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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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網路情人
當她鍵入英文ID之後,她就成為眾星拱月的女王。 她聰明、體貼、幽默的文字征服了不少網路上的寂寞男子。深入密談後,她會告訴對方,下個月滿二十八的她,已經是跨國上櫃公司的副總裁。然而,頭銜、美貌的光環太耀眼,她不得不拒絕現實生活的追求者而到網路上尋覓心靈契合的真命天子。她的網路交友檔案是網站上人氣最旺的,許多男人為她爭風吃醋,甚至不惜砸重金競標與她共度晚餐的機會。 她在螢幕前滿意地笑了。佈滿針孔的手臂敲擊鍵盤時還隱隱酸痛,奔騰在血液裡的嗎啡和網路上男人的恭維令她感到飄飄欲仙。是的,她下個月滿二十八,但她只能在勒戒病房中獨自唱著生日快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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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鉤微︾自序 為家鄉,我們留下些什麼?
暮春四月,艾略特詩人筆下殘酷的四月。趕在乍暖還寒,飄忽不定天候的梅雨季節之前, 為這本書書寫序言,其心情與心境恰似這樣陰暗、潮溼、陣雨、冷峭,卻又旋即還晴轉熱的天候相似。種種感懷與追憶,點滴在心頭。 轉眼之間,一個近十五年的光華年代又離我而去,不,應該說隨著我們關心、熱愛家鄉的人而去,家鄉恆久遠,世世代代會有家鄉人守著它,但我們這些島嶼家鄉子民卻要隨著世代的滄桑而衰老。十五年,不算長,但不短,十五年離我們遠去,卻留下些什麼?時間的長河,歷史的跋涉,恰似在這險灘急流下,試圖刻劃或沾著了些什麼? 如果生命是虛無,那麼文字的烙痕,也許能為這虛無、脆弱的時間抵抗、見證些什麼吧! 因為性格浪慢,時而閑散,對人生並無具體規劃與謀略,但隨命運變幻莫測、驅使順勢而走,對於文學、藝術、文化之追尋與學習雖鍥而不捨,但也是無為而為,因之內心容器便成為無限容量之大,一顆柔軟的心,如海棉、如彈簧、如水、如雲……。內在意向所至,直可進入存而不論的文 學、藝術、文化……等空間容器內。 正因為這種性格、這種基調,對我而言,我從無預測會有這樣一本難以歸類的書籍要出版。這本定為文獻的書,原不在我人生規劃的書寫裡,說是應人情之託或自發性書寫都可以。但每書寫一篇,我都投注了不少熱情和心血。如果寫得不好,那是自身才識所限,或文體裁剪不合宜之憾,而其細微專注、駸駸然要為家鄉形塑文化風貌之態度卻不容懷疑。 序言之難寫,這是從事文字書寫的任何評論家都知道的事實,吹捧文章多寫無益,多年來,我一直以著序兼評的格式,試圖將書序提昇為具學術價值。議論或公共論述或學術論文,同樣難寫,最主要的倒不是內容、架構、格式……等問題,乃在於文字書寫後,閱讀的隔與不隔,許多人寫的議論披著八股訓教的口氣,或專家學者之姿,一點感性的調味都不容許,讀來如同嚼蠟。 我在大學任教,是所謂的學者,但我更是詩人、藝術創作者,朋友找我寫序,評介什麼的,我更願意以自己觀點、書寫筆法自由抒寫,我以為我若沒有這一點自由度,我不必那麼痛苦扛著一個人情之託的重量。這樣一個「自由書寫」意志的堅持,也成為我書寫這本書文章內的一點樂趣了。 書寫金門,我當然還有許多金門題材有關的散文和現代詩未及整理出版。這本書忝為地方文獻贊助出版,自然得感謝金門縣文化局對地方文獻整理出版的用心和推廣。 這本書的書寫時間,似乎就鎖定在這變動的十五年來,十五年來,世界發生了許多大事,台灣更不例外,家鄉表面是微幅振動的,但透過文化、藝文的觀測,透過我自己的書寫,卻發現這十五年恰是金門文化、藝文真正的開諸、發皇之啟始。 必須說明的,因為本書內有關的藝文書寫對象,大多為朋友書籍出版之託,它並非一冊專論或史論,有關於《金門藝文發展經緯概述》或《金門文學發展的觀察及報告》,乃在於書寫那個時空的狀況描述,距離現在的發展、變異延伸、自然有極多的不同,它容有更大的補述或修正空間,但作為一本忠於那個時空情境的書寫,本書收容的諸多文章便不再作更多的補述。 本書的集成,最初原擬收集在楊樹清鄉親主編的《金門學》叢刊第四輯出版計劃內,後因《金門學》叢刊的停止出版而停擱多年,樹清兄初為它取名為《金門人文散墨》,古人磨硯書寫,舞文弄墨,散墨意味著更多自由書寫的情調在,與我的初衷相近。但因當初提報申請使用了《金門藝文鉤微》,便啟用了下來。對於美術專業的我,鉤勒、鉤畫細微之處,或筆硯散墨都是我喜歡的。 這裡特別感謝黃光男校長撥冗寫序並為書名題字,以及克全、樹清兄的賜序,他們倆都是與我在金門文學、藝術墾荒開拓,一路堅持走下來的摯友,具有無可言喻、惺惺相惜的革命情感。對於金門藝文發展,我們都有捨我其誰的使命以及無限的熱情與專注。 謹為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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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鉤微》另一種無形的文化資產———序張國治
