錢,一切都是出於自願。我等著國中畢業,趕快進入工廠賺錢,因為我那不善理財的父母,已經快走投無路了!基本上我的人生還算可以,只是父母頻繁的爭吵很令人心煩。 過了一年,十六歲的妳生下第一胎,是個女兒,沒多久妳們便分家了,妳終於逃離那個複雜的夫家,可是娘家的人卻靠妳越來越近,妳的丈夫非常厭惡妳娘家的人頻繁往來,卻又無可奈何!妳成了丈夫與母親間的夾心餅乾。而十六歲的我終於畢業,順利進入工廠工作,當時月薪六千,晚上則在高職補校上課。我每月給母親五千,剩下的就是我的食衣行娛樂和學費,我必須非常節省才行,花任何錢都必須沙盤推演。 直到十七歲父和母爭吵,父說:「妳兒子賺錢都只給妳…」母說:「那一點錢,你要就拿去…」。聽到這句話,我從此不再給錢,我將錢存入我的秘密帳戶,一直到當兵,我存了十九萬。 而妳,十八歲那年懷了第二胎,九個月時,和丈夫吵架後,灌了一瓶毒頭蝨的藥,急診時,醫生看妳大腹便便,不敢幫妳灌腸,於是準備了一大臉盆的藥水,要妳邊喝邊嘔,妳沒想到!救命的藥居然比毒還難喝。一個月後,孩子誕生了,是個健康的男孩,這是我們初次見面。 妳,我瀆職的母親。妳似乎忘了自己還有兩個小孩,妳一直擺脫不掉當弟妹母親的角色,以至於把自己婚後的角色演得亂七八糟,害妳的兒子我,也被迫複印妳從前不堪的生活。認識妳十八年後,我高職畢業了!四年後我從海軍陸戰隊退伍,一舉解決了妳和父親龐大的債務,表面上看似不在意的我,內心其實是有陰影的,直到我四十歲那年,和妳,我的年輕母親,一起攜手走過妳的從前。偶然的機會下,和妳一起站在板橋的南仔溝旁,聽妳娓娓細訴兒時往事,我的陰影才漸漸淡去。 和妳比起來,我幸福多了!認真說起來,我們都是那個年代的受害者。 那一夜,在月光下,我和母親無言佇立南仔溝久久,看著遠去的溝水,一直流一直流一直流……,我知道有些難以鬆動的過去,在無意間,似乎被南仔溝水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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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2010
亞洲周刊的書介 又一日,聯文興奮的來電告知,華人閱讀的雜誌─「亞洲週刊」刊載對希望不滅一書的書介。電話中又加重語氣說:「妳的書介佔了整頁滿滿的篇幅,其他2本印刻出版的只是小小的一角。」作者鍾先生雖然不識其人,從文中可了解,他對金門背景的用功與著墨的深入,確切的寫出我這金門遊子的心聲。引述其中一段如下: 「看到《希望不滅》的封面,尤其看到作者寫著「一步又一步,一國又一國,一洲又一洲」,再隨便一翻,書中滿是作者到各地所拍的照片,本來以為是跟村上春樹同一類的旅行文學,但後來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作者是金門人,這裡流滿從父祖輩開始就不斷跑到世界各地謀生的濃厚傳統。老一輩的金門人,跟廣東、福建一帶沿海的居民一樣,即使在海外落地生根,仍然不忘金門是他們的根,當年賺到錢的金門人,都會把錢匯回家蓋祖屋,即使這輩子也沒回過老家看過新房子一眼,但這個心就是不死,即使在「八二三砲戰」〈中國大陸稱「金門砲戰」〉最激烈時,平均每平方公尺(比一般家庭的大門還小)土地就遭遇四個砲彈轟擊,但現在仍可以看到許多當年老僑民留下的房子,就知道當初有多少這種「衣錦還鄉」的故事。也反映出,金門人即使是遊子在外,心靈上的歸宿仍然是自己的老家。這種金門人的命運與個性,全都反映在作者身上。 不過「家」有兩種意義:一個是地,家之所在;一個是人,家之所繫。作者沒有明言書名上的「希望」,但她從自己的父親的身上所傳承下來的樂觀對抗逆境的態度,也同樣想要傳承給自己一對兒女,也許這就是希望不滅的原因吧。 洪玉芬有著金門人愛出洋經營的基因,他目睹新興市場人民的強烈企圖心,對自己下一代的競爭力感到憂心。」 