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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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媽媽
據說,我的人格特質很適合幼教這個領域,因為,我對孩子超有耐心,也常保童稚之心,更喜歡與孩子互動,只可惜一直未能在這個領域發展,所以,在我家第一個小外甥女來報到後,每個假日,只要沒有安排活動,我都要急急忙忙的由台北趕回苗栗,回家給小外甥女當大玩偶,陪她散步唸故事,看她聽得眼睛發亮,我都要滿心歡喜,心想有小外甥女讓我練習,以後我自己當了媽媽,肯定會是個很棒的故事媽媽,我會讓孩子從小養成閱讀的好習慣,像她的媽媽小時候一樣,讀幼稚園開始看國語日報,長大了,讀小學開始就自願管理學校圖書或當義工,每個學程都努力的借閱學校圖書館的書籍,那種悠游在書海的樂趣,何等快樂美麗。 在女兒五個多月大的時候,某個美妙的清晨,做媽的起床拿開水要給小寶貝喝,她也在同時醒來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字正腔圓的喊著:︻馬麻!︼同個房間睡覺的妹妹和外勞,全都驚醒過來,無法相信怎麼這麼小就知道娘親是誰。這一聲︻馬麻︼彷如天籟般打動我這個假日媽媽的心靈,也讓我愛說故事的人格特質又再蠢蠢欲動,我開始拿故事書唸給她聽,說者口沫橫飛,偏偏聽者完全心不在焉,雙手一揮,食指一比,天天都想出門探險去,傷心的媽媽發現孩子不愛看書,沮喪了好一段時間。後來看到某位知名的親子專家,他要孩子長大後的回憶裡,記得父子之間共有的記憶,不是父親臭著臉罵孩子不做功課,而是從書本之外,去尋找學習大自然的豐富知識,因為,大自然就是一本非常值得閱讀的叢書。看了專家的文章之後,我轉念一想,孩子有孩子的興趣,所以,何必強求呢? 假日,帶著孩子到外婆家旁的私人千頃花園散步,就成了母女之間最開心的事。春天,綿綿細雨撒落在櫻花樹上,輕風拂過,櫻花雨漫天飛舞,髮稍衣襟有花瓣的香味,傘內的世界,是母女的悄悄話;初夏,鳳凰花開,燃燒似火焰;仲秋,柚子花香,清淡隱約;隆冬,聖誕紅盛開,恍如張開雙臂迎接即將到來的新年。這個花園,每個角落都有我和孩子的足跡與歡笑聲,也成為孩子童年的一部份。 孩子兩歲多,自己決定要和爸媽一起住。做媽的人下定決心,要讓她真的了解閱讀的樂趣。初時,媽媽說著故事,她滿屋子跑,下個階段,她拿著玩具坐在媽媽身邊,假裝自己正在辦家家酒,後來,她發現坐在媽媽身上聽故事,感覺更棒,把媽媽的大腿形容為:媽媽椅,還回外婆家炫耀這檔事,喜歡逗她玩的阿姨們笑她:︻妳的媽媽椅不夠舒服,阿姨媽咪椅又大又柔軟,坐起來才正點。︼屈居下風的女兒,聽完後發現媽媽果然沒有阿姨們那麼多肉,比輸了,乾脆趴在我膝蓋上好一會兒不說話,做孩子式的無言的抗議。 果然應了俗話所說︻言教不如身教︼,小寶貝終於愛看書了,每天睡前不說上三、五本故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當我心裡暗自高興之時,也開始發現問題大了,因為,風向星座的她,一本書看個兩三天,就沒興趣再看,所以,當家裡所有的童書都看完之後,我開始從公司圖書室借書,一段期間後,發現公司圖書室的童書全都被借過,女兒動腦筋到幼稚園的圖書,在老師誇獎她愛看書的同時,做媽的人很煩惱的回答:︻家裡、公司的故事書都讀完了,看來可能要花些錢買新書了。︼老師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蜜蜜媽媽,我們這附近有市立圖書館,妳不知道嗎?︼我的天哪!住到這個社區六年來了,住家附近有什麼好康的都不知道。是夜,飯後母女散步來到圖書館,女兒看見藏書豐富,忍不住拍拍手,然後,爬上小板凳就自己挑書,看了喜歡就拿給媽媽要說故事,聽到開心處,還要開心的歡呼,管理員趕緊過來示意,別吵到正在看書的其他愛書人。做媽的人趕忙借書證辦了,請女兒把書找好,母女倆可以回家悠閒的說故事。 住家附近有故事屋(女兒對圖書館的暱稱),是件超超棒的福利,可是故事媽媽每天睡前的故事時間就會拉很長,白天可能在公司話說多了,晚上一開口,發現喉嚨啞啞的,只是,睡前的故事時間還是不能省,最後,學聰明了,房間裡看得到的故事書,絕對不超過三本,當我累極睏極,拜託孩子的爸爸代為說故事,女兒竟然脫口而出:︻我想聽媽媽說故事,媽媽的口水比較甜。︼老公一聽,忍不住搖搖頭,因為,這麼小就懂得甜言蜜語哄媽媽,長大後,把爸媽騙去罵,說不定爸媽還要幫忙數鈔票呢。這一句話,就讓故事媽媽像喝了提神的咖啡,立即精神百倍的說上千遍也不厭倦。 這一天,說完︻嘉慶君遊台灣︼的故事,女兒好奇的問起為什麼嘉慶君喜歡吃柚子,孩子的爸立即剝了剛買來的柚子,讓她頭戴柚子帽,嘴裡吃著甜美多汁的柚子,看小丫頭吃得眉開眼笑,做爹做娘的人滿心歡喜,因為,平常只吃蘋果、水梨和櫻桃這些水果的寶貝,因為看書,又肯多吃一種水果,所以,故事媽媽很開心,看來以後挑書得多費些心思,讓這個偏食的孩子多看些與食物相關的書籍,肯定讓孩子除了養成閱讀的好習慣,也能不偏食的成為營養均衡的健康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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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伴同行絲路遊
寒假時東北賞雪看冰燈雪雕,一行人玩得太有默契了,就口頭相約暑假絲路之旅再相聚,而領隊仍請阿洲親自出馬,想不到這群人記性真好,暑假未到,長雯就與阿洲聯繫,景點天數價錢等相關細節,心想退休的我,有必要跟著暑假旅遊熱潮嗎? 為了和一群好朋友出遊,還真得利用寒暑假,最主要是絲路行程,在金門不是一般普及化的旅遊路線,而古絲路的起點是西安,往甘肅河西走廊綿延一千六百多公里,從新疆再進入西亞、歐洲,這條始於西元前五世紀的商路,被後人稱為絲綢之路,西安這千年古都,因有人去過而天數還得增加,商量後敲定路程,先到廈門參觀南靖土樓後、直飛烏魯木齊再向東行吐魯番搭火車至敦煌經嘉峪關、酒泉、張掖、武威、轉進西寧看青海湖,再從蘭州飛回廈門,天數十三天。 寒假東北行勉強湊了十六人,這次竟然招兵買馬,連阿洲三十人,人多意見多,出門前大家把自己想法提出供參考,不要出了門,意見多就不好玩了,因為多屬夫妻檔及家族成員,又都是相識同事友人,少了枝枝節節的瑣碎問題。 走小三通,廈門是一定得去,而廈門島的景點走得差不多,偏偏我們飛烏魯木齊的班機早上八點十分,得提早一天到廈門,最後決定到南靖看土樓。 七月八日坐第二班九點五十分東方之星的船,到廈門用過午餐,就直接過海滄大橋往漳州方向行駛,去過土樓的人陳伯伯和陳媽媽說,土樓實際上沒有照片廣告宣傳那麼美,土樓的傳奇,據書上記述是在一九八五年被美國衛星拍攝,以為中國福建省南部有類似核基地,美中情局派人以攝影師身分來閩西南做實際調查,原來是客家土樓,但也驚訝世上竟有如此巨大奇特民居,掀起了世界各國對藝術建築有興趣人士的關注,日本建築大師茂木計一郎讚嘆土樓為「天上掉下來的飛碟,地上長出的蘑菇」,從此二三百年躲在深山人未識,就此揭開神秘面紗,展示了土樓的魅力。 我對土樓的憧憬,來自友人自助夜宿龍岩的美好回憶,但也聽了好些人像陳媽媽對土樓破舊的觀感,沒去過看看也不錯,畢竟每個人對事物的看法是難得一致,過了一段高速公路下來,就沿著九龍江支流駛進山路,坐在後座打盹的我們,被突來的盤山曲轉,驚醒大叫,才發覺我們在群山環抱中,而土樓的建築漸漸出現眼前,如同我們金門的閩南建築大村小村依稀可見,而有大有小有新有舊有好有壞,就看你要參觀那一個樓寨,土樓有方形、圓形、五鳳形還有橢圓形、八卦形、半月形、交椅形等,但以圓樓最神秘與奇特,而圓樓的防禦體系空間利用應該最能有效發揮。 終於看到有招牌寫著「參觀土樓」,一下車,下午三點了,日頭還是赤炎炎,而環視四周,豬舍環列,雜草叢生,踩過鵝卵石頭路面,這什麼樓來的,每座土樓都有名稱,都有一位樓主,吃飽就坐了兩個多小時車,而且又是山路,大熱天的像要中暑似的,昏頭轉向,也不知樓主女兒說什麼來的,因為樓裡頭還住著三十四戶人家,我們一樓層一樓層繞著往樓上參觀,好似在窺人家隱私,因為有人在休息睡午覺,而這樓的二部公共樓梯顯得髒亂,好奇地是好多好大的竹席,擺在那兒是做什麼來的?原來是每家用來晒穀,光看那百年樓梯的木質,就知是上等建材才有此能耐撐這麼多年,幾代人踩過,百年風雨滄桑,不破不舊才怪,又沒什麼整修,張妹倪兄剛去過永定土樓參觀,直說永定比較新也比較整潔,導遊阿祥說永定是政府出錢出力整建修復,這兒是樓主自家經營,我們可以了解,就像水頭的閩南建築、番仔樓等出自國家公園的維修。 這一家比較舊,看另一家比較新的,因為我們已經給了門票費,來到這一家比較新的土樓,光看外表環境就舒爽,這一土樓名為春美樓,裡頭建築大同小異,樓裡的天井都有口水井,也養雞鴨,一樓是灶間,二樓是禾倉間,貯藏糧食和堆放農具,三樓才是臥室,圓樓的一層與大門相對的敞廳是祖堂,而所有的土樓幾乎只有一個大門,門的設計有兩道,又可防火,是萬斤難破的大門,客家土樓建築本為抵抗盜匪入侵而建,是注重實用性,我的感覺像座山寨似重重疊疊。 看了圓形土樓,再看座方樓,下了車,走了一段山間小路,經過一座不長古樸的石橋,潺潺溪流澗流大石,夏暑中感覺特別的清涼,泥濘的山路,排水不良的方樓,讓大家裹足不前,進了大門,天井長滿青苔,混合著雞屎鴨屎,更有意思還有小魚,在天井沿邊的排水口游來游去,如此景象,誰還想走向前,往樓上一窺究竟,我們寧願在外頭欣賞自然風光,看著樓外的一群小鴨子,呱呱呱地搖擺著屁股,扭來扭去,成列地走著,不是更有趣,還跟阿西開個玩笑,你兄弟在那邊。 有些人開始覺得坐了兩個多小時的顛簸山路,來看這種還要門票,還不如我們金門水頭厝番仔樓,但在群山環繞,翠竹茂林,層層梯田,龍眼樹香蕉園林立的田園風光中,大圈小圈的土樓坐落在這峰巒疊嶂中,充滿著詩情畫意的田園景緻,我可以想像友人在民宿土樓中的愜意,其實我們參觀並不是有名氣的土樓,據書上寫經典的土樓有華安的二宜樓、永定的振成樓、奎聚樓、承啟樓,平和的繩武樓,南靖的和貴樓,而常看到的土樓圖片是南靖的田螺坑土樓群。 來回五個小時的路程,回程途中在漳州市郊的高速路旁服務區上洗手間,現代化的休息站,是台商投資,剛落成不久,賣些土特產,天寶蕉比不上我們的台灣香蕉,怪不得台灣水果在廈門展示交易會這麼火紅,又回到廈門市區,晚餐後下榻金雁酒店,一天又過去了,但有人還是夜貓子,不去逛街腳會癢,一想明早得那麼早出發到機場,就想睡個好覺。 七月九日搭八點十分飛機,早餐打包車上用餐,一向早起的阿西阿珍和倪兄張妹,為了兩位千金,差點誤時,天下父母心,瞧兩位甜姐兒睡眼惺忪,想必長夜漫談,行李還得老爸老媽催著提。 飛機經鄭州再飛烏魯木齊,下午三點抵達烏魯木齊國際機場,出機場,艷陽高照,我們金門的日頭已過亮了,這兒更是藍藍的天、晴朗無雲,許老師夫婦,想來趟新疆不容易,坐了六個多鐘頭飛機,要求在機場前拍個照,幾天相處才發現許老師夫婦,旅遊做功課的求知態度,如做學問嚴謹。 