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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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之戀
●柔情 我愛泥土,你崇高聖潔的大地底母親呀! 我愛你沉毅剛強的韌性,我也愛你柔軟慈慧底胸膛。 萬千年代的過去,你伴著地老天荒,你沐浴於星月底輝映,又耽戴著歲序的流湍。是的,萬千年代的過去,但沒有留下一絲波痕。 你沒有憂慮,憂慮只是年代搖晃的陰霾;你沒有歡情,歡情只是人間瞬息的泡沫,你沒有創傷,創傷猶如歷史的擔代。你永遠那樣健壯倔強,你永遠有著柔軟慈慧的胸膛。 泥土啊!我愛你,我愛你沒有記憶,也沒有掛累,記不起那一世紀戰爭的史詩,也不會為人間記掛那時代的禍患,你未曾編織著如飛絮的夢,假如有,那是你永遠伴著藍色底蒼穹,做過如大洋一樣浩瀚的呼喚。隨著太陽而航行,你只有聖潔底輝映,隨著那星月底伴奏,你只有沉靜神祕的遐思。 季節打從你心臟大步的踩過,或許是輕輕的躡踰,無論嚴寒底霜露,抑是盛夏底威陽,泥土,你一樣沉毅剛強,你一樣溫柔慈祥。 我愛泥土,你靜靜的躺著,神祇當年曾經做過試驗改造人類的悲劇,大地有過滾滾的洪流,又是暴風雨伴著大地震,然而這在你好比聽過一闋瑰壯的交響曲,你依舊靜靜的躺著。 你有堅硬的性格,讓我們畏敬,但也蘊含無比纏綿的柔情,讓我們溫存。 泥土呀!我愛你崇高聖潔的大地底母親呀! ●命根 我愛泥土,因為泥土曾經沾染辛酸的苦淚。 我愛泥土,因為泥土曾經吮吸殷紅的鮮血。 我愛泥土,因為泥土曾經混和著鹹辛的汗滴。 泥土,我們曾經從你的懷裏長大,是一篇沉重而憂鬱的故事,這裏鐫著陰黯的傷痕,那是生活的記載。 泥土,你養活我們,然也曾為你帶來苦難,是一首冗長的詩章,劃過無數艱難的筆跡,那是生命的掙扎。 老祖父說:「一粒泥土,是一滴汗,一淚和一點血的混凝。」 一代一代的交替,生命在這裏生長,最後也在這裏寢息。 披過星月,戴著雨露,祖父一滴一滴的汗,翻掘一畦一畦的田畝。那裏堅硬了,又再翻鬆,汗珠淌滿了額頭,一抹拭又彎了腰,一鋤一鏟的開掘著,從朦朧的晨曦,到黑沉沉的夜晚,祖父踏著泥土,而泥土也沾染了老人憂鬱的皺紋和枯乾了的指掌,泥土和祖父的皮膚是一樣赭褐色的。 幾十個春秋寒暖,在默默的辛勤中輕易溜去,而老人撥開歲月卻是那樣艱難。於是祖父的肩背被逐漸壓弓了,急促的喘著氣息,作著乾癟的咳嗆,然而永遠不會忘了他戀念的泥土。 有一天祖父終於躺下了,輾轉在一榻矮板上,依舊念念著播種和收穫。將近傍晚底黃昏,祖父勉強吞嚥了一口他勞苦換來的粥湯,睜著衰弱而暗淡的凹眼,赭褐色的手,無力而顫抖的握著一束紙包,那滿沾油穢的摺疊的地契,咽喉像是打著冷抖的發著微弱的聲音說:「這是你們的命根。」 最後彌留的一剎那,還強調的指著跪在榻前的爸和媽說:「一粒泥土是一滴汗,一淚,和一點……」祖父生長從土地上,於是又打從土地下去。 ●苦難 自從爸和媽接承了祖父那一包沾油穢的黃色紙包後,毫無煩言的荷著鍬鋤,一手拉著那條扣繫瘦邁的黃牛底鼻繩,跟著踏上祖父的舊路走去。晨雞甫初唱,一滑落便爬起來,直到夕陽越過山外,昏鴉噪著煩囂的嗓門,父親又一模一樣的跟在牛屁股後,再踏過祖父的舊路回來,也帶了一身泥污。 媽在灶間渾忙,搧著炊煙,熱著湯水,滿額大汗,氣喘呼呼的,頂著祖母的差雜忙著操勞。 時光是無情的,也把祖母摧倒了,像祖父一樣說是再也爬不起來了。媽陰沉的臉,流著兩行淚水,嗟吁嘆息。這時有兩個陌生莊稼漢到家裏來,父親戰慄的手握著一枝禿筆,在一張白紙上畫圓圈,從此我們的泥土是屬於別人的了。薄薄的一紙契據,扭斷我們和田地的相依。 媽終於忍不住,出聲啜泣,眼睛起了浮腫,而爸像刀割似的難受,他說:「為了祖母,對不起祖父。」還自埋怨著不長進。 從此父親雖然一樣拉著牛繩,荷著犁耙,早出晚歸,但並不是踏著祖父的舊路,他是給左鄰右舍僱傭去的。 每當黃昏,父親回來一樣的沾滿了泥土,但顯得更沉鬱更愁悶,媽默默的依然整日操作,繫著無限痛苦的擔代,心裏頭有著難以打開的鬱結,有時二人相望,每作無語的沉默。日子是在這樣憂悶中艱難挨渡,父親的白髮平添了幾根,母親也深鐫了幾條皺痕,每當一粒米要下咽,總是起著莫名的楞呆……。 不知怎的,一天父親很早便回來了,一樣沾黏一身泥土,然而足盤上還流滴著殷紅的鮮血,泥土混合著血水,像祖父交給父親那一包赭褐色的油穢。媽著了慌,又一度滴淚,幫著揩洗。父親沉靜的說:「幾時沒下雨,泥土太堅硬呀!一鋤掘下,不小心被反彈戳傷……。」 可是,生活沒有容你歇息的空隙,在赤炎的威陽煎迫下,父親帶著創傷依舊和泥土掙扎,泥土堅硬呈著龜裂,然而父親更加賣力,猛地一掘,掉落難數的汗珠,很快被泥土吸去了,是那數不盡的汗滴,滋潤了泥土,泥土被翻鬆了,撒下種子,開始萌芽、茁壯。 