晚安,2010 奔波的2010,串起的生活點點滴滴,叫我如何不〈偷心暗胸〉(小時候母親語,其意是處心積慮。)的持續書寫。將熄燈號的2010,猛然發現,所有的角色扮演,原來只維繫在傳承的意義與價值上,而我的文字書寫即是努力的寄託在這二字的詮釋。 學生時代,死黨都知道我的毛病;說好聊天聊通宵不睡覺的,但是第一個陣亡沒聲音的人總是我。所以,在未道晚安之前,請容我撐著眼皮寫兩個小信與我親愛的兒女說說話。 之一 這幾年的旅行好像是逐月之旅。往西行,月亮高掛,時差自一個小時、二、三…甚至七個小時,整個航程一直往有月亮的天際行走,直到黎明,天色仍一片漆黑,才見陸地。 這次航行也是。子夜的航班,在香港自飛機滑行出閘口就一路昏睡,太累之極。 直到飛機著陸名喚「多哈」的機場,在接駁巴士往入境大廈上,才猛然驚醒,不能再佯裝沒有感覺,不能再佯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必須抓住心情與你們說說話。 這一趟接駁巴士足足超過五分鐘以上的車程。這時整個人才驚醒過來,感覺卻有排山倒海的翻覆過來。 為什麼五分鐘的車程?因為整個機場在重蓋,換句話說需要繞道五分鐘以上的車程的機場是一個不小的範圍。 多哈?卡達的首都。卡達?GCC波斯灣產油國家,彈丸之地的小國。以前在世界市場的開發上,沒把它放在眼裡過。但是,這幾年,它卻來勢洶洶,瞄準杜拜,逕自發展出一片天。 怎麼說呢?飛機一架一架的買,航線一條一條的開,清晨時段起飛的航班至少有二十來班。每年最佳的航空公司的票選都有它的份,每次的路過每次發現它的變化,雄心壯志朝向波斯灣產油國家的教育、醫學、科技為中心的首善之國。 當今,多少大城市的機場已改頭換面,個個國家在不斷的改變,以求國際舞台競技演出。就像多哈,終年的高溫,其野心壯志一如它的天氣,熱力無比。 想起台灣的中正機場,開始嚇冷汗,為你們這一代。思及此,不禁為你們擔憂起來,拿什麼跟人家比呢? 之二 道晚安之前,需帶著一顆今晚將有美夢的期待入眠。因此這個故事,非關動物,是關於美夢成真…。 肯亞,東非,野生動物的故鄉。主人說每年八月份是動物的大遷徙,場面壯觀,才是造訪的季節。但是,夏日未來臨,我便急急上路。 與主人約好星期日造訪,是希望雙方都不被任何電話或外務打擾,能夠有個專心且完整的商談。沒想一抵主人家,馬上即被他美麗的房子給迷眩住了。 一下子彷彿忘卻此行的任務,趕緊打電話回飯店吆喝同伴來,裡裡外外,把這一棟特殊的房子參觀個夠。 就像美國建築大師萊特設計的落水山莊(Fallingwater)地景建築,住宅臨溪而築,周遭視野讓房子看起來像是自然的一部分,有其特色。主人說他的房子就是萊特大師所屬的設計公司的設計團隊完成的,建造歷時八年之久,花費金額難以計算。 這房子沒有像瀑布上的房子,座落在水上。倒像歐洲莊園般被矗立擎天的大樹,宛如扇子般高高屏立在房子的後方。一進大門,觸目眼簾的是一棟交叉弧度造型的花園別墅,再仔細一看,與房子有關的一切,盡是大大小小,還是大大小小的交叉弧度造型,這造型一眼可辨認出自雪梨歌劇院建築的特色。但是,雪梨的弧形只有一個,這房子的弧形卻有無數個,數都數不完。 舉凡房子外觀,大門門框,大樹森林,庭院,房間,廚房,餐廳,窗戶,健身房,游泳池,甚至家具沙發、椅背、櫃子,小至用具,無一不以特有的交叉弧度造型披覆、呈現著。 各個大大小小的交叉弧度,為數眾多,看似複雜,卻又呈現一致的美感。總的講,房子要訴說的是不是昂貴、華麗,而是令人感覺房子本身就是一件特殊的藝術品。 除了建材的講究,裝潢的注重,甚至小至主人家每日吃食的麵餅皮,都要專設一間有交叉弧度造型的小房間,內設室溫合宜的碾麵粉機,好每日碾出最新鮮最芳香麵皮。 這房子,看得令人瞠目結舌。驚奇與驚叫聲,連連不絕於參觀者的口中,又忍不住喃喃低語:「這該電視媒體來拍攝的。」 耳尖的主人聽到了,回說已婉拒了多少新聞報紙電視媒體的採訪。 參觀者開始好奇主人美麗特殊的房子,是否來自先人家產?