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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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遙遠的哭聲
三十幾歲失去了閨女,六十幾歲失去兒子的秀禾堂哥夫妻,聽說在協助處理了如賢的後事後,返了鄉,足不出戶的消沉了一段時間,好在夫妻情深的相互扶持,以及彩瑩貼心陪伴,慢慢的,秀禾嫂走出陰影,村頭村尾,漸漸又能見到她瘦小但利索的身影,以及那帶著充滿中氣的說話聲。 如賢離世後,原本每個月寄回來的費用,從逐漸減少乃至於歸零了,畢竟兒媳在失去丈夫這家裡的主心骨後,已結束了水電工程的生意,沒了經濟來源,自己只好做點零工的補貼著家用,也畢竟還有兩位正在念書花錢的小孩;好在秀禾堂哥夫妻都到了吃上養老金的年紀,每個月幾萬元的固定收入,加上彩瑩偶而也會捎點錢給秀禾嫂零用,還是足以支撐日常花費的。 秀禾堂哥依然兢兢業業、勤勤勉勉的忙著田裡的活,即便已經七十幾歲的人了,而閒不住腳的秀禾嫂要不去城裡走走,買些日常的食材跟用品、要不就走個三四十分鐘的路去彩瑩家,又或者村子裡這家那家的溜轉一下,也不時的在下午時分,跟幾位村裡的婦人玩玩四色牌,天性樂觀的她,日子倒也過得沒有什麼牽掛。 有人說幸與不幸往往只是一個意外的距離,也是一瞬間的事;秀禾堂哥在八十七歲那年,因為高血壓及身體老化的關係中風了,而且是全癱的那種情況;住院了大半個月,穩定了病情後,便出院在家療養,打那時候起,小他兩歲的妻子秀禾嫂便負起了照顧的責任,從三餐餵食到大小便的清理,從按摩復健到每天午後推著輪椅,到屋外曬曬太陽,總是親力親為的不曾落下,好在年也早過八旬的秀禾嫂,身體還是十分的硬朗,所以把秀禾堂哥照看得十分細緻,時不時的,也看到秀禾嫂跟夫婿說著尋常話語,秀禾堂哥偶而也會點著頭回應,但癱著的臉上,始終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我返鄉停留的那些日子,依然可以看到秀禾嫂推著輪椅上的秀禾堂哥,曬著太陽的場景,秀禾堂哥的身體狀況雖然沒有更好,但至少也沒變差,唯一不同的是秀禾嫂請了外勞來協助照護,畢竟秀禾嫂也年近九十了;偶而的,我能聽見救護車扯著揪心且尖銳、刺耳的汽笛聲,駛進又駛離村裡的情景,好在一兩天後,秀禾堂哥終究出院了,終究又一次化險為夷的渡過難關。 看到秀禾嫂時,我常常不自主的想:三歲就被抱養到村裡的她,在村裡以生活了八、九十個年頭,這一路走來是幸還是不幸,該是怎樣的一個評斷呢?雖然是童養媳,但養父母還是相當疼惜的,結婚後,秀禾堂哥也是百般的呵護她、體貼她,即便結婚以來、這超過七十年的歲月,大部分的責任跟壓力也都是丈夫扛著的,捨不得她下田、捨不得她把菜拿去市集裡賣,從這角度說,秀禾嫂無疑是幸福的,但另外一個方面,三十幾歲時沒了閨女,六十幾歲又沒了兒子,兩度的白髮人送黑髮人,兩度的椎心泣血,現在還能盡著孝道的,就剩下養女彩瑩一家了,或許秀禾堂哥夫妻當年抱養彩瑩的一念之善,正是他們夫妻還有人陪伴送老的福報,是的,天佑好人,希望都能平平安安的長命百歲。 偶而,我經過秀禾堂哥那三層樓的樓仔厝時,看著一位外勞,伴著一對老夫妻那種寥落、冷清的畫面,想起二三十年前,如賢紅火做著水電工程的店面,和秀禾嫂說著兒子賺了大錢、起了樓仔厝,以及如賢交通事故離世的過往;當然,五十多年前沒了彩娥時,秀禾嫂那一聲聲斷了肝腸的哭訴,跟拖著長長尾音的哀嚎,即便去日早已遙遠,但我想對我來說,卻是一段極其難忘記的過往。 我是在回了海外工作地的時候,聽聞了秀禾堂哥離世的消息,即便九十幾歲的高齡去世的,我心裡依然有著一份沉重的不捨;不知道秀禾嫂是怎樣的心境?失去了相依相扶將近一個世紀的丈夫後,她未來的日子是否還有重心跟依靠?會像失去兒女時一般的心痛如絞、哭訴悲嚎?還是在歲月摧殘之後,已經放下了笑淚悲喜,生死契闊,盡如此生? 秀禾堂哥離世後,秀禾嫂搬去了彩瑩家一起生活。有時候,我經過那三層樓的樓仔厝時,都會特意的看了看,看著是否有秀禾嫂回家的身影;但無論如何,我總還是會記得她個頭雖然瘦小,但身體健朗、手腳利索、精神矍鑠,一點都不像年已九旬的那份神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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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遙遠的哭聲