趕快上車吹冷氣,好熱,如以烏魯木齊時間,現在可是太陽直射下午一點多,烏魯木齊時差慢北京時間二小時,因同一國度上班以北京時間為準,但他們的上班卻是早上九點到十二點半,下午四點到晚上八點半,烏魯木齊就是以前我們地理課本寫的新疆的省會迪化市,現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首府,刻板的印象老覺得西北大沙漠,一定是很荒涼,那知一座現代化的國際機場,就讓人刮目相看,老共前進大西北,發展大西北,是以國父實業計畫為藍本,雖是離海洋最遠的城市,但陸、空的交通航運,加速了西北的發展,導遊小楊說:烏魯木齊的建設發展是九○年代後,破舊民房已被高樓大廈取而代之,但沿著城區外環道路,仍可見著郊區較破舊的低矮房舍,但也見著市容街道綠化的用心。 從機場直抵二道橋市集,我腦海裡浮現的是傳統矮房一列列,到處擺滿地攤的傳統集市,小楊介紹說二道橋在二○○一年改造重建是嶄新的二道橋國際大巴札,一下車,簡直難以置信,這濃郁民族建築風格,太具有回族特色,不像市集,但巴札即為市集之意,高大的圓形塔樓豎立在市集中心,相當顯目耀眼,旁有回教清真寺,另一座樓還是家樂福,而所有商家都排列在一棟棟具有民族特色大建築內,上下樓有電梯類似百貨公司,只是它的感覺有異鄉市集風情。 市集裡賣的大都是新疆具有特色工藝品如玉器、玉雕、絲綢、小花帽、英吉沙小刀、地毯、民族樂器、銅器工藝小飾品等及各種日用品、雜糧食物、中藥材,還有在外頭有賣烤羊肉串及烤饟餅,更有當地民族歌舞表演,好不熱鬧。 我們一行人都被這不同的異鄉風情著迷了,一攤一攤看貨色,一家比過一家問價錢,我好喜歡那鑲滿寶石亮麗光彩的英吉沙小刀,價錢不是很貴,但攜帶不方便,得郵寄太麻煩,有些人好厲害,殺了不少戰利品,荷包也失血不少,才第一站哩! 吃飯問題來了,在新疆可是回教穆斯林的地盤,小楊說了在新疆「豬不出口」,餐館不是沒豬肉吃,是很少見,在回教區域,禁忌可多呢,沒經過同意,可別亂拍照,大熱天也不可穿短褲、背心在室外活動或作客,還有別亂摸人家的頭等太多,跟我們的習俗有差異,但入鄉得隨俗,要不招來異樣眼光算小事,被莫名挨揍才倒霉。 為了走絲路一趟,對羊肉羶味一向敬而遠之的我,這一年來在金門參加宴席時,如有羊肉上桌,我就試著吃一小塊,先克服心裡障礙,一想要去遍地腥羶的大西北旅遊,就得忍著那讓我受不了的腥味。 我以為只有我怕羊羶味,原來能治、表嫂也不敢吃,連牛肉也不沾,阿珍說她敢吃羊肉,其實羊肉一上桌,她連動筷也沒沾邊,香噴噴的羊肉串,可愛的怡欣吃得津津有味,她老媽阿珍的份就由她包了。 用完晚餐,太陽還高掛天邊,走出餐館外,感覺外頭兩旁的綠樹成蔭,比裡頭冷氣還涼爽,真怪,他們的空調都得等客人來了才開,等人家吃好了要走才有那麼點冷氣,高大的行道樹是大葉榆,小楊說烏魯木齊的行道樹大都是榆樹。 烏魯木齊的綠化,在這看似乾燥少雨的西北地區,算是滿綠意盎然的,兩旁的行道樹好似有特定時間灌水,因為樹好像長在溝裡,所以在這炎熱的夏天有樹蔭處不覺得太熱,想必是下午時刻,原來已是晚上八點了,還像似大白天,回酒店時路經一市集,人潮擁擠,看似熱鬧,大伙兒相約,回酒店分房行李一放,九點在大廳會合,當然就是逛街去了。 有人動作真快,早就沒見著人影,下樓來,就等了我們這一小群,仔細瞧來,我們住的東方王朝酒店,就座落在鬧區,又是十字路旁,天橋造形很有特色,四通八達,站在天橋中央拍照,酒店招牌恰好落入鏡頭。 兩旁高樓林立,商店櫛比,走到集市,再逛另一旁商店,卻發現只剩了長雯、能治,我和老伴,我們就站在馬路旁,左等右盼卻是等嘸人,只好回酒店休息,晚上十一點天才暗了下來,其實烏魯木齊時間也才不夠是九點哩! 七月十日一早起來怕睡過頭,原來六點半的餐廳已有人在享受美食,早餐自助式,菜色不錯,有人好樂吃了羊肉包,我還是吃素包子好了,還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也就是孫悟空偷吃的仙桃,更有出名的李廣杏,出門旅遊早餐吃得特飽。 小楊交代今早上天池,怕比較涼得帶件薄外套,一早出酒店門口,還真有涼意,六點不到,從窗口往下看街上,清潔工人打掃馬路穿著厚夾克,心想以前書上寫著「朝穿皮襖午穿紗」還真不是騙人咧! 烏魯木齊到天池大約一百公里,經過市區的紅山公園,只看到山頂上的龍寶塔,一路經過天山腳下,路旁的農田靠著天山雪水,很難想像這兒竟有水稻,而且還是富庶農村,地名叫米泉,但也有寸草不生的山地,進入阜康山區,天山雪水沿路流經草原,在山坡較寬處有一大片牧場似的大草原,有棟大屋還有水車,原來上天池都得在此換車,或坐索道,我們人多為了安全起見,坐環保車,盤山而上,有些轉彎處,懸崖峭壁,萬丈深淵,老伴坐在最前座司機座旁,觸目驚心,感覺是刺激,但得心臟有夠力,回程趕快找個有安全感的座位。 上了山腰還沒到天池,但我們這群人已被一攤攤小販吸引,有人為了下午到南山牧場山策馬準備,買了天山紀念的編織騎士帽,戴了滿瀟洒有騎士樣,又可遮陽,雖然天山不熱,陽光卻特別強,小楊催著大家回來再來看東西,今天假日人多,怕船得等很久,走在高山森林山路,聞一聞芬多精,輕鬆氣爽,終於看到白雪覆蓋的博格達峰遙遙在望,美麗的傳說西王母和穆天子相會的天池,就在眼前。 湖光山色,吸引眾人眼光,迫不及待與它合影,共賞如山水圖畫的世外桃源,小楊去買遊湖船票,大家只顧著拍照,一伙人分散湖邊角落,找著有碑字的「天池」、「聖水祭壇」、還有挺立于天池海拔一九一五米的北岸稱為「定海神針」的古榆樹。 小楊買好票叫著我們快上來,等回來再拍照,碼頭還得走十分鐘,大家三三兩兩走上坡,發覺人越來越多,有團香港的旅客落了單,只好搭我們的船遊湖,遊湖有專屬解說員,小楊就在湖邊等我們半小時再見面,天池是因西王母的神話故事而名滿天下,為了符合瑤池天母住處,還在另一湖邊山頭蓋起王母廟,問我們要不要上岸去,心誠則靈,在此遙望即可,天池南北長約三千四百米,寬約一千五百米,平均深六十米,最深處一百零五米,形為半月形,面積約四點九平方公里,大家看著美景不拍照,恐錯失良機,解說員怕大家走動,影響行船安全,再三叮嚀,會在與博格達峰雪山最美的山光水影處,停留幾分鐘,讓大家把握時間融入在湖光山色雪山倒影中,沈醉於人間仙境,卻未能盡興,很快地又回到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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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與燕南書院
浯洲金門於宋神宗熙寧、元豐年間(1068─1085年)立都圖統於同安縣綏德鄉翔風里,數十年後(1153七月),朱熹主簿同安,浯洲為其轄內,所以自古以來,朱熹與金門一直有一股化不開的關係。從私人著述︽滄海紀遺︾,到歷版的金門地方志書,都記述著朱熹和金門的關係,其中以郭堯齡先生所著的︽朱熹與金門︾一書中記得較完整。郭老依據金門志乘,記述其對金門的政教設施及直接間接予金門之影響者有七處,茲錄民間盛傳三則如下: 1.金門舊志說:「金門山脈有謂起自秀山發脈,歷鴻漸山、小嶝、角嶼而過青嶼」。朱文公嘗至鴻漸歎曰:「鴻漸反背皆是同(安),乃向浯(金門)也。」故金門有謂:凡各鄉能與鴻漸相照者,必人文蔚起。 2.朱子當年視學金門,曾遊唐代開拓金門的陳淵祠,::有次牧馬侯廟詩記其事:「此日觀風海上馳,殷懃父老遠相隨。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地基。雲樹?蘢神女室,崗巒連抱聖侯祠。黃昏更上豐山望,四際天光蘸碧漪。」對於偏處海隅、始立都圖的金門來說,這應該是縣府長官首度蒞臨,故父老相隨自是意料中事。朱子觀風金門後,曾留下「此日山林,即他日儒林」,預言金門未來的人文之盛,至明朝果真創下「無處不開花」的科甲盛況。 3.據滄海瑣錄載:「朱子主邑簿,採風島上,以禮導民,浯既被化,因立書院於燕南山,自後家弦戶誦,優游正義,涵泳聖經,則風俗一丕變也。」(註砣) 明代是金門科甲鼎盛之期,清代則是金門人從戎立功之季,宋之後的金門,是移民大量入居的開始,民間在卜葬修墳選定風水時,無不以隔海的鴻漸為朝山,這不得不承認是受到朱子那句預言的影響。以往金門人對於朱子觀風島上以及立燕南書院一直深信不疑,倒是金門本地近來有些人對此持有疑竇。僅從以下找到幾則資料,作為朱熹與金門、朱熹與燕南書院信度的一些註腳。 疑竇之一是:朱熹真來過金門嗎?︽朱熹年譜長篇︾中有兩段相關資料: 紹興二十五年(1155)五月,被泉州府檄,尋訪收集境內先賢碑碣事傳,往金門尋訪先賢陳淵事跡,有五月五日海上遇風雨作、次牧馬侯廟兩首詩(註砬)。收集在朱文公文集別集卷七的五月五日海上遇風雨作:「疾風吹雨滿征衫,陸走川行兩不堪。塵事縈人心事遠,濯纓何必在江潭?」五月初的同安浯洲地區,常是晴有陣雨、雨過天晴的天氣,致有陸走川行兩不堪的苦狀,致讓聖人有濯纓何必在江潭之嘆。 浯洲之行後,朱熹再「往金榜山尋訪唐名士陳黯遺跡,得其裨正書,校而序之(註砢)。」(金榜山在今廈門火車站西南側,現有金榜公園) 以朱熹任同安主簿時二十多歲之年齡,加上他好訪名士的個性(從他往同安赴任前的行止即不難看出),而且還有受命尋訪先賢的任務,其足跡遍佈同安縣內偏遠的山區,對於轄內一水之隔的最大兩座海島:浯洲嶼和嘉禾嶼,前往巡察是自然又當然的事,有何不可能呢?只是因為當時這兩島既小且藉藉無名,不受人注意而已。所以個人以為,朱熹采風金廈兩島是可信的。 疑竇之二是:朱熹果真在金門創立燕南書院嗎?試就以下幾則資料加以印證: ︽泉州古代書院︾一書將泉州古代書院按朝代分期,其中︿二、宋代泉州的書院﹀計十二所,金門的燕南書院列名其中,並註:據稱此書院即朱熹于紹興二十三年(1153年)到金門島時創立的,並且和小山叢竹書院、九日山書院三所同為「朱熹親手創建的書院。︿三、元代泉州的書院﹀計二所,金門的浯州書院和同安的大同書院並列其中,建立年代不詳,在金山鹽場司之西,係元(鹽埕司)司令馬某建,有租贍士。︿四、明代泉州的書院﹀二十所,金門沒有。︿五、清代泉州的書院﹀三十七所,金門的金山書院和浯江書院列名其中,金山書院在沙尾,浯江書院在後浦丞署西(註砵)。這份資料中金門部分乃是根據林焜熿的︽金門志︾所輯而成。 至於︽朱熹書院與門人考︾一書,則將朱熹及其相關的書院劃分為:朱熹創建的書院、朱熹修復的書院、朱熹讀書講學的書院、朱熹題詩題詞的書院四類。其中朱熹所創建的四所書院全都在閩北建陽縣;朱熹修復的書院是江西白鹿洞、湖南岳麓和湘西精舍共三所;朱熹讀書的六所書院則在今福建南平和三明兩市內;朱熹講學的書院二十所,以浙江最多,江西、湖南、福建居次;朱熹講過學之地,後人所建的書院二十一所,也以浙江居多;朱熹撰記題詞題額的書院十三所,範圍比較平均分布在湘、贛、浙、閩各省。以上這六十七所中,泉州地區僅有講過學的石井書院,講學之地而後人所建的大同(又名文公書院,在同安)和泉山(在晉江)書院,題詞的安溪鳳山書院、泉州的小山叢竹書院和漳州的龍江書院共六所,其餘都沒列入。 