主人搖搖頭,十六歲自貧窮的印度離鄉,渡紅海而來,身上只有500元(忘了是什麼幣別,不管任何幣別它都不是一筆大數目。)年輕的時候,長長的時間,永遠維持一天同時有三個工作在做,一心一意就是想要擁有一棟漂亮特殊的房子,他說:「work hard」(辛苦工作),一點一滴的奮鬥,一直到現在62歲。 對了,主人的外號叫「Mr. excellent」(優秀先生)。那是每當他與人談話,等對方講完,他都會以高揚的音調稱讚對方:excellent!令聽者十分舒服,因此而得名。 我就想,優秀先生的成功,不知是否由於他的樂觀態度,或是他的成功導致他的樂觀?大概前者成分居多吧。 不管如何,優秀先生教了我,原來,美夢是可成真。 晚安,2010。(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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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他滿腔熱情寄託在中國人民解放事業。瀋陽解放,高樹投筆從戎,參加了人民解放軍文工團。他的歌聲渾厚悅耳,在工廠、農村、車站和礦山,受到廣大工農群眾的歡迎。後來,高樹隨軍越過鴨綠江,他的歌聲也在抗美援朝志願軍的行列中飄蕩。 臺灣北部的冬季,陰冷而多雨。高樹最愛站在泥濘積水的大操場,看那個穿軍裝的女兵教唱歌曲。看見她,便讓他想起蒲月紅。那個漂亮的帶有幾分野性的女兵,領導他們唱罷「打倒餓狗(俄寇),反共產」,唱罷「莫等待,莫依賴,包子(勝利)決不會天上掉下來。」接著,女教官在群眾鼓噪中,引吭高歌: 啊,美麗的寶島, 人間的天堂, 四季如春呀 冬暖夏涼。 聖地呀好風光。 阿里山,日月潭, 花呀花蓮港。 椰子樹,高蒼蒼, 鳳梨黃呀香蕉香…… 觀光的好地方。 高樹沈浸在這亞熱帶氣息的歌聲裡。他的新生活將在這兒開始。臺灣風景美麗,林木蔥籠,他去過阿里山、日月潭,也到過歌曲中的花蓮港;春華正茂之年,他曾在澎湖、彰化、屏東等地,渡過了人生的金色歲月。他退伍後,搬進了都馬村,過起真正的解甲歸田生活。若不是趙鐵元來造訪,他幾乎已忘卻人間尚有一個曾喜歡過他的女人。當年,在北朝鮮戰場,在「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嚴肅環境裡,他和蒲月紅祇是接吻擁抱眉目傳情而已。這就是他們的戀愛。為了這純潔的形而上的戀愛,高樹竟然一直過著單身漢生活,連他自己也覺得荒謬可笑。 年輕時,高樹是一個身材魁梧、英氣瀟灑的男人,他有藝術氣質,對於女人具有一份獨特的吸引力。但是,喜歡他的女人,他視若無睹,退避三舍;他所喜歡的女人,對方卻瞧不起他,甚至討厭他,這便是他迄今未婚的原因。客觀地說,蒲月紅那個揮不去的身影,對於他成為單身漢具有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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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2010
懷抱一個夢想 自小,幻想與夢想都分際不清,至今仍是。 依稀記得,冷颼颼的大冬天,木麻黃哭號穿過黑夜來到黎明,操場上卡其色的制服,青澀的三分頭與西瓜皮的清湯掛麵,直挺挺的站立著聽訓,升旗典禮台上師長冗長的演講,沒有要馬上停止的意思。這時,在台下的我最常做的一件事,總是幻想一些劇情來打發時間:或是西遊記,或是安徒生童話,不變的情節總是有個身影,武功神奇得能夠輕盈漫步在木麻黃針葉林稍。夢幻雖久遠,時間追憶,畫面清晰重現。 及長,剛投身於台北五光十色的職場,工作的意義於個人而言,在提供異鄉遊子的一份溫飽與安定感。