秀禾嫂是一位極其尋常的婦人,尋常得跟村裡的女人站在一起,任誰都難以查覺有什麼特異之處,如果真要計較個不同,那就是秀禾嫂個頭雖然瘦小,但身體健朗、手腳利索、精神矍鑠,一點都不像年已九旬的人。 三歲左右被收養到村裡的,秀禾嫂初來乍到時,收養家庭裡慈善的老奶奶還在,養父母也都是憨厚老實的莊稼人,對抱養來的秀禾嫂疼愛有加,彼時,養父母家已經有了一個男丁,是五歲的秀禾堂哥,秀禾嫂的到來,讓養父母家原本子嗣單薄的氛圍,頓時增添了些不一樣的、熱鬧的氣息;至於秀禾嫂的原生家庭,或婚前喊的是什麼名字稱呼,對我來說,是一無所悉的,畢竟這些都是我出生前、久遠的事了。 1930年代出生的兩個小娃兒,就這麼一起生活了起來;秀禾堂哥適學年紀的時候,在隔壁村里的私塾念了幾年書,倒是秀禾嫂自認不是念書的料,所以自願棄了學,十來歲的小年紀,就跟著養父母在田裡勞動,也認份的承擔起簡單的家務,從沒讓養父母掛心。 1952年,秀禾嫂在十八歲跟秀禾堂哥成的親,那年秀禾堂哥二十歲;隔年生了閨女彩娥,卻是秀禾嫂懷胎了近八個月就分娩的早產兒,新手父母的秀禾堂哥夫妻,對出生時體重上不滿2500克的娃兒,雖盡力照顧,卻也心力交瘁;及至再隔幾年,兒子如賢正常的呱呱墜地,秀禾嫂更加盡心的守著人媳、人妻及人母的本份,操持著一家大小的生活。 除了早產的彩娥讓秀禾嫂操心之外,1954年的九三砲戰也打亂了一家人的生活;那場彈藥庫大爆炸,除了讓村裡的房屋幾近全倒之外,也讓一歲多的彩娥受盡驚嚇,導致戰事過後,彩娥不安定的情緒,仍常常不自主的啼哭,每每夜裡以及單號砲擊的日子,更是常見的事,讓秀禾嫂一點都無法安生。 彩娥的身子本來就不好,加上幼年受了砲擊的驚駭,都使得原本不良的發育雪上加霜,即便是上了學校,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上著學,甚或是請假的概率遠勝過上學的時日,我初初懂事的同時,在村裡路口,幾次見到秀禾夫妻,焦慮的帶著彩娥進出醫院的身影。 (醫院喚做「尚義醫院」,是「花崗石醫院」跟「署立金門醫院」的前身,地處尚義村跟成功村之間,彼時,從村裡往來醫院,交通非常不便;學齡前,奶奶住院,我幾次隨父母親前去探望,剩餘印象已相當模糊,只記得下了公車後,走過一段兩邊都是茂密木麻黃的林蔭路道,才能抵達院區。) 我上小學二年級那年,彩娥的人生謝了幕,以十五歲的年紀離了世,聽說是早產的她出生時,就患了肺部發育不全症,再加上感染了風寒,一直沒能治癒,此後我便不時的聽到秀禾嫂的哭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從聲淚俱下的哭訴女兒的早逝,到後來則變成淒厲的乾嚎,拖著長長尾音、仿若拉絲般,一聲聲的喊著「我可憐、歹命的女兒啊」;彩娥下了葬,但習俗上未出嫁而死的閨女,是入不了祖先牌位的,秀禾堂哥特地在老家不遠的自家土地上,簡單的砌了間房,奉祀著彩娥,秀禾嫂每天早晚都會過去看看,整理一下環境,燒把香,也在清明、冬至等節日時,祭拜著自己心頭的那塊肉,而恰恰在這些時候,秀禾嫂的哭泣聲、乾嚎聲便不期然的在村子裡迴盪。 父親交付我每天把牛牽回牛欄的那些時日,常常都要經過奉祀彩娥的那間房子,我總是趕著牛快速的半跑著,忐忑的心蒙著一份陰影,而房子旁邊一片高聳的竹林,在風的吹拂下,竹葉間相互磨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彷彿恐怖的、鬼魅般的感覺,那是我不足十歲的時候。 彩娥過世後沒多久,長我幾歲的如賢也上了國中。一天,聽鄰里的人說:秀禾堂哥家抱養了一個女娃,是兩歲的彩瑩,也聽鄰里的人說:秀禾嫂要把彩瑩當彩娥般的疼著,就如同彩娥可以回魂轉世一樣。 一直以為秀禾堂哥夫妻會在彩瑩長大後,婚配給如賢的,即便兩人年紀相差了接近一輪,但在我國小畢業時,如賢早已國中畢了業、去了台灣,聽說從學徒學手藝到當兵,也在當兵後幾年,自己幹起老闆,在台北開了水電行的門面、已經結婚的往事;高中畢業我赴台繼續求學那年,彩瑩也念幾年小學了,平時村裡頭見到時,一份活潑的樣貌,可愛極了。 在台北念書及服役後的那些日子,我偶而會返鄉過年,有次發現秀禾堂哥他們正把老宅拆掉,打算重新起個三樓的新房,我看到她時,秀禾嫂已經堆著笑的向我走來,開心的說:如賢這幾年生意做得紅火,店裡也僱請幾名伙計,除了零散的水電生意外,也承接了一些建築公司工地裡水電工程的活,「如賢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秀禾嫂這麼說著:「賺了錢,沒忘了返鄉給父母親起一間樓仔厝。」我說著恭喜的話,她滿是皺紋、有些乾癟的臉,瞇著眼、開心的笑了起來,我隨口問著彩瑩,她仍是笑著臉的說:「二十二、三了,高中畢業那年去了台北,也在如賢的店裡幫忙。」是的,時間過得真快,我眼前的秀禾嫂也年近六十了。 聽說彩瑩回了金門成了親,是兩三年後的事;彼時,三層樓的新家已完了工、入了厝,彩瑩順從了秀禾堂哥夫妻的要求,返鄉了、沒多久就出閣到了七八里外的村裡,秀禾堂哥夫妻把女兒的婚禮,操持得風光而且圓滿;婚後,彩瑩還是時常回娘家走走看看的,為自己也替哥哥如賢盡著孝道,畢竟偌大的新房子裡,只住著年滿六十的秀禾堂哥夫妻,感覺是有那麼一點冷清跟單薄的。 