從以上兩本與朱熹、書院密切相關的書上作一比較,︽朱︾書中所列由朱熹創建的四所書院中,最早的是于1170年初創的寒泉精舍,第四所是1194年創的考亭書院;︽泉︾書中第四十九頁表內宋代十二所書院中的小山叢竹書院、九日山書院和金門燕南書院三所,都註明是「朱熹建」,建立年代兩所是「紹興二十三年至二十七年」,燕南書院則是「紹興二十三年」,照該書所說,燕南書院有可能是朱熹親手創立的第一所書院了。 綜合前述,疑竇之一朱熹果真來過金門嗎?︽朱熹年譜長編︾的記述是最直接的證據,再說以朱熹對教化、講學之重視,就任同安主簿後,對於同安縣史上第一、第二位進士,都來自一海之隔的浯洲,心中豈能不存有「前去看看究竟」的念頭?也許正是這樣的疑點,才會引發他後來有「鴻漸反背皆是同(安),乃向浯(金門)也。」之歎。所以個人以為:朱熹采風金門島是可信的。 疑竇之二:朱熹果真在金門創立燕南書院嗎?既然朱熹過海來到浯洲,經歷過「疾風吹雨滿征衫,陸走川行兩不堪。」的窘狀,再體會到「殷懃父老遠相隨」的熱情,也曾「黃昏更上豐山望」過,以他為官與處世的態度,對這個出過「同安登第第一人」的小島,在地方父老的盛情邀請下,他會掃父老之興而不「粉墨登場」上台講學嗎?即使當時尚無燕南書院之設立,即使燕南書院是朱熹離開同安主簿後,是於江南各地掀起創立書院講學熱潮時才立的,即使燕南書院不能算是朱熹親手創立的第一所書院,最起碼也可列入「朱熹講過學之地,後人所建的書院」中之一吧!更何況金門地方志書上明明白白的記載著呢?朱熹在各地創書院講學是在他離任同安之後,在此之前即使真有「講學、立書院」之事,因不在風氣之內,想必也比較不為大家所重視。 「據滄浯瑣錄載:宋紹興廿三年(1153年),朱熹任同安主簿,採風島上,以禮導民,浯既被化,因立書院於燕南山。」這段話不是說得很清楚嗎?在朱熹任同安主簿任內,因為曾采風島上,所以當各地正興起立書院講學的風氣之際,浯洲因受到朱熹澤被教化,所以也立燕南書院作為感念。 金門早期的居民,中原士族原就不少,民風善良純樸,再經朱熹教化,道德品格更見提高,宋末之後的金門,有幾個事例可以看出梗概: 一、在今日金門各族祖龕的祖先牌位中,有冠「宋○世、明○○世」,而把中間的「元」避開。這固然是因為宋末移居金門者很多是宋室遺民,而自古儒家教忠教孝不仕外族的傳統觀念也有莫大之影響。 二、明代金門的科舉大放異彩,這些經由考舉而在外為官的金門人,政績受百姓稱讚者不少,且其中有官居五省經略的蔡復一,有官居相位的林釬,而在金門家鄉,卻見不到豪宅巨院,可以看到其為官廉潔之一斑。清代任浙江水陸提督的邱良功,雖曾受朝廷賜建宅第,但眼看許多從童年就看著他長大的鄰居長輩必須搬離讓地,使他放棄建宅,至今的邱良功故居尚比一般人家更為簡陋。這些情形可以看出金門民間受儒教理學教化之深。 三、金門民間每逢宗廟奠安,其儀典至今還一直遵循古禮進行。到現在,金門各姓氏每年定期的宗廟祭祖儀式、民間殯葬的家祭儀式,也都保存古禮,這些都深受︿文公家禮﹀的影響。由這些可見朱熹對金門教化影響之深遠。 位在金門千戶所城北門外太文山的燕南書院,是金門地方古籍︽滄海瑣錄︾書上明白記錄著的一所宋代書院,且是朱熹任同安主簿時採風島上,以禮導民而立的書院,卻因為時空轉變、日遷月移而遭頃圯,只留下文字上的記錄而已。然而金門雖經唐、宋、元、明、清至民國的朝代更迭,復經明末清初遷界時的蹂躪,再歷二十世紀後半期的砲戰與軍事管制,使多少文化古蹟毀於戰火,然而金門人始終不改其重視教化、重視文風的傳統習性。 許久以來,金門人始終把「朱熹採風島上、以禮導民、立書院、奠根基」的這分榮耀,歸究於「紫陽過化」之功,所以每當戰事平息過後、百姓經濟能力許可之時,莫不以重振先人遺風、復建傳統文化為要務。1992年戰地政務終止之後,金門的許多地方建設,都是在這樣的時代使命下一項項陸續完成的。對於這處開啟金門文化之窗的燕南書院重建工作,也一直在著手規劃進行,只是由於時日久遠、史料難尋而一直裹足不前。 對於燕南書院和太文巖寺這項深具意義卻苦無實物的文化歷史建築,綜合本文前述各節,我們大致可以理出一些頭緒,作為整理重建的脈絡。 一、燕南書院是宋代所立,即使並非朱熹所立的書院,也必然是朱熹任同安主簿期間,過海採風島上之後,於朱熹晚年在閩、浙、贛、湘各省興起立書院樹學風之際,浯洲父老為感念其過化之功而響應創立的書院。 二、元末明初,位在金門千戶所城北郊的燕南書院已近廢圯,建金門千戶所城之後,金門附近海疆平靖,居民日增,城中建了許多寺廟,這時也將在城北燕南山(又稱太文山)建太文巖寺,以便和島東的太武巖寺遙相對應,從此兩山望之如玉柱雙峰,兩寺對峙共同庇佑金門。建寺之時,思及此地原有燕南書院,乃在寺之後進,附設學堂,以供城內年輕學子便於就近進學。 三、清代以後,燕南書院與太文巖寺傾圯,故林焜熿在︽金門志︾書中對書院標以「莫詳其蹟」,對太文巖寺標著「今廢」。光緒五年(1879年),太文巖寺重修,民國十六年又再度重修一次,民國三十九至四十年間,被駐軍拆除,材料充建中山臺之需,原址改建為雷達站,民眾不易靠近,從此書院與太文巖寺原址環境改變,片瓦難尋。 四、基於維護歷史文化之立場,也為過去五十年來,在戰事中被破壞的民間文化資產作些補救,燕南書院與太文巖寺之重建,對金門深具歷史文化意義。 註砣、郭堯齡著︽朱子與金門︾頁35至頁36金門縣政府出版2003年9月初版一刷。 註砬、束景南著︽朱子年譜長編︾頁206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2001年9月初版一刷。 註砢、同前揭書頁207。 註砵、陳篤彬、蘇黎明著︽泉州古代書院︾頁49、79、104、161,濟南齊魯書社出版發行2003年8月初版二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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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普考小記
今年九月七日,公務員高考、普考放榜,在普考的「文化行政」科,我不小心考了第一名,親友恭喜祝賀之餘,不免問起一些問題:博士為什麼還要去考普考?你是怎麼考上的?為什麼不考高考?說真的,我不知道我是怎樣考上的!我只能說,一向考運還算不錯吧!至於其他的問題,有些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的,怎麼回答呢?但又怕將來有人問起,姑且,就寫篇文章,說說一些因為所以。 從高中聯考,我以普普的成績考上金門高中,到一九八三年金中畢業,考上當時乙組第三志願台大歷史系,此後循序漸進,考上台大歷史研究所碩士班、博士班,都很僥倖的一次過關。有人或許以為我很聰明,不,其實我很笨,碩士讀了四年,博士呢更慘,包括休學兩年,總共花了九年!所以,畢業以後,頭路找了一年、兩年,始終沒有人(學校)敢用,那也就不足為奇了! 而在幾經挫折、嚐過冷暖之後,大概,也就把自己劃入那一群「沒辦法」的人了。這整整一年,我把我的學歷、經歷,多餘的抱負、理想等等,全部歸零,不敢、也不想再拿出去「獻寶」求職了。為此,我八十三歲的老父聞之頗為心痛,但他仍很禮貌地暗示我:難道你隨便去考個公家頭路會考不上嗎? ──哦,又是考試?!謝謝老爸對我這麼一個不成材的兒子還有這麼一點信心。我心思繞了一圈,想道:我的大哥早已拿了工業工程博士,在大學教書;我的二哥在大學當教官,目前也在進修電機博士;我的小弟在金門留守,也有個公職;獨獨我,二十幾年下來,老父老母任我「胡作非為」,一下子寫什麼文學,一下子搞什麼電腦,還幫人組裝、維修,他們都沒吭過一聲啊!但我何嘗不曉得,父母一直擔心我未娶,又沒有個固定、正式、全職的工作。娶妻生子,我也想啊!最好還能生幾個女兒,但是,左掐右算,我已經暫時不敢想成家的事情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考試去吧! 考!考!考!我並不討厭考試,卻也沒有任何歡喜。尤其年過四十,髮蒼齒搖,不敢再想像有年輕時那種彷彿好運隨招隨到的情況了!所以,過完年後,便和室友兼大學多年同窗的澎湖李君,一同去報了高考和普考的文化行政科。 李君的情況,原本比我還糟糕,他在師大歷史博士班讀到第九年,博士論文考試截止前兩個星期,由於和指導教授的一些齟齬,難以溝通解決,他終於選擇放棄了!那一陣子,我雖僥倖熬過了博士論文口試,但日日面對,兩人都彆扭、難受。同租一個屋簷下,離開了長年的學生生涯,猶然沒有工作可做,這情境,說得高一點,彷彿正印證了我們最喜歡的史學大師陳寅恪的兩句詩:「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所謂「求仁而得仁」,不敢說沒有怨,但至少「怨是用希」吧!而說得現實一點,那就是文山區興隆路二段的深夜,老婦人帶著小孫女拾荒之外,偶爾幫她們出點力,真實的劇碼則是:「富邦銀行」前又多了二個預借現金的常客了。 李君荒廢了一年,去年鼓起勇氣終於去考了高普考,但仍然天不從人願,準備不足之下,敗興而歸。所幸,去年秋天開始,他先到「華僑大學先修班」當兼任講師,過了一個月,因歷史科的一位老師,被調去服兵役,我才從原本打算定居寫作謀生的金門,臨時被「徵調」似的去到台北。 僑大在北縣林口鄉,我的十一堂課分配於周四、周五兩天。從賃居處,清晨六點多出發,坐捷運到台北車站,再搭七點十分的校車到學校,下午五點下課,循原路回家,已近七點。這便是我最近一年的主要工作和收入來源了。我喜歡僑大的學生,因為我感覺到我真的可以幫到他們,學得一些在僑居地所沒法完成的基本文史知識。但再怎麼喜歡這樣自覺有意義的工作,爸爸無聲的請求裡那一點暗暗的悲辛、使媽媽愈來愈覺得現在金門是一個「黑社會」的癥結,終究因我的失業而起,我想我應該嘗試去將它化解開來的! 考吧,考就考吧!五月七、八日是高普第一試!七月六日到十日高普考第二試!第一試雖然有本國歷史、地球科學、數的推理、法學緒論、憲法、英文等等雜七雜八的科目,但第一試錄取百分之五十的考生進入第二試;兼且我平時就愛亂看書,所涉龐雜,竟然恰巧能派上用場;而「文化行政」的專業科目如本國文學概論、西洋文化史等,分數佔一半的比重,這對我當然有利。因此,我只能說,只費了一點小力氣,第一試高普考都通過了!明年,這種二階段二試的考法,又將改回一試了。 不說這第一試的情形了!且說我高中時的導師李壯志老師教給我們的一個法寶,他教我們,讀書、考試,別無良方,除了平日的用功學習,更要懂得強化自己的心理,克服自己軟弱、畏葸的不良意識,相信自己必能考上,那才能敦促自己,心無罫礙,全心投入於學習之中,而考試時,也才能完全發揮平日的功力,甚至可以有超乎預期的演出。「李壯志老師、黃書文老師、許能巧老師、蔡錦清老師(我高二上讀理組時的導師)、許維權老師、鄭啟超老師、黃聰明老師,以及黃武仁校長等師長,都是我唸金門高中時,啟發我、督促我、愛護我,而讓我至今仍無法忘懷的人;再加上小學時的馮秀琴老師、侯謙卑老師、姜國經老師;國中時的吳淑女老師(現已改名)、何克強老師、黃國慶老師、莊炳祥老師等等,他們的一些身影和話語,仍新鮮地保存在我的腦海裡,希望來日,我也有機會,再把這些對我個人來講是十分寶貴的記憶,寫個三、五萬字,來表達我對他們的一點敬意。」 