不諳世事的血氣方剛,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指著敦化北路上,一幢嶄新明亮的大樓對著同伴發起白日夢來:「你會不會想以後要擁有這樣的一棟大樓。」 同伴用異樣眼神看看我,然後吃吃的笑了。 那意思我懂,他沒說出口的話是:女孩子家做這什麼春秋大夢,嫁人生孩子才是正職。 多少年過去了,靦腆的同伴跌破眼鏡的走入了政治不歸路。台北市多少的新大樓,樓高樓起,當初夢想的那一棟,仍像子夜裡懸掛的星星般,一樣的遙不可及。 到了哀樂中年的現在,光陰的淘洗,生活的磨練,生命的體認,以為夢想已遠離。沒想到依然不脫兒時的劣根性,萌生的種子,在2005初為文「返鄉與離家」,已悄然種下。文字書寫,擲地有聲的四個字,彷彿自我宣誓般,企盼為我生命經驗提供服務,這個夢想依然不改初衷。 回首2010,緊張與忙碌,仍是生活的內容。不停歇的旅行,長時間的投入工作,並不是本業一片榮景。而是時代滾輪至此時此刻,無國界的藩籬撤走,世界各地尋求成本低廉的供應鏈。國際市場上競爭的激烈,歐洲人來了,印度人來了,中國人來了,宛如戰國時代、百花爭鳴的開放的市場,身為在世界民生工業開發算早的台灣,豈能把早早耕耘許久的市場拱手讓人? 生命旅程裡,未來尚不可預期,累積的生命經驗,總是鼓舞著現在年紀的自己應毫無所畏懼。但是,所處的處境關頭,下有青澀兒女要教育,誠惶誠恐。上有八十歲父母雙親與95歲老婆婆,在他們的身上,衰老,這個可怕的影子,正以急遽之姿向他們襲來,除心焦、恐懼且束手無策。 因此,2010因工作、因旅行、因生活,產生排山倒海的情懷,幾至叫人滅頂。形之於文字,是一帖自療與自愉的處方。 最重要的是一股來自他人鼓勵的溫暖……。 「希望不滅」出書之前,金門鄉親我一個也不識,出書之後,同溫度的鄉人,幾度在藝文活動場合裡互動、聚攏,書信往來,竟叫我愈陷愈深。 翁翁,先識其文,再識其人。「柴門輕扣」一文在報端初讀,引起我的驚豔,文字脫俗感人,暗自想何方奇男子有如此文字功力,文中的溫儒敦厚的氣息,恰如其本人。待熟稔,相處如鄰家弟弟般的自在。翁翁除擅書寫遊子離鄉情懷,設計是他的本業,所設計過的書本封面不計其數,已結成「書的容顏」一書問世。 他專業職場的豐功偉業毋須錦上添花多描繪,就個人而言,自相識以來,他所設計的作品小至邀請卡或明信片,都愛不忍釋手,一律收為典藏品。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他與樹清見著我都會說:「妳愈寫愈進步了。」 人,不管活到了幾歲都是需要鼓勵的。不是嗎? 樹清,原是我妹的舊識。認識他以前,偶而看他的文章,總是納悶怎麼搞的,這人文字是不錯,但老寫家鄉的某某某、誰誰誰的事,就文學創作者而言,好像太浪費他的「力氣」。認識了他,才知道原來他為金門日報做事,發現他有一股為人所欠缺的浪漫的情懷,也正因這股情懷,讓他能把文字創作當為畢生志業。 當我重逢文字情人以來,雜讀變更多了。一本他早期作品,發黃的書本─「渡」每日如廁時一篇,(似乎不雅,但是用意是想細細品嚐,不捨一下給看完。)這本書看得佩服他的早慧與才華洋溢。原來早期他已參役大小文學獎,所向披靡,光榮記錄一籮筐。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透過文字的熱情,轉換對家鄉的熱情。他,居然奇蹟式的幫我找到了小學時代的恩師─林文棟老師。林老師對當時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在小學畢業前夕用最溫婉的一句鼓勵的話,這句話令當時的小女孩現在的我,懷抱至今,勇敢的行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相信樹清在文字回饋上,類似的故事情節,比比皆是。 吳鈞堯,也是先識其文,再識其人。他的作品,時有閱讀。真正觸我心弦是「暴民」一文,收錄於九十七年度九歌出版的年度小說集入選作品。記得讀此文時正是旅行他鄉異地,看完再反覆的閱讀一遍。