金門是一個離我們很近,不算太遠的離島,從歷史源流來看,金門與台灣有極其相同的文化淵源。它遠在唐宋即已開發,民風淳樸,文風鼎盛,歷代文人進士輩出,宋代理學大師朱熹任同安主簿時,在此教化人民,因此金門素有「海濱鄒魯」之雅譽。然而一九九四年之後,它與我們後方的生活經驗又有極大不同。它在戰地政務長達四十年實施下,隸屬於一個防衛司令部統管,它也由一個福建沿海孤寂的離島,躍為一個前線、反共哨站,世人矚目的小島,它一方面要承受單打雙不打宣傳砲的無情摧殘,在現實生活上又有極大的身心不自由,戰地政務戒嚴時期,它是孤獨、封鎖、神秘的島嶼。但即使如此,這樣悲情的島嶼,在長期軍館時期,並沒有封鎖此地成長年輕一代,對傳統文風的承襲及發揚光大,與對現代藝文渴盼、追求,並在心靈上極度遠眺、放牧,展開對新世界、新事物的學習。 一九五七年出生於金門的張國治,兩歲時即遇上著名的八二三砲戰,從童幼即至少年、青年成長,他在躲避宣傳砲彈、躲入防空洞的歲月中,有著極端困苦的成長,但這種種現實嚴苛的條件,卻沒有阻斷他對現代文學、古典詩詞、繪畫、攝影的熱愛,他沒有躲避、逃避現實、卻從而展開如電影導演阿巴斯在「新電影宣言」所言「心靈的視窗」之開啟,以及受到家鄉文風的薰陶,建築景觀、地表……美的召喚,展開藝術追求。 張國治從小即多才多藝、細膩、敏感,從高中起,他即是老師、同學心目中的才子,除了課業佳,他在美術、攝影與文學的早慧表現,早就令同儕稱羨。高中畢業離開金門,進入國立藝專美術工藝科就讀,因著這種機緣,不但讓他一償就讀藝術科系,展開藝術追求的願望,同時,也讓他於畢業多年深造後,有機會返回母校服務。去年十月值逢本校建校五十週年校慶,張國治以他對母校長期深厚的情感,及宏大的思維,以《五十根琴弦的禮讚———為國立臺灣藝術大學(原國立藝專)建校五十週年而作》為詩題,書寫兩百六十八行的紀念長詩,並在傑出楷模校友星光之夜,由戲劇與劇場應用學系師生以詩劇方式,動人的詩句,配上優美的吟誦聲籟、舞台聲光效果、肢體演出,為本校艱辛及發展遠景,作了最好詮釋及演繹,令人感動和印象深刻。 張國治現任本校視覺傳達設計學系專任副教授,八月一日起他即將出任該學系(所)系主任兼所長一職,對於該領域專業學術發展有著諸多任重道遠的使命。這本《金門藝文鉤微》的出版,一方面展現著他對文化、藝術、人文……等範疇及專業領域的學養,一些思維、觀點精深而獨到,亦具學術參考價值,另一方面也展現出他長期對金門家鄉的關注,其熱情和專注令人感佩。閱讀此書粗稿,深覺此書題材多樣,凡文化、文史、音樂、美術、影像……等類別均涵蓋於內,文字書寫優雅細膩,立論宏遠,顯示張國治對家鄉發展關注的深入及殷殷期盼,而在此書內他提出了「序兼評」的書寫架構,最主要的目的是不沿襲一般序文的吹捧,造成的學術價值的薄弱之症,而著眼於序兼評論的學理探討,當然,張國治本身是位極優秀的詩人、散文家,在此書內,他為了一掃序文或評論之枯躁,他的這些文論內,又參雜著散文式評論,並有撰寫金門美術宣言及願景的詩作涵蓋在內。書內部份篇章及附錄,又似乎成為張國治部份的自傳或論述。當然主因,他本身就是一個藝術家。他一直持續以創作來實踐他的藝術理想。 要論及張國治的創作,他創作面向多元,無論詩集、散文集、小說集、攝影集均有諸多出版,繪畫、攝影展覽也屢屢舉辦,他本身也建立了一些金門的首例,譬如,他是金門在戰地政務廢除之前,以金門為主題作攝影個展的第一人,在現代詩上,他的《帶你回花崗岩島上》是第一本以金門為主題展現的詩集,帶著一種文化地標的指向,他的詩作很早就入選在《新詩三百首》、《天下詩選》、《年度詩選》及《中華現代文學大系——詩卷》等國內重要詩選集,並榮獲許多文學獎。但除此,他亦是金門人早期出國學習藝術拿到碩士學位的首位,如今他毅然要接掌的系主任兼所長一職,也是金門人在國內藝術相關科系的首位,這也是金門人刻苦耐勞的另一種典範吧! 多年前,本人擔任國立歷史博物館館長一職,即舉辦閩南文化的考古調查工作,作過金門考古的主題特展,以及民國91年9月的「傳統與現代酒器展」,與金門的關係甚為深重,對金門留有深刻的印象。金門是臺灣第六座國家公園,除了具有生態環保的地表景觀和候鳥群,並有優良的文風,美好民居建築,戰史工事碉堡、宣傳砲鋼刀、高粱酒……等聞名遐邇,但金門亦有許多藝文人才極為優秀傑出,張國治即是其中代表之一。我希望這些被張國治書寫或未被書寫的金門藝文人才,在未來都能成為金門另一種珍貴的資產。則這本《金門藝文鉤微》的出版是十分具有時代性意義的。 (本文作者黃光男博士現為國立台灣藝術大學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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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捕手--栗喉蜂虎生態手記
金門的春天,總是雨霧交織,在雨水的滋潤下,自然生態特別的翠綠而美麗動人!隨著時序的遞變,大地萬物展現不同的風貌與豐沛的生命力。 記得今(95)年一月中旬,我們就開始為著羽色繽紛的夏候鳥「栗喉蜂虎」展開田野調查工作的準備,先是整理乳山「栗喉蜂虎」的復育棲地,雖然已經進入第三年,「栗喉蜂虎」還沒有來這裡築巢,但學者專家建議仍值得繼續投入心力,相信會營造「栗喉蜂虎」豐富的生態環境。 為了營造這裡有足夠的食物,我們向金門縣政府農試所,請求協助提供油菜種子,於一月中旬撒下種子,接著並進行其他棲地的整理,希望當「栗喉蜂虎」來金門時,有好的營巢環境,讓牠們可以安心的繁殖下一代。 四月六日下午,我下了班回到瓊林的家,那時約17:50左右,在屋外聽到細細碎碎、輕輕柔柔的鳥叫聲,我想有點熟悉,會不會是「栗喉蜂虎」來了?過了一下子,約18:15左右,我在家裡的餐桌上,委外田調經驗豐富的李溫林先生打電話給我,說他在金沙東美亭,那裡有一群「栗喉蜂虎」,約有數十隻,我想這下確定是「栗喉蜂虎」來了,想起以前的同事周民雄先生,他就曾告訴我,說他是用聽聲音,就知道「栗喉蜂虎」來了,我終於也學到了這一招。 