後來,我根據李師的指示,自己添油加醬擬了一條考試前的鞭策方法:「考試算什麼東西,你不怕他,他就怕你!」考試視同作戰,你不怕敵人,敵人就會怕你!當然,我也不敢說這招必是誰都管用,但至少我用過了幾次,都還頗有收穫。只是,也請不要會錯了意,當運氣來臨之前,那刻苦磨練的功夫是早已經做得差不多了,這就像我極其喜歡的『大鳥博德』(Larry Bird)的籃球哲學:他每到一個球場,開賽之前,就已不知練投了多少籃,最重要的,是他這塊地板拍拍,那塊地板拍拍,你以為他在幹什麼?他在測量地板、籃球、球鞋的各項可用的數據,所以別人傳球傳不到位,他行;別人躍起跳投不進,他隻隻入網;他是這麼地細膩、專注、刻苦,所以神奇,因此,他不時還可以回敬你一句「垃圾話」:這顆球除了進到網裡,它哪裡都不去! 世間到處是學問,希望以上一點心得,還可以對一些考試沒有信心的人,多少發揮一點「喊話」的作用,畢竟,從升學考試、證照考試、到各種的職業考試,是許多人想逃也無法逃躲的事情,不論有無賢父兄或貴人提攜,都不如靠自己來得實際。而即使因考試錄取名額有限,難免幾家歡樂幾家愁,但我相信,真心喜讀書的,考試不會是問題,因為有一天他也必定會因學習的樂趣而從中覺悟到,勝亦可喜、敗亦可欣,因為那過程不是別人的,正是你自己獨一無二的體驗,考試只是一個引子,真正重要的是你如何在那些周詳的計劃中、在那一摑一掌血的踐履工夫中,悄悄成就了你所不知道的自己,那時,你也許就可以體會,什麼叫做,把自己完全點燃了。 我想,我不必太過囉嗦地來敘述我如何準備高普考試,因為,答案很簡單,高普考第二試前,我都沒有準備;但換個角度,也可以說,我已經準備了二、三十年了。 為何說沒有準備?因為考試期間,五月時,便因胡之光教授之邀,接下了︽金門風雲──胡璉將軍百年紀念專刊︾的編寫工作,匆匆忙忙,終於趕了出來;六月中旬又受邀回到金門,參加紀念胡璉將軍百年的相關活動:做了幾個小時的演講(我跟承辦的宋小姐說,我要考試啊!但終究是推不掉)、寫了一篇︽金門風雲︾的勘誤記。紀念胡璉將軍的活動一結束,接連下來幾天,又有楊樹清兄策劃的鄭愁予落籍金門之活動。鄭愁予旋風之後,樹清兄「賴」在金門「不想走」,平日幾個喜歡談文論藝的好友,只好捨命陪君子,幾乎鎮日與樹清兄「夜不歸營」地長談個不休,搞得人仰馬翻,但也促成了一樁美事,就是王金鍊老師出版︽星期三的文藝課︾的事情。總之,一直到七月五日,我才趕緊束裝回台北。六日、七日,考普考二試,硬著頭皮上陣,考完以後,覺得很累,也有些無趣,所以八、九、十日的高考就決定不再去考了,心裡盤算著:普考考不上,高考想必也考不上了;普考若考得上,那高考就不必考了,就這樣!畢竟,父母對我的要求,也只是一份安定的工作而已,不管考上考不上,我已經有去考試了,至少是讓他們心安,有個交代了! 七月普考後,忙完了王金鍊老師的新書,我開始回金門過暑假,幾乎忘了考試這回事,原本預定繼續回僑大再兼任一年,但放榜以後,一切都隨著改變了,我慎重地選擇了澎湖縣文化局當做第一志願,過幾天就去報到了! 而不管未來如何,這畢竟是我的第一份正職工作,我會好好珍惜這個機會!感謝我的家人、我的師長、我的朋友,我的經濟不會在短期內轉好,但是因為你們長年的栽培照顧,我的心,沒問題!而我未來的生命,或也將漸漸具化成一隻筆,我存在的目的,也只是為書寫你們,愈來愈少人懂得的、真正英雄、真正偉大的事蹟!(九月二十六日於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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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論酒品
會飲酒的與愛飲酒的,在根本上有著很大的不同。會飲酒的,多於應酬中來個兩杯以示上道,表示我尊重你(作東主人),但多來兩杯後,臉上卻是個苦樣子,見不到由衷欣喜之意,嚴格說起來,不算是酒國中人;愛飲酒的,樂於應酬,該說是沒有應酬,欣然舉杯落肚,何來應酬之說?兩杯以後,最好再來兩杯,美其名是給主人面子,實際上是美了自個兒底肚子。 初識新朋友自我介紹時,免不了來句「閒時總愛飲上兩杯」的切口,然後觀察對方反應,是否同為酒國中人,這句話如同愛酒之人的結社暗號,一但對上,就直達對方心坎,頓時引為知己。 「閒時總愛飲上兩杯」這句話可也有得琢磨,因為「閒時」的後頭緊跟著「總愛」,這閒時嘛,便機動許多;而閒時一靈活起來,這「兩杯」也就成了虛幌的度量,不可信之。既然整句都有問題,說來作啥?這是自謙,是瀕臨酗酒邊緣的高級酒鬼之自謙。諸如「海量」啊,「嗜酒如命」啊,對我來說都是讚美之詞。哪有自己讚美自己的道理呢? 記得第一次真正飲酒(幼時讓長輩逗著玩的不算),是十三歲時──那個將唇上汗毛錯當鬍鬚且得意洋洋的年紀──應一個同學之邀(不外乎是你敢不敢不敢是孫子之類的),在學校旁的小雜貨舖,用兩個人的便當錢買了瓶玫瑰紅。我爸爸常喝這牌子,他說,我偷喝過一次,甜甜的,像喝果汁一樣。我點了點頭,你先,我說。我先就我先,他扭開瓶蓋灌了一大口,嘴裡發出哈的一聲將瓶子遞給我。我用袖子擦了擦瓶口,也往嘴裡灌了一大口,然後也發出哈的一聲,將瓶子遞還給他。就這麼你哈一口我哈一口的,整瓶見了底。 飲酒是有學問的,精諳飲酒之道者,曉得拿捏落肚的斤兩,不可一昧猛灌,且須佐以下酒小菜墊底,嗅嗅酒香、淺淺嚐之,待喉頭、肚腹泛起暖意,方可暢飲,不傷身;而要體會飲酒之樂,更不宜狂飲,需視所飲酒種其後勁之輕重,以擬舉杯之節奏,將醉未醉、微微醺飄飄然,仰首觀月,腳下一浮,似要飛昇往那月宮奔去,飛呀飛,可又飛不去,這樣的境界,便算是有了基本功力。兩個小鬼這麼胡亂狂飲,即便是浸淫酒鄉多年的「行家」也受不住,想當然耳,下場頗為淒慘。也活該是個酒徒,這次不甚愉快的飲酒經驗,非但沒有在我心裡留下陰影,反倒種下了我日後在郡3林中闖蕩且毫髮無傷的深厚底子,更確立了我在酒國中所列的「班位」。 酒國中善飲者不乏其人,不過酒量並不是決定「酒國班位」的主要條件,「酒品」才是。長年泡在大酒缸裡,交過手的酒友何只百千,這麼喝啊喝的,竟也給我喝出了一套「酒品經」。這「酒品經」不論酒之品,只論酒徒之品。綜歸心得堪稱品者有七,排序不分先後,各有各的奇趣,以下略述之: 「醉中忘卻來時路,借問行人家住處?」──此通常為酒齡尚淺者。有不知所飲之酒性冤者,有不識酒友戲耍枉者,醉後迷迷糊糊,辨不清南北,累得要人安頓停當且把屎把尿,但不失可愛,猶此情狀亦是老酒鬼陷之,可謂自作孽。 「將軍飲罷夜歸來,當年健者哪能閒!」──酒宴中,總是有一兩個「想當年」的將軍,幾杯下肚便掉入了回憶,小輩們來不及逃的,也只能多喝兩杯,好頂住那幾十年後的豪情壯志。 「唱徹陽關淚未乾,功名餘事且加餐!」──在聽了「想當年將軍」的輝煌戰功後,也總是會有一兩個失志,且聽得特別認真的小輩,一面激賞著將軍的豐功偉業,一面哀悼自己的生不逢時,而灑了滿盅滿盤的淚珠(或是唾沫)。 「去年醉處猶能記,細數溪邊第幾家?」──經驗中,遇上此品酒友,可謂極累人,這攤喝完必有後攤,你推辭,他便豪氣的一拍胸,說:「怕什麼?我請!」他老兄壓根不知道問題豈是出在「誰請」上。通常,此品之人也是造就「找不著家」彼品的原兇。 「何人柳外橫斜笛?客耳那堪不忍聞!」──此品之人,酒量說不得準,但每逢酒後必引亢高歌,「造福」大眾的耳朵,且多為平日人緣極佳者,您說,「那堪不忍聞」呢? 「著意尋春懶便回,何如信步兩三杯?」──無論在哪個酒宴上,總會有這麼個匆匆來,悄悄去的「隱俠」,大夥鬧酒時也不與你爭強,默默飲著,也許覺著下酒菜不夠吃頭,還自個兒點了兩盤平日慣吃的,等到大夥酒足飯飽欲歸時,才有人想起那個某某某呢?不知道你絕不知道,否則他怎堪當隱俠之名呢? 「青裙縞袂誰家女?去趁蠶生看外家。」──班列此品之人,必於酒後自許「情聖」,見著一個戀著一個,雖不至成了登徒子,卻總是唐突佳人。通常花酒艷席上必有此徒,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 以上七品是多年酒場經驗之小成大概,未入「品」著,如酒後暴戾失德之等下者不足取;清雅仙風之等上者不敢取。總之,這麼寫您就這麼瞧吧,只為博君一樂,揀些無傷大雅的玩耍一番。至於我是類屬哪品?以我的「班位」怕不是七品全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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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瞑精.啞九靈
你以為世上的盲者,真的就一點也看不見,你就錯了;你以為啞者,真一點聲色也出不來,你就更錯了。奉勸「四肢五官」都幸運健全無缺的先生小姐老爺太太們,千萬要記住「一枝草」絕對不止「一點露」,天也絕無「絕人之路」的道理。如果你真把有缺陷的人都輕率地認為他們比你差一截,到頭來將有許多「苦果」等你慢慢「消受」,我不是在危言聳聽,而是幾十年來的所見所聞點滴累積的事證歷歷不爽。 上天常常不公不平,沒來由地讓視障者看不到美好的世界,讓語障者斷送語言的表達能力,讓肢障者手腳不靈,讓智障者反應遲鈍,害得在眾人之前失去「自信」,壓抑「自尊」、「自卑」的意識遲遲無法消退,造化的作弄,大大地壓縮應有的發展空間。所幸上天仍存有一念之慈,給身心有障礙的人一線激發潛能的生機,許多傑出的口足畫家、工藝編織家、音樂家、聲樂家都是出自殘障族群,現在還有輪椅競技、輪椅舞者、輪椅皇后。每年的大愛獎、大孝獎、孝親楷模、十大傑出獎(青年的、農家、企業家)、青年獎章得獎人,多少都是身有缺陷的俊彥,他們太值得我們這些號稱是「六腳全鬚」的欽敬、景仰、效法、思齊。 「青瞑精」是十足的禮讚之語,別的不說,光是「聽音辨位」就非常精準,而反應之敏捷,動作是既小心又快速,彷彿已經不把「視茫茫」當作一回事。每次在台北街頭,要橫街過路,都需要在有限的通行時間內,快速前進,否則橫衝直闖的大小車輛會讓我們的生命受到嚴重的威脅。試看我們的盲胞們,手持一支柺杖,聽「叩叩」擊地聲熟練而「流暢」地(此處用流暢不知是否得當)與常人一起通行,而上下進出捷運站也是視「障礙」如無物。盲者善哉、偉哉、「青瞑」的已勝過「目光」的。 在華人世界幾乎無人不知的盲人歌手「李炳輝」與「金門王」是何等傑出,專業又敬業,一曲「流浪到淡水」「乎乾啦」,不會唱的也一定聽過,可惜「金門王」這位身受「雷管」之害的金門傑出子弟卻天不假年,說走就走,讓多少人哀痛中無限惋惜。 記得小時候有一位每天走遍大街小巷,一鄉過一鄉,一社過一社的「相命仙」,只知道他叫「青瞑掽仔」而不名,一枝柺杖,一個背包,口中唸「拔靈籤,卜聖卦」,為鄉親解疑難,測休咎,要相命的聞聲就到,只要在他那本畫有圖像的「相命冊」隨意翻一頁,他立即會將圖中畫意應聲說出,依稀記得有「李世民落海灘」、「文廣受困柳州城,一半歡喜一半驚」、「犀牛望月,一月望過一月」、「老鼠趖竹篙」、「關門厝內坐,天窗卡落禍」,憑著畫冊邊邊的記號,很熟悉地將問求的主題說出,準不準,已過了半個世紀了。