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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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四八年「元七」那天的聯想
記得民國四十八年元月七日這一天,金門是一個晴朗的天氣,士農工商,各勤其務,這一天的曆日,因離去年「八二三」砲戰的期間很近,許多的戰況,尚是不甚平靜的日子,在那時候,也可以說是狂風暴雨剛過去,天氣初晴的時刻,島上的軍民,在心情上,稍為可以喘了一口氣,記得「元七」這一天,是一種微微的風,不冷不熱的氣候,溫和的陽光,沒有雨情,沒有陰影,也沒有炎熱,更不會冷。在金門是一個美麗的島上,空氣非常新鮮,若散步在沙灘,可以看到水波不興的海面,居在此地的家鄉人,原可享受天然的故鄉景,但因受了人造的災害,發生了無意義的戰亂,造成了彼此的仇恨,使居住此地的人,隨時隨刻,都要有防範,注意及時的備戰,否則,命就難保了。 考慮之中,果然發生了事實,那一天,也正好是單日,凡單日也等於是砲戰日,也是民間最警覺的日子,那天,我們民防隊,也正在集訓之中,隊伍剛喊解散休息十分鐘,忽然間,聞到對岸的群砲射過來了,猛砲射擊,島上到處都有。這時候,國軍的砲兵們,也開始反擊了,雙方彼此很認真的打,打來打去,從下午兩點鐘開始,一直打到下午六點鐘才停止。 這一天砲戰的起因,研其根源,當然是從去年(民國四十七年)的「八二三」砲戰之積恨而來之,當時中共發動用大砲攻打金門,其用意是先用砲火平定國軍之抵抗力,然後再用渡海登陸金門島,就可佔據陸地,歸他所管。但是當時駐守金門的國軍,士氣高昂,對打勝戰,絕有信心,尤其英勇的砲兵,反擊之戰,愈戰愈勇,經四十多天日夜不休之應戰,終仍固守金島。再之,又有國軍之海軍,在料灣之海戰,國軍大獲勝利,共軍之魚雷快艇失敗後,又加上國軍的空軍,以寡勝多,先後在這四十多天以內,共軍失敗到底。故在去年(民國四十七年)十月六日,共軍即宣佈停火一週,後又欲繼續停火兩週,但在期間未滿,於十月二十日(民國四十七年),又再猛砲射擊本島(金門),雙方之戰,你來我往,國共之對立,無法休息,到後來,共軍似有騎虎難下之處境,為欲設法自找下台階,即宣佈雙日停火,單日不停。民間得此消息,故凡單日,均不許外出,若有工作,亦喜用在雙日的時間,盡量趕完。 見其當時民間之工作詳情,凡是雙日時間,大家工作都很努力,遇到單日,即以在家休息,備待臨急,照顧家人,見其情景,金門的老百姓,已經是患了一種時間性的毛病,凡是雙日,大家認真工作,凡是單日,大家無心工作。除了工作有患了時間病之外,在精神上和心理上,同樣也患了很大的毛病。尤其晚上睡覺的時間,遇到雙日,可以甜睡,若零時來到,超過半夜的十二點,雙日時刻欲轉入單日時刻,大家睡眠就不安了,為什麼呢?因為單日到了,共軍的大砲,開始向金門島發射了,這時候,正在被窩裡的睡者,睡眠被砲聲吵醒了,在被窩裡,寧靜聽對岸大砲的出口聲,雖然有辦法判斷砲彈要落在什麼地方,是近是遠,一聽即曉,但大砲的方位,隨時隨刻,都會轉方向。現在的大砲彈是落在遠處,但等一下,就會轉向落在附近的地方,這種疲勞轟炸,怎麼睡的下呢? 尤其在氣候很冷的冬天,金門的民眾,很難睡好。人生最痛苦的,就是吃不飽,睡不好,穿不暖,那時候的冬天,金門人的生活,雙日尚可過,但到了單日,那就難矣飽。為什麼呢?因為砲聲在響,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會轉到我們的方向,這時候,心情憂憂,心理不安,無法決定,要不要起床,趕快去躲避防空洞,要去嗎?砲彈並非落在附近的地方,不去嗎?萬一方向立刻轉來,想再跑,一定是臨來不及,這時候,要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尤其遇到天氣冷的冬天,外面氣候那麼冷,被窩裡是那麼暖和,又是想多一點時間在被窩裡,也想到不早一點跑等一下會來不及的,所以就患了一種矛盾的心理病。據聞所傳,有些懶於動身起床的老阿婆,不理砲彈,繼續照睡,於睡眠中,原是寒冷的天氣,在暗暗的房間內,忽然間有一個暖和的砲彈小姐,跑來跟她睡在旁邊,因身上很熱,起床一看,原來是一發無爆炸的砲彈。 住金門在砲戰的期間內,常聞奇奇怪怪的故事很多,有一次,有一位阿婆很信佛,睡中作夢,有一個人來告訴她,你的床和房門壞了,醒來一看,果然砲彈不爆炸落在她的房間裡與她為伴,這可能是神的保佑而得平安。 從民四八年「元七」那天之聯想,金門人常遇到該死而沒有死,這可能也是人稱「金門是佛地」,致所獲之護,有神之保佑,危必過劫,戰必得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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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過往憶師恩