迎著晚風歸來,從疲倦的身上,榨出了汗,揮出了力,父親的痛苦和憂患,不會去記掛歲月是怎樣安排,勤儉和辛勞,伴過了悠長的白日和黑夜,有一天總有一天的期望和收穫。 辛苦賣汗,勤儉粒儲,有誰知道他忍受了多少飢腸的抗訴,你看那縱深似塹壕的皺紋,做人何曾勝過牛馬。 是那兩個已是熟悉的莊稼人又一度到家裏,父親把一包用粗布紮緊的白晃晃的銀子取出,噓了一口極沉長也似輕鬆的氣息,換回那沾滿油穢的赭褐色的契據。 第一次看見媽和爸相對傻笑,似有無限的安慰。 ●擔代 泥土是嫺靜的,然而她隱藏著無盡的苦痛和憂鬱,是一滴汗,一淚,和一點血的結晶。 我愛泥土,愛她那芬芳的氣息,和纏綿溫雅的情味,沉毅堅貞的性格。 我們如泥鰍般的曾經從她底懷裏滾大,過屎,撒過尿,捻著小玩意,捕蟋蟀、放風箏。我曾經淘氣的踩踏,躺在蜿蜒的阡陌上,油綠綠的狗尾草,撫著我的臉頰,傾聽著青蛙咯噪,那是一闋無規律的自然交響曲,我也曾望著高高的藍天,瞧著星月閃爍,浮雲馳騁,在那裏我做過無盡遙遠的甜美遐思,和天真絢爛的神秘幻夢。 泥土呀!你偉大的大地底母親,我曾貼著你的胸懷,而你把我一樣養大,是你無私的情味和性格,是你沉默堅毅的浩魄,一代一代的從你身上爬起來,又一代一代的從你身上躺下去,你找不出刻劃年代的紀錄,而人間卻有深沉的苦難記憶。 假使是急湍的水流,那祇能加增你的沉靜;假使是炎陽,只有使你更堅強。在春天你使蝌蚪歡躍;在寒冬你又給牠庇護掩藏,時光是怎樣的流,朝代是怎樣動亂,泥土你是永遠屹立,永恒無恙……。 ………… 是那一滴汗,一淚,和一點血的結晶,爸和媽又把那包赭褐色油穢的紙包交給我。 「我們祖宗數代艱苦的血汗,現在完全交在你的手上……」爸說。 「是的,這是我們的命根。」我安慰著白髮蒼蒼的父親。 「是的,我要把它守護,要把它耕耘。」我慇懃的望著慈祥而憔悴的母親,負起沉重的擔代。 ●寶藏 於是,泥土又跟我們生活在一起了,如同自己的生命。我們偎依、守護、珍惜,為她保養,把她耕耘、灌溉、芟蕪。然而她也還給我們以糧食,使我們溫飽,使我們落根又生葉,長大又結果。 到我不知已是第幾世代了,自從我懂事後,祖父曾經撫著我的頭蓋,把旱煙管的銅嘴,咚的擊著土磚說:「就像這棟房子吧!和我們的田地一起交在咱家手裏,那是遠祖從黃河之西畔遷移來的,那是七百年前的宋末代,金兵去了又來撻虜;北方和中原遍地狠煙,祖先在兵荒馬亂中輾轉逃出翻越仙霞嶺,到這東南濱海一角定居,這房地是辛苦的血汗粒積換來的。」 又說:「到你已是第二十三代了,我們未曾失去它,有時青黃不接,也曾暫時典押過手;但一翻身,我們又贖回來。這是我們靠活的命根,將來到你手裏,你要牢牢的守著。」 「是嗎!我該牢牢的守著,不要失去,才不會對不住祖先。」我深深的刻記著。 一代人接過一代人,像接棒競跑似的延續我們的生命,沿著年序向前奔逐,一世紀一世紀的迎來又送往,數不盡歲月的流轉,泥土始終是我們的血輪,是我們的心臟體系,是我們生命的脈搏。 泥土散發著芬芳,土裏有著掘不盡的寶藏,生長著四季異殊的花草、葉子、蔬菜、芋麻、棉花、穀物,供給我們穿的吃的;春來水滿田畦與池塘,這時有青蛙,還有魚鮮,土剎、鱸鰻,有著數不盡的魚蝦讓我們網羅、烹調,作為珍餚,讓我們享口福,打牙祭。 夏季有香噴噴的白米飯,有新果、有螃蟹、田螺供我們下酒,還有蚯蚓鬆土,和我們作釣魚的餌物。 秋收有金黃的稻草,不僅供作燃料、蓋屋、馬欄,還可作過冬的草墊,編織草鞋。這時田地雖然乾涸,可還軟潤潤的,仍可以發掘土溜、泥鰍、刺魚,可與黃菊齊媲美臼。 冬天,大地雖然一片嚴霜,朔風怒吼,可是豌豆正開花黃紫爭妍,油菜馨香,蘿蔔、菜頭,紅白交映。麥穗呈金黃,在莽原上搖擺著誘人芳姿,真是惹人心愛陶醉。 這是一篇絢美的原野詩章,一幅自然的圖案,一闋充滿田家風韻的旋律。我為這美好的大地而迷戀,為這香艷的畫面而嚮往,也為這豐腴的家山而發狂癡纏。 那是大地,大地-泥土,泥土;我的母親的芳儀容貌,是我的母親的心臟。它為我們的生命而跳動,為我們的生命而謳歌,也為我們的生活放射如虹的異彩。 ●葬親 自從父親手中接管那幾畦足以溫飽的田地,我們辛苦的耕掘,不管凍僵與熱暈,不分晝夜與災荒,胼手胝足,用自己的血汗換取果腹,抵擋飢寒。雖然我們不夠餘裕,但我們也歡樂天然,分享人間的生趣。 所以我愛著家園,因為家園是我們的搖籃,我愛著泥土,泥土是我們的乳奶,它孵育我們,餵養我們長大……。所以我不忍捨棄,也不甘背離,長年我擁抱它,我吻著它,踩著它,猶如一個頑皮的嬰孩。它也望著我展眉露頤,也對著我作憨愿傻笑,我也守護著它,心滿意足,尤如一顆藍寶石,在我的胸前亮著璀燦的光華。 當父親撒手塵寰,母親接著也永離人間,在一個短時間內家遭大變,收殮飾終,自是人子的責任。