當時腦海中想的盡是六十年代後期從烈嶼上庫村遷台定居三重舅舅一家子生活的場景,那時剛來台北準備上大學,看著舅舅白天開清潔車,晚上兼夜開計程車。而皮膚細緻的舅媽,白天永遠兩三個工作兼著,圍繞的工作無非都是出賣勞力的大樓剛完成的清潔、或幫人拔空心菜極辛苦且報酬低廉的打工,因此兩人胼手胝足養大了五個小孩,一個遠離家鄉在城市邊緣慢慢站立起來典型的故事。當時不諳世事滄桑的我,舅舅舅媽堅毅的影子卻時時提醒我:「妳以後要像他們一樣很努力,很努力。」 吳鈞堯的「暴民」描寫,即是城市中下階層堅毅的生活與小人物面對強勢的無奈,看得我喉嚨哽咽脹滿滿的。 偶然的餐會場合,給鈞堯一本我的書並請他惠賜指導,不敢期待忙碌的作家能有空看我書,沒想到他真看了還給了書評,真令人受寵若驚。其中他一句「增加描寫、減少敘述」讓我走路也想,吃飯也想,這是第一次在寫作上有人指導,突然有茅塞頓開的感覺。 另外他的新作-「火殤世紀」問世,以為是歷史紀事之類的書。沒想到翻開書頁,一口氣讀完,欲罷不能,有些還反覆來回看,感覺他的調子與「描述」。 愈讀愈脊背發涼,彷佛我不是金門人似的,因為汗顏對家鄉歷史的了解之貧乏。 書內的故事按照年代編排,故事背景有些親身經歷,有些聽父執輩隱約提過,更多是我所不知的故鄉的面貌。透過鈞堯緩慢的筆觸,實則掉入他一波又一波驚奇的情節中。 闔上書本,心想作者12歲離開金門,是怎樣的一個情感與懷抱,那樣的能夠做足功課,完成這本可觀可看我所不知的故鄉歷史的短篇小說集,真該家鄉青年學子人人一本,透過這本好看的小說,去了解家鄉歷史。相形之下,我的這18歲離開家鄉的孩子,令人心虛與汗顏。 慢慢地透過書信互動,了解到近期他一直著力於金門文學的書寫。而這股熱情,從他字裡行間,彷彿是用他整個的文學生命撲迎上去。 翁翁,樹清,吳鈞堯等三人。讓我感受到他們文字上特有的純度,最令人感動的是從他們身上,嗅到一股共同的信息,對家鄉有著不可救藥似的關注熱情。 正如其中一人說得好:「離家的金門女子是側著身看待家鄉,而離家的金門男子是整個身子都進去了。」言下之意有那麼一點飛蛾撲火之味。 說完金門男子,再說說金門女子吧。首推牧羊女,與她互動數回,其中往來一文可說明我等都會女子癡情妄想於文字的可貴。 隨性隨情做自己 Dear 牧羊女: 感謝妳寄來的剪報。 那日接到妳電話,妳說每次妳都把妳的文章像小學生一樣,工工整整如美勞剪貼簿般的對待。那時還不怎麼搞清楚妳說的是怎麼一回事,等收到妳署名的信封,一打開,取出薄薄一張我刊登在報上的文章,足感心喔! 隔日南下台中,豆大的雨刷下玻璃窗,雨夠大夠急,短暫的時間連雨刷都不用擺動,但是雨水一著地泛起陣陣霧氣,前方行進的車子紛紛閃起雙黃燈。 這雨下的又急又大,令人措手不及。 在雨中,我仍然思索這趟可跑幾家工廠,腦海中不禁浮起妳好笑的話語。妳說白天公司台上開會,聲嘶力竭的業績、業績的唱喊;晚上關起門來孤獨的寫作,這樣不神經分裂才怪。 是是是,這種滋味我最能體會,每天這個非洲阿里先生氣急敗壞打電話來說機器出貨為何還沒收到,那個中東的默罕默德先生說為何你家的台灣製比大陸製貴許多,這個巴西Neto說我給你的LC那麼久為啥還不出貨,那個東南亞Mr Lee說10%折扣太少再多給些吧,銀行的匯兌因歐元縮水,收入數字變少了,客戶說機器停擺了,趕快帶技師來看看,管你Ramadan不Ramadan的(穆斯林的齋戒月)…哎!最後讀書寫作只能壓縮到最卑微的處境來。因為,「吃飯穿衣」為王道,王道當前我們還能怎樣?還能不折服? 不不不,但是,每天沒有讀書寫作,只覺得慌慌然,心理不踏實得很。 不不不,但是,每天接觸到大量的異國文化與風土人情,文字書寫是一出口,是令人覺得幸福飽滿的出口。所以這種油煙十足的生活,搞不好寫出的作品更生動。(自我安慰) 妳說:「我既不靠寫作為生,也沒有想要成為作家的大夢,就隨性隨情,想到哪寫到哪,這樣的生活才有趣,也才是我的風格。」 說得好,人生至此,所為何來?不過是我寫我心,理直氣壯的寫著吧。