─與王金鍊老師的師生緣 「什麼?你說王金鍊老師要退休!這是假的吧?他為什麼會想要退休?」,當我聽聞我最敬愛的王金鍊老師要退休的消息,已經是今年六月初的事了,起初,我也覺得很訝異,然而,王老師為什麼要退休?這個問題也讓我想了好一段日子。 今年六月中旬,我從王老師口中確定王老師是真的決定要退休了,王老師並告訴我所說他決定要在正式退休日(今年八月一日)之前,費力地將他個人的第一本書籍,像老蚌生珠般在短短的一個月給他「生」出來,此時我和友人王舒郁同學決定要盡個人全力來協助這本書的出版。七月三號那一天晚上,王老師打電話跟我說:「明天要開始整理一些出書的資料了!」,我二話不說的馬上回答說:「好!」,隔天早上就到學校找王老師報到去了。不知道為什麼,在完全沒有準備之下,我居然壯膽的問起了王老師說:「你為什麼想要退休?我想你可能是找到一份比較好的工作喔!」,王老師開玩笑的回答說他找到一份新的工作叫做「中遊」,大家一定會想知道「中遊」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當然我也不例外的問起王老師,王老師便答道說所謂的「中遊」就是指「中年遊民」啦!突然間,整間辦公室充滿了一股寒意,讓人覺得好冷,至於王老師真正要退休的原因,我也透過了各種管道而查出來了,但是就不便公告週知於此了。 不瞞您說,自從我上國中以來,我的每一篇文章(包括校園報導)要發表於報端之前,都會請王老師幫我檢查文章內容及整體的文法搭配,王老師總會再三閱讀,且提出他個人的建議與想法,而我也總會虛心接受老師的建議。 當我進入國中開始寫作時,我就像是一棵弱小無能的幼苗,需要的是一位細心的園丁來照顧,而那位扮演園丁的人就是王老師;現在的我好比是汪洋中的一條小船,需要的是一座光明的燈塔來指引我邁向成功之道,而那位扮演燈塔的人也是王老師。至今,老師即將退休了,我的寫作之路也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慢慢走下去。 在提筆寫本篇文章之前,我曾經翻箱倒櫃的找出我和王舒郁同學以及王老師在去年配合金城國中建校四十週年,訪問楊樹清學長以及高丹華學姊等兩位「傑出校友」的影片,兩位「前輩」皆曾提到王老師於民國六十四年到金城國中任教,並擔任當時聯課活動「城中文藝社(組)」的指導老師,當時,這位畢業於中國文化學院中文系文學組,只有二十三歲的王老師,悄悄的影響、改變了金城國中的藝文風氣。 我曾經想過一件事,金城國中創校於民國五十三年,王老師於民國六十四年開始到金城國中任教,直到去年,金城國中走過了四十個春秋歲月,同時,王老師的教職生涯也邁入了第三十個年頭,也就是說,金城國中渡過的四十年有三十年是王老師陪同走過的,三十年,一萬零九百五十個日子,實在是不簡單啊!不信的話您可以想想看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 2005年七月三十一日下午三時重返城中的「星期三的文藝課:向文藝導師王金鍊致敬──城中文藝社三十週年感恩之旅」,我計畫將以「新生」的身分來上王老師任教滿三十年最後一堂的文藝課「今生今世│胡蘭成與張愛玲」,同時我也希望在七月二十五日金門日報副刊,由楊樹清、洪進業兩位學長所發表的城中傳奇:向文藝導師王金鍊致敬──︽星期三的文藝課︾編後一文中,被王老師「點名」曾經參加過「城中文藝社(組)」的各位學長、學姊們能夠「全員到齊」一起來上王老師任教滿三十年最後的一堂文藝課。 古人說:「經師易得,人師難求。」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假啊!我也深深的替自己慶幸,因為我已經得到一位最好的「國文老師」了,我也要充分吸收老師在文藝方面的精華,才不愧「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最近,金門日報副刊特從王金鍊老師個人的第一本書︽星期三的文藝課︾中,精選多篇新出爐的文章,以饗讀者,我很高興自己能趕上這班列車,最後,我想別再讓我自己有所遺憾了,我要大聲的說:「老師,我愛您」,祝您永遠都健健康康的吃到一百三(我偷偷加了十歲),不管以後如何,您永遠都是我最敬愛的老師,永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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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年代
———那是一個全盛開來的夏天 「隔壁班的那個男生,聽說他參加了文藝社,他們有一本刊物::::」 從金城國中校門口往南門海邊走去,遠處的大海波光映照著夕陽餘暉的暈黃,我彷彿聽到風吹在教室走廊上迴盪來的聲音,聽到冬天的離開:::: 迂迴而上是蓊鬱的延平郡王祠,綠樹蟬鳴! 撥開濃密的木麻黃,有一個秘密入口能夠沿著崖上的石頭而下,就能稍做駐足,我往著曾是禁忌的遠方眺望著:::: 金城國中的學子們,如果海、樹、天空是一種幸運,如果懂得一點閱讀,懂得一點思考讓我們可以書寫,教我們多一點沈澱,那麼這一段時光也記憶著更多幸運的我們! 感謝那播種者,把我們帶到一個入口──夢的入口! 「是一本叫晨風的校園文藝期刊」 「這一期有文藝社的那個他寫的詩?::::」 記得愛上讓我們奮不顧身的那一個人嗎? 在那個青澀摸索的日子裡,於是許多人在校園的一隅翻開書的扉頁,尋找著彼此的足跡,努力讀出不經意在字裡行間流露出的那一片心靈底層! 在那個似乎等待著未來來到的日子裡,我總在注意著那個文藝社的男生,我捧著面前的文藝期刊,試圖讀出他的心事! 在城中的校園裏,偶爾瞥見他,我望著他側身而過的臉龐,嚴肅而沈靜,他的澎湃留在他的詩裡,不著痕跡:::: 「聽說他要準備考高中,離開文藝社,沒時間參加活動了」 「那他也不編校園文藝期刊了嗎?」我揪著問:::: 於是開始閱讀,於是開始書寫那似懂非懂的人生片刻! 「我可以投稿嗎?」 ※※※※※※ 感謝那播種者的堅持,讓我們在夢想裡找路時懷著希望,或許受傷,或許流淚,在文字的世界裡我遇見了播種者──讓我們讀,讓我們思考,所以書寫,讓我們了解許多的事! 是文藝的種子──生活的文藝,文藝的生活,交織出那個年代特別的滋養,讓我們心中那棵埋藏的橄欖樹茁壯成蔭,感謝共同記憶那個時光! 那是一個全盛開來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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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歸鄉萬縷情