然而四壁徒然,毫無餘積,要怎麼來籌措應付,心中徬徨,憂苦交煎,無以終日。堂伯叔們還是老主意,說要把西浦畔那坵園典押出去算了;嬸姆們亦建議把長溝邊那畝田賣掉算了。議論紛紛,不知如何是好,使我神靈無著,拿不出主意。 本來變賣田地,來安葬父母,是鄉俗常情毫無奇怪,亦非羞恥事,但每當我想到田園,立即浮現一幅熟悉的臉孔,那是爸慈祥而溫和的聲音。 「這是我們祖宗數代艱苦的血汗,……現在完全交在你的手上……」 還有祖父也曾說:「這是我們的命根,將來到你手裏,你要牢牢的守著。」 於是我猛醒了,親友們把田園打的主意,都被我往腦後丟扔。於是我四處奔馳,乞哀求憐,告貸典質,竭澤搜索,把能變賣的,能賒拖的,都拉湊起來,終於草草的把父母掩埋,聊盡人子之責任。 媽常說:「人生以土為生,也以土為安。」反正我們都從泥土爬起來,也終歸於泥土,可不是?人們靜悄悄的來,也應寂沒沒的歸去,何必喧嚷嘩噪,那些繁文縟節,飾終盛典都是多餘的,死的人不聞不見,而誇耀的只是那些子孫,甚至是一些將來要典宅賣地的王孫公子,和富商巨賈的紈子弟。 何況我們是莊稼漢,我們是大地的兒子,我們生來赤裸裸,死也不帶去甚麼,一切以盡其哀思而順變。因此,我這樣的安排,冥想雙親地下有知,定必會原諒我,而含笑於九泉的吧! 這樣,田地仍由我們繼續耕管、翻耘、播種、培養、灌溉、生產,因為,田地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它聽由我們自由操縱。 ●夢魂 然而,自從遊子在海外漂蕩,空抱一分幻念,遠離鄉邦,睽別泥土--那孵育我們長大的母親,徒自蹉跎歲月,滿載兩袖清風,可未嘗忘卻你的恩情與苦難。 異鄉仰望星月,低首回甘搖籃,如今只剩一腔情意,依依牽繞昔日的乳香。 夢魂泥土親恩,那日落雲深的田疇,何時重返你的懷抱,作刁潑嬉躍,踩踏於你的胸膛,臥醉在冬溫秋涼,重溫童稚的夢鄉。 為問溫馨慈祥的母親呀! 別來,別來你可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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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葛後的夢魘
網路世界無遠弗屆,透過臉書的大串連,一些失聯的老同學、老朋友就在虛擬的世界中,再一次回到自己遺忘的記憶裡。那些模糊的、清晰的、陌生的、熟悉的畫面、場景、人物,透過一張張的老照片,讓人又一次乘著時空的翅膀,飛回舊日的時代,努力去回想、去咀嚼、享受曾經的童年時光。 那所曾經裝填童年韶光所有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快樂和悲傷的國小校園,在網友的用心下,一一重現。我將新舊相片一一比對,一點一滴去接續遺忘的時光,不知是記憶的退化,抑或是實景的改變,如今已是物換星移,物非人非事事休,內心有些許的惆悵,些許的失落,些許的不甘心,於是,努力再努力、尋覓再尋覓,試圖從記憶的角落、泛黃照片中的小小身影、小小面容、小小景物,去找尋曾經的蛛絲馬跡,終於,嶄新的教室旁,已不見蹤跡的校園廚房旁,那塊曾經長滿高大、密密麻麻的九重葛叢、白茶花樹的園地,漸漸在腦中有了雛形,繼而清晰。 小時候,喜歡聽大人或姊姊們講述鬼故事,那是既刺激又恐怖的經驗。夏夜,滿天的星斗加上明月高掛,蟲嘶蛙鳴,夜是寧靜可人的;冬夜,全然不同的景致,早早宵禁的金門,黑暗、寒冷是它的代名詞,呼呼的北風、淒厲的犬吠聲,光聽就叫人毛骨悚然。偏偏當需要獨自外出的時候,那是內心最矛盾的掙扎,尤其那叢九重葛後的故事,是我黑夜的禁地,當夜晚降臨,黑幕籠罩大地時,就是我夢魘的起始。 曾經聽過,學校有一位年輕的校工,長得英俊又瀟灑,心地善良,熱心助人,且多才多藝。沒有人知道他打哪兒來?因為單身,所以一年365天以校為家,白天恪守校工的本分,學校大小事務一把抓,他是老師們的好幫手,同學們心目中的大哥哥,村中很多大姊姊都愛慕他,其中有一位美若天仙的長髮姐姐和他最投緣,學生們都說他們在談戀愛。放學後,夜晚的校園常常有他們散步的身影,有時,大哥哥吹簫,美妙的聲音、悅耳的旋律在寧靜的校園迴旋,大姊姊坐在鞦韆上盪呀!盪!,這是夜晚校園最美麗的一景。 有一天夜晚,用過晚膳,大哥哥坐在操場的翹翹板上,等著大姊姊的到來,他慣例吹著簫,悅耳的聲響劃過天際,響在校園的每一處角落,簫聲輕快悠揚,就如同他等待大姐姐愉快的心境。突然,樹梢後閃過一位穿著及地白洋裝的長髮女孩,大哥哥停住吹簫,輕輕呼喚她的名,怎料,女孩不回應,大哥哥再次呼喚,並迅速移動腳步往女孩的方向,女孩卻不見了,他以為她和他玩捉迷藏,接著,巡遍校園的每處角落,始終沒有女孩的身影,少年以為,女孩與他開了玩笑,出現後隨即離去,保守的年代,沒有電話的設備,少年也無從追查,只待下一次見面再問明白。 