同事觀光課的文煒,寄了一張精彩的「栗喉蜂虎」照片,說是四月八日在金城往湖下的方向,在約中間的下埔下村外拍的,他的攝影技巧非常高超,拍得靈活而迷人!我把相片給今年仍然來金門做「栗喉蜂虎」生態調查的台大研究生佩妤看,她同時提了另一項要求,說可不可以請他在拍照時,注意是否有腳環?因為去年她有做繫放,希望能多蒐集相關的資訊,隔天,有位喜歡生態攝影的林先生來電,希望了解「栗喉蜂虎」今年的生態,他說在上后垵及埔後都有拍到「栗喉蜂虎」,我除了分享我們對於「栗喉蜂虎」營巢地的整理工作之外,同時也請他協助在拍攝時,留意是否繫有腳環? 四月上旬,委外及替代役人員在整理營巢棲地時,發現一條蛇,而且洞口有鳥的爪痕,表示「栗喉蜂虎」可能已經開始在挖洞,準備築巢了,四月下旬帶著研究生佩妤去請教金門高中找莊西進老師,莊老師說今年蜂虎0331就來了,但數量較少。佩妤說去年的生殖季晚了一星期,不知是否受梅雨季的影響?還有待觀察。 為了解「栗喉蜂虎」的繁殖生態,04月21日下午到野外去看,和邱課長到東山前時,看到一隻蜂虎咬了一隻蜻蜓,在田埔看到一隻在空中飛,在鵲山有至少四隻蜂虎飛翔,東美亭則沒有發現,不知是否時間的問題? 約四月下旬,田調人員分別記錄到「栗喉蜂虎」開始挖洞,05月02日,早上佩妤把「栗喉蜂虎」野外播放器送來,預定請溫林及替代役做野外觀察紀錄,是事先把「栗喉蜂虎」的鳥音錄起來,每天在乳山復育棲地播放,吸引「栗喉蜂虎」來此營巢;另外佩妤分享她最近在野外田調的心得,說在一些營巢地意外發現蒼翡翠的洞,當時,她和鳥彼此都驚得大叫,看見的是成鳥。還說看見有一隻蛇被「栗喉蜂虎」群攻,以前是繁殖中的「栗喉蜂虎」會攻擊蛇,這是第一次發現尚未進入繁殖季而有攻擊行為,還有這一隻蛇和以前發現的種類不一樣,她說要再找研究翡翠鳥的梁皆得老師來了解。 最近,我早上進中山林田野觀察時,總是會聽到「栗喉蜂虎」聲,回到瓊林的家,也在屋外聽到牠的叫聲,有一次在田埔的海邊,親眼目睹好幾隻的「栗喉蜂虎」自由自在的在藍空中飛舞,在耀眼的陽光下,繽紛的羽色閃爍著霓彩般的光芒,宛如鑽石的風采一般,真是動人! 05月01日意外的在水頭茅山塔附近,發現一處斜坡,有數隻「栗喉蜂虎」在斜坡上,是在挖洞嗎?因為沒有帶望遠鏡看不清楚,隨後走上茅山塔的步道,一旁的樹上就停著「栗喉蜂虎」,可以近距離的觀賞,灌叢裡有很多盛開的馬櫻丹,也可見蝴蝶飛舞著,想來這裡是牠很理想的生活環境,有好的巢可以繁殖小寶寶,食物又不虞匱乏,多麼美好啊! 喜歡賞鳥的朋友,夏、秋季節是和「栗喉蜂虎」相遇最美好的時間,如果你住在金門,那麼多用耳傾聽,分享「栗喉蜂虎」輕歌漫語,讓眼睛享受一下美麗的色彩以及變化多樣的飛行技巧,如果,你還有興趣,其實你可以觀察到更多的生態,如果,不在金門,那你應該來認識一下,金門美麗的夏候鳥「栗喉蜂虎」,相信會帶給大家滿滿的感動與回憶。(2006.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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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那你就準備應考的功課吧。我催促他說。 那晚,月色皎潔,藍空如海,我想起詩人蘇東坡的詞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阿嬿勸促丈夫的話是正確的,天下沒有衝不過的難關,她的話給予我無限地啟發,我不能依靠林所長,他是我的長官和鄉長,若是萬一有一天他離我而去呢! 我開始注意自己的眼睛,不斷地問診、研究,如何讓視力恢復正常,才能通過每次考試的體檢。秦鵬的健壯體魄,讓我羨慕,他的肺病鈣化以後,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他像一個棒球選手一樣。 次年,沿岸海帶收穫的時期,秦鵬去台北考取了國防醫學院醫學系,他是最年長的一個,消息傳來,阿嬿哭了。林所長快活地閤不攏嘴,不停地問:「于光,你沒看錯公文吧?秦始皇的秦,大鵬的鵬,不會是同名同姓吧?」 聽到林所長說這種話,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您的話若是傳到秦鵬耳朵裡,他一定氣得掉眼淚。所長,您不知道秦鵬下了多少苦功啊!他若考不取,那還有天理嘛! 所裡的醫務人員談起秦鵬的事,既羨慕,又妒忌,他們瞭解醫學院的淘汰率很大,尤其到了二、三年級,功課壓力大,淘汰的學生有的轉學,有的返回原單位,秦鵬能否在國防醫學院畢業,任何人也難以打包票。 林所長鼓勵我說:「于光,你也給咱山東人爭一口氣,考上一個軍事院校,讓他們看!」 正當我埋頭準備應試,忽然接到團部監察官電話,他要我將出售海帶的款項,檢具支出情形報呈團部,並且申述逃避稅務的真實原因,作為如何處置的依據。我聽了火冒三丈,試行養殖海帶,早已報備,今年出售淨收一萬二千元,村長、團部監察官當場證明驗收,此款已報繳團部,留下二千元作為療養所購買蔬菜種籽、雞飼料及雞棚維修用途。林所長對於生產副業所獲,曾三令五申,涓滴歸公,這是有口皆碑的事實。何以時過數月,卻出現「逃避稅務」的問題,實讓人迷茫不解。 「于光,出售海帶是你親自簽章,你真是膽大包天,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限你今晚下班以前來團部報到!」監察官啪地掛斷了電話。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搭快艇渡海到了東犬島,便被捕禁閉,以避免串供。審訊了兩三天,我聽不懂對方的話。一週後,我收到五百元路費、一條毛毯、發給我一張公文,我是以貪污瀆職罪名撤職。團部派快艇把我送到馬祖南竿,然後轉搭交通船去基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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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湖紀事