秀禾堂哥還是習慣的忙著田裡的莊稼,體貼的不讓妻子下田,即便下田,也是做些不費勁的勞動,所以常常看到秀禾嫂走村過戶的影子,有事沒事也都會往女兒家走,還真是兩隻腳走著去的,單程七八里路,對手腳利索的她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尤其在彩瑩分娩兩胎、做著月子的那些時日。 偶而秀禾堂哥夫妻還是會搭機去台北,在兒子如賢家住上幾天,那時如賢兩個小孩都分別上了高中跟國中;但秀禾堂哥住不了幾天,總提著要回金門,說不放心田裡的莊稼,養著的牛沒人照顧,有時候,秀禾嫂心裡頭老大不願意,但最後還是都會陪著丈夫回鄉的;這不禁讓我想起和到台北的父親一樣,待不了幾天也嚷嚷著要回去,說掛心著田裡的莊稼沒澆水、和深怕幾頭牛挨餓瘦了的過往。 千禧年過後,因為工作需要,我轉赴海外任職,臨出門前,刻意回了金門幾天,卻不經意的聽說了如賢的意外,說幹著水電工程業務的他,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丟了性命,彼時,也才四十幾歲的中壯年紀;我驚訝的想著如賢一直是秀禾嫂的驕傲,也一直是秀禾堂哥一家經濟支助的主要來源,發生了這樣的噩耗,也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不幸,秀禾嫂能撐得起這樣的打擊嗎?我帶著哀傷悲憫的想起,彩娥十五歲夭折的那段往事,更想起秀禾嫂之前哀戚的哭聲,和那句「我可憐、歹命的女兒啊」迴盪著的乾嚎跟吶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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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可是之前為了到她家討債,兩人曾鬧得不可開交,甚至還被用掃帚頭打出門,最後不得不踉蹌而逃。而且明福生前所欠的賭債,她亦已請村長來還清,現在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再踏進她家大門,所以想接近她也是一件難事啊,遑論想跟她交談。 於是他突然想到,可藉著還錢的事到她家向她致謝,看看她有什麼反應。如果笑臉相迎、和善對待,那便是她已釋懷,對於之前不愉快的事已不再計較。倘若扳著臭臉惡言相向,那便是她還在氣頭上,對於之前上門去討債的事仍然耿耿於懷。但這只是他個人的臆測而已,因為兩人還沒有正式碰面,不知她的想法如何?是選擇原諒?還是依舊懷恨在心?只有待見面交談的那一刻,才能解開謎題、瞭解到她真正的心意。 自從有了這個想法後,鱸鰻曾多次在香蓮家門口徘徊,可是始終沒有勇氣踏進去向她道謝,只能站在門外偷窺她的一舉一動。當他看到她低著頭正在搓「蕃薯簽」時,兩個大奶子則有節奏地晃動,一下下、一下下,輕輕地晃動,看得他目瞪口呆。如果能讓他的手伸入她的體內輕輕地摸一摸,那不知有多好、有多美。當她一轉身,又看到她那渾圓微翹的臀部,老一輩的人都說,大屁股的女人會生小孩,此話若當真,一旦娶到她,將來一定兒女成群。 然而卻也讓他納悶,為什麼她跟明福結婚那麼久了,竟然沒有生育,難道是明福性功能有障礙而不中用?要不,憑香蓮那個渾圓微翹的屁股,年頭生一個、年尾再生一個,應該毫無問題,怎麼會連一隻螞蟻都生不出來?一定是明福的問題。可不是,平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敗腎」樣,也因為「無膏」,所以才生不出來。他的懷疑不是沒有理由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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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你深邃的眸子
幽微與一念之想的牽繫 不曾在往返的家書或音訊中提起 有些存在與必然比苔痕還隱性 半生去鄉 記憶是一道橫空飄搖的惦念 搜尋記憶裡沉穩如山你的身影 渾圓眸子如黑水晶般澄澈而深邃 深邃裡有無懼的堅貞 匿藏著沉重的貧瘠時代和一座島的身影 那深邃也描繪了荒年的苦楚 漫天烽火煙硝餘生之後僅存的 撫慰與疼惜 我們靜默對視 看見黑水晶裡的虔誠謙卑樸拙與良善 父親用神情遞給我們家訓 他說良善才是島嶼最初的本性 如同兄弟如同家親 小記: 「你是清晨出生的牛,注定一生要勤奮努力沒得偷懶,」從小母親總是這樣告訴我,長此以來也就認份地遵循母親的教誨。整個童年,父親交代,牛如同家人一般辛勤打拼,絕對不允許吃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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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誰拭去千年淚