終於,他們又見面了,女孩斬釘截鐵的否認那晚曾經惡作劇,校園鬧鬼的傳聞便不脛而走,女孩雙親聽聞此事,開始禁止大姊姊與大哥哥約會,大哥哥日思夜想,晚上便以簫聲寄情,吹奏出哀怨思念的樂音,那晚行蹤成迷的長髮女孩便常常出現,他倆沒有近距離的接觸,只是隔著遙遠的距離聽他吹簫,是人是鬼?沒有人去求證。終於,大哥哥病倒了,鬱鬱寡歡的他日漸消瘦,最後,行蹤成謎,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過得好嗎?但是,校園鬧鬼的事件喧騰得沸沸揚揚,有人繪聲繪影的談著、描繪著,校園籠罩著一股不尋常又詭異的氣氛。 有人說:女孩最喜歡出沒的地方是九重葛叢、茶樹林,因此,那兒成了禁地,卻是我每天上學必經的路徑,白天還好,但總要結伴而行,夜晚來臨,詭異的氣氛就會在這裡蔓延,樹叢成了我最恐懼的地方。記得,有一年冬夜,在國小代課的姊姊必須夜晚留校加班,母親要我前去陪伴,儘管心中百般不願意,但是母命難違,我只好硬著頭皮勉強去闖,穿過小花園,颯颯的風聲、窸窣的樹葉聲,夾雜校園的狗吠聲,凝結的空氣,我不敢回頭,卻依稀、彷彿聽到細細、輕輕、冷冷的嘆息聲,我想:當時只要我勇敢的回頭,一定會有驚人的畫面,但是,我不敢。 那天以後,每夜,每夜,我作了無數次的噩夢,夢境都是那晚未竟的畫面,從此,我不敢再踏入禁地,上學、放學只得繞遠路,同學在小花園遊憩的身影中一定沒有我,那晚恐怖的記憶深植我心。九重葛艷麗的花海沒有我美麗的綺思,只有永不磨滅的夢魘!望著相片中全新的校園,小花園不見了,九重葛、茶花樹被剷除了,明亮全新的教室裡應該是孩童朗朗的讀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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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阿姣最懂得性的情趣,她煮蝦、螃蟹、蛤蠣、炒菜花,準備高檔的大陸白酒,只要在她家餐敘,吃喝過後,便按捺不住,做了她的猛男,供她恣意享受。 我最懼怕阿姣喝多了酒,便胡言亂語,裝瘋賣傻,自稱是北勢溪最幸福的女人。我請她閉上嘴巴,別說大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千萬不可自滿、驕傲。她卻大聲吹噓:「誰嚐過紫綠色大茄子的鮮味兒,我嚐過。」 別叫了,小心被人家聽見。 怕什麼,我又沒做違法犯紀的事,警察管不著。 妳再叫,我以後不來了。 不來,我去找你。 找我做什麼? 想吃大茄子。 不能再吃了,妳照鏡子瞅一下,妳已經瘦成火雞了。 真的? 我不停地點頭。 她倒在我的懷裡,啜泣起來。 即使林姮姣成了白髮皤皤步履蹣跚的老太婆,我也會誠心敬意愛她、關懷她。我雖然做出逾規的事,但我卻不是玩弄女性的壞人。阿姣喜歡我,無私、無條件,完全發自一片純潔質樸的情意。我知道,我不會辜負她的。 我說的掏心話,使阿姣明白過來。終於停止了啜泣…… 為了排遣她的寂寞生活,而且可以時常見面,還是盼望林姮姣在美髮部做事。年紀日增,她也不必給客人理髮,做個領導人吧。 石碇新闢的菜圃,面積廣闊,蔬菜種類繁 多,足以供應「北勢麵館」的使用量。包子、泡菜、涼菜、小菜,每日需用各類蔬菜瓜果。這是其他麵館罕有的條件。 李昇去了北京,不到半年,便傳來重返「北勢麵館」的願望。內中原因,我不瞭解。他妻子周雅琴思鄉心切,時常和李昇爭吵,這也是促成他返台的因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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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活動
諸君看了這個命題,可能要一頭霧水了。那是我這個月上旬赴張家界所參加的一個書法交流活動的簡稱,它的全名是「百年辛亥,百位名家,百米長卷海峽兩岸書畫家揮毫交流活動」。能抓住辛亥革命一百週年的特殊時刻,集合兩岸書畫名家100名(大陸70名,台灣30名),同時在百米裝裱好的素紙長卷上創作書畫,這樣的一個構思真的很別緻,至少在宣傳上已取得成效。 能參加這次的活動,主要還是經由廈門市閩臺書畫院劉堆來院長居中協調的結果,上個月劉院長即傳真了一份公文給美術學會的楊誠國理事長,除了說明活動的原委之外,文中亦附上邀請人選名單(包括美術和書法兩學會共9人),我忝為其中一員,便隨隊前往。 