楔子 繁花落盡終是空,落葉歸根,幾度夢回故鄉,總是不如歸去的鄉音跫起。 一封封催促回金門的信,如雪片般飛來,隨著年華老去,身軀已漸佝僂,微顫的手拿著家鄉寄來的信,就愈加顫動,總是有些瑣事纏身,讓他分不開身,雙親曾日盼夜盼望子早歸,唯因抗日戰爭時局不許,好不容易盼到抗戰勝利,不久又是兩岸烽火阻隔,更是遙遙無歸期。孰料人生無常,譬如朝露,那一年竟先後接獲雙親崩逝的電報,海天相隔、時局不許造成無法親自送終的錐心之痛,魂牽夢縈,雲海遙祭,哀悼追思無限,淚眼朦朧間再也止不住潰堤的淚水,久久不能自己::::。 遠颺異域 父母在不遠遊,但是歷史的宿命,生命的偶然,卻造成他年少時即落番南洋的際遇,也祇能歸諸於冥冥中的命定,在漫天烽火戰亂的日據時代,日本強徵騾馬及民伕載運軍需裝備,抓伕到大陸、到南洋上火線當砲灰,金門四處荒瘠赤貧,時局不好,日子雖困窘,但總是很踏實的活著,活著總是希望,一旦被抓伕投入凶險的戰場,將生命交給不可知的未來,就像風中的蠟燭,隨時會熄滅,所以在雙親哽咽的淚水及親友的祝福聲中,拎著簡單的行李,匆匆轉往廈門搭船遠赴新加坡依親。 將近一個月孤蓬萬里征的海上航行,終於到達了新加坡這完全陌生的國度,還好大哥、二哥早先一步來此發展,在航運業小有根基,三兄弟異鄉乍相逢,真是驚喜交加、激動莫名。兄弟同心齊力辛苦經營十餘年,總算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空,有了屬於自己的貨船,不再過寄人籬下的日子。 世事滄桑多變,天有不測風雲,一件偶發的海難令人措手不及,船翻覆了,船員部份獲救、部份滅頂罹難,後續人貨的理賠,弄得人仰馬翻,那些處理船難善後夢魘般的日子,真有如世界末日,最後以瀕臨破產的狀況結束了一切,也揮別多年努力的心血結晶,就像一波不經意的巨浪翻騰襲來,潮起潮落霎時即將一切沖刷殆盡,三兄弟又回到一無所有的原點。 世路迍邅,現實的人生有起有落就是這樣的殘酷無情,是不如歸去抑就這樣異鄉浪蕩過一生呢?陷入天人交戰的長思,幾度午夜夢迴,縈繞腦際揮之不去躑躅難決。 在家鄉受教育本屬不易,讀了幾年私塾,中文勉可派上用場,英文、馬來語可是一竅不通,但日子總是要過,高不成也只能低就,在碼頭賤賣自己的勞力過活,原以為只是一時權宜之計,沒想到就這樣磨蹭了一生,並落地生根娶妻生子且歸化為新加坡籍,日子得過且過,勉可溫飽,遑論光宗耀祖、衣錦榮歸故里,而歲月真是不饒人,只見馬齒徒增、耳鬢漸白,轉眼間已是年近古稀,真有少小離家,老大胡不歸之慨?每思忖及此,曾有千百次想回家省親的衝動,但時局不許,後來時局許可,已是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愴痛,強烈的回家誘因也已消失了。 人真是如滄海之一粟,在歷史的長河裡流淌,可悲的是人只能隨波逐流,隨著歷史洪流浮沉、出生、生存、逝去、幻滅::::。 人生的每一步都像下棋一樣,一步錯滿盤輸,棋落下後更不能悔棋,因為人生不能重新再來過,如果有來生是否還會選擇到異域新加坡闖蕩?雖然早已適應新加坡的生活,可是內心深處總感覺像失根蘭花般的空泛飄零,一股思鄉情懷始終隱然深藏,深深牽繫著多年漂泊驛動的心。 萬里歸鄉 那一天心血來潮拍拍抖落信件上的灰塵,信手拆開最近寄來的一封信,信中提及三嫂近來身體不適,三哥英年早逝,祖先遺留的田地一直由其代管,希望有生之年能將田產做適當分配,如果只是返鄉看看,倒是不急,但是涉及到祖先田產,若未適當處理,難免引發後人的無謂爭執,思索至此,也該是慎重考慮返鄉的時候了。打定主意後,便與大哥、二哥協商田產分配問題,因他們年事已高,不適長途跋涉,田產之事就委請他與三嫂全權處理,就這樣他踏上了歸途。 當飛機飛臨金門上空時,往下俯瞰如獅狀的金門島,闊別半世紀的家鄉已映入眼簾,緊繃的心弦隨著飛機抖動也有著一股莫名的忐忑,不自覺間熱淚亦已盈眶,是百感交集的淚水或是返鄉喜極而泣的喜悅,他也分不清了,從離家時的毛頭小伙子到返鄉時的垂暮之年,歸鄉路雖咫尺天涯,但卻蜿蜒崎嶇整整走了五十年頭,不僅見證了世局的動亂,也更見證了人生的悲歡離合,回家真好,不是嗎?因為家是遊子的避風港,永遠像母親般張開雙臂撫慰歸來的遊子。 戰地烙印 飛機終於平順的降落在尚義機場,睽違了多年的歲月,能再度踏上金門芬芳的土地,真有無以名壯的激動與感觸,在通關出口處三嫂及侄兒已經佇候許久,眼光正四處搜尋,在目光交會時的一霎那,已道盡親友間久別重逢的驚喜,雖然時光在他們臉上鐫刻飽經風霜的歲月痕跡,還好三嫂往日的模樣仍依稀可辨,沒有尋覓等候的延宕,即由侄兒驅車返家。 沿途花木扶疏,綠蔭夾道,筆直的道路、兩側的路燈,沿途迤邐展開,真是不可置信這是自幼生長的地方嗎?舉目所及的景象是全新的視野,曾試圖尋找年少歲月裡潛藏的模糊記憶,卻找不到一丁點昔日的蹤影,家鄉變了,變得像是異鄉般的陌生,也許這就是時代的遞嬗吧! 往昔狂風朔野、黃土飛揚不再,家鄉的建設真是一日千里,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雖比不上新加坡的現代化風貌,但也在成長蛻變中。