齊邦媛(1924-2024)老師的回憶錄《巨流河》在2009年出版後,我上網買了一本,匆匆瀏覽過一遍,我憶起一些美好的事情,然後,又輕輕放回書架。這是一本厚實的書,我想我能理解老師寫作此書的初心,也為老師八十歲之後仍有如此強韌的意志所折服,但卻沒有再讀一遍的勇氣。因為,我會忽然想到,為什麼老師多年來會在課堂上講契訶夫(Anton P. Chekhov)的短篇小說「Misery」,且彷彿就瞥見了那「To whom shall I tell my grief ?」的題詞,遂讓許許多多人世的憂患與悲傷一瞬間潮進了眼眶和心靈。而那些年,我剛換位投身公部門不久,遠離文學創作和歷史研究的我,已無暇再回首過去的種種。 十五年後,齊老師走完她的一生,不再有遺憾。而一向熱愛閱讀、勤於寫作的曾慧芳老師,將《巨流河》列入今夏讀書會的書單,並以我曾在齊老師門下修過一學年的「高級英文」課,逕將我歸類為齊門「心靈的後裔」,邀我當與談人,於是,我再次虔誠地拿起厚沉沉的《巨流河》,誦讀良久,又增購了《迴瀾-相逢巨流河》及新版的《一生中的一天》等書,一併對照著看。愈看愈覺得惶恐不安,想到老師那些年裡獨自在養生村埋頭書寫,一筆一劃,用最真摯的語言,刻劃自己和親身經歷的大時代,燈下白頭人,這種一生懸命的堅持,迸發出的生命光熱,已完全不是我這個滿頭灰髮的人得以仰視追攀的了。 然而,很幸運地,我畢竟上過齊老師的「高級英文」,最早那是臺大中文、歷史研究所碩士班新生的必修課,《巨流河》裡有專節〈「高級英文」課和革命感情〉追述這段起自1970年結束於1988年的情緣,並列舉歷年課上研讀的一些書目。1987-1988學年我剛考進歷史研究所就讀,恰巧這也是齊老師在臺大講學授業的最後一年,命運的安排,我自動成為齊老師「高級英文」這門課最後的學生之一。 但從青澀到二毛,三十五年悄悄滑過去了,記憶區的腦細胞縐摺已漸趨平緩,遺忘的總是比記得的多,齊老師曾在〈一生中的一天〉暢述最後一天授課的情景和心境,但我無法確定那天下午「研究所的期考」是不是指「高級英文」班的期末考?只依稀記得在文學院的16教室,齊老師開給我們的作業和引領我們精耕細縟的一些書單。 「Time」時代雜誌或「Newsweek」新聞周刊,任擇其中一篇精讀,這好像是每周必繳的作業,除了記下滿堆的英文單字、中文註解,忘了還有沒有其它要求?小說,契訶夫的「Misery」,Sherwood Anderson的「Paper Pills」,齊老師對這兩篇似乎情有獨鍾;詩,不太記得了,但「Sound and Sense」這本書我有買來看,這些在〈「高級英文」課和革命感情〉有提到。至於沒有提到的,散文,應該有E. B. White的一篇作品,可能是講鵝或豬的那一篇,不是很確定,但我買過E. B. White的散文選,只是它現在藏身於某個已裝箱的舊書中,我還沒打算去擾動它。 而最大的不同,那一年的重頭戲是西洋文化的源頭,Edith Hamilton的「The Greek Way」希臘之道,和「Mythology─Timeless Tales of Gods and Heroes」希臘羅馬神話,應是選讀了幾章;再來便是希臘喜劇Aristophanes的「THE BIRDS」,老師為何特別選擇它,我至今還沒有完全懂,只記得要讀完整個英譯的劇本,課堂上便不時響起Cloud-cuckoo-town的聲音。至於《聖經》,有〈約伯記〉、〈路德記〉,〈路加福音〉,四福音書選〈路加福音〉,是因為它文學性比較高,老師說的。 花了一整個學年,老師難道就只講了這些?不,這只是我記得的、沒記錄在《巨流河》的一些吉光片羽罷了,透過這些拾遺,不難推想老師的學識,淵深博大,盡在不言中。或許,我還聽過老師字正腔圓地反復詮解Pathos、Sympathy、Enthusiasm等等的字詞,可惜那時沒有錄像,我也沒法像齊老師用五色綵筆描繪她的老師朱光潛講授英詩的情景,齊老師在我們「高級英文」班講課的丰姿神韻,只能留待有緣人去圖繪丹青了。 齊老師曾引用方東美先生的說法「學生是心靈的後裔」,但叫「後裔」或許太沉重,而我顯然也承擔不起這個美好的想像,只不過,我有認真回頭搜索自己舊時的日記,終於,也翻到了零零碎碎幾則有趣的記錄: 1987.11.13:「齊邦媛老師今天發下上禮拜的考卷,我看她真的是忿忿於心了!因為,大家的卷子所顯示的英文程度,實在有夠爛,我也是其中之一,……。」 1988.01.12:「下午『英文』期末考試,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考得很慘,自己也有點愧疚,但又有什麼辦法,放了幾年的英文,哪可能一下子就達到『高級』的程度。想起從前學英文,背單字,雖然枯燥,但卻很實在,可是如今一個單字記不了多久就忘記了,而新的單字源源而來,不同的字意層層而出,真不知道怎麼去記住這些要命的精靈。」 