寫到白髮蒼蒼,還能夠裙曳搖擺。 與牧羊女:姐姐共勉之。 小麥子 我的創作? 至今,一直難以置信「希望不滅」能出書問世的勇敢決心。那時候,彷彿抱著不久於人世、什麼事不馬上做來不及似的荒謬心理。年中,一日回家對親密愛人同志說:「好笑,今天聯合文學的人打電話來要我個人資料,說是要報名金鼎獎。」 他聽了大笑,對我說:「我覺得如果妳得了獎,真是天道不容。」 想想他的話有道理,回他:「我也覺得。」 記得曾經金門文藝邀稿寫作或創作之類的題材,望著題目,不敢下筆。天知道我的文字書寫是多麼毫不足為外人道。 因為,2005年返鄉一趟,感受、感想、感動、感…波濤洶湧,不得不為文記錄下以排遣過剩的思緒。從此隨身攜帶十元小筆記本,有空就寫,每完成一篇,就交給打字部隊忙去。我的打字部隊包括親密愛人同志,好朋友,與公司同事。 他們常嚷嚷:「妳的鬼字太潦草,看不懂。」我回說:「隨便打打,看不懂就跳過去。」最難侍候莫過於親密愛人同志,看重他的打字飛快,常要低聲下氣央求外加利益交換,有時他會看不過去我的文章偷偷幫忙改,等交卷一看fu不對我又改回來。因此,整本書是如此克難情況下完成的。 自知「希望不滅」充其量不過是生活札記,談不上創作。但是,要聲明字字句句,卻來自我最深的情感與最真實的人生的體認。 雖然,讀過我書的人多溢美之辭給予最溫暖的鼓勵。但是,我一直謹記其中的兩句話。 那是書編排期間聯文的晴惠賢伉儷對我語重心長的一句:「玉芬姐,妳不要只當一書作家哦。妳要持續的寫,至少每天寫個五百字。」每天寫個五百字?我每個月寫五百字才是真的。 但是,他們的話我聽進去了。我的打字部隊解散了,寫作變得稍為艱鉅,尤其親密愛人同志自從夫妻變成同事,整天忙著工作,好不容易完成的一篇作品也沒人可瞄瞄看。縱然如此,每天工作回家即使很晚了,還是開了電腦,摸摸打打兩三百個字才安心上床。捫心自問,這把年紀這所為何來?為名乎?為利乎?倒不如給我幾個國際訂單來得實際。但是,讀書寫作,就像嗑嗎啡一樣,迷上了欲罷不能。你能想像15.5個小時的機場等待,窩在候機室電腦前面敲敲打打,捨不得上廁所,捨不得洗澡,從未有的這樣大量時間隨妳運用,從未有既孤獨又自由的感覺,書寫啊,真是痛快! 另外,今年五月份返鄉的一次,碰到素昧平生卻一見如故的英美,旁邊站著溫文儒雅的福井大哥。他緩緩的開口了,卻是聽得我石破天驚的一句:「妳要當金門人的眼睛。」 想想,小女子我何德何能?讓福井大哥這老報人寄以厚任。個人的小情小愛我最會,其他的我不懂啊。 但是,他的話我記得牢牢的。行走他鄉異地時,他的話宛如璀璨的陽光,照得我步伐豪邁非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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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台下
颱風過後的假日早市,一路迤邐漫漶的水漬,流竄在汙髒的水泥地上,彷彿無邊無盡頭般。不時從遮雨棚竄流下來的雨水,滴滴答答的像規律落下的串珠,冷不防的滴得你滿頭滿臉,狼狽一身。兩天的宅在屋裡,逮到這風稍弱、雨漸停的假日,走一趟市場。店家前面的流動攤子,明顯的比平日稀少,但沿街拎袋擒菜的買客,並沒有減少。彷彿久錮牢籠被釋出般,人人一臉的輕鬆、笑意。有固定攤位的菜販阿嫂,一臉笑呵呵,手邊忙著接過顧客挑選的菜蔬,嘴裡還忙不迭的嚷著「青蔥快沒了,再去拿一捆……」、「茄子35元……」、「等一下拿給你……」,應付著每個買客的問題。櫃台前站滿了鵠候計帳的買客,生意之好,簡直不可與平日道里計。我穿梭在人群中,雙眼逡巡著兩旁騎樓下堆置的菜蔬、魚貨、肉品,偶見一張熟識的面孔,直覺是頷首微笑,然後擦身而過。在如此擁擠的市場,腳步稍一停歇,背後一隻隻等候不耐的眼神,即刻如萬箭穿心般的直射過來,讓人感到渾身不安。