我們敬服的是當年什麼車也沒有,就是驢馱也好像沒見過他坐過,憑枴杖,憑感覺,憑腦中記憶的途徑,能翩然在街頭鄉間出現,這種「精」的程度,不是「超水準」了嗎?我們「目光」的還常有「迷途」的經驗呢?(較年長的鄉親相信有許多人見過他,也曾有過問求的機會。) 最可怕的是一些「睜眼瞎子」,或麻木到凡事「視而不見」,如果真無知無能,不知上進到真的沒有判斷的能力,倒也罷了,不幸遇到眛著良心故下錯誤的「決策」,不知如何面對天下蒼生與自己的「祖宗八代」! 最可悲的是「公然」被人強行當做「青瞑」的,一味的蒙騙,滿口的胡言,一手就想把廣大的民眾蒙得「暗無天日」,只是我們的良知良能會勇敢不斷地吶喊:「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說到「瘖啞」的同胞們,他們聽得到,看得見,手腳輕健,頭腦清明,但是許許多多故意的、惡意的言詞、舉動加在他們的身上,讓內心充滿了屈辱、委曲與憤怒,他們只能「怒目而視」地表達了抗議,上天剝奪了他們出言辯解與高聲控訴的「權益」,畢竟凡人不是聖人,在忍無可忍、退無可退、怒不勝怒的關鍵時刻上,用行動討回公道的暴力事件,終究是難免發生的,我們何能用「孔子公」的超高道德標準去看待嗎?我們唾棄暴力,可是我們更痛絕不齒那些用「強詞奪理」、「橫蠻無理」、「強人道理正」的態度去引發弱勢族群心中隱藏的「火山」。 「啞九的壓死子」是「有口難言」,也是「有苦難言」,只好認命地「啞仔切」。只是世上的任何人應該沒有承受委曲,自行「認命」的權利,反而要有「求生機」,「解艱困」的勇氣。不是嗎,我們靈巧、靈敏、靈慧的啞哥、啞姊們,終於靈光地創造一套與常人及同儕溝通交談的「手語」,現在已成為世界語言,是非常實用而專業、專精的專門語言系統,現在政府的公部門與許多的公益團體都培養有隨時四處服務的「手語義工」。個人曾有機會參與過幾次的「全國手語競賽」,每次都有上百隊大專社團、社會公益團體組隊參加,規模的龐大,內容的生動,表演的精采,項目的豐富,令人深深感佩近幾年手語推廣的普遍與成功。 千萬不要去輕視、忽視、鄙視已經夠不幸的「盲胞」與「啞族」,更不能昧著良心,罔顧天理把別人都當做「盲者」與「啞人」,尤其當權與主政者不得不慎。畢竟「青瞑精,啞九靈」絕對是千真萬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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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思
向晚,閃雷自四面來襲,霓虹燈連結成一條心,乍看密實,卻中空的經不起閃過的天地豪邁,以瞬間,壓沉整座都市。 我在窒息光魘中急奔,失去妳的訊息,我如蒼蠅般莽撞,八方掩來風鳴,都似妳的怒氣正起。我停停又跳,跑過一長串閃爍甜蜜,這穹廬裡有妳,卻尋不著妳。爭執不時四面隆隆,重複一直的片段。 於是,片段將我擊垮在橋墩上頭;而唏哩泣在橋下的,沒人看到。流浪在都市中的人車都太忙碌,急匆匆地專注在前方的無限延伸。月初修行的玉蟾勉力探出一抹苦笑,在溪底暗暗地抖。躲不過閃雷,遁不了身形的楊柳,佝僂身軀頻遭頑風戲推,它簌簌不成聲的搖首,嘆惋那日撫著風兒成長的搖手,在地上蹉跎。 初秋,未成形的涼意,在墨肚裡翻滾,滾呀滾地黏接無數死寂角落的念,成一個橢圓;然後入了餡,鹹鹹甜甜帶點沙啞;但卻裹不完多少蛋農的心,載浮載沉地游在一堆雞屍之中。本應豐收慶圓滿的稻穗,死灰地沉在金黃飽滿的記憶,抬不起頭。內在充實的謙卑在凌亂垂首的自卑中垂手,傻望著積了過多淚水,不斷掙扎爬出的田埂。老農乾涸的眼,無助地看著彼方麥當勞,雙層吉事堡吞噬孩孫的笑顏。 妳在哪裡?滿天厚重塵霾豈是躲藏的所在。剝開的月餅內,躲著一堆縮水的餡,綠豆椪碰碰地枯黃著臉含住肉燥;卻含不住油水而沾滿墊腳的紙。今年的月兒清瘦許多,該是與妳有關;於是妳張開雙翅,拉著風追逐著月,問不清所以然,又被風推著跑。妳無奈噙著淚,陰沉捲起一堆皺紋,掃落一群來問候的星子,從溪底隆起無數莫名粼粼,緊鎖在雙眸之中。兩隻歸燕無心追逐、掠影,剪來去年的烤肉香,自閃雷中不斷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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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流風沐翔金
朱子采風浯島,時值仲夏,見田疇遍植花生高粱,心憂居民數食此兩者,必多患痲瘋。及再次來金視學,時在初冬,蘿蔔繁生,乃欣然告鄉紳:前以金門民間多食花生高粱,推想比多痲瘋患者,引以為憂;今日睹此地亦豐產蘿蔔,適足解前二者之熱毒,可以釋慰矣。(民國十年編修︽金門縣誌卷二十四.雜錄︾ 朱熹(1130-1200年),字元晦,一字仲晦,號晦庵,別稱紫陽、考亭,祖籍徽州委源(今江西婺源縣),生於福建尤溪縣,徙居建陽。18歲登進士第,畢生精力用於著書立說,講學授徒,桃李滿天下,是南宋著名理學大儒。初登仕途,任同安縣(含今之翔安)主簿,「兼領學事」,立教思堂,設「志道、據德、依仁、遊藝」四齋,「日與邑人談論正學」,建經史閣。他不辭勞苦,足跡遍金廈,采風勸學,「選秀民充弟子員,一時從學者眾」,講究讀書方法,認為「讀書貪多,最是大病,下梢都理會不得,若到閒時,無書讀時,得一件書看更仔細」。至正十年(1350年)建「文公書院」供奉著朱子畫像。朱熹把中國的理學成就推到了高峰,尤其是他編撰的︽四書章句集注︾,成為儒學經典,為封建時代科舉考試的必修課,影響中國文人長達800多年。臺灣著名學者錢穆盛讚:「前古有孔子,近古有朱子」;中國大陸現代作家蔡尚思也認為,在中國文化史、傳統思想史、教育史和禮教史上,影響最大的,前推孔子,後推朱熹,他在一首詩中寫到:「東周出孔子,南宋有朱熹。中國古文化,泰山與武夷。」可見,兩位學者對朱熹的推崇不謀而合──可謂極至。 朱子祠 以禮導民振文運 朱熹主薄同邑五年,多次涉足翔安、金門的山山水水,就地講學、辦學,以禮導民,開智慧,振文運,民風得以教化,文化得以承傳。兩岸民眾感其行,念其德,尊之以為「至聖先師」,紛紛為之建祠奉祀,兼為書院、學堂之用,同安大輪山有紫陽書院、翔安香山有「徽國文公祠」、金門有「燕南書院」等。 「徽國文公祠」位於翔安區香山岩,亦名香山書院,始建于明正統英宗年間(後清康熙、道光、光緒、民國二十一年、一九六二年等多次整修),時人同安縣邑朱徽,為頌揚朱熹才學而命名題寫。二層「七架式」的閩南民居,主體建築主要由「七甲七」的條石壘砌,廊至天井兩開間,前落石磚倒吞石今(塌壽),正面山牆有白灰泥塑成的吉祥圖案及對聯一幅曰,「大哉夫子之功百家權衡六經羽翼;遠矣斯文出統周程私淑孔孟聞知」,夫子聽聞,必亦歡喜。 書院內顯得甚為淩亂,廢棄物件橫七豎八,天井中偌大的香爐竟一星點兒香火也看不到,紅面紅袍的朱老夫子雙手互攏,端居後殿,「老神在在(悠閒從容)」,似乎並不為消逝的朗朗書聲而感慨。據說,舊時孩童初次入學,俗稱「破筆」,都得自帶紅雞蛋來拜朱文公,學童恭立著,手捧紅雞蛋,口中念著(閩南語)「雞蛋滾得直,讀書才會色(聰明);雞蛋滾得直,寫字才會直」,再把雞蛋滾過去後,向朱文公叩三個響頭,才算正式入學。舊時人們對朱熹的尊崇,由此可窺一斑。祠內現存有一句上聯「峰上一株楓,楓上一窩蜂,風打蜂,蜂飛逃四方」,據傳為朱熹當年采風時為勉勵後昆努力為學所作。 朱熹在金門采風時,也在金門創立了書院,名叫「燕南書院」,這在︽金門縣誌.滄浯瑣錄︾可見記載:「朱子主邑薄,采風島上,以禮導民,浯即被化,因立書院于燕南山,自後家弦戶誦,優遊正義,涵詠聖經,則風俗一丕變也。」燕南山即太文山,是金門西半島地勢最高聳處,書院設于山麓古丘村,北為牧馬監陳淵祠所在地庵前村,南為江夏侯周德興設金門城千戶所在地古賢堡,當時島民聚落最多、最熱鬧。據考證,宋熙豐年間,金門為同安縣綏德鄉的一個里,設11保176個村,人口眾多,卻因地處海島,環境艱苦而無飽學者願上島來設館授徒。正如明金門西洪人嘉靖乙丑年(1566年)國子監助教洪受在︽滄海紀遺.議浯洲書院宜興複︾中所描述的,金門「地瘠業薄,貧寒者多,鮮有能造學而受業者;加以風波之險,出入之際.往往為難,故有一年一至學者,或二、三年一至學者,苟于縣學分教,請得一員常在書院,一洲之書生,兒時授其業,則耳提面授之下,自有日就月將之益也」。可想而知,冒險渡海,迎難辦學的朱熹是多麼的不易,多麼的受到金門島民的擁戴。也因此才有了金門「自朱子簿邑以來,日以聖賢之學迪諸士,且推崇魏公以為表率,故禮教風行,習俗淳厚,去數百餘年,人猶知敬信朱子之學,凡所建置,敝則葺之,其遺文則錄之,而旦夕佩誦焉。故士多穎異能文,頗知以氣節自勵,由科第而卓有樹立於世者甚眾。其民亦守分,能任真性,無矯飾,男子力稼檣,婦人勤紡績。東方地蹺,民多貧,能習勞苦。浯洲居海中,有風沙之苦(東方最甚,田鮮可耕,民多務漁),其俗尤敦儉素,業儒者多,科目恒不乏人,最下乃精習法律耳。至於疾病求巫覡,居喪用淨屠,固有之,但儒者亦多不惑,祭奠俱用朱文公家禮,惟賽神浮費,罔知節省,多至百計,少亦不下數十金,所當漸革者也。」(隆慶間︽同安縣誌︾)如今的燕南書院經歲月,沐風雨,曆倭禍,已坍塌不存,惟留遺址,供後人憑弔。 清乾隆45年(1780年),駐金門的通判要移駐馬家巷(今翔安馬巷鎮),金門人黃汝試便捐款買下了整座通判署,改設立為浯江書院,在書院內塑朱子像並配祀宋代閩南鄉賢許升、王力行、呂大奎(南安人)、丘葵(小嶝人);清初,又增加配祀明代同安鄉賢林希元及金門鄉賢許獬,這就是金門最早的朱子祠。民國五十七年(1968年),金門開展「推行中華文化復興運動及保存歷史文化與鄉土文獻」活動,浯江書院及朱子祠得以重修一新,同年12月16日舉行落成大典。祠內陳列朱子生平著作︽朱子大全︾、︽朱子語類︾、︽近思錄︾及︽四書五經傳注︾及有關書籍30多種,臺灣省國學大師錢穆題額「朱子祠」;並撰書︽朱子生平︾、︽朱子學術︾各500多字,字大寸許,繕置於祠內兩壁;正中懸掛錢穆夫人胡美琦女士所畫的朱子遺像,旁掛朱子題書軒聯,「立修齊志,讀聖賢書」和題福州大倉山名勝處墨寶,「鳶飛月窟地,魚躍海中天」以及手書︽太極圖說︾。 可見,翔安、金門擁有「釣磯流風,紫陽過化,海濱鄒魯,文教昌明」之美譽,朱子教化功不可沒。 朱公讖 紫陽過化安斯民 「讖」,︽說文解字︾雲:「讖,驗也」;︽釋名.釋典藝︾亦雲:「讖,纖也,其義纖微而有效驗也」;︽辭海︾則說:「讖,預言,預兆,如符讖」,可見,讖,即指能夠靈驗地預測來事的圖記和文字符號,一般認為是上天(聖人)所表達的災祥的預言啟示,它充滿了神秘性、預測性,可信度極低,當然也具有一定的自然性和科學性。 「朱公讖」,亦稱「文公讖」,或叫「朱熹讖破」,指朱熹當年探幽攬勝、賞山觀水,運用自己知天文,識地理,能觀山勢,能曉水性的淵博知識,對山川地貌、自然風水進行分析、綜合而作出的預言,反映了古人超越生存時空的強烈願望和不倦的探索精神,以及對自身命運的關切和探究的文化心理。民間把這稱為「看風水」或「觀龍脈」,其中大部分是荒誕離奇,充滿封建迷信糟粕的,當時的一些文人雅士對朱熹的讖語也不以為然。