1988.06.04:「在課業方面,日文有一次考試沒(去)考……英文也有一次沒(去)考,但心想,齊媽媽應該不會當人的吧!只要期末考能花點時間,相信必然可以彌補之矣!」 這是從我自己最後二本日記中抄出來的「實錄」,再查萬年曆,課堂是排在星期五沒錯了,而「齊媽媽」可能是當時我們給老師的「暱稱」吧,現在想來,格外溫暖,有一種親人的感覺,或許她也一直把我們當成「文學的孩子」在養。而長久以來,我總以為齊媽媽的課,是我臺大求學15年中上得最認真、最不敢蹺的一堂課,但日記證明,竟然連缺考的不良記錄都有了,我還能怎麼說?所幸,查考歷年的成績單,我的「高級英文」上、下學期成績平均起來還有80分,可見齊媽媽還是很仁慈的。 短暫的一個學年,學到的東西應該是很多。但我不能具體指出受益於齊老師的到底有哪些,通常,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潛移默化,又如何能分析剖判個清楚?只能說,由於醉心寫作,那一學年之後,我的作品好像吃了仙丹,霎時有了突破性的飛躍,因此連兩年得到全國性的文學獎項。除此以外,在那「一生中的一天」傅鐘敲完下課的響鈴之後,我和齊老師的因緣也就只賸二件事情可講了。 第一件事情在1993年7-9月間,那時,讀完碩士、服完兵役的我,在中國時報「開卷版」擔任實習記者,其中一個任務是訪問林文月教授,談她的新書《擬古》。但我沒有林文月先生的聯絡方式,可能是當時的總編給了我齊老師的電話要我先找齊老師問,我硬著頭皮撥了電話,怯生生地,有點心虛地向齊老師尋求幫助,且問道「老師還記得我嗎?」齊老師回曰:「怎麼不記得,不就是坐在最後面的那一個!」這一通沒有電話記錄的電話,也是我今生所聽到的齊老師最後的聲音。取得林文月先生的電話,約好時間、地點,同樣怯生生地,我在林先生名為「莎士比亞廣場」的家中完成了一次簡短的訪談(中國時報1993.7.9「開卷版」〈林文月:杏壇退休、翻譯與創作不倦〉)。任務結束後不久,我也草草結束了當記者的美夢,沒辦法,不適合,但林先生一雙超夢幻的眼眸,齊老師一逕溫暖有力的聲音,至今還常在我的腦海裡巡航,只不過歲月忽忽,兩位長者先後在去年和今年離開人世,我看了一些報導,這一彈指間去來今,讓已步入初老的我更加惆悵莫名。 第二件事情在1997年5-9月間,我的一篇詩作〈老媽的新址〉得到教育部文藝創作獎,評審之一的詩人陳義芝先生,或許不忍心看它放在「得獎專輯」裡坐牢房,便拿去登在「聯合副刊」重見天日。從《巨流河》中看到,齊老師在1992-1999年間義務接替病中的殷張蘭熙女士擔任《中華民國筆會季刊》(The Chinese PEN )總編輯的工作,因齊老師的青睞,這首詩便交由陶忘機(J.S.Balcom)先生譯成英文「MOM'S NEW ADDRESS」刊在1997年秋季號的The Chinese PEN。 我沒問也不知道,齊老師為什麼要選我這首詩,只想到,有了老師的認可,便也有了無限的滿足感。雖然,在這首詩之後,徘徊於文學創作與歷史研究的歧路中,我的創作終於也被拆散得體無完膚,走到了窮途末路,直到現在,也沒有半點一陽來復的跡象,但至少,在文學的國度裡,我猶原可以在他人的創作中,吟哦狂歌,自得其樂,當然,其中也包括齊老師的《巨流河》、大大小小的評論講談、長長短短的心話心聲。 《巨流河》精采的內容,如何地撼人心弦,論者已多,無須我再叨絮。我所訴說的美好的事情,只有當你一起來翻讀《巨流河》,才能理解:事實上,像我們這樣的一代人,早在齊老師1972-1977年任職國立編譯館、兼任教科書組主任、負責新編國中國文科教材那一刻起,當現代文學名家的作品,因為她的堅持和努力,而游出整片奇異的文學海洋時,我們就註定成為齊老師月映千江、澄輝萬里中的襁褓了,而我只是那一群「文學的孩子」中的一個。 現在,這個已滿頭灰髮、行將白頭搔更短的孩子,又開始好奇地注視著齊老師的日記:「夜半燈下又讀《杜詩鏡銓》,仍在努力尋找書題妥切的的名字」,而不禁擲筆三嘆,彷彿王嗣奭讀罷杜甫的「三吏」與「三別」,留下「若有神使之,遂下千年之淚」的情思,對於齊老師的《巨流河》,我也只能這麼讀、這麼說,此真時代之絕唱,不朽之傑作也。而如果,那無法抑制遏阻的眼淚,又一次滔滔向我奔來,我已學會撐起文學的左手,支開所有的迷惘,把淚珠擦得更晶瑩剔透,讓它穿過巨流河,航向自己的啞口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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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心