有一首詩向你游來,當你凝望,慈湖的水。 魚群簇擁著記憶,在夕陽中翻滾,在波濤裡鑲金。 而你,仍忘伸手捕撈,只是,征征凝視。凝眸,如一根石柱。或許有一瞬間被時間冰鎮!而難以發現的是你腦中千萬個輪轉,如電影中快轉的鏡頭。 輕如光影的往事?淡如空氣的青春?沒有人看得出你想著什麼,遊人一個個走過,夕陽已漸漸沈入海平面,歸巢的鳥兒數量更稀疏了,時間在你眼前無聲無息消逝,而你仍是視若無睹。 一陣風,吹得你身子哆嗦,猛一驚覺,水底搖晃的自己,已漸漸模糊,似乎變成了孩子的臉。你終於慢慢起身,是該回家吃晚飯了! 是無能為力了,縱使有一首詩向你游來,如魚兒般擺尾,招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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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當小狗狗啊
多年前,有一次出遊,在一處風景區門前,發現一對父子,小朋友年紀還小,好像還在就讀幼稚園的樣子;這對父子想要進園區參觀遊賞,因為是屬於投幣式旋轉門設計,無人看管的收費方式,這位小朋友興沖沖的走在父親前頭,二話不說,就蹲下身子,打算從旋轉門鐵條下方的空隙鑽進去,父親見狀,立刻阻止,將他拉出來。 這位小朋友被拉出來,滿臉狐疑的問爸爸:「“把拔”,我們不是要進去嗎?為什麼不讓我進去呢?」 這位父親滿臉正經的說:「對啊!可是要用走進去。」 「被鐵條擋住了,我走不進去啊!」 「只要將十元放進投幣孔,就可以走進去。」 小朋友仰著臉不解的問:「還要花錢喔!從底下鑽進去就好,就不必浪費十元了。」 「不行。只有小狗狗才可以從下面鑽過去;難道你喜歡當小狗狗嗎?」 這位小朋友搖搖頭說:「我才不要呢。」 然後這位父親遞給小朋友十元,在父親指導下,旋轉門非常聽「硬幣」的話,順利的讓他們父子倆進去園區參觀。 眼前這一課,是課堂上所無法取代的。高貴的人格特質,從小就需要正確的生活教育,才能展現優雅的氣質,和正確的做人處事態度;這位父親,我雖然不認識他,我還是走過去,在他面前豎起大姆指,給他正面的鼓勵。最後,他帶著滿足的笑容,丟下一句話:「本來就應該這樣教小孩子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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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台南
夜談 畫友唱賦歸曲時,我本也想一道離開府城,然而宏霖卻熱情的要我多住兩天,理由是還沒一道出去畫畫呢,說的也是,好朋友見面若沒碰觸彼此最心怡的事,那還真有那麼一點遺憾,為此我留了下來。 那晚我寄宿在宏霖家中,吃過宏霖嫂準備的晚餐後,漫漫長夜就只剩下我們哥倆好。只見他不急不徐的搬出今年U畫會參展的三件大作:「明代老街」、「風獅爺」和「安北路」和兩件藏書票小作品:「百年打鐵店」、「台中役所」。乍看之下,真要為他這一系列用色亮麗,線條活潑的畫作而喝采的,尤其在橙綠兩色的對比上更是爐火純青,提升了畫面的抒情性格。其次是曲線的運用自如,這些看似不假思索的曲線條,的確是帶著比較奔放的生命力在畫面流竄的,無形中也增強了整張畫的感性訴求。 今年前半年他赴台中推廣水印木刻版畫,並拿出學生的作業讓我欣賞。他那以身作則,一絲不茍的教學態度贏得學員的敬重,教學和創作有時可以相輔相成,但偶而也會相互牴觸的,他也感慨為了追求完美的教學常也會影響到自己的創作進度。下半年他會專心於創作,因為明年底他將有一個個展,再不加點油怕到時候會開天窗的,那是他的客氣話,他嚴謹的性格絕對與「開天窗」沾不上邊的。 夜已深但談興正濃,他對明年的個展似乎已成竹在胸,並將那個展覽定位在自己和祖先生命史的紀實。他的遠祖來自金門瓊林,父親自澎湖遷居台南鹽水,他自己再從鹽水搬到安平,這兩年他來回走遍這幾個地方,尋找和生命相契的創作素材,並已陸陸續續的將之轉化成精采的版畫作品。今晚他向我透露出未來畫展的四個主題:「浯島紀行」、「西瀛觀潮」、「月津話舊」(鹽水昔稱月津港)、「安平追想」。宏霖尚有一大部分的畫作還在醞釀階段,但有這條探本溯源的線索可追,又有這般富於詩意的主題引領,可以想像他往後即將誕生的畫,一定是精采可期,必然可以讓人百看不厭,回味無窮的。 今晚我在台南作客,一面倒的聽他陳述,下回他來金門,就得好好的聽我嘮叨了。 畫遊 這些年只要踏出金門,我的背包裡一定少不了畫本的。何況這次要去台南,名義上是去畫展,但私底下我很清楚,宏霖一定不會就此打住,畫展之外的連袂寫生才是我們的快樂時光,絕對是免不了的。 留在台南,晚上夜談,白天則往外跑,這次我們去了北門鄉,那是一個位於台南縣北側靠海的鄉鎮。抵達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火熱的太陽仍高高的掛在天際,一群婦人正在馬路的對面剝蚵,嘴裡叫賣著,有那麼一點小市集的吵雜,卻也給寧靜的鄉村帶來些許熱鬧。