地物地貌經過軍管的佔用,已不復當年景況了,處處均是碉堡林立等各種軍事遺跡,訴說標記金門戰地的身世,卻也是金門無可避免的歷史宿命,原來家鄉也跟他的命運一樣,不由自主的在歷史洪流裡流淌浮沉呢! 回家後,迫不及待在雙親的神主牌位前,拈上一炷清香,隨著裊裊上升的煙霧,陡然一陣心痛,多年的孺慕思親情懷再也無法壓抑,終於得以放聲痛哭宣洩,離鄉背井數十年,最耿耿於懷的是雙親見背迄今始得靈前祭拜,總算得償夙願重返家園。 記憶中的瓦房故居,已不復存在,因曾毀損於戰火且年久頹圮坍塌,故原地拆除改建為鋼筋水泥結構的透天厝,似乎也意味著家鄉走過從前。隨著時代巨輪的前進,正由落後走向進步,不是嗎? 浴火重生 回家的日子裡,尋覓過往,踱步鄉里,拜訪親朋故舊串門子變成他的最愛,因為有塵封已久舊時的共同記憶語言,有久別重逢後百感交集的喜悅,在促膝長談把盞言歡中訴說重現的往事,陸續拼貼填補了離金歲月的空白記憶,也勾勒出昔日金門浴於戰火浩劫的輪廓身影。 回家鄉後久久不能釋懷的是田園荒蕪,務農人口的日漸凋零,人口外流依舊,舉目所及滿山遍野儘是荒煙蔓草,走進田裡,但見芒草過腰,感慨萬千之餘,心底不禁吶喊田園絕不可拋荒,有朝一日,將重建田園歷史風貌。 考量此行最主要目的係處理分配田產事宜,便與三嫂及姪子們磋商後迅即敲定了各房的田產,並約定不得任意敗壞祖產,讓先人蒙羞,事情至止總算有了圓滿結果,隨著護照簽證時間的到期,即使離情依依萬分不捨,也不得不返回僑居地,結束了契闊五十載後的第一次返鄉之旅,而回程行囊滿載土產與載不動的濃郁親情與鄉愁。 尾聲 人生幾度秋涼,迢迢關山萬里,終是天涯過客,還是不如歸去。 百年浮生歲月匆匆,白雲蒼狗,世事一場大夢,有訴說不盡的悲歡離合,尋尋覓覓,過盡千帆皆不是,無非過客,異鄉滄桑生活,就像飄零的落葉,葉落歸根,情繫鄉土總令人無法釋然。 前幾年相互扶持依靠的老伴過世了,一對兒女也已長大成家,在了無牽掛後他選擇了歸鄉,雖受限於出洋客的華僑身份,每半年要像候鳥似的返回僑居地辦理簽證,但他樂此不疲,因為他回家了,回到永遠溫馨滿懷魂夢相繫的家鄉懷抱;老家有他的兒時歲月印痕及美麗憧憬,他要再造往日的田園風光,以這餘生去追憶填補逝去的歲月。 自此他恍若重回往昔日出而作的時光隧道,每日獨自荷鋤迎著晨曦上山耕作,天亮了,迎著清晨第一道曙光,陽光依然亮麗;他眼眶裡似乎閃著亮光,他看到了希望,也看到未來的光明遠景。 寫于九十四年七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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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古秋美以一對深情的眼光望著老毛,「不管天涯海角,我隨時隨地願意跟你走。」 老毛樂得哈哈大笑。 「好,那就這樣決定了,」老陳想了一下,而後對古秋美說:「我請金城總室的文書,幫妳寫一份報告,一旦呈報上來,我會專案簽請長官核准。屆時,妳必須先帶著孩子回台灣,然後老毛再到台灣和妳會合,一起到地方法院辦理公證結婚,當你們拿到結婚證書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向警總申請入境,同時把戶籍遷到金門,歸入老毛的戶籍裡面,往後你們不僅是一對令人羨慕的夫妻,也是福建省金門縣的縣民了。」 「會不會很麻煩?」古秋美有點擔心。 「不管有多麼麻煩,我會一樣一樣幫你們克服的,」老陳信心滿滿地說:「只希望以後的人生歲月,你們能過得幸福快樂。倘若真能這樣,我辛苦也有代價了」 「我們不會辜負你的。」古秋美說後,看看老毛,他們相視地笑笑。 「不過話說在前頭,」老陳對著老毛說:「結婚後你必須辭職,離開特約茶室。」 「為什麼?」老毛緊張地,「那我不是要失業了嗎,用什麼來養家活口?」 「這些事你暫時先不要操心,」老陳振振有辭地說:「特約茶室那個地方不值得你們再留戀,夫妻二人必須一起離開那個環境。你老毛的駕駛技術是一流的,考一張小客車執照絕對沒問題,我大哥和朋友合夥開車行,屆時再想辦法介紹你去開計程車。」 「真的?」老毛興奮地說。 「你儘管放心,不會讓你失業的。」老陳分析著說:「試想:在特約茶室當工友一個月才三百元,夠養家活口嗎?一個禮拜放一天假,能夠照顧到家庭嗎? 古秋美能放心你在裡面工作嗎?如果是單身,求一個安定也就算了;有了家,則必須另做打算,這是一個不能不加以思考的問題。如果受雇於車行,每天只需開半天車,每月約有六百元的薪資,空閒時並不一定要窩在家裡,可以找其他事做,好增加一點收入,對整個家庭經濟也不無小補。」 「要住在哪裡呢?」古秋美又擔心地問。 「這點妳放心,」老陳輕鬆地說:「只要不住在大街上和人家湊熱鬧,鄉村空房子多得很,到時候再想辦法,不會讓你們露宿街頭的。」 「老毛有你這位貼心的好朋友,讓我感到高興和驕傲。」古秋美以感激的口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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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來個「不成樣子的懷念」