(一)心地 心是一塊荒煙蔓草的地 自由主義蓬勃發展 浪漫派徜徉 寫實何時替鄉愁鑄字 敘事神獸的足跡 (二)心田 心是一梯一梯的沃田 初春的希望 等著播種插秧 雲倒影出象形的心 細聽一秧秧綠苗 抽長委婉期盼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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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剎那
芳華。彈指 星辰煙火,天上人間,一瞬 瘦了青春,瘦了顏 春秋,自在天外 未曾,離去 曾經的,丰華多情 時間沉了,靜 寫著慢 再慢 更慢… … 沉浸,入定 青春燃燒,終不悔 像一朵花,曾經粲然綻放 裸盡,喧囂 閒看雲煙曲折跌宕 默靜之後,純淨 亮著睛,雪著心 莫令那雪亮也枯了 擎起天光,奔放如江海 (稿費贈金門家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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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但這只是他的夢想而已,香蓮會嫁給一個販賣祖產,靠詐賭贏錢,又逼死她丈夫的男人麼?會嫁給一個丈夫被逼死後、仍然堅持夫債妻還,差點把她逼上絕路的地痞流氓嗎?或許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全是他自己胡思亂想,做著一個綺麗的白日夢。然而明知不可能,他卻窺伺她的美貌而朝思暮想,甚至祈求老天爺的成全,這是多麼不可思議啊,簡直是「愛著較慘死」! 果真想得到她,他必須改頭換面重新做人,不再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浪蕩子。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時想改變談何容易,它必須經過歲月的淘洗和沉澱,才有可能實現。或許真到了那一天,香蓮已被人娶走了,不是嫁給當地的鰥夫,就是被那些反攻不了大陸、回不了老家的「老北貢」娶去做老婆,而他仍然是一個「無某無猴」的王老五,說來可悲又可嘆啊! 然而不管如何,他一定要等,但等待總是漫長的,他迫切地想得到她,以免夜長夢多被別人捷足先登,平白錯失一個大好機會,果真如此,勢必會遺憾終生。尤其想在異鄉成家的北貢兵很多,年輕的閨女勢必不會去嫁給可當她爸爸的老北貢,所以他們就透過各種管道,打聽那個村落有寡居的女人,然後請人撮合。所謂「無魚蝦也好」啊,只要有老婆就好,這莫非就是那些北貢兵的心聲。 萬一香蓮真的跟那些七老八十的北貢兵走,他絕對不甘心;假如被死了老婆的當地鰥夫娶走,他也會很失望。而且還要怒斥她有眼無珠,一表人才的在室男不嫁,偏偏嫁給死某的鰥夫,難道不怕他死去的老婆半夜變鬼找她算帳?(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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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老師說什麼】 從忠臣孝子讀書耕田看座右銘
作一個半老的退休老兒,我常自省,教書30多年,總期許學生正派做人、積極進取、認真負責,到底有何座右銘可簡要提示?自己又做到了多少?或許「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可以算得上我的座右銘吧。 我們常感嘆:「做事容易,做人難!」確實,自個兒能把一件事努力做好容易,一旦牽涉到他人,或需與人協調合作,可就不容易了。 年輕時在職場拚搏,工作上有上司有同事有下屬共事,更有職場倫理與規範要遵守,工作不單是做事,做人更不容忽視。如今「退休我最大」,退除役官兵榮民弟兄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怕、不再有長官的老大,可我雖退休,實則還幫忙學校作義工,非關名與利、非關酬償與倫理,純屬人情世故、老朋友情義相挺,兼課之餘代筆撰稿忙忙碌碌,自認還堪負荷,四月底來美前在家趕工好一陣子,忙完大大吁了口氣,自覺輕鬆不少,不料卻被孩子們「指責」不該「艱苦自己、輕鬆別人」累壞了自己。唉,能忙是福,有能力為人忙更是福,我清楚自己,量力而為,畢竟容人、助人就是福份啊。 每個人生階段各有不同的角色與任務,看到年輕一輩積極奮發、努力上進,經營事業與家庭,追求更大發展與進步,雖有困頓、有勞累、有衝撞、甚或偶有牢騷與怨尤,但皆可理解、給予鼓勵,趁著黃金年華,少壯不衝刺,更待何時?當日頭西斜,人生階段性任務既已完成,奉獻社會數十載後,就可退隱、讓位於後進、享受銀髮歲月,孩子看我退休在家養老,卻仍奔忙於世道,自是無法理解,其實我也自己思索:究竟人生要追尋什麼?又要傳承什麼?