我跟著宏霖走一小段的路,向右轉進一個地上用曬鹽的瓦盤碎片鋪成的小廣場,這圖案顯得有些特別,抬頭一看,才知這裡是雲嘉南濱海國家風景區管理處。再繼續走過了管理處的川堂,眼前竟然出現一座今日已經不容易見到的日式平房,宏霖說:「就在這裡畫吧!這棟建築是日據時代的北門出張所。」 原先我對「出張所」毫無概念,找了資料後才知那是日據時代,台灣總督府為課徵鹽稅,特別在幾個產鹽的地區設立出張所,負責鹽的產銷稅收工作。而眼前這棟平房,純然木造建築,經過歲月的洗禮,頗有幾分古意,宏霖今日帶我出遊可真有點古蹟之旅的味道呢?畫吧!無論如何要將出張所的這棟平房和出張所此一陌生的概念,透過此刻的對景寫生,讓它紮紮實實,明明白白的溶入我的心中。 畫過出張所,見時間還早,可以再找個景點玩玩。我們繼續往前走,來到一間略顯陳舊的基督教堂前。宏霖說:「這兒是北門鄉芥菜種基督教會,旁邊的教會醫院是當年烏腳病的醫療中心。」聽到烏腳病,我內心有些驚悚,那是民國五、六十年代的北門鄉居民,因飲用含砷過高的地下水而罹患的一種病癥,最後遭到截肢的命運。而眼前這座基督教堂,在當時不管是鄉人的心靈或肉體上都發揮了極大的撫慰和醫療的功效。走進教堂內的庭院,我刻意選了一個有拱門搭配又可以將大門頂上柱立的十字架納入畫中的地方寫生。作畫當時,我很清楚今日不僅只是在呈現一個建築物而已,對這座人道色彩如此濃厚的教堂,實在懷著深深的敬意。 寫生,從表面上看來只是在對景勾勒,但實際上又不全然如此。像這回北門鄉之行,陌生的知識,人道的關懷都跟著繪畫的活動而進入我的腦際。以這般的豐碩去對照一路上的烈日勞頓,這短暫的辛苦都將立即化作煙塵,隨風消散了。 后記 登上飛機準備返金的那一刻,「驅山走海」仍在台南的社教館展出,緊接著9月7日又將移地台北淡江大學「文錙藝術中心」再次亮相。聽說那裡的場地大,可以容納150件作品以上,到時候除了台南這批畫直接貨運北上,金門這邊還得再準備近百張的畫作,有了活動,大夥自然會比較忙碌些。 金門的部份再怎麼辛勞都是自己份內應該做的,台南方面則要拜託宏霖夫婦撥空偏勞了,還好我在台南這幾天,幾位師專時代的舊日同窗,榮元校長、碧財主任、漢東、明管老師特別過來,也答應拆展的時候會到社教館協助處理,這群好友的盛情,真叫人感謝也讓我永記在心。 雖然,走出去會有一些辛苦,也常會麻煩到一些周邊的人,但走出去卻是自我成長茁壯的好辦法。近十年來,「驅山走海」經過每年12月定期在家鄉的年展,確實有一點模樣,也贏得一些掌聲。當它具備足夠的能量,可以飄洋渡海,遠赴他鄉去展現自己的畫藝,並進而去宣揚金門這塊土地的「形形色色」時,那確實是一件有意思到可以令人雀躍的事。 不論做為一個人,或是一個畫會,當他能同土地緊密的連結並與當時的人群真切的互動時,其所能彰顯的意涵將會比較幽微深遠,「驅山走海」現在這麼做,未來也必定會持續的做下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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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的訊息,隨著戴尼提來到金門
【本文由山達基志願牧師國際巡迴親善團日本代表———東敦在金門發表】 八月二十三日砲戰紀念,這一天在許多金門居民的回憶裡,曾經是最悲痛與最震撼的畫面。 隨著志願牧師來金一個月,我才逐漸知道八二三炮戰的故事,這樣的背景故事,對於像我這樣的外國人來說是難以置信的。在我來金門之前,已有很多日本人造訪,他們稱讚在地居民好客,有天然的美景,重要的歷史及文化古蹟,我能夠與他們感同身受。然而,當年炮火猛轟、煙塵滿天的沉重景象與聲音,在目前微笑的面孔、清涼的微風、樹葉摩擦聲,還有鳥與蟬的悅耳旋律中,早已無法顯現。我來訪之後,發現想從目前的環境去理解當時的金門,是會有一些「隔閡」的。 根據山達基創始人L. 羅恩 賀伯特所述,每一個個體皆依循一個指令—「生存」!這個驅動力可以劃分如下:如果你正在做生意,就會想要擴展生意,使你過更好的生活;如果你結婚,你就會想要幫助你的妻小有更好的生存。當這些東西中有一項沒有做好時,你就會感到些許或巨大的苦痛;當你完成這些驅動力並且達成你想要的,你就會感到快樂。如果你不快樂,那麼你離痛苦不遠了;但若你沒感受到任何苦痛,那麼你可能長期處在這樣的狀況中。 最大的一種痛苦因素,想當然爾,就是「戰爭」。戰爭摧毀了一切,戰爭可以轉化成一個人所狂暴的拳擊,直到任何東西無法阻止他,否則他絕不會停止猛擊。這是他發出的聲音或是他心底可能這麼說著:「不要阻止我,否則我會宰了你!」或「如果你不聽從我,我就會殺死你。」如果他更強壯,他將會得到這個聲音所想要的。但是,請你再三思考全人類所想要的是什麼—快樂。這是他想要的嗎?或是這個聲音所想要的呢?這個聲音是他的聲音嗎? 戴尼提就是透過、穿越心靈的意思,人的心靈有部分叫反應式心靈,它是由無意識、痛苦及聲音所組成的。聲音是在你無意識時被記錄下來的,所以你不會記得。但是當類似的事物如同過去的經驗發生在你四周時,反應式心靈就能夠啟動而控制你。這是為何反應式心靈是莫名的恐懼、焦慮、疼痛、痛苦、緊張及暴怒的唯一根源。 讓我來舉例反應式心靈是如何產生及再啟動的:你的家鄉遭受砲彈襲擊,而你正在四處尋找地方躲避,此時飛彈正墜落發出爆裂聲及閃光,沙粒石塊打到你的臉上,你的頭撞到牆,使你的意識暫時喪失,這時,在你四周的人們對你喊叫或有些人「只是待在旁邊沒做什麼」!多年後,戰爭雖已化為舊時的回憶。