這次的活動地點是在湖南省西北部的張家界,我們一行人是搭七日下午的八方輪,前往廈門的五通碼頭,隨即由劉院長的助理陳聰小姐用接待車直接載到高崎國際機場。此時正逢大陸的國慶長假,機場大廳人潮洶湧,好不擁擠,加上我們又到得早,一行人只好在候機室裡耐心的等候,幸好平日彼此都熟悉,便以談笑戲謔的方式來打發這漫長的時光,待天色昏暗,華燈初起時才好不容易地聽到登機的廣播,我們也跟著隊伍魚貫地進入四川航空的飛機,向著湖南長沙的方向飛奔而去。 走出長沙機場時,已是夜間8時半,來自張家界的土家族導遊姚苗阿妹(土家族稱少女為阿妹,不稱小姐的),引領我們坐上車,隨即告訴我們要直奔張家界,車程大約是五、六個小時,也就是說我們一直要到深夜一、二點才能抵達目的地,想到這裡心中還真有些忐忑。在車上導遊阿妹想盡法子要來幫大家提振興致,以便消磨這漫長的時間,但大夥自下午登船後,一路上的舟車勞頓,確實累了,瞌睡蟲已悄悄的上身,雖一心想與導遊同樂,但終敵不過睡神的召喚,大多數的人就這樣昏昏沉沉的進入夢鄉,等到導遊喚醒的時候,已經是凌晨2點多了,拖著疲憊的身子,最期待的莫若倒頭便睡。只因主辦單位盛情,還特地準備了豐盛的宵夜等候,這一食指大動,可又推遲了入睡的時間,我猶記得上床時,早已過了凌晨三點了。 隔日的主要活動便是百米長卷的書寫,活動的地點就選在風光秀麗的十里畫廊,這是張家界的一個著名景區,沿著河谷可以欣賞那數以千計拔地而起,千姿百態的突兀山峰,真叫人看得瞠目結舌,嘆為觀止。 大陸的各項活動,一般總是會先來個盛大的開幕儀式,何況今日是結合海峽兩岸書畫家的大型活動呢!先談自飯店出發開始,即有一群號稱「空氣妹眉」的姑娘,穿著紅色旗袍前來領人,每一位姑娘要負責四位書畫家的生活照顧,例如我被編在第97號,吳宗陵總幹事被編在第99號,98、100號則是來自北京的書畫家,我們四人就是同一組,算是一個小家庭了,在活動上的一切事務,完全歸空氣妹眉張羅。我這一組的空氣妹眉叫做陳智芝,目前正在旅遊學院唸書,長得十分甜美,做事非常認真盡職,不時的叮嚀我們四人要緊跟著,不要脫隊,但活動的場面大,一個不小心便丟了隊伍,像100號的老書法家,就常不知不覺的失去蹤影。這可讓責任心重的空氣妹眉著急不已,害得我們也得幫忙四處尋人。會場上有這許多美麗的姑娘來回穿梭,更增添了喜氣洋洋的氣氛。 其次是開幕時除了幾位領導要講話之外,主辦單位特別邀請了當代大陸著名的模仿演員在現場說話。毛澤東、劉少奇、江澤民三位大人物的模仿者,除了本人形貌與大人物相似雷同之外,他們更以其深厚純熟的演技,把每個大人物的神情語氣表現得維妙維肖,傳神逼真的模樣讓觀眾笑翻了,自然也贏得如雷的掌聲。儀式之後,他們還主動的走進人群,與人話家常,三不五時的還以大人物的口吻說話,逗得群眾笑聲連連,這種搞笑的安排,不僅熱了場子,也拉近彼此的距離,更增添了甜美的回憶。若干年後,當我回想起張家界百米長卷書寫的事時,我絕對忘不了這一幕幕詼諧歡笑的場面。 揮寫的時間終於到了,之前主辦單位已經將裝裱好的百米長卷,鋪放在長形的桌面上。每一位書畫家就按照自己的編號對號入列,長桌的前方擺放著墨水和顏料,主辦單位並不硬性規定你該畫畫還是寫字,一切悉聽尊便。當我站上自己的位子之後,本想以眼前的靈秀山水為範本,好好的揮灑出一幅山水畫。但因在室外,太陽亦猛,加上遊人如織,聲音吵雜,此情此景若花上個把小時作畫,恐怕會吃力而不討好的,故而臨時改變主意,寫幾個字交差吧!隨即借來宗陵兄自金門攜帶過來的毛筆,靈機一閃的寫下:「碧血黃花」四個大字,上款寫上:「辛亥百年百米長卷書寫紀念」,下款則是:「辛卯之秋台灣金門洪明燦於湖南張家界」,之後再蓋上篆刻姓名石章,短短的數分鐘便大功告成,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回頭見大多數的人還在埋頭苦幹,便隨意走走看看。這才發現原來選擇寫書法的人數還是比較多的,就以我們金門的來說,都是青一色的書法表現。書家在書體的選擇上,篆、隸、行、草、楷無所不包,真是各盡姿態,各顯神韻,這當中又以行草形式表現的居多,這和我先前所想的如出一轍,真是英雄所見略同。(疏懶的人自我解嘲了)至於選擇作畫的人,總要花上比較多的時間的,若是寫意花鳥或人物還好,簡略數筆亦能殺青完稿,最可敬的還是那些選畫山水的畫家了,看著他們頂著耀眼的日頭,又是經營位置,又得兼顧皴法,墨色筆線亦不能不講究,最後還得上色,這一趟工夫下來,一、兩個小時跑不掉。這景況讓我們這些已完成者敬佩不已,自己沒能做到而別人做到了,值得借鏡。 當所有的書畫家完成了他們的工作,主持人隨即宣布,要每位作者站在百米長卷的另一頭,再以齊一的口令要大家將此長卷懸提起來。此時又是另一高潮,只見所有的媒體人無不找著最恰當的角度努力的拍照,這真是一個歷史的時刻啊!「百年辛亥,百位名家,百米長卷」,這所謂的三百活動終於被畫下完美的句點,而我能躬逢其盛,真是太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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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的功課