「這是一個給予和保留忽隱忽現的遊戲,有些微笑、有些羞澀,還有些甜蜜而徒勞的反抗。」││泰戈爾︽園丁集︾ 誰能說不是?那些曾有過的青澀歲月,終將湮沒在時間的長河,而回憶的帆檣或許偶爾能搭載我們溯航,但每一次總免不了要遺落幾處渡口或港灣││。 一聽說「幸福的人都會變老」,也許我們都需要思索三秒,才能決定是否認同這樣一句話。玩味這話裡的邏輯,說到底並沒有多大意義。因為不管幸福與否,人都要變老。變老是常態,除了那些自願或非自願提前走完人生的例外者。 「幸福的人都會變老」,或者該說「能夠有機會體會變老過程的生命都是值得慶幸的」。因為變老,才有回憶。回憶童年、回憶兒時玩伴、回憶同窗摯友、回憶軍旅袍澤,當然也回憶成長過程中那些個帥氣的、憨厚的、嚴厲的、溫婉的、風趣的、形形色色的師長,儘管有些已經淡然褪色、有些卻仍然歷歷如昨。 六月下旬,國際知名詩人鄭愁予設籍金門,引起全國各大媒體連日廣泛報導。居間牽成協調此事者,是縣籍知名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學長;是日,在鄭先生於金城國中發表完演講之後;移師到楊媽輝老師家的短暫聚會裡,遇見了當年在城中曾經教授我們國文的王金練老師;數日後,在金門日報看到王老師所發表的退休感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文。文章對當前教育,有深刻的針砭、有殷切的期許,讀來令人動容。 誠如該文一開始所言「俱往矣」,是呀!往者已矣。轉眼間,離開城中竟也有二十五載、四分之一個世紀。回想那些有微笑、有羞澀、還有些甜蜜而徒勞的反抗歲月裡,師長們耕耘的身影還是那麼樣地清晰。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初二那年暑假,王金鍊老師要我們背誦一首首的宋詞,為我們鋪陳蘇東坡、李後主、李清照等一個個詞人的心靈地圖。小小年紀,不願自謙說對那些詞的意涵完全沒有感覺,但是要說理解自然是有限。而當年那位清瘦俊朗的師長、當年那位背對我們,向著黑板,運筆如飛的師長,也許並不知情在座的學生裡,有人曾經著迷的模仿他的字,每當王老師對著黑板滋滋颯颯的寫,我就跟著一筆一劃在紙上塗鴉。真是「字如其人」呀,我當時想。 如今,王老師身形清瘦依舊,對文學的眷戀也依舊。在下埔下的微風海戀,幾度聽王老師、樹清學長、進業學長娓娓道、細細說當年事、當年志。雖不盡似仲尼與弟子的「盍言爾志」,畢竟也牽連出了金門文學的幾絲脈絡。我對文學沒有樹清學長那種以心相許、奉為畢生志業的態度,也沒有進業學長的夙慧與文史修為,愛好而已。 八月份,王老師就要從服務了三十年的崗位退休,今後或可期待,當年那孜孜矻矻的園丁,可以騰挪更多時間來灌溉金門文學的苗圃。年初,大陸作家王蒙將歷年來對一些親朋故舊的回憶文章收集成冊,名曰「不成樣子的懷念」,於是我也依樣葫蘆。「懷念」,誰說一定得是個什麼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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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三首
錯過 年輕生命多了矜持 同窗數載欲言又止 拋出書包,接下惆悵 鳳凰花開,搖落珍重 或許曾經錯身擁擠人潮 也許曾經比鄰氳氤咖啡 一定是當時 我們都忘了 轉頭 候鳥已啣了日出帶回月落 日影早拉長皺紋染白華髮 顫顫搖椅中只剩嘆息 相伴 士兵的妻子 離別時 你不說我愛你 只說 好好活著 堅定語氣如鏗鏘步伐 刻畫我們的諾言 二十年了 我還活著 等著你 來赴約 一個騎士之死 我騎著車,飛快 連風都要抓緊我的頭髮 加速再加速 彷彿遇見光速 慷慨贈我以青春之泉 為了 啣接完美弧線 我趨前跳躍 翻身再翻身 如風火輪般迅速狂傲 天地也為之避舍 終是來不及 只見 紅色汁液慢慢 漫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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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好命」並不難
同事是個喜歡抱怨的人。無論遇到什麼事,總是用「挑毛病」的心態看待,對人說話也是冷嘲熱諷,因此在機關內的人緣不佳,他討厭別人,批評別人,大家也因此不喜歡他,工作環境氣氛很差,惡性循環下,他的抱怨情緒更加高漲。 每當他抱怨時,總愛說:「像你們這種好命人,不會瞭解我的辛酸」、「誰像你們那麼好命?遇到好長官、辦公環境好」、「你們這種好命人,日子過太爽了,不會體會我的痛苦」、「你受的委屈算什麼?我才是真正命苦的人」………等等冷言冷語,令人聽了臉上浮起三條黑線。其實,「好不好命」並非完全取決於客觀情形,個人主觀的想法更重要。 大學畢業後,在求職的過程中,並非一路順遂。我也曾經歷日日翻報紙,艷陽下或大雨天,騎著小破車面試,屢屢遭拒的日子。也遇過糟糕的老闆,苛刻的上班環境與不合理的工作要求。接二連三的挫折,讓我心情跌落谷底,喪失信心與鬥志,深刻瞭解到失業的痛苦。也因為有了這些經驗,讓我對之後的工作充滿珍惜與感激。 我覺得只要改變心態,週遭的環境也會有不同的景觀。如果一開始就抱持著悲觀的想法,眼中看到的將只有灰暗的色彩。當我遇到不如意的狀況,雖然心裡會受到影響,但我選擇以積極正向的態度面對,試著找到現狀中的優點,客觀的擬出應變計劃,以珍惜的心感激週遭一切人、事、物,不抱怨、不推託、不為自己找逃避問題的藉口,全力以赴。當心態正確,遇到困難也不怕,成功的解決問題後,工作越來越順利,生活越來越自在,自然而然就會有越來越「好命」的感覺。 「好命」不是有錢人的專利,也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只要自己下定決定,改變心態,想要「好命」並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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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三則─古史今說之十八