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眼簾,有點佝僂的身影,仍是一件黑底帶灰的長褲,上身是件藍色夾克,閃著油光的長褲應是久無換洗。他手中拎著一把黑色雨傘,挨挨擠擠的在每個攤位上磨蹭遊走。想到就在上週日,我樂當「孝子」,為兒子騎車到車站旁買飯糰時,多年前,曾是我頂頭上司的他,也正在那兒等候飯糰。我禮貌性的向他微笑頷首示意,他一臉迷惑,不置可否的眼神,讓我很篤定的告訴自己,他已忘了曾有過官屬之誼的我,這樣也好,讓我對下台後的他,那一身已失去優雅的穿著,有了更釋懷的理由。 居住的地段屬文教社區,地靈人傑,以我孤陋寡聞的個性,就知曾站過台上或現在位居台上要角的,應該不下十數位。雖然同住一個社區,但平時鄰居不相往來,路上相遇,也是點頭而過。白天各忙各的,鮮少有碰頭的機會。一到夜晚,即使冬夜冷瑟的北風呼呼,出門抖摟抖摟身子,或夏夜受不住室內悶爐般的燠熱,出門放風散心,常成了我一天中最大的期待。偶爾在社區的巷道碰著他們,常見夫婦倆鶼鰈情深,兩人並肩相偕散步的有之,一前一後騎車運動的有之,基本上皆維持相敬如賓的距離。 但也有例外的,就曾被我瞥見已屆耳順之齡的一對,在不甚明亮,但路人來來往往的巷道,站在台上的老公竟然牽起老伴的手,無限愛憐的輕撫著,嘴裡呢呢喃喃的不知說著什麼,即使外界對其隱密的居家生活並不感到樂觀。那一幅親眼所見的鶼鰈情深,與鄰里巷道不時傳來的蜚短流長,竟有著十萬八千里之遙的差別,卻也著實讓我納悶了好一陣子。宛如身墜幽深漆黑的洞底,雖聽得遠方傳來聲聲呼名聲,但千手萬手,卻尋不著一條出口般的惶惑。一次午夜靈光乍現,憶及多次在夜市水果攤上,看到被小夜燈照射的芭樂,那鮮綠翠玉般的顏色,引發而至的青脆甜美口感,總讓我毫不遲疑的把它買回家。回家後,才發現褪下夜燈光環後的芭樂,與白天所見並無兩樣,並沒有想像中的好吃。 原來台上台下兩般風景。身在台上,在絢爛光環照射下,是聚目的焦點,眾目睽睽之下,身段優雅不優雅成了議評的重點。在樹高臨風的台上飄然境界,即使遇著莫大的橫逆,為維持那優雅的身段,也能夠氣吞山河,發揮動心忍性的功夫。殊不知台下的人生,那才是人性見真章的舞台。曾見過台上意氣風發的要角,下台後,一雙泥腳趿拉著藍白夾腳拖鞋,一件寬筒短褲,風塵僕僕的踩著一輛嘎啦作響的腳踏車上街,初看之下,對前後判若兩人的身段風格,令人不敢置信溢於言表。再見到他,就在社區的邊圍菜園裡,正忙著彎腰拔草澆水,烙著風霜的臉龐,雖不復過去的奕奕神采,卻寫滿陽光的笑語,逢了人,含笑點頭如久別老友,即使我與他素昧平生。就在那一個冬日陰霾的早晨,一顆心彷彿被陽光親炙般,感到格外的暖洋洋。 人生舞台變異無常,生、旦、淨、末、丑,怎樣的場景,怎樣的角色,怎樣的身段,如何演出真我,活出自在,那才是人生舞台演技的登峰造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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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哦,我的夢和遺忘的人! 哦,愛我最初祝福的人! 終日我灌溉著薔薇, 卻讓幽蘭枯萎! 高樹引導老趙到後面吃飯。桌上有稀飯、烙餅、蕃茄炒蛋、炒空心菜,老趙沈浸在那首感人的、悱惻的歌聲裡,嘴角帶笑,眼睛卻飽噙著晶瑩的淚花…… 9 對於趙鐵元的突兀造訪,宛如一塊巨石,投擲在高樹平靜無波的心湖,他的魂魄出竅,思緒混亂,連生活秩序也打翻了!他做夢也未料到失去四十年的情人的身影,如今栩栩如生展現眼前。 那晚,窗外砲聲隆隆,風雪潑灑,氣溫降到攝氏零下三十九度。但屋內的青年戰士卻跳躍著火苗樣的心。春節文藝晚會正在進行。當高樹唱完一首歌,在暴風雨的掌聲中走進幕幔,卻發現一位身著軍裝的女文工團員,站在那裡。 小蒲,是你!他悄聲說。 高樹!蒲月紅突然抓住他的手,深情的眸子流洩出逾規的光芒。我愛你!