萬籟俱寂的深夜,輾轉反側醒來,見一旁微鼾的你,我的心依舊是一團糾纏的亂絲。經過這許多年,兩個孩子都上國中了,還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困境,是太懦弱還是麻木了? 我們初識於大專的樂團活動,你那得天獨厚的才貌,常是眾所矚目的焦點,而你也慣於當被群星所拱的明月。你的身邊有個形影不離的她,我只是你的「哥們」,也安於這樣的群聚。畢業後各有自己的一片天,知道彼此何在,卻鮮少聯繫。春假回鄉偶然翻到你的電話,只想問候一聲,卻串起這不可能的緣。你大哥曾笑著說:「一放下電話,他就樂得手舞足蹈,直說是他準老婆打來的。」 就這樣無心插柳柳成蔭,我以為自己是不小心撿到寶貝的灰姑娘,百依百順的跟著你的步履而行。 生老二時,你殷勤送我回南部婆家坐月子,滿月又滿月仍不見你的蹤影。回來後才發現鵲巢曾遭鳩佔,你說:「人家只想過過家庭生活的癮,又沒要怎樣。」並振振有詞的說:「她那初戀情人的味道,有致命的吸引力。」 初戀是你今生的至痛,海誓山盟因著雙方高堂的意氣之爭,釀成不可彌補的裂痕,女友負氣遠嫁,你的心死了,遇到我只是暫時復甦,這一生念茲在茲的還是她;你說從小缺乏母愛,甚至曾被屈打成招以致罹患人格扭曲,常渴望溫暖懷抱……曾是同聲嘆息的過往,如今卻成脫罪的藉口。 為了襁褓中的孩子,我默默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子就這樣毫無生趣的過著。有一陣子那女人吵著要住進來,你大言不慚的說:「人家也不求什麼名分。」 朋友教我出險招:「進門可以,但要明媒正娶。」你喜孜孜的飛奔傳告,卻垂頭喪氣而回,當小老婆誰肯昭告天下?女人知難而退,見她越走越遠的背影,你回過神之後開始怪我破壞好事。為了彌補裂痕,我陪著漫遊山間海湄,綴補你因「失戀」而破碎的心。 晚飯後你累倒在沙發上,筆電仍開著,瞥見銀幕上寫了一半的信,我的心頓時陷入谷底,是本尊--那個正牌的初戀情人。你目中無人的盤算著,等她教職退休再續前緣,對此我居然束手無策。兩個冰雪聰明的兒女,是你的驕傲,但你仍不肯因此而收斂狂野的心。如果那是你今生的最愛,我是不是該成全呢? 有一天你突然有感而發的說:「那段感情已經圓滿,此生了無遺憾。」 「天終於亮了!」我暗暗高興。 一早你忘在鞋櫃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七通同樣的號碼,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寧願相信真的只是你的同事。特地到辦公室樓下等你下班,你與女伴偕行而來,親暱的甜笑瞬間凍僵,你無奈的揮揮手跟我回家。你承認這是另一個緣起,毫不避諱的說是對方主動投懷送抱的,並說她的陽光與年輕讓你深深迷戀,我聽見天崩地裂的聲音,也許該是離開的時候。你同意離婚,但書是--離婚但還是住在同一屋簷下。兒子靠在門邊,微皺著眉頭酷似小幾號的你,日後他會這樣對待妻女嗎?女兒哭倒在我懷裡,順著那出水芙蓉般的臉蛋,想著:「她會有怎樣的一生?」我不要她作我的翻版!擦乾眼淚,我發誓再也不為你流半滴眼淚。 你承諾:每晚回家,週六、日是家人的。還不到二個禮拜,她囂張的狂按樓下的門鈴,得寸進尺想硬闖家門,你包庇的說:「一起住也沒什麼不好,以前人還不是三妻四妾。」朋友看出我的掙扎,含蓄的留下一紙便條:「野火又在燎原/你的心是座乾涸的水庫/紅顏萎地常因連番風雨/蝶為花媒風流種性/刺鳥泣血荊棘以歌/只是浪漫的傳唱/」血淋淋的傷痕朋友都看見了,為什麼你仍不在乎我的感受?因愛而豐沛的心早已乾涸,只能眼巴巴的任野火燎原,也不是想學刺鳥以鮮血傳唱生命之歌,但一生只真愛一次,這樣的期許是不是太執著了? 也許離開,去路會更寬廣,但那空虛的心該用什麼填補?一個習慣於依附的女人,在這樣蕭瑟的深秋,望著階前的落葉,我默默的告訴自己:「這是我一生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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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d住