正如︽宋人軼事彙編︾所載,「朱熹於隆興二年(1164年)與泉州柯國材通信時說治學」如看風水,移步換形「。朱熹探研地理,時人譏之:」陳季陸嘗與劉韜仲同訪晦翁,張體仁在焉。朱、張交談風水曰:」如是為笏山,如是為靴山。「季陸辯之曰:」古者未有百官,已有許多山了,不知何者為笏?何者為靴?「坐客皆笑。」 金門太武山,亦稱仙山,其山脈自福建省中央山脈──戴雲山伸延至廣會山,經過覆鼎山,來到翔安鴻漸山,穿過石井、草嶼、大伯嶼躍向金門,堪稱風水靈脈。明洪武江夏侯周德興登臨仙山極目四方,情不自禁讚曰:「帝典王猷,海外傳一肩行李;龍樓鳳閣,空中起百代文章」,故至今山上留有石刻曰「山海第一」。而鴻漸山,民間也傳言乃「天弧天角,龍躍渡江」之秀地,朱熹登臨堪輿時,見其銜遠山,吞瀚海的氣勢,就曾慨歎:「鴻漸腦已渡江矣!」又曰:「鴻漸反背皆是同,乃向浯(金門)也!」已故浯洲(金門縣)各鄉鴻漸照到者無不吉利。這也印證了金門的俗諺「浯之山,本自鴻漸穿海而來」,後來,果然造就了「無地不開花」的海濱鄒魯,驗證了鴻漸山乃金門、翔安甚至於整個閩南地區共有的風水靈脈。 金門島上有一座「牧馬王祠」,奉祀著被尊為「開浯恩主」的唐貞元年間率先上金門島墾拓牧馬監陳淵。朱熹渡海金門推行教化時即去拜謁,並題詩一首︽次牧馬王祠︾:「此日觀風海上馳,殷勤父老遠追隨。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蔥籠神女室,岡巒連抱聖侯祠。黃昏更上靈山望,四際天光蘸碧漪。」 牧馬王祠在元代至元曾獲賜「孚濟」,升格為「聖人祠」。明永曆年間金門守禦千戶所鎮撫解智立石碑刻︽孚濟廟志︾,也對該詩重新加以記載。朱熹不僅深情的讚美了金門島上秀麗的風光、淳樸的民風,當他堪輿(︽淮南子.天文︾許慎注:「堪,天道也,輿,地道也。」)了牧馬祠勝地後高興地說:「此地山林,他日儒林。」此言果然應驗,明清兩代,「日落風沙舞,天寒海月孤」的金門就有進士43人,創造了「人丁不滿百,京官三十六」、「一榜五進士」、「父子進士」的奇跡。︽閩書︾稱金門「地廣袤五十餘裏,民業漁鹽,士篤詩書,科目稱盛」。 香山早先稱「荒山」,人煙稀少,草木淒淒,後朱熹遊覽此地,揖草而香,讚曰「真香山耶」,遂由此得名「香山」。離文公祠不遠處的一塊巨岩前,山石突兀崢嶸,奇峻無比,石上鐫刻著「真隱處」三個大字,落款為朱熹,後來信眾先後建起廟宇、書院,奉供清水祖師公及紫陽朱文公,果真成了「真人、聖賢隱逸的地方」,供民眾憑弔。朱熹還說「五百年荒山人罕至,五百年香山人看人」。果然繼朱文公之後,明萬曆年間,閩南著名的舉子便陸續聚集「徽國文公祠」飲酒和詩。據︽翔安區東園張氏族譜︾載,的東圓張及我(名春霖,字廷商,三副進士,即備中三次,後不得志,加國子太學生,黌序終老)、大嶝張廷拱(字尚宰,號輔吾,辛醜進士,官至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金門蔡復一(字敬夫,號元屢,乙未進士,官至兵部左侍郎、許獬(原名行周,字子遜,號鍾鬥,辛丑會員,官至翰林院編修)、集美陳文瑞(字應萃,號同凡,一號聖廷,乙丑進士,官至吳縣縣令)、淗江李揚虞、澳頭蔣芳鏞(字任坦,號鯨台,丁未進士,官至彬桂副使)、蓮花葉沖北、同安周愛日(名家椿,庚戌進士,官至吏部文選郎中)、林朴所(名一柱,字廷郢,庚戌進士,官至湖廣禦史)等少年時抱負不凡,有囊櫜一世之志氣,眼大如箕,筆大如椽,當時結社尋盟,爭為綰帶交,號稱「十虎會」,皆當代名公,蓋世偉人,諸先生後先掇科名,為顯宦以去。「十虎會」惟有張及我未能中舉,時人稱「滄海遺珠」,從此,張及我走遍大江南北,一一到九位拜把兄弟的任職官署去拜訪,一則遊目騁懷,二則觀風問俗。先後到過姑蘇、會稽、武林、儀真、金陵、青湖等地,並以詩言志,以文抒懷,留下不少文學作品,可惜後來子孫播遷,竟遺失殆盡,只剩數篇尺牘和祭文。其中「會元」許獬尚留下︽登香山︾詩一首「層巒遊不盡,拍手上香山。舉白浮天色,來青識聖顏。披雲亭渺渺,漱石水潺潺。日暮煙嵐合,相看意未還」。到如今,每年到香山參加廟會的人多達幾十萬;翔安新區設立,香山文化公園即將動工,到時必定「遊客如雲、車水馬龍」,真的接踵摩肩、萬頭鑽動,「人看人」了。果然是「靈岩勝境如畫幕,墨客騷人長流連」。 「同民安」關隘位於內厝鎮與南安交界處的小盈嶺古驛道上。關隘並不起眼,絲毫沒有想像中雄偉巍峨。整座關隘由塊石累砌,面寬8.6米,高3.56米,中間有一道拱券門,寬2.38米,高2.44米。拱券門額上嵌「同民安」石匾,匾高0.5米,橫1.63米,每字高0.24米,寬0.21米。據︽同安縣誌︾載,為宋紹興年間(1131│1162年),同安主簿朱熹在此建石坊堵截風沙,手書「同民安」三字於坊上。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石坊坍塌。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馬巷秀才林應龍等邑人酬款,就原址將坊改建為同安通往泉州古道的關隘,隘前立有清代同安知縣吳鏞撰寫的︽改坊為關記︾碑石。今人如我們,抬眼望關隘,但見小盈嶺兩側高山聳峙,林木茂密,人處其間恍若身在峽谷,雖時值正午,然風沙凜冽,頗有摧枯拉朽之威,若遇風狂沙猛,為虐必然可想而知。當地民諺曰:「沙溪七裏口,無風沙自走。」難怪,當年朱熹親臨,感此地荒蕪,人煙稀少,遂作詩,曰「曉澗淙流急,秋山寒氣深。高蟬多遠韻,茂樹有餘陰。煙火居民少,荒蹊草露侵。悠悠秋稼晚,寥落歲寒心」,因之會建石坊,並手書「同民安」以補嶺缺。關隘旁高大的古榕枝繁葉貌,無私的為這有著一千多歲高齡的老漢遮風擋雨,只在陽光燦爛的時節,才允許星星點點的光斑安撫著粗糙的皮膚,使他能延年益壽。拜訪關隘的客人,也得以承其陰澤,在綠傘般的樹冠下的石桌、石凳上,或高談闊論,或悠然歇息,或暢然吟詠朱熹書「同民安」治風沙後二次蒞臨成詩︽小盈道上偶成︾,曰:「今朝行役是登臨,極目郊原快賞心;卻笑從前嫌俗事,一春牢落閉門深。」如今的小盈嶺林木蔥蘢,綠草淒淒,國道324、高速公路齊刷刷穿嶺而過,翔安的民眾已經遠離風沙之苦,熱火朝天地投入到新區地大開發、大建設中了。 朱熹在翔安山山水水采風時,途經馬巷時也留下讖語,「(馬巷)五百年後通利地,五百年前利不通。」果然,到了明清時代,馬巷便逐漸繁榮起來,特別是清乾隆四十年時,設馬巷廳,置通判公署,成了晉江、南安、同安、安溪、龍海等「七縣」的交通樞紐,並發展為福建四大古鎮之一。新區翔安設立後,馬巷更處於新區開發建設的中心,交通網絡已成型,翔安大道南北貫通,上則接324國道走漳州、福州,下則連水劉線,通泉州、廈門,一旦海底隧道貫通,則處於大海灣城市建設最前端,是建設海峽西岸經濟區與金門商貿旅遊的排頭兵。至此,朱熹的「五百年後通利地」讖言就應驗無疑了。 紅頭巾 文公愛民傳千古 來往于兩岸間翔安大嶝與金門的人們必定會驚奇地發現,兩地的婦女在上山、下海時都披著一條二尺見方的四方頭巾,頭巾以紅色的居多(也有藍、綠色),當地人稱之為「紅頭巾」。這在︽金門縣誌︾轉載︽同安縣誌︾(乾隆版)就有相關記載,「多以紡車為事,十歲以上,禁不出門,老少出,必以帕蒙面,猶漳州人之蒙文公巾也。」「文公巾」在翔安各地的雖然略有差別,但基本大同小異。「紅頭巾」到了新店鎮,則被老百姓因地制宜的改為毛巾,以便於上山耕作時擦拭汗水;到了馬巷鎮則在毛巾的基礎上增加了一頂斗笠,更利於遮擋烈日;往內厝、新圩等鎮演變成更具實用性的類試惠安女使用的頭套。而這一切,都是以「文公巾」為原型而變。 筆者多方探究,查找資料,走訪長者,終於瞭解到,原來所謂 「紅」即「朱(紅)」,「紅頭巾」即「朱文公巾」。朱熹當年登臨采風,見漁民長期飽受海風、海沙侵襲之苦,便發明了這一保護頭部免受風沙吹打的頭巾,海島先民們為了讓後代子孫永遠記住朱熹的良苦用心,便把它稱為「紅(朱文公)頭巾」或「文公巾」,並一直流傳至今。 可見,「紅頭巾」用途有三:一是紀念性,紀念朱熹體恤民情,關愛百姓;二是象徵性,紅色豔麗醒目,如火如荼,體現了閩南沿海,特別是翔金人民熱情如火、奮發向上的朝氣,展示漁民們不屈服於生活的重擔,不屈服於「行船跑馬三分命」的艱辛討海生活,生命長存,奮鬥不息;三是實用性,色彩鮮豔、搶眼,對天天下海討生活的漁民,在海水漲潮時,在大霧瀰漫時,在「撞亡魂」(俗指在海中迷路了)時,則不啻於最有效求救信號。 「紅頭巾」,體現了一種精神,這是一種不屈不撓的精神,一種在逆境中求存,刻苦耐勞、自力更生的可貴的紅頭巾精神。 文昌魚 美譽源于朱文公 文昌魚,全身柔軟,半透明,肌節明顯,左右兩側扁,身體兩頭尖中間寬,俗稱「扁擔魚」。當地人也稱之為「無頭臉魚」。文昌魚是名貴海味佳品,享譽世界,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主要分佈在金(門)廈(門)海域的同安劉五店、大嶝及其西南海面一帶海區,面積約20平方公里,漁場底質為粗沙,水深在10米以內。文昌魚的生產受風浪及潮汛的影響而不受漁期的限制,全年均可生產,以農曆七至十二月為旺季。 說起「文昌魚」的美稱,據︽同安縣誌︾記載「文昌魚,似鰻而細如絲,產西溪近海處,俗謂「文昌誕辰」方有,故名」。而廈門、金門兩地民間至今還傳著一段美麗的傳說呢! 很早很早以前,在廈門、金門海域中有一個奇異的小島。從遠處眺望,小島的形狀就像漂浮在碧波上的一條大鱷魚。一端是頭部,似張著血盆大口,齜牙咧嘴,面目猙獰;另一端是尾巴,長而粗壯的,有橫掃千軍之勢。也因此,沿海一帶的漁民們就把它叫做「鱷魚嶼」。歲月滄桑,天長日久,在星移斗轉之間,鱷魚嶼竟得以受天地造化之功,采日月精華之氣,遂修煉成「鱷魚精」。每每倒海翻江,攪起沖天濁浪,激起裂地狂滔,張開血盆大口,瞬間船毀人亡,臨近漁村受害甚烈,一時間人心惶惶。 南宋紹興年間,理學名宦朱熹到同安縣當主簿,聽說鱷魚精時常上岸傷人一事後,便下定決定為民除害。一天,朱熹帶領手下來到劉五店海面巡視,正巧,鱷魚又來興風作浪,為孽鄉民。這精怪惡從膽邊生,為所欲為地竄上岸來,把個漁村人都嚇得哭爹叫娘,呼兒喚女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說時遲,那時快。 「妖孽,莫倡狂!」朱熹大喝一聲。他左手托硯臺,右手執朱筆(民間傳聞:朱筆和八卦、剪刀、魯班尺等都是壓邪鎮煞的器物),「唰」地蘸滿朱砂,口中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吾左手托起文房寶硯臺,六丁六甲來;吾右手舉起聖人文昌筆,請得帝君文昌下凡來;朱筆神,朱筆靈,化作金叉銀戟除邪神。」念罷,奮力一擲,朱筆如離弦利箭呼嘯而出,不偏不倚正中那鱷魚精的眉心。鱷魚精狂吼一聲,在大海中痛苦地翻滾,掙扎,須臾死去。不一會兒,屍體開始腐爛,片片鱗甲和絲絲筋肉都化成一條一條又一條的小魚兒,密密麻麻的,漁民們就叫它「鱷魚蟲」。有詩讚曰: 千年凶鱷害人精,苦; 主薄朱公驅神兵,怒; 文昌聖筆利劍劍,威; 廈金海疆凶瀾定,贊。 由於朱熹乃南宋飽學之大儒,民間傳說,他是文昌帝君下凡轉世,且文昌帝君乃天上主宰「筆墨紙硯(讀書人升官進爵)」的尊神,在人們的心目中朱熹就是──文昌公的化身。為了紀念朱熹先生「文教昌明」的功德,人們便把「鱷魚蟲」改稱為「文昌魚」。這也體現當年號稱「海濱鄒魯」的同安縣民得「紫陽過化」的尊儒之道。 其實據相關記載,文昌魚最早是在福建的郡城文昌閣前方的海水裏發現的,因此而得名。文昌魚最早即1774年是德國科學家佩拉斯發現的,認為它是一種軟體動物,1836年英國耶尼爾把它稱作兩頭類,1932年科學家博瑞將它定名為鰓口類。還有人說,文昌二字起源于「文昌帝君」,說是文昌誕辰之日~十二月初四才有的,所以叫文昌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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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妝摩托車