說完,她返身消失了蹤影。 起初,高樹還有意迴避蒲月紅。他是預備黨員,爭取早日站在紅旗前,舉起右手,宣誓參加中國共產黨。那纔是高樹夢寐以求的事。在戰火紛飛的北朝鮮戰地,人民志願軍紀律嚴明,何況在眾目睽睽之下戀愛,比從事間諜活動還要艱難。高樹把滿腹的對蒲月紅的愛情,強制地壓在心底。但是,高樹做夢也想不到他被逐出文工團,下放連隊工作,原來幕後黑手卻是一名追求蒲月紅的師級幹部。他的心冷了!比封凍大地的冰雪還冷!最後,高樹被聯軍俘虜,來到了臺灣。 往事如煙。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裕仁天皇宣佈戰敗投降,偽滿洲國宛如三月的雪人,轉眼間被驕陽溶化。高樹,這個熱愛音樂藝術的小青年,每天躲在圖書館讀書,晚上偷聽共產黨廣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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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他閱讀的除了有關音樂專業圖書外,便是《水滸傳》、《紅樓夢》、《聊齋誌異》、魯迅、周作人、沈從文、郭沫若、阿英、秦牧等人的作品。他像晉朝那位迷途渙發現的一些村民,對於外界事物茫然不曉。海峽兩岸准許通信以後,高樹給瀋陽寫信,最後收到瀋陽市文聯一位同學的回信,原來他父母早已病逝,妹妹在文革時下放北大荒,已無音訊。信中叮囑他:早日返回瀋陽,參觀一下故鄉改革開放後的新面貌。 老高,你不想回瀋陽看看?趙鐵元問他。 看誰呀?我一個親人都沒啦。高樹苦笑著說:我根本走不開。我種了一些蕃茄、小黃瓜、空心菜,沒人照顧怎麼行?我還養了六隻正下蛋的母雞……你聽唱片,喝茶,我烙蔥油餅給你吃。高樹說著返身走了。 唱片發出輕微的哧拉聲,隨著輕快悅耳的樂曲旋律,一個女歌手唱起〈初戀女〉那一首歌: 我走遍漫漫的天涯路, 我望斷遙遠的雲和樹, 多少的往事堪重數, 你啊,你在何處? 我難忘你哀怨的眼睛, 我知道你的沈默的情意, 你牽引我到一個夢中, 我卻在別個夢中忘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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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同好友──觀敏達兄畫作有感
你我同生小島,你肖兔,我肖龍 國中同班,高中同班 大學你捨淡江改讀藝專 那年暑日我去看你 斗室中,你正揮汗苦臨山谷的伏波神祠 大學時代同學呼你阿丹,想必你很淘氣 你放棄日本學畫,返回島上任教沙中 我歷經波折也落腳沙中 那是年少輕狂青春狂飆的歲月 曾經偷偷陽翟馬殺雞,你沒有 曾經偷偷蔡厝吃狗肉,你也沒有 曾經偷偷學校吃豐肉,你又沒有 (哦,年代久遠,恐怕是我記錯了) 沙中四年,帶走的記憶是楊槍王婆和許霜枝 我倆年少不了了,老了更是大不佳 (難怪你得不了奉獻獎,我得不了師鐸獎) 任教城中,我倆變老成了 (雖也曾指點一室子弟如指點萬里江山) 五十歲,你退休了,隔年我也退休了 你卜居豐蓮山麓,我遠遁三峽小鎮 你畫畫寫書法跨越海峽兩岸 (聽說你已名列福建十大畫家) 我讀閒書寫歪詩浪蕩小鎮巷弄 (我是世間閒淡人耳) 今日觀你畫作,只覺得 你的書法越寫越粗 (阿丹淘氣稚嫩,唐幹于思老辣) 你的畫卻越畫越細 (老兄,你老的老花眼可堪承受) 四十餘年,同鄉同學同事加上同女兒 因為你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 (那夜女兒新居家宴令我至今猶醺醺然也) 老兄啊,佳女佳婿佳外孫,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