真除 戰國時代,秦相呂不韋門客集體著作︽呂氏春秋︾(呂覽),成書后,懸於城門,昭示有能更一字者,賞千金。設使吾人皆以初次聞見「真除」一詞,且試以某某「真除」課長一職詢釋之?眾或許不假思索,必反問曰:某課長已被免職乎?此時若將「真除」比擬「免除」,一字之差,賞金已然失落矣。 一九四五年七月︱抗日戰爭末期,先總統蔣介石發給胡宗南一道「連任」命令:「著該員真除第一戰區司令官長一職」。由上述可見「真除」應為舊制中,授予在任者任命狀之術語,即連任之意。如以字面研析,確具有實授官職之意;吾則釋以,由代理而派任正職之人令。 考諸唐宋制度史,朝廷分職設官,地方劃分州、縣,遐陬僻壤,莫不置吏。例有唐.韓愈︽潮州刺史謝上表︾載述:「臣以正月十四日,蒙恩除潮州刺史::」、「治平四年,潤三月,王安石除知江寧府。」︽見王荊公年譜考略︾上述「除」之為義,即指派官任職;至於「致仕」、「乞仕」,吾人不得解以「到任為官」或「請求安排官職」,應釋為「離任退休」或「陳請退職」,蓋此皆與「真除」相為類也。 爬灰 爬灰(又稱扒灰)之為意,指公公與媳婦之間有曖昧之行為。︽金瓶梅.第三十三回︾:「那旁多口的,認的他有名叫做陶扒灰,一連娶三個媳婦,都吃他扒了。」︽紅樓夢.第七回︾:「那裡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生來,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麼不知道!」依上所述,「爬灰」與「公媳」之間,無論從聲韻、訓詁或文字學而言,彼此應無相關為是。 筆者於傾心古籍,刻研究「王安石散文」之餘暇,輒搜尋百餘本︽唐宋史料筆記︾得知,安石之次子雱,為太常侍太祝,素有心疾(疑心病),身體每違和難安。娶同郡龐氏女為妻,愈年生一子,雱以其貌不類己,常與其妻日相鬥鬨,家庭失睦,百計欲殺之(其子),竟以悸死(心驚而死)。安石知其子失心,念其婦無罪,欲助以離異,又恐被惡聲,遂安排暫住京城內,再行擇婿而嫁。此期間,安石憐其棄媳,公暇則造訪其宅,入其門(宋代以泥砌牆之門,塗抹石灰於其上,門上逕書對聯),每見石灰門牆斑剝之「近悅遠來::」楷體文字,心覺不妥,屢以指甲爬灰上之字;再者,安石因變法遭訾議,其言行舉止動輒得咎,更於其私訪棄媳時,被窺以不尋常之想像,進而謗以「偷媳」之姦情;此被毀謗之心態,無關是非,固社交之圈常有,非安石獨享而能過譽也。 吾以為,喪事或祭祀時,供當冥錢焚燒之錫箔紙,錫箔色白似銀,富延展性,在空氣中,不易燃燒變化。當紙化灰而錫箔留存,因錫箔有價,故人們或有「偷錫」之舉;錫箔堙浸於灰燼,故「偷錫」時則需藉助以枯木,或木條爬灰(扒灰)而撿得。因此,「爬灰(扒灰)」與「偷媳(偷媳)」所舉例之相關涵義甚明,如助吾人以心領神會,深思之,不覺莞爾。 鰣魚 婚喜之慶,吾每出席金城某餐廳之宴,總見「鰣魚」此道菜餚,輒欣喜若狂。蓋吾平日既未嘗有擇於飲食,何忽獨嗜此?僅因「鰣魚」之為魚,形扁而長,背黑腹白,腹下有鯪鱗,雖多刺,然肉質鮮美。倘覆以豬油油衣於全身,俾油化解膩以咀其鱗;或陰藏梅乾於其肚,待質軟澀退以嚼其肉。至其料理之方,宜佐香菇、條狀肥肉、筍子之配料,烹調以色香味,再行搭配優閒時日,邀親朋以啗食之,必足令人大快朵頤一番。是以,吾暫捨吾前之所好(指各種魚類),而獨以此(鰣魚)為今之所嗜邪! 據︽清代史料筆記︾︿歸田瑣記.梁章鉅撰﹀引爾雅注:「鰣魚,海魚也,似扁而大鱗,肥美多鯁。」;惟︽類篇︾言其出有時,故名鰣;江東四月有之,然吾閩秋冬間亦有之,則其出有時之說,不盡然也;此本海魚,得江水蕩滌之,其味愈美,故以揚子江者為佳。 吾以為,世間山珍海味非常之物,常出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今閩南之鰣魚,沿海之過客;浯州之珍饈,形單而影隻,吾人豈能因其夷近庸俗,得之平常,而棄如敝屣。吾又以為,「鰣魚」之為魚也!其形扁體長,貌異而多刺,類屬「黃隻」(絲翅鰶魚)、「魠目」(長鰳魚)之列,唯渠等皆質美肉香,爾今爾後,想必為老饕所饞涎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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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言寓言之八
一、 有不少的科學家都認為,約於六千五百萬年之前,有一顆巨大的殞石撞擊地球,致使雄霸地球約一億年之久的恐龍因而滅絕。就長遠的時間而論,科學家們還深信,這種「大滅絕」是地球生命史上的一種常態。如果地球形成已近五十億年的說法可信,那地球過去最少還曾經發生過四次的「大滅絕」。因之,我們也許可以作一個合理的推想,地球上以往的生物可能曾經創造過有如現在人類所發展出來的文明。 二、 倘若以八十五年為一個人存活於這個世界的時間計算,那你我親身遇到「大滅絕」的機率,可說是微乎其微。但是卻又因為「大滅絕」是「常態」,而且無論是誰也無法預料,下一次的「大滅絕」將在什麼時間發生,所以機率雖然極低,並不說明完全沒有機會。 三、 如果「大滅絕」真的再次發生,那地球上所有生物的生命,以及人類智慧所創造出來的文明,都將於一瞬之間化為烏有。這種情形,令我們不禁想到人類在宇宙之中,其生命是多麼脆弱、多麼短暫。 