但是哪天,突然間你看見某個閃爍的東西,就僵在那裡,其他人拉著你的手要走,你開始覺得頭痛,別人更要你離開,你的頭就越痛。你說:「我不能離開這裡。」或是說:「我必須留在這裡等某個東西。」而且你會說你的頭太痛了,必須躺下來不要做任何事,直到頭不痛為止等。 再舉另外一個例子,你在母親的身體裡尚未出生,你的父母正在大吵,你的父親打了你的母親一巴掌,你母親倒了下來並且撞擊到下腹部(你在那裡面),而你撞到而陷入無意識並感覺到疼痛。你的父親大叫:「你真笨!」等你出生後,你開始覺得你無法學習任何東西而且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如果這名父親說:「像你這種女人不可信!」你可能會是一位非常叛逆的女孩。 如果父母親沒有打架只是聊天,但母親的下腹部不小心撞到某樣東西,使你陷入無意識並且感到疼痛,此時父母親正在看電視,電視上正傳播對某人的敵意,你可以想見你可能會變成什麼樣的人。 一個有反應式心靈的人會把反應式心靈傳染給他人。如果你從戰爭的角度來看,那會是個很好的例子。 「戴尼提」是賀伯特先生於1950年5月9日所出版的第一本,有關人類心靈問題的解答與操作手冊,當時正逢冷戰揭開序幕之時,整個世界處於核戰的恐懼和極度緊張、冷漠無助之中。「恐懼中的鎮定」並沒有使人們看見未來的希望,卻只看見每天報導戰爭的新聞。賀伯特先生在「戴尼提」中寫道:「戴尼提終止了人類心靈中黑暗無知的戰爭,可說是一個新的開始。」該書不只解釋了反應式心靈如何運作,也提供方法去擺脫它。目前,該書已經翻譯成53種語言,在全世界銷售超過2000萬本。體驗過戴尼提的人們皆會一致地,說他們現在已經擺脫掉過去的創傷,並且重新找到真正的自我,過著有生命力的生活。 現在在金門這裡,你也可以找到你的答案。如果你來金城鎮公所七樓,就會見到身著黃色襯衫的人們,及以及一句標語—「事情是有辦法解決的!」 我來自日本四國,一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慘遭第一顆原子彈轟炸的地區,而且我到過廣島市及拜訪當地的市民好幾次。我寫下這篇文章,是要讓這裡的居民了解,金門島已不再是過去戰火中的金門,各位不是活在過去,而是處在2006年有活力、會興盛繁榮的金門。你現在在這裡,你就是你,不是你的回憶。你的生存不但對你是多麼重要,對其他人,其他地區、國家及兩岸三地的和平,也是非常重要的。 請來看看能夠帶給你未來的戴尼提。這是志願牧師和平的訊息。 (由於李縣長的好客,啟發本人為八二三寫下這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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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對於杜源的退伍規劃,秦鵬和洪嬿夫婦頗不贊同。洪嬿當選村長後,她決心把這座荒島建設成為觀光勝地,將來島上水果花木,終年呈現茂盛的景象:福橘、佛手、荔枝、橙柑、龍眼、香蕉、甘蔗,以及蘭花、茉莉、橄欖等,凡是福建的農產物,島上都有。洪嬿計劃三十年後,無名島蓋起鋼筋水泥的魚肉加工廠大廈,出產大量的罐頭食品。不僅行銷馬祖、金門,以及台灣,甚至銷售到日本、韓國和南洋等地。 杜源聽了捂嘴偷笑。他覺得這種痴人說夢的遠景,既不切合實際,又不符客觀條件,他懷疑洪嬿患了妄想症,應該去看精神科大夫了。 秦鵬和杜源是福州同鄉,兩人都熱愛文學,有著共同的理想和語言,杜源退伍,秦鵬確有孤獨之感。他勸杜源留在島上,過幾年恬靜的田園生活,等到把病養好,再渡海去花蓮教書。但是,杜源還是默默走了。 杜源依額退伍是我親手辦的。他離開無名島,最感孤獨的是我。我失去了諍友、老師和兄長。白天不覺什麼,到了晚間,挑燈看書或寫稿,我卻想到了杜源。杜源臨走前說,等他到了花蓮安頓下來,想辦法在學校圖書館幫我弄個管理員,或在教務組給我弄個職員,校長是他堂兄,朝中有人好作官,脫下二尺半,不愁沒有工作。但是,我的情況怎麼能離開軍隊呢?何況我也捨不得離開此地,因為有不少患難相共的袍澤,他們對我有大海般的深情。 那日,秦鵬過生日請客,我到他家喝酒。席間,阿嬿勸她丈夫去投考國防醫學院。秦鵬認為自己文化程度低,年齡高,難以錄取。 你試一下麼?考不取也不丟臉,怕什麼? 秦鵬向阿嬿解釋,他年近三十,在學校讀七年,即使順利地能夠畢業出來,已經是三十出頭小老頭了。何況中途淘汰下來,怎麼有臉再回老九團? 阿嬿卻反對丈夫的觀點,她認為只要有毅力和決心,就會達到理想。這件事阿嬿曾和林順所長談過,也跟她老爸談過,秦鵬去台北學習,阿嬿在島上帶孩子、照顧父親,他們都很贊成。七年時間很快,也不過眨眼功夫。天下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她說:「你在軍隊沒有學歷是爬不起來的。再說,做任何企業,沒有資金、沒有技術和學問都不行,你應該朝遠處看啊!」 我聽了為之動容。 可是,你在家帶孩子,我不放心。 不放心,我就跟你去台北,就怕你養不活我們。再說,你在醫學院學習,怎麼專心? 秦鵬乾了杯中酒,苦笑地說:「如今八字還沒一撇,咱們就講的這麼遠,豈不是說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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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峽的相思