最近網路有個話題人物-「Hold住姐」。她在電視節目上扮醜搞笑,誇張的語言和肢體動作,惹得大夥狂笑不已,YouTube影片的點閱率,十天內突破了一百萬人次。「Hold住姐」的表演雖然十分搞怪,其人卻是文化大學四年級的學生,具有表演的專業背景。當觀眾笑得滿地找牙、不支倒地時,她仍十分鎮定,正經八百地喊出:「整個場面我Hold住!」 「Hold住姐」的表演,使我聯想到人稱「濟公」的道濟法師。一般來說,佛教大師總是比較嚴肅,四聖諦中,又以「苦諦」為首,三苦、八苦、人生本苦,弄到最後,苦好像成了佛教的專利。日常生活中,即使法喜充滿,頂多只能拈花微笑,或是慈顏常笑,很少見到學佛人哈哈大笑。禪宗大師比較另類,常以出人意表的言行舉止,展現佛教中生動活潑的另一面,其中最搞怪的人物,大概是歌笑自若的寒山,和破衣破帽的濟公。 歷史上,濟公確有其人,《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卷四中記載: 濟年十八,走靈隱,見瞎堂遠公,遠即為濟斬髮。未逾年,神悟絕倫,遠為印可。然濟性狂野,出入僧堂,每大言忤眾,眾以濟犯規白遠,遠曰:「禪門廣大,豈不容一顛僧耶?」 濟公的剃度師,法號瞎堂遠公,是南宋杭州靈隱寺的住持。「瞎堂」的「瞎」,當然不是視力異常,也不是有眼無珠、搞不清狀況。瞎堂的「瞎」,是眼不見眼、自性不能見自性的「無明」。「瞎堂」與「禪堂」,一物二名,都是行者的鍛鍊場,但「瞎堂」聽起來確實比「禪堂」酷多了。 多數的佛教大師,都是平淡而正常的,雖說禪門廣大,顛僧、甚至顛人,都有成佛的潛力和權力。只不過,如果大家有樣學樣,人人都以濟公作為學佛的模範,對佛法的傳遞,又似乎不是很好。 昨天夜裡讀到瞎堂遠公所填的詞云: 來往煙波,十年自號西湖長。秋風五緉,吹出蘆花港。 得意高歌,夜靜聲初朗。無人賞。自家拍掌,唱徹千山響。 當我聽見清脆的拍掌聲時,似乎有點明白遠公的心境。在現實社會中,獨排眾議,力挺一個特立獨行的怪人,必然引起爭議,甚至誤解。我也能體會「Hold住姐」的壓力,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生,犧牲色相,惡搞扮醜,其中有掌聲,必然也有噓聲。 Hold在英文中,是掌控、堅持的意思。藝高人膽大,才能掌控全局,鎮住場面。問題是,能Hold多久?遠公圓寂後,濟公被迫轉到淨慈寺,多少網路紅人,笑聲過後,什麼也沒留下。成名,只是剛好的事,Hold住自心,一切隨緣,才是最大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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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女同學以疑惑的目光看她,背地罵她不知羞恥。十月懷胎,埔里同學難產,流血過多而死。肚裡的女嬰卻存活下來,她就是曾當選過「模範勞工」的理髮師吳量。 埔里少女彌留前,張樺緊握著她的手,問:「同學,妳叫什麼名字?告訴我吧!」 她睜開眼睛,凝視張樺,終於發出微弱的回答,「我…愛…你。」然後,頭向旁一歪,嚥了氣。 這篇回憶錄在《北勢》連載14個月,封面、裝潢設計早已作了準備,發表完畢,新書立即出版。《北勢》為了回饋廣大讀者群的熱情支持,特別籌辦了新書發表會。約定作者張樺在會上和讀者會面,並發表簡單的講話。 在長途電話中,張樺親自告訴林老,他一定出席這個發表會。林老非常興奮,並且邀約吳量攙扶父親,上台講演,接受記者的訪問。 發表會盛況空前,到場的讀者異常擁擠,鮮花堆滿舞台四周。《北勢》帶去800部《情繫北勢溪》,會前已搶購一空。開會時,走向台前的是風采如昔的吳量,她說: 敬愛的各位前輩、先進和朋友,請你們諒解我的父親,因為他過度激動,不幸於昨天上午9時18分,因心肌梗塞病逝。我是他的女兒吳量,代表家父向各位長輩和朋友作最崇高的致謝,對不起! 吳量向觀眾鞠躬,引起現場來賓一片欷吁聲。 我擔心阿量的悲傷心情,陪同她赴美參加了岳父的喪禮。見了北勢,他已長大成人,作了大學教授。北勢陪同我倆在加州盤桓數日,才和阿量一起返台。 儘管張老的傳記作品在台北造成搶購和轟動,但在舊金山卻默默無聞,誰也不關心這些人間瑣事,即使瞭解一點內情,也只是茶餘飯後的閒話材料。人們都忙著賺錢、享樂,資本主義社會永遠呈現繁榮與冷漠兩極化現象。若讓我長住在此,我是不習慣的。 林姮姣在美髮部,勝任愉快,和阿珍情若姊妹,只是最近南部因颱風過境造成水災,她的離婚詩人丈夫跳海自殺,結束了詩一般的一生。雖倆人同居三年,已離異20載,但在阿姣心裡仍是一樁遺憾的事。 阿姣向我表示,雅琴分娩在即,等她過了滿月,即可上班。