小女兒明日得隨團出發至福州參與合唱團的中秋節錄影活動,臨行前一天,她特意抱抱家裡這台比她年長的摩托車因為明日我決意讓它退休,交給機車資源回收單位,新購一輛新摩托車來代替它的工作。 民國八十一年與外子結婚,決定購買一輛新的摩托車供我婚後上下班交通工具之用,其實娘家仍有兩輛姐姐們留下的摩托車,姐姐們結婚購買新車,舊車就一直擱在娘家。輪我結婚時也不能免俗再買一台新機車,於是偕同外子在府城小東路上一家信譽卓越的摩托車行,買了一台五十C.C.的紅色摩托車,當作嫁妝。外縣市的同學老愛取笑我:「台南人嫁女兒,不都是嫁妝一牛車?妳怎麼才這一輛摩托車?」。其實那時娘家媽媽身體欠佳,無力替我的嫁妝出主意,只陪我至銀樓選購幾樣必備的金飾,其餘關於嫁妝或結婚細節,全是我與外子一同張羅完成,而這台摩托車也是在這種混沌時期隨我嫁入夫家。 民國八十年代初期,台灣的經濟仍是一片大好榮景。婚後我每逢上、下班時間,跨上那輛嶄新的嫁妝摩托車往返於公司與夫家之間,上、下班時段交通壅塞,置身於馬路車流中,屢次險象環生。婚後第三個月懷了老大,可能是懷孕後反應較遲鈍,體力也較差,竟陸續發生了三次車禍,雖然都逢凶化吉,但也令外子及我捏了一把冷汗,而老大在腹中亦經歷了驚險、震盪,於是與外子商量,決定購買汽車,懷孕期間由外子以汽車接送我上、下班。嫁妝摩托車就暫時閒置在車庫中,直到我坐月子休養期滿,它才又重出江湖,隨我奔走於府城各處。 老二出生後,我在前座加裝一張小座椅,每逢外子輪值無法接送時,下班時我得先至托兒所接老大下課,再至保母家以背巾背著襁褓中的老二,三人就這樣搖搖晃晃讓嫁妝摩托車伴我們回家。孩子們稍長些,我才應實際需求考取小汽車駕照,三人同行才多了一項交通工具的選擇,但平時在市區裡購物或近程活動,方便起見,我們仍以嫁妝摩托車為主要交通工具。 嫁妝摩托車上貼著大紅囍字,孩子們懂事後,詢問著其來由,我興奮向孩子們解說,這輛車可是媽媽的嫁妝呢! 民國九十年舉家搬遷至外子的故鄉││金門,那時嫁妝摩托車可已進我們家十載有餘,我仍讓它跟隨我們一路飄掠過台灣海峽來到九龍江口外的小島與我們繼續過活。常有人嘲笑它已老舊,而它也的確除了外殼之外幾乎所有的零件都已更換數次,但都沒讓我放棄它。今年,它似乎隱約釋放想休息的訊息,我頻繁奔走至修車行,半路上亦常突然拋錨,種種狀況顯示它退休的急迫性。今年小女兒轉學,每每接送她放學時的上坡路,它已無法負荷,總必須在我們二人的加油聲中及身體的律動下,以期助它氣喘如老牛般使勁的搭載我們回到郊區的住處。 近日,外子眼見它每況愈下的體能,不斷遊說我換一輛新摩托車吧!孩子們長大了,它的年齡及狀況的確已無法再勝任它的工作,必須屆齡退休啦!況且外子將全額資助,重新購買馬力更強100C.C.新機車供我騎乘。 數次與它單獨相處的時光,細細告知它我不得已的決定,感激它陪著少女的我嫁入夫家,歷經結婚、生子、跨海遷居金門超過十三個年頭,這段歲月的相伴,沾染在人生記憶中,已成難以抹滅的影像。彷彿告別重要伙伴一般,騎上新購置與它同色系的新機車,黃昏色澤中,我慢慢退出能與它交眼的界限,不捨的沒入坡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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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沙灘、我的愛
第一次在有月光的沙灘漫是在荅里島,剛好我們住的飯店就有一片白色海灘,在白天時就有去散過步,那天晚上不知為什麼的就信步往沙灘走去,恰巧又是接近滿月的日子,我整個人呆掉了,銀白色的月光灑在沙灘上,從來沒想過月光照在白沙上是這種光景,真的不是美的世界,而是像夢幻一樣不真實,因為我覺得只有在夢中才能看到的影像竟然出現在眼前,雖然事隔多年,但是這個畫面卻留在我的腦海中,我依稀還記得和身旁的女人兩個人感動的掉下淚來,雖然現在她已不在我身邊。 時近中秋,我在午夜外出散步,驚訝於地上怎麼會如此明亮,抬頭一看原來是嫦娥在月宮對我微笑,金門的月亮看來比荅里島明亮多了。小時候因戰地的關係,不僅晚上沒有路燈,連家裏的日光燈都要加黑布,以止燈光外洩,當然是怕成對岸攻擊的標的,所以當我如果是天黑以後才回家,就會經過一段鄉間小路,地上是海蚵殼鋪成的,白天是看不出來的白色,可是入夜之後就成了我指引我回家的燈塔。沒有月亮的夜裏,透過些微的星光,映出絲絲的反白,靠著這些白光我可以輕易回家。最期待有月亮的晚上,海蚵鋪成的白色道路是舒適好走的。只是那時不知道對有些人來講要去看月光是要花一大筆錢才看得到。 一時心血來潮想去后湖海邊看月光和沙灘,回味一下當年在荅里島的美景是否能重現眼前。到了后湖海邊,看來有不少人在沙灘上漫步,走近一看果然也是美不勝收,只是少了心愛的人陪伴,再美也是感動也沒有人一起分享。我往海灘的另一邊走去,留下孤單的足印,這次海浪沒笑我為何老是一個人來,浪花要我有空常來走走,它們也是會寂寞的,尤其是像我會來跟它們談心的人並不多,大部份的人是情侶來,打情罵俏都來不及了,那有時間跟它們聊聊,要不就是一家子老老少少的來,小的玩老的管小的,根本忘了它們的存在,只有我來會關心它們,聊聊心事,交換最近的生活心得。 我想我喜愛月光和沙灘多於女人,如果可以找到一個愛月光和沙灘的女生一起來跟它們談心的確是美事一樁,當你看到這裏時,如果妳是個女生,也愛月光和海灘還有海的一切,請寫一封信放在保特瓶子裏,轉緊瓶蓋,麻煩到海邊往海裏一丟,我就會收到了,記得留下妳的聯絡方式,我會儘快與妳聯繫,我們可以相約一道來海灘看月光,和它們談心,順便聊聊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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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原住民」
中秋夜,政戰主任準備一個場地、一個展現活力的舞臺,我看著一群20來歲的弟兄圍著烤肉,指揮官舉杯慰勞離家在外的小阿兵哥們,為他們準備了中秋晚:::。 由原住民戰士擔重任的兩棲組掀起了晚會的高潮,他們的歌舞贏得弟兄們安可的掌聲,讓烏坵的中秋夜生色不少。 指揮官告訴我島上最資深的軍人,就是幾位原住民戰士,他們有人已在島上服役三至八年之久,我有點訝異,不是許多人都急於離開這物質缺乏資訊封閉的荒島嗎?原來在星空的月光下,在海潮輕響的廣場上,能知足地享受不一樣的島上時光,不是只有烏坵原住民才習慣烏坵生活啊!沒想到還有原住民朋友習慣我的家鄉,原來山與海的子民真的是大自然的兒女,我愛他們的家鄉,他們也愛我的家鄉,至少那位在島上八年的朋友證明了喔! 那一群原住民弟兄來到我的眼前,我知道我與原住民是真有緣的。 二十年前剛到北一女中工作時,因為晒的黑亮黑亮地皮膚,配一雙還不算小的眼,很多人以為我是原住民,同事的誤解我甘之若飴,但我會說我是「烏坵原住民」。 高中時在中部唸書,外島的學生與「山地生」常常因家遠而必須呆在宿舍,也常常在連續假日時跑到同學的山地部落玩,第一次目睹山嵐之美,第一次領教「山地人」熱情的飲酒待客之道,當時我們對「山地人」沒有半點歧視,她們是「山蕃」,我們是「海蕃」,反正都不是正港的都市人,倒結下了山海情緣,同在社會發展較弱勢的基礎上,有了多一點的體認。尤其九二一那一年,我才發現身為原住民真的有許多隱藏的委屈,這不是向社會賢達論情說理就能解決的。 九二一的那一年,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無助的階段,箇中酸楚已不足道,有段夜裡都得靠喝些酒才能入睡,以至於地震的那夜我竟渾然不知,次日醒來才知中部的悲慘。 老天,我有許多同學住在中部啊!我擔心高血壓的老師,我牽掛一家子在災區的同學,後來在滿目瘡痍的災區和著藥水味裡找到了他們。 當年要去災區尋人時,北一女中的同事幫我準備了滷肉和食物,我還外帶兩瓶金門陳高去找遷居到埔里的高中老師-一個七十多歲的獨居老人,老師看我帶了高粱酒來兩行淚如雨下:「妳這ㄚ頭終於讓我喝酒了,我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同學看到我帶肉來,她哽咽地說:「孩子好久沒吃到這些食物了,他們發賑災米給平地人都一包包的發,給我們卻用碗一小碗一小碗的盛,還要我們省著吃:::」 那天的情境,如今想來仍然會鼻酸:::。 兩個中年婦女,各自見證記錄了社會發展的一段過程,身處弱勢的社會板塊,該靠自己努力地發聲,還是該期待公平正義的自然蒞臨?我真的有點迷惘了,而烏坵鄉的社福環境,真的像極了那一小碗一小碗的米啊! 民國六十幾年無憂的學生時代,我到過仁愛鄉深山上的新望洋部落、去過屏東三地門、闖過美麗的旭海禁地等等,一群小女生盡情享受青春的甜美和山野的熱情,「山」與「山地人」就像「海」與「烏坵人」一樣地等同於自然;年歲漸長,發現社會上的少數族群如原住民已在原委會和政府協助之下,他們的聲音如同布農族的「八部合音」般,獲得了社會支持和掌聲,回到家鄉與原住民弟兄合影,我又想起那個疑問:身處弱勢的社會板塊,該靠自己努力地發聲,還是該期待公平正義的自然蒞臨?想起不久前拜訪的台東太巴塱部落,我們何時才能像台灣的原住民朋友一樣,讓自己的原鄉找到活力與希望? 此刻的我,竟無法如少女時期那般無憂,看著為我們守護家園的原住民朋友,想著數十年來大社會對原住民的改觀,我的心情竟不由自主的沈重了起來:::。 中秋夜的月光,很感激那幾位守護我家鄉的原住民朋友,月光下我真的記得,悄悄地告訴自己:烏坵的原住民真的該加加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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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浯島文學獎》小說組佳作 海島心事