當了30多年老師,我能教給學生與自己孩子的是什麼? 中華文化道統浩瀚淵博,我不敢奢言如聖賢大儒「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作個升斗小民、凡夫俗子的匹夫村婦,只能敬謹本分、圖一己之私福壽康泰、喜樂常在,居家敬天法祖、依循「天命」、跟著祖宗學習吧。若要說個大話,就期許承續儒道佛的文化道統,勤耕著華夏文化的心田,在「本心」上用功夫,在「本性」上求收穫。看!門聯上寫著「傳家有道唯存厚,處世無為但率真」,廳堂上,供著祖先牌位,供著天地君親師,供著觀音大士,供著土地公、土地婆,日日提醒著「佛力永扶家安宅吉,祖宗長祐子孝孫賢」、「福德福由德,正神正是神」;藉由禮拜神明,祭祀祖先,敬畏天地,這就是我們世世代代遵循的「做人以誠,做事以勤」,我們所以安身立命的精神依託之所在吧。 在學校給學生寫畢業贈言,我喜歡拿自己的座右銘與生共勉:一等人忠臣孝子,二件事讀書耕田。印象裡這是紀曉嵐的一副對聯:「一等人忠臣孝子」,忠是「盡己之心」,忠臣就是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不管是農工商都要「正派經營,盡己之心」,孝子則是要做對家庭有責任的人,百善孝為先;「兩件事讀書耕田」,能夠好好讀書、虛心受教、終身學習,必可受用一生,也是一生的享受,耕田就是指認真工作,自立自強、深耕勤耘就能一輩子有飯吃、樂在其中矣。 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人生一世,心正而忠,孝悌為先,剩下的,就是讀書耕田了。這樣的人生有付出、有享受,心安理得、俯仰無愧、自在開懷,若真有缺憾就還諸天地吧。我希望自己退休還有點「剩餘價值」時,還可以做點事幫助人,所以「為人作嫁」寫幾個字兒,能力所及,孩子們就再別計較老媽當傻子了吧。畢竟這也是「盡己之心」哪。自己看自己,心理平衡比較重要,別太在意他人眼光。 好久以前,大學同學曾寄則小故事來與我分享,是個有趣的心理學實驗,我看了頗有感觸。故事是這樣說的: 美國科研人員進行過一項有趣的心理學實驗,名曰「傷痕實驗」。他們向參與實驗的志願者宣稱,該實驗旨在觀察人們對身體有缺陷的陌生人作何反應,尤其是面部有傷痕的人。 首先,每位志願者都被安排在沒有鏡子的小房間裡,由好萊塢的專業化妝師在其左臉做出一道血肉模糊、怵目驚心的傷痕。 然後,志願者被允許用一面小鏡子照照化妝的效果後,鏡子就被拿走了。關鍵的是最後一步,化妝師表示需要在傷痕表面再塗一層粉末,以防止它被不小心擦掉。 實際上,化妝師用紙巾偷偷抹掉了化妝的痕跡。接著,對此毫不知情的志願者,被派往各醫院的候診室,他們的任務就是觀察人們對其面部傷痕的反應。 規定的觀察時間完畢,返回的志願者竟無一例外地敘述了相同的感受--人們對他們比以往粗魯無理、不友好,而且總是盯著他們的臉看! 可是實際上,他們的臉上與往常並無二致,什麼也沒有不同;他們之所以得出那樣的結論,看來是錯誤的自我認知影響了他們的判斷。 這真是一個發人深省的實驗!原來,一個人內心怎樣看待自己,在外界就能感受到怎樣的眼光。同時,這個實驗也從側面驗證了一句西方格言:「別人是以你看待自己的方式看待你」,不是嗎? 一個從容的人,感受到的多是平和的眼光;一個自卑的人,感受到的多是歧視的眼光;一個和善的人,感受到的多是友好的眼光;一個叛逆的人,感受到的多是挑剔的眼光……。我們可以說,有什麼樣的內心世界,就會有什麼樣的外界眼光。這實驗推論,與蘇東坡和佛印的小故事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看人是佛是屎,就存乎自己的心啊。 如此看來,一個人若是長期抱怨自己的處境冷漠、不公、缺少陽光,那就說明:真正出問題的,正是他自己的內心世界,是他對自我的認知出了偏差。這個時候,需要改變的,正是自己的內心;而內心的世界一旦改善,身外的處境必然隨之好轉。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才能決定別人看你的眼光。 我就是這麼看、這麼想、這麼自我省察的。就拿「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當座右銘,人生以此為準則,俯仰無愧,自在開懷,多麼樂活。 阿嬤老師小格言:以「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為座右銘,俯仰無愧,自在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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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份炒飯