下了狠心,為了未來美好的幸福,「拋夫棄子」隻身來台進修,以為自己很勇敢、很堅強,而且會很自由自在,然而思念與牽掛的侵襲下,我決堤了,在這一百多個白天、黑夜裡,我珍藏的珠淚掉落的數目,竟比我過去一萬零六十個日子還多,瞬間我從富婆變為貧民。 當夜幕低垂,我武裝以待,把客廳的電視開到極大的聲響以壯大聲勢,不久,寂寞與掛念結盟來攻,我拿著搖控器試圖掃射卻不見效果,敵軍似有千軍萬馬,我卻形單影隻、孤立無援,在交戰幾回合後我已傷痕累累。忽然,可愛的hello kitty 電話響了!我像找到救兵似的趕緊拿起電話,聽見了丈夫溫柔的叮嚀關切,孩子稚嫩的童言童語,及公公婆婆的安慰打氣,此時我如虎添翼般打垮來勢洶洶的敵人,然後疲憊的睡去。 肚子餓了,婆婆趕緊下廚,一陣「叮叮咚咚」、「ㄑ一ㄑ一ㄔㄚㄔㄚ」,我最愛的刀削麵就熱呼呼上桌了,婆婆總嫌我瘦,怕我身體不好,也怕左鄰右舍的歐巴桑拿我和她的女兒比,說她偏心,把女兒養得白白胖胖,怎麼媳婦卻乾乾扁扁。這應該和遺傳有關吧!可憐我那「大娘姑」是喝白開水配菜埔也會胖,但她著實胖的可愛。 一雙人見人愛的兒女,兒子聰明又貼心,女兒靈巧愛撒嬌,共通點是頑皮出怪招:把鍋鏟拿到廁所刷馬桶,把魚缸的魚撈起來人工呼吸,最愛是把我的化妝品拿來畫牆壁,最恐怖是拿爸爸的刮鬍刀給小雞剃毛,拿奶奶的毛線捆小貓,拿爺爺的煙斗當火把,種種行徑令人瞠目結舌,怎一個『亂』字了得。所以原是氣質美少女的我,一下變成最沒形象的河東獅,正要開口罵,瞧見坐在一旁的老公,像在觀賞一齣鬧劇而事不關己似的,我火冒三丈,他卻笑的越開心,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老公的好脾氣是鄉里有名的,個性溫馴、長相敦厚,確實為新時代潮流的好丈夫、好爸爸。當初懷老大時,他極為興奮,每天宵夜、早點準時伺候,產檢更是從不缺席,每晚睡前還若有其事的隔空(肚皮)喊話,和他的寶貝兒子聯絡感情,最令我感動的是進產房後,他全程參與,而且被我又抓又踢,滿身烏青之際還不忘要我以「拉梅茲」呼吸法調整氣息,以順利生產,終於如雷貫耳、響徹雲霄的哭啼聲傳出,舉家歡騰。為了迎接這個家族的新生命,娘家的媽媽、大姐、二姐、三姐、五姐、小弟,婆家的公婆、大伯、三叔、四叔、五叔、六叔全員集合,上班的請假,開店的休市,上學的翹課,共計四十餘人,盛況可比雙十國慶,回家後宴客三天,彌月油飯送了五百份,這會兒起,「母以子貴」我總算不負眾望,在家族中可以抬頭挺胸了。不過生老二時似乎排場小了許多,只有老公仍忠心守候在旁,其餘人等因於產檢時已知道是女生,都說要上班、要開店、要上課,連婆婆也說要在家照顧孫子,唉!男女生真的差這麼多? 生了一男一女,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往後就在尿片、奶粉、哭鬧、嘻笑中,七手八腳的度過。不知太陽東昇西落幾回,孩子學會說話、學會跑、學會跳、也包括學會調皮,爺爺奶奶疼孫子總由著他們,甚至演出最新版「老萊娛孫」的戲碼,然後祖孫笑成一團。全家就我最格格不入了,總一板一眼滿臉嚴肅,吆喝斥責著不能如何,又該如何。什麼!又開「怪手」到菜園挖,家門後的那些白菜種子似乎沒有「熬出頭」的一天,只能「長眠地底」,我又該『抗顏為父』角色扮演了,正要罰站這兩個小精靈,天空卻巧的飄下雨來,滴滴答答越來越響、越下越大………哈秋!雨怎麼噴的我滿臉,我怎麼睡在沙發?原來是夢一場。 最討厭這樣灰濛濛的天氣,似乎把海的兩邊隔得更遠、更深了,一顆思念的心懸在霧愁愁的煙海裡,我努力的爬得更高,那薄霧卻一層一層彌漫開來,弄不清是我視茫茫,還是天蒼蒼,越想望遠卻越看不清,數著盆子裡的小紅豆,一顆二顆………編連成串,串成密密的項鍊,把它送給風,讓它帶著紅豆香飄送到我遙遠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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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台南
前奏 2004年夏天我和師專好友蔡宏霖在台南辦了一個雙人畫展,自此去台南的次數明顯的多了起來。這回為了「驅山走海」金門寫生聯展跨海南台灣的展出,特別又在七月底走了一趟府城。 7月28日中午畫友天澤、永善、苡甄和我,不約而同的先後抵達尚義機場,搭乘立榮12時10分直飛台南的班機,這一天晴空萬里,坐在耳際有著嗡嗡引擎聲相伴的小飛機上,雖有些吵雜,但此時只一味顧著翻閱中國時報的我,心情倒也沒受到太多的干擾,待飛機準備著陸,才自窗口下望,那格子狀的田疇,筆直的馬路,蜿蜒的河道,整齊的屋宇,這少了山巒圍繞的景致,特別顯得寬闊平坦,讓人為之心曠神怡。 抵達之後搭了計程車,入宿位在慶中路的嘉南水利局休假中心。還來不及喘個氣,老友宏霖的車子已在門口等候。他算準我們抵達的時間,特地從安平開車過來,要接我們一行人去社教館佈展,這份熱切的心意就像外頭的艷陽,確實令人感動。 此時,社教館已經有一批人等在那裡了,原來是敏達夫婦和金鍊兄提前一天來台,並南下玩了一趟屏東,另外是國英和聞賓也風塵僕僕的自台北開車南下。屈指一算,扣除三位因事不克前來的之外,驅山走海的成員總共來了七位。這群畫展的老手一番寒暄後,便各就各位,沒三兩下工夫就把展場佈置妥當了,此中宏霖夫婦的從旁協助自是功不可沒。 上相 當所有的畫作被懸掛在展場的牆壁之後,我們大致上是會先去瀏覽的,雖然彼此都是同一畫會的畫友,但能將畫作聚集一室,互相觀摩的機會卻也不多,每檔展出便多了一次切磋的機會,看看別人想想自己,「進步」正是經由這樣一次次不斷的淬礪中去獲得的。 李苡甄的水彩打頭陣,她細膩的刻畫是頗為精采的,暖色系調子的畫面,反映出她內在生活的富足。