一番話弄得正宏啞然,現在的小孩怎麼懂得那麼多?什麼『光害』、『綠蠵龜』的?孫女雖然又搶輸,也沒放棄發表意見的機會:「阿祖也很像貓頭鷹啊!晚上被強光照到就站不穩,會從樹上掉下來!」 烏龜?貓頭鷹?擔心加緊張,弄得正宏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 不知在乖孫心目中的伊又是如何? 接下來,就是連續幾個晚上來廟埕『鬧熱』的『苦瓜丹』。哦,還有那個推銷音樂的年輕人。 「借問一下,你們這裏的公家機關怎麼走?」騎摩托車的年輕人問。 真是奇怪的問話。正在吃午飯的正宏問他:「你要去哪一種『公家機關』?」 年輕人籠統地說:「像郵局、鄉公所之類的。」正宏聽了仍然霧煞煞:「我們隔壁就是郵政代辦所。還是,你需要提款機?」 年輕人把自己的目的介紹了一番:說伊帶了一些好聽的『死豬』(CD),想跟大家分享,打算找這裏的公家單位推銷。 「原來打擾這些機關的,不止是我們這些老百姓:::。」正宏心想。看伊滿頭大汗,年紀又輕,想起兒子四處打工的大學生涯,不禁心生側隱,除了告訴他鄉公所怎麼走外,還好人作到底,留他下來一起吃午飯。 原本看起來又累又熱的年輕人,吃完粥後,突然像是重新上了發條的玩具,開始口沫橫飛介紹起伊的死豬有多好多好。家人聽不下去了,熱情或厭煩不知該擺出哪個來待他? 就在所謂的公家機關上班,利用午休回家吃飯的正宏小兒子阿山說:「這款,在我們鄉下地方無效啦。你應該來賣苦瓜丹的!」年輕人楞了一下,跟著複誦一次:「苦瓜丹?」對於能止住推銷員的攻勢,阿山顯得有些得意,這下終於換推銷員聽伊說話了:「對呀!一暝賺幾萬元的苦瓜丹!」 年輕人的不解更是爬了滿臉。阿山看著他的臉,阿莎力地說:「有興趣,晚上再來,我帶你去見識見識!」 坐在台下的,多半是家庭主婦,阿山與年輕人雙雙入座,起初令主持的男子有點不習慣。但畢竟江湖歷練過,很快地,伊就可以視而不見,繼續暢談他的商品。 近年受經濟不景氣的影響,或者是針對的客源與策略已經改變了,晚上廟埕賣藥的攤位,已不使用清涼秀、幼齒那一套了,而改成發送贈品招攬顧客。 「機會不多啦,阮兩年才來一次:::!阮是來濟世,不是來賺錢的!錯過了今晚!歹勢喔,請恁再等二年!」主持人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阿山輕聲地跟年輕人說:「莫怪喔,兩年才來一次!一次就賺翻了!」 此時,坐在台下,連續幾晚領了洗碗精、洗髮精、塑膠臉盆、小板凳等贈品的阿婆終於把持不住,喃喃自語:「小瓶一千元、大瓶兩千元,」緩緩地從衣服內側口袋中,掏出原本貼身藏匿的兩千元:「那麼久才來一次?阮買大罐的卡穩當:::。」 「買到是福氣!有買多謝!沒買感謝!」老闆重覆說著苦瓜丹的神奇療效:火氣大、肝炎、口臭、爛瘡、皮膚炎,甚至連痔瘡、便秘:::都有效。最後又賣了六、七罐,這才散場。 算一算,一場「說明會」只花了十五分鐘,收入已超過萬元。看得年輕人瞠目結舌! 看伊自言自語的忙著計算,不知道是否決定轉業? 等到推銷的年輕人跟苦瓜丹相繼離開溫泉村後,隨著夏天腳步漸遠,光臨這個島上的就是秋風了。 每次從熱鬧的夏天一下子過渡到冷清的秋日,正宏總是不太習慣;好像昔日兒女還圍繞爭寵,現在卻反過來擔心這寂寞的老爸,這種臨秋的心境。 伊的老伴走得早,否則這種心情她一定能體會;話說回來,伊牽手該不該早走?否則還要經歷這種種改變?跟伊一起過這種不必種田的日子?她會不會悶得發慌?或許她會去海裏捉魚拾螺什麼的,像村裏那些閒置的人力一樣。 兩人年輕時一起打拚的旱田,現在銀合歡、田菁、雜草蔓生,她看了會怎麼想?想起老妻素華,一幕幕片段的影像逐漸浮出。但思來想去,也只有那幾個回憶而已。其實,相處了半個世紀的兩人,回憶哪只這一些?只不過:太痛苦的,下意識不願去想起,越忘越淡,久了就模糊了。而其中,正宏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一次牛落井的往事。 牽手小伊一歲,是童養媳,五、六歲就到他們家來。村裏的童年玩伴經常取笑他們,大漢是要作尪某的。那時起,在他們心中,就有異於兄妹的感情,好像已有同甘共苦一輩子的決定。 結婚沒多久,有天他倆一起到東邊靠近黃土路,也就是現在僅存種植花生的那塊田裏,準備春耕,播種花生。 想要犁開那蟄伏半年的土地,非得靠黃牛不可。那牛是他們家跟叔公家一起合買的,有時候其他親戚也會來借,三不五時回饋一些農產品或漁獲。 那天他們犁田、翻土,忙了一天後,牽牛去井旁的水槽喝水。那口井直徑頗大,與地面齊高,四周並無護欄。不知是牛太靠近井邊還是累到腳軟?那畜牲竟然一頭栽到井裡去了! 牽手見了慘叫一聲,正宏心想不妙,衝到井邊,只見水中冒出一個牛頭,這畫面真是熟悉!伊下意識憶起:野台戲︽朱洪武放牛記︾,不都是這樣演的嗎?在此之前的戲碼,朱元璋揚手、拔茅草、割牛頭,弄假成真,赫然發現自己是金口成真的真命天子!只好叫牛頭佯裝成失足溺斃的模樣,好幫自己的牧童工作脫罪:::。那現在旁邊大呼小叫的是戲裡助陣的小囉囉?真要命,不該發呆的時刻還胡思亂想!牽手死命拉著牛繩驚慌的呼喊,將正宏拉回現實:這下怎麼辦? 喊叫聲引來附近農人靠攏過來幫忙,四五個人合力拉,怕傷到牛,而驚嚇的牛也動彈不得。素華趕忙找來叔公,老人家氣喘吁吁出現,看了許久,想出一個主意,找人搬來一條長長的厚木板,一頭架在井邊,一頭斜伸到井底,讓牛當成斜坡、一步步往上踏。 又考慮到情急之下,眾人使力拉扯會傷了牛隻嘴鼻,牛繩交給伯公一人,由他喝令牛隻。一番折騰,終於把牛救出來!真是好里加在!眾人歡欣鼓舞!正宏笑得合不攏嘴,卻瞧見牽手一邊笑、一邊拭淚;而閱歷世事無數的叔公,忙著審視黃牛一圈:「運氣好,一點皮肉傷。」 事情過了幾天,確定黃牛沒有內傷等問題,某天夜裡,正宏才把自己那時呆住的心情當成笑話說給牽手聽。素華聽了掩嘴悶著頭直笑,大概是怕人誤解為新婚夫妻的床笫笑語。 在這屋裡素華有著太多包袱。但或許是放下心頭重擔?抑是正宏描述得太好笑?還是無法一次爽快笑完的緣故?素華吃吃笑了許久,笑到淚兩行,還勞動正宏原本擺在薄被裏的手為她拭淚。 正宏喜歡看她笑,多半是因為這種機會並不多。 不知道為什麼,平凡卻不富有的人,往往能感受到這世間的真情真愛?共同經歷了這事件的夫妻倆,當時就深深體會到命運與共的美好,所有的擔憂、恐懼、團結打拚,都牢牢地繫在那根牛繩上,即便力氣幾乎用盡,雙手辣麻! 多年之後,再回想起這件往事,結語還是那句『好里加在』;牽手笑著說伊:「牽牛喔──牽你這隻憨牛!」伊也不甘示弱地回她:「啥?牽你這隻豬母啦!」 沒人知道正宏內心的秘密。難怪至今伊仍堅持種植那塊土地,不聽兒女的勸阻。看似最簡單、省力的花生田,可是要它長得好,也要經常除去雜草。粗厚手掌與泥土拔河的感覺,好似與老妻雞毛蒜皮的鬥嘴鼓;起初有點棘手,後來卻變得甜蜜。這些,只有她了解。 正宏打開窗戶,面南的窗口,一下子擁進陣陣涼風。伊突然撇見紗窗上貼著一隻壁虎,隔著紗窗,跟伊肚皮相對。正宏無名由、起了一股捉狹的念頭,喉頭也因有了這個念頭而湧起一陣異樣的感覺。 伊伸出食指與大拇指圍成圈,再將食指迅速地朝紗窗彈去!──壁虎像是被彈簧墊彈開一樣,呈弧形掉落、再機靈地四腳穩穩著地。心情頓時輕鬆起來的正宏,不忘為牠的表演配音,由大而小、由近漸遠的:「咻──」。 「唉,大人大種了,還那麼像囡仔。」乍聽這句話,出神的正宏震了一下,恍惚間他以為說這話的是牽手,活到這年紀,熟悉他個性而且會率直對他說這種話的人並不多了。但這聽了一輩子的習慣音頻,卻是闇啞粗聲,原來是阿爸。九十歲的阿爸,到底是耳聰目明,還是太了解兒子?這些年來,父子間原有的亦親亦疏關係,再加上兩人年紀都大了,有時候二三天都說不上一句話。就像宅院裡陳舊的擺設,據著各自的位置而經常忽略對方。 這時,從阿爸口中吐出這句熟知他性情的話語,讓正宏覺得時光倒退了一甲子。 十二歲那年,生性戲謔的正宏假裝要拿些地瓜給灶邊的素華烤,遞出去的卻是藏在身後的蜥蜴。驚嚇的蜥蜴好巧不巧躍入火坑,把童養媳嚇得把頭朝後一仰,熊熊灶火煨掉伊半側青絲。霎時灶腳傳出的味道,除了烤焦的頭髮味還有一種從沒聞過的蟲類異味。 闖禍的正宏趕緊將一截燒紅的蜥蜴拉出來。許是害怕許是愧疚,活的蜥蜴正宏不怕、半死的蜥蜴卻把伊嚇得臉煞青。身上滾著火的蜥蜴,摔落地後,點燃灶邊生火用的一堆細草;正宏還來不及反應,童養媳趕緊丟出手邊的抹布滅了火。幸好沒有失去他們的灶腳、房子以及僅有的財產。 這事兩人都不敢跟大人說,不過當大人們發現抹布上頭有個燒破的大洞,還是起了疑心,問不出所以然來,遂把童養媳數落了一頓:煮一個飯,抹布跟頭髮都臭火焦?!::: 看到類似的爬蟲動物,憶起舊時光。正宏思緒滿漲,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這輩子,好像虧欠別人許多事。正宏阿爸沒有再開口,那對正宏來說,真是難得的金言。老人家慢慢晃到門口的信箱,看看郵差下午又送來哪些廣告信。時代在變,連昔日最令人引領期盼的郵便,如今總是抱怨超多的廣告信件折累了他們的生活。正宏知道自己只剩下那最重要的一畝田。而阿爸知道自己最重要的就是活到百歲;待到那年的重陽節,縣長會到百歲人瑞家裏送禮合照。正宏阿爸自從得知攝影術發明以來,就是其擁護者,他盤算將照片裝框,放在眾多老照片集成的古老大框旁邊,向眾人展示這件大事。 古早時代,每一位老輩都有張跟花瓶、太師椅留念的畫像,到了正宏阿爸,七十五歲那年,村裏來了個流動照相館,鼓吹老輩準備好自己身後最重要的那一張照片。於是,正宏阿爸的遺照也已經備妥了。當然看起來比現在年輕多了。誰不喜歡自己年輕一點的照片? 火紅的太陽又準備越過海洋的天際線,傍晚的野貓恢復了覓食的精神,越南媳婦推車的行頭多了粉紅色小蚊帳。正宏澆菜時發現田邊幾株即將過季的金瓜又結了好幾個小果實。空氣中有股潮濕氣味,大概是快要下雨了吧?正宏捏住橘色水管的出水口,以免農田水分過多。 原本坐在巷間納涼的正宏阿爸也緩緩挪身進了屋簷,父子二人,兩顆頭各據門後一方,觀望著聚集在一起的雲朵灑下陣雨,眷顧溫泉村的農田與水井。 光線暗了下來,坐在廳裏看著這場大雨,兩人沉默許久,最後還是阿爸下的註腳打破氛圍:「暗時,就會卡涼啦。」 上班、上學的囡仔陸續回到家裏,大家都在討論這場雨,原本沉寂的屋子頓時變得鬧熱滾滾,展現四代同堂的歡愉氣氛。正宏的兩個乖孫根本不怕淋雨,兩人像落水的放山雞濕淋淋地跑回來,然後再穿上新買的雨衣、雨鞋跑到簷間,捧著手心去接灌下的雨水,玩得不亦樂乎。 阿山走到正宏身邊,微笑對他說:「阿爸,恁知我剛剛在鄉公所旁的慈德宮遇到誰?」阿山眉宇間故作神秘的說笑表情,簡直就是年輕正宏的翻版:「是那個推銷的年輕人喔!不過,恁知否?他已經不賣死豬了,他跑去當苦瓜丹的助手。他說,苦瓜丹在離島缺助手,才好說歹說給他一個見習的機會。伊老闆說,賣藥最重要的是臉皮跟口才,這絕對不是三年五載的代誌!我離開的時候,他還特地握著我的手,謝謝我勸他轉業!還說,以後如果我需要苦瓜丹,算我員工價──半價就好哩!」一番話逗得正宏哈哈大笑。阿山也樂不可支,頻說這事情的發展真是令人意外! 晚餐後,好心情的正宏想著,說不定今晚又讓伊做一個夢。夢見好久沒見的老妻,伊想對她說:「現在免種田了,享福啦!」她可能會甜甜的回嘴,像剛來他家時,那個有時羞怯、有時愛抬槓的黃毛ㄚ頭:「恭喜喔,憨牛!」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