四、 年輕時,聽到有人說「光陰易逝」與「歲月如流」這類的話,自己全然沒有「時間過得很快」的感覺。而如今再讀鄭板橋的「楓葉蘆花並客舟,煙波江上使人愁。勸君更進一杯酒,昨天少年今白頭」;唐伯虎的「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又年」;劉希夷的「:::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以及李白的「:::今月曾經照古人,今人不見古時月。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等詩句,猛然驚覺,五六十年的歲月一瞬之間就悄悄地溜走了。這種時光飛駛永不回首的感受,分不清是年歲增長的生活體驗,還是詩句中所散發的動人能量,也許兩者都有吧! 五、 宗教家為人類另外塑造兩個未知的世界,一為前世,一為來生。只是如今活在世界上的「我」,非但無法回顧前世的「我」,也不能預知來生的「我」。因之,我們根本看不到「前我」、「今我」與「後我」三者相互之間,是否存有連結關係的線。在不可能證實其有,也就不可能證明其無的邏輯下,我們揣測,佛家所謂的「報應」之說,也許只是為了嚇阻人們心中為惡之念而已。 六、 據報導,台北市善導寺有一位和尚(該寺稱之只是經常到寺參與唸經的法師),他煙酒不拒,葷素通食,嫖賭全來,好像只差沒有殺人放火而已。據說他不到寺內唸經禮佛的時候,住的是豪宅、開的是名車、穿的是名牌,完全無視於有待救濟的窮困人家。這些行為,在一般高官富賈似乎是正常的,然而發生在一個和尚的身上:::哎,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不過我們卻很想問問該寺的主持,要有什麼條件才能夠到寺內去參加唸經? 七、 在台北參加一場婚宴,同桌有三兩位似曾識的客人,也許因為他們說話的聲音特別大,所以他們的對話─「我家內部最近重新裝潢,花了我將近四百萬」與「那台賓士淘汰了,我換了一輛凱迪拉克」─就更引人注意了。散席後,老許說他們在炫耀財富,老劉說他們是物慾的奴隸,老宋說那是他們家的事,當成耳邊風算了。而老夫內心卻想,有一天,如果他們家人被綁架,警方千萬別懷疑是今天同桌客人幹的就好了。 八、 擁有物質的慾望愈強烈,抵禦外來誘惑的機制就愈薄弱。這個時候,如撒旦的牛鬼蛇神趁機而入,攻佔你的心靈。 九、 媒體的語言,依其表達的屬性,我們可以將之區分為報導、批判與文學等三種類型。 十、 報導語言是一種「傳之以真」的「知性」語言。在傳播機構為了讓社會大眾可以獲得真實資訊的期盼下,新聞報導自然必須把握「快」與「真」的原則。處理一件新聞,我們認為最少需有下列三項堅持:一、追究事件背後的真象,切忌作捕風捉影與人云亦云等「打高空」的報導。二、以「無我」的立場作真實客觀的報導,切忌夾雜有主觀的認定和個人的好惡等批判性或文學性之語言。三、報導分量的輕重決定於事件內容的性質,切忌倒重為輕或反客為主的操作。新聞報導若無法作以上的堅持,那不是有混淆大眾視聽之慮,就是有扭曲事實真象之嫌。這種新聞內容,可能誘導群眾不自覺地踏入有意設計或無意形成的陷阱,而以撰稿者的認定為認定,以報導者的好惡為好惡。如此失「真」的效應,必使多數社會成員困於「假」的牢中打轉。 十一、 批判語言是一種「說之以理」的「理性」語言。下筆作評論,並不排斥運用客觀事實之「知性」語言,作為分析的主題或佐證的實例。但卻必須將主觀好惡之「感性」語言完全予以排除。一篇論述,如果立場偏頗,論點主觀,滿紙都是「感性」的用語,這樣的內容通常禁不起客觀的檢驗,也禁不起理性的推演。在識者的眼中,它只不過是一堆強詞奪理的言語,或是數段搖旗吶喊的口號而已,既缺少說理的邏輯,自然也沒有說服的能量,然而,因為人都有自己的主觀意識和個人的推論方向,所以要求立場完全純正,立論全然客觀,分析絕對理性,實際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減輕主觀意識的干擾,只有剔除個人先入為主的認定,強迫自己也從反面作思考,同時盡量避免使用情緒性的語言來作論述。 十二、 文學語言是一種「動之以情」的「感性」語言、在這裡,是專指平面媒體副刊上文學作品的用語。文學為時間藝術,以日常用語為表現的工具,但是,在任何藝術類型,其所追求的都離不了表現自我,創新形式和主題感人的前提下,因此,口語就必須經由創作者的改造,始可蛻變成為文學語言,這自很多詩句所展現的語法就足以說明。文學語言經常假藉「知性」的報導或「理性」的批判來作為題材,前者如寫實的小說,後者如推理的小說等等。我們之所以未將電子媒體上所播放的影片列入,是因為電影是溶合時空的綜合藝術,其表達的語言我們稱之為「蒙太奇」,也就是指拍成的底片經過選擇、剪輯與組合之後,放映時所產生的效果,而非片中角色的對話,也不是影片背後的旁白。 十三、 由於媒體具備廣遠的傳播特性,所以媒體也具有優起的社教功能。 十四、 在商業競爭的現實下,媒體為求持續經營,往往只有兩種選擇,一為屈就於社會大眾的口味,以提升銷路或收視率。另一為討好特定對象的癖好,以爭取更多的資源和補助。因之,很多真實的報導,理性的評論與社教的功能,就成了媒體為求「活下去」而犧牲的祭品。 十五、 前一陣子,男諧星的自殺身亡、市議員的假造影帶、女影星的未婚生子、女藝人的家暴事件,以及所謂「王子」訂婚與結婚的場面,鬧得沸沸騰騰,每件都炒了一星期甚至半個月。這種如連續劇的新聞報導,把當時南部水災的災情也淹沒了。 十六、 如今媒體上的社會新聞,不是偷竊就是搶劫,不是詐財就是騙色,不是自殺就是殺人,不是械鬥就是放火,看了這些報導,令人感覺自己似乎是活在原始的叢林之中,也讓人懷疑台灣真的沒有人在做善事嗎? 十七、 擁有所謂「第四權」的媒體,如果無心監督當局的施政,無能導正社會的風氣,那麼媒體就成了政治集團的傳聲筒,或專挖八卦的娛樂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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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浯江