洪永善這幾年對水墨的創作十分用心,寬闊的畫幅,渲染的手法,神秘的氛圍令人喝采。楊天澤的水彩用色簡潔明麗,不拖泥帶水,形色運用自如,能傳神的反映出景物的肌理質量,堪稱上乘。董皓雲兩張40號的油畫,仍是延續他一貫擅長的畫面分割,他對色彩、色塊、線條的運用都別具慧心,尤其是連結生活中一些被割裂的片面憶痕,更增強了畫面的張力。顏國榮的油畫精緻華美,具有大家的風範,尤其是中間調子的運用,特別獨到。楊文斌6張小巧精美的水彩,形體穩重,色調沉厚,幽靜深遠的氣息讓人對金門多了一些遐思。唐敏達用三張全開的水墨參展,理性厚重是他一貫的風格,這次也不例外,金門的風物在他的手上多了那麼一點蒼茫感。張國英的山水有著深厚的傳統功力,他用筆簡練卻風貌俱全,畫裡隱約流露出遊子對家鄉的孺慕深情。汪聞賓終日沉浸於水墨世界,藝高膽大,他尤其對繁複的山林水影情有獨鍾,常有脫俗的表現。我用粗硬的炭精筆,把在家鄉土地上一步一腳印的「對景直觀」,讓它流瀉在A2的畫紙上,這黑白的對話讓人自在,是這塊生養我的鄉土給了我信心,確立了我的方向。 這是「驅山走海」繼2002年在新竹師院開展之後的第二次出走,七月的艷陽讓金門和台南一般炙熱,但隔著一道海峽,景物便大異其趣。素聞台南文風鼎盛,人才匯聚,我們這個來自金門本土的畫會,有幸能與異地的藝術先進切磋交流,開闊眼界,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快慰的事。 交流 當天晚上宏霖夫婦在杜康樓為我們一行人洗塵,席間並邀來他在台南所屬的「U畫會」成員。對他來說,能讓兩個畫會,有個彼此認識,交換心得的機會,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幾年來從宏霖寄給我的請柬和畫冊當中,就已經知道他們的活動概況。這畫會共有九個人,大部分的成員也都在學校任教或自教職退休,只是創作的路線不盡相同,他們或有標榜寫實的畫風,但基本上更追求自我的表現,自然的重現幾乎是看不到的,故而在畫風上呈現著濃厚的主觀意識,用色大膽,形體誇張,在半具象的形貌當中去追求自我精神意境的滿足,這樣的畫風讓人想起野獸派和表現主義的圖畫。 他們今年年展的檔期正好安排在驅山走海之前,宏霖本來要我們提早過去,可以先來個「以畫會友」,但大家總有千百個理由無法如願成行。餐會的時候,宏霖仍不死心,不斷的用數位相機一張張的秀出他們U畫會今年展出的佳作,並將畫作與座位上的作者連結起來,讓我們可以清晰的了解每一位U畫會畫家的風格面貌,也為接續的交流提供了比較深入的話題。此時,我也拿出驅山走海第二集畫冊相贈,他們仔細的翻閱並小聲的交談著,會長蔡聰哲說話了:「從畫冊看到各位如此貼近土地,明天的畫展應當精采可期,一定要好好去觀賞的。」宏霖接著:「畫家的主體價值絕對是必要的,但走進大自然並不等同自然的再現,U畫會該與大地親近,來吸納更多的創作元素。」 我知道U畫會的兩位畫家胸懷若谷,正在給遠道的畫友臉上貼金。藝術的創作千百種,實在不必拘泥何種方式,只要創作的「形式」能使人感動就是好的,「驅山走海」所採用的是屬於外求的方式,而U畫會則較具彈性,只是將更多的心力擺放在形與色的斟酌和內心思維的探索上頭,偏向個人化的性格展現。 訪友 畫會之間的見面之外,宏霖又巧妙的安排了兩位畫家的專訪。聚餐後見時間還早,先到西畫家洪啟元家,隔天又特別造訪國畫家楊智雄。 洪啟元是U畫會會員,已自南一中教職退休。他的家位在健康路的巷道內,一到五樓的規模,讓我們戲稱來到台南的「帝寶」,進到房內,雅致的裝潢佈置,多少已反映出主人的生活品味。剛從展場搬回來,還擺在地上的幾張對開水彩,吸引著大夥的目光,畫面中都會的高樓和歐式教堂別有風味,在大小不等的建築群體裡,顯露出作者理性的分割,只是在陰影的部分,往往會加上數筆較深的調和色彩,增添畫面輕柔浪漫的氣氛,這亮麗多彩的光影,有著濃濃的印象派遺韻。 接著搭電梯上五樓畫室,瀏覽了掛在牆上的畫,才又發現他不只畫水彩,油畫、水墨、素描無所不畫,用功的景況叫人佩服,也讓人嗅出一種朝向「全能」發展的意圖。在畫室內他熱切的介紹自己的畫作,創作與教學的心得,赴國外寫生點滴,在長榮大學修視覺藝術碩士的甘苦………。傾聽過後頗有感觸,心想能將後半生,投注在心愛事物的追求上,那可是一種意志的表達,也是一種幸福。 隔天上午一行人登門拜訪位在「文化江山」的楊智雄老師畫室,我們到達時,楊老師已經在門口等候,坐電梯上到八樓,進門一望,滿滿一屋子的字畫書籍,讓我愣了一下,這樣擁塞的空間真是有些侷促的,正在懷疑這一大票人進來將如何自處時?只見畫友魚貫而入,就圍著那寬大的畫桌或坐或立的四周張望,此時牆上掛著的幾張老畫家洪瑞麟和蔡草如的畫是大家注目的焦點,大夥就懷著一種尋寶與驚豔的心情,忘掉了眼前的侷限。 此時,楊老師顧著泡茶,我們則顧著東翻西找,那一堆略顯陳舊的速寫簿讓我眼睛一亮,一本看過再翻另一本,風景、人物、花鳥、翎毛、走獸真是無所不畫且無所不能啊!我邊翻邊問道:「老師不避題材,真是用功啊!」他笑著說:「我的老師蔡草如先生特別重視寫生,鼓勵我將畫本帶在身邊,走到哪畫到哪,幾十年了,都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畫本內的畫,有完整的,也有不是那麼完全的,有隨興的,也有刻意琢磨的,但多無損於它被欣賞的價值,這些畫本儼然已經成為老師平日創作上重要的參考依據。 談笑之間,楊老師找來紙筆,用工整的魏碑筆意寫下中堂「珊玉交柯」四個字,作為對我們這回台南展出的賀辭,增添我們畫展的光彩,感謝之外也特別對這種恂恂長者的風範留下美好的印象。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