朋友帶我到一間知名的炒飯連鎖店,店裡各式各樣的炒飯都有,已好久沒吃炒飯的我,點了一份咖哩炒飯,朋友則是點了一份素食炒飯,等候時,炒飯的香氣已四溢。炒飯端上來後,我滿足的大口品嘗,席間沒配話,沒多久一大盤炒飯就被我吃完。離去時,嘴邊的餘味還在,我隨即又外帶一份,晚點在車上可以享用。 朋友說我也太愛吃炒飯了,以前就滿口炒飯經,現在每吃一家,還要打包再吃一次,還直呼有沒有那麼誇張。我說,好吃的東西可能吃過一次,下次就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再吃,就像他好幾個月前帶我去吃一間沒有招牌的炒飯,店面雖不起眼,老闆的手藝卻是一流,一盤六十塊的炒飯,能炒出知名店家等級的滋味,顆粒分明,用料實在,那間店唯一的缺點是位處偏遠。那次,我依然外帶一份回去。 母親在我小的時候最常作的料理也是炒飯,因為平時我們都要上課,中午吃的是營養午餐,他與父親都忙,晚上的飯常常吃不完留到隔天。於是,母親就會現有的材料變一盤炒飯,然後加上番茄醬,是我與弟弟妹妹最喜歡的料理之一,每次都吃光光。後來我讀高中後,有樣學樣地曾幫忙母親準備炒飯給弟弟妹妹吃,想不到居然很成功,他們也迅速地吃完,而我自己那一份,我也是吃的很開心。 我一直以為炒飯就只有那種形態出現,直到讀大學後,學校附近的一間炒飯專賣店,才打破我的迷思。我在店裡頭看到超過二十種以上的炒飯,每一種都有不同的特色,當學長帶我到這家店,彷彿開拓了我新的視野。而我與學長約定,一定要在畢業前將所有炒飯吃過一次,而這個約定,直到學長畢業後,我才獨自完成。裡頭各式各樣的炒飯都有,有最原始的肉絲炒飯,還有茄汁炒飯,也有比較特別的夏威夷炒飯,鹹蛋炒飯等,每一種炒飯都有不同的口感層次,吃完讓人難忘。 畢業後,我因工作關係,到過不少地方,而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會尋找當地有沒有賣炒飯的店家。發現比較少專賣炒飯的店,大多都是熱炒店或是小吃攤,炒飯是配酒或是配菜的墊胃食物,不是主食。不過,每一間店家,已經炒過可能上萬盤炒飯,每間店的手藝都不差,各具特色,很少吃到不好吃的,而我往往要求要加飯,吃飽一點,下午才有精神工作,或晚上才有動力作其他事,如果不這樣,我可能又會在點一份,這樣吃的更多。老闆們可能見我體型所需,給我加飯不加錢,每次我都很開心,也感受到他們製作每道菜的用心,每一個味道都是獨特的。 與朋友出遊,或相約去吃飯,我總會問問,附近有沒有好吃的炒飯,來一份炒飯,可能一解鄉愁,也可能讓我想起某個時刻,每一間溫暖我而又獨特的炒飯。當我動起筷子,或是湯匙,將炒飯吃下,就好像回到那個瞬間,跟哪個人一起吃,或是想起家人,那一種思念而溫暖的滋味暖心,直到現在,我還是一樣熱愛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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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 夜
萬籟俱寂 明月千里 映滿天星光 灑落在無邊無際的夜空 蛙鳴四野 軒窗蛩聲動 涼意一襟問誰與共 流螢穿梭 遙對群峰 將所有浪漫柔情 溶入月色中 任晚風輕扣簾櫳 今夜有詩來入夢 (稿費贈金門家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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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時拍賣會
甘仔店幾乎被便利商店取代的今天,遠離市集的山村,還能屹立不搖,完全是拜地理環境之賜。它不僅便利當地居民生活上的方便,同時也是村人聊天聚會、聯絡感情、傳遞訊息的好地方。 夏末初秋的午後,一部乳白色箱型車停在村子口,車子裡走出來的兩位中年人,幾番勘查後在甘仔店前方空地擺起地攤。大犧牲!大拍賣!趕緊來!趕緊買!慢來就跋落馬!兩人一搭一唱,說話速度快如機關槍,彷彿綜藝節目現場,逗得看熱鬧的人群笑呵呵。 首先拍賣的是一床「蠶絲被」,剛從附近的紙器工廠退休的阿菊姐左看右瞧--輕輕柔柔、觸感還不錯。心想冬天到了買下來犒賞一下自己吧!她隨口喊:伍百塊。不料其中一個人說伍百塊不夠成本,為了表示歉意,隨手送半打美琪香皂!接著第二、第三位,同樣喊個價就輕而易舉得到贈品。氣氛一下子熱絡了起來。 此起彼落的喊價聲,讓這些遠離都市的庄腳人,一個個掉進陷阱,爭先恐後,價錢越喊越高。結果買了一堆寢具、小家電、清潔劑、保健食品……等,有的沒的。拍賣會圓滿成功,地攤迅速收拾,乳白色箱型車,咻,一聲開走了!留下一堆人手一包的老實人,在甘仔店的騎樓討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