曲折、跌宕而淤塞著 漲暴、淹水、流沙 當真是一種發洩的情殤 沈浮著吾鄉戰爭的陰影 洗滌飄杵的血流 曾經淹沒著渠塘的窪地 洗劫即將耕穫的農地 浯江溪啊 你是否穿過歷史的夜夢 黯然長夜的等待總會喚醒黎明到來 而懸掛千帆的船艘 也該蓄勢出發啊 曾經是英雄牧馬汲水的源流 曾經是明鄭水師訓練的灘頭 遙望逐鹿中原的山川 啟綻躍馬神州的容顏 還是任潮來潮去 無奈的隨著歷史沉浮 猶如你四撒異鄉奔波的子孫 在異鄉飄泊的江湖苦苦打拚 浯江溪流啊 你是否還蕩漾著脈脈的鱗波 在木麻黃的護岸上 亦如高掛天際的明月 讓一夜鄉心 餵飽遊子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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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
「我認同妳對老毛的看法,但也相信男人的嘴臉都逃不過妳的眼睛。」老陳肯定地、而後問:「聽老毛說,妳有意離開這個環境,和他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你今天是為這件事專程而來的,是不是?」古秋美有些不屑,「如果想試探我的真誠,那大可不必。我來金門那麼久了,有沒有騙過人家的金錢和感情?有沒有酗酒、賭博、鬧事?有沒有不當標會或欠錢不還?這些事對你們來說,簡直不必費功夫就可查得一清二楚。對於老毛,我並沒有貪圖他什麼,唯一讓我賞識的,就是他的忠厚樸實、勤勞節儉,是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好男人。」 「總算妳慧眼識英雄,」老陳興奮地說:「雖然他的年紀大點,但我相信,一旦和他生活在一起,絕對不會讓妳吃苦的。」 「再怎麼苦,也沒有心靈的創傷來得苦,」古秋美淡淡地笑笑,「假如真能離開這個環境,任何苦,我也會心甘情願去承受,絕不會讓生活的重擔,由老毛一個人來承擔。」 「古小姐,妳這番話太令我感動了,我替朋友感到高興。」老陳由衷地說。 「老毛有你這位時時刻刻關懷著他的朋友,何嘗不是他的福份。」 「往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往後歸往後,現在你是長官,這裡所有的人都怕你。」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老陳站了起來,笑著說:「我有那麼可怕嗎?」 「說來也是,」古秋美看看他,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你不僅不可怕,看來也蠻親切的,想不到老毛年紀那麼大了,竟然會有你這位年輕的好朋友。」 「好了,耽誤妳那麼多時間,」老陳移動腳步,「下一步該怎麼走,我會聽聽老毛的意見。不過我也必須善意地提醒妳,凡事不能三心二意,更不能傷害一個老兵的心。」 「陳先生,這點你儘管放心,我古秋美已經是一個三十幾歲的老女人啦,這種事,那能兒戲。」古秋美認真地說。 老陳含笑地從古秋美房裡走出來,又不加思索地來到老毛工作的火爐間。 「關於你和古小姐的事,剛才我親自去拜訪她,也談了很多。如果我沒猜錯看錯或聽錯,她絕對是真心的、也是認真的,你要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老陳拍拍他的肩膀,正經地說。 「那我該怎麼辦呢?」老毛有些惶恐。 「先別緊張,這種事最好當面講清楚。」老陳胸有成竹地說:「這樣好了,星期一我請你們上館子吃頓便飯,大家好好地談談,聽聽彼此的意見。」 「應該由我請客。」老毛客氣地說。 「別跟老兄弟客氣啦,」老陳興奮地說:「但願美夢能成真,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比什麼都可貴。」 「我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啊!」老毛喜悅的形色溢於言表。 「記住,」老陳提醒他說:「既然雙方都有在一起生活的意願,就必須懂得相互尊重。對於她的出身,以及曾經從事過的行業,更要有心理上的調適。一旦結成夫妻,無論情緒有多麼地低落、心裡有多麼地不痛快,或夫妻間有任何的誤會和磨擦,都要學習忍耐和包容,千千萬萬不能翻舊帳。」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時時刻刻記住你的話,當然,也會記住惜福和感恩。」老毛激動地說。 星期一中午,老陳在金城萬福樓請老毛和古秋美吃飯,吃這頓飯的目的,彼此心裡都很清楚。「依我看,結婚後就在金門定居算了。」老陳向他們建議著,「雖然偶而的還有一點砲聲,但這裡的民風純樸、治安良好、消費低廉,將來孩子讀書也方便,是一個不錯的居住環境。」 「我也有這個想法,」老毛看看古秋美,「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