阿姣想回北勢村。她的願望合乎情理,我也不能為難人家。何況阿量已自美返台,她也可以接替美髮部經理。 林姮姣的計劃,並不能實現,因為周雅琴分娩後,她的丈夫李昇,已決定接受北京一家麵館的聘請,前往擔任廚師,工資優厚,供給住宿。為了此事,李發和他爭執甚久,幾乎父子翻臉。但是,李昇這孩子吃了秤垞,鐵了心,想趁著年輕,到大都市去闖一闖。他不甘心老是蹲在荒涼的北勢溪畔。 月前,一支陸客旅遊團來此吃麵,一個老顧客和李昇密談甚久,作出決定。對方是經過調查研究才來挖走李昇的。那時,我在美國。李昇是我精心培植出來的炸醬麵師傅,他的出走,等於砍掉了我的一隻手。 從李發向我的申訴,已使我萬念俱灰,父親留不住親生兒子,老闆又怎能留得住伙計?既然李昇以為去北京麵館作廚師,可以大展鴻圖,前途無量,我又有什麼理由留住他? 客觀而論,北京人口多,麵食人口多。開麵館比起洛杉磯、台北都要興旺,發達。何況是荒僻的石碇鄉呢。我給了豐厚的離職金,並且囑咐他如果在北京不甚習慣,歡迎他隨時再回「北勢麵館」。李昇滿意地攜帶妻子和剛滿月的兒子,去了北京。 走了李昇,還有光泰,咱麵館的人材卻不少。林姮姣見周雅琴隨丈夫去了北京,只得繼續留在美髮部任經理,我也只得十天半月抽空去北勢村,和阿姣團聚一次,享受一下偷情的甜蜜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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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媽的一生─寫於姑媽逝世九週年
姑媽─呂巧,生於民國前三年,算是父親的大姊,成長在金門下湖村(也就是我的家鄉)的一個大家庭。其實姑媽並非父親的親姊姊,算是堂姊,因為祖父這一房一直沒有生女孩,所以告訴父親兄弟們要把她當成親大姊來對待,後來父親不忘前人的叮嚀,一直以來與姑媽的互動,可以說比親大姊還親。 祖父的年代,因為曾祖父遠赴南洋從事擺渡業龍頭(從二伯父口中說是阿厘阿頭),所以當時僑匯不斷,加上當時海菜收成好,當時家境在村里算是殷實人家。小時的姑媽在這樣一個傳統的大家庭成長,需遵守傳統禮教要纏腳才算是位大家閨秀,否則就會被視為ㄚ頭。纏腳─經她告訴我們,其四、五歲開始纏腳,用層層的布包裹著,因密不透氣,致發炎潰爛長膿,有時承受不了,便假借上山幹活撿柴火等,偷偷鬆綁,其中的折磨與椎心之痛,無法用言詞與外人道,在幾經掙扎與祖父的疼惜下,終於說服了曾祖母免除纏腳的折磨。時至今日,姑媽仍忘不了當年曾祖母眼眸底下的搖首嘆息,這也算是當時婦女的悲哀吧! 姑媽十八歲時出嫁於鄰鎮的內洋村,離娘家只幾里路,婚後的姑媽,家境非常貧困,除上山下海、兼顧家務與照顧子女等無盡的忙碌,還需忍受妯娌的欺負,祖父於心不忍,經常接濟她,並常用自家騾子駝她回娘家,好讓家人為她調養與照顧。 迫於生活的壓力,後來姑丈不得不離鄉背井,遠赴重洋至新加坡謀生,每隔幾月寄點外匯回來貼補家用,家中只靠姑媽一個婦道人家,承擔起二男二女的家庭重擔。父親有時亦會到內洋幫忙農稼,諸如犁田、除草等工作,好分擔姑媽一點農忙,但也非做白工,姑媽在祖父回家時,總會到小鋪賒二罐煉乳讓父親帶回給尚在襁褓的我吃(值得一提的是母親懷孕我時因營養不良,以致我剛出生時,竟分泌不出母乳,第一胎母親沒有哺育經驗,我一直不停的哭,從哭聲宏亮,哭到無聲,後經發現我吸吮的母乳竟是乾的。當時襁褓中的我已挨家挨戶餓了一、兩天了,當時奶粉很少,只靠雜牌的煉乳用棉花沾吸哺育,有時為節省牛乳錢,甚至不敢餵我太飽,造成我日後發育失調且長期的腸胃不適)。又當時家道中落,父親三兄弟分家後,各自分枝,獨立謀生,更是一貧如洗,我又需靠牛乳哺育,生活極備艱難,婆媽體恤父親的處境,她是位有著菩薩心腸的長者,寧可束縛自己也不會眼睜睜看弟弟受苦,更疼惜襁褓中的我需要哺乳,因此時常以有限的能力幫助父親,姊弟之情恰似涸池之魚,相濡以沬。 在姑公出外不久,其大兒子(亦即大表哥),幼年在一場重感冒發高燒中,因當時金門醫療付之闕如,只有訴諸神明,求神問卜,把生命付諸怪力亂神,因此病癒後智能大受影響,這個打擊一直是姑媽的最痛,姑媽生前時常自責著。後來舉家遷台時,大表哥有一年的夏天出門走失了數天,姑媽終日以淚洗臉,皇天不負苦心人,最後終於找到了。姑媽常自述:因不捨離開大表哥,怕沒人照顧者他,她努力自求強健,或許是她長壽的原因,姑媽親情愛心之偉大可見一斑。 時序推移、環境變遷,我家由一時的小康,隨後而來的卻是家人相繼因病而過逝(當時懷疑為瘟疫,一度引起村人的恐慌),曾祖母,祖父,因承受不了打擊,各染上吸食鴨片的惡習,並邀請鄰里友人來家吸食,據二伯父說:「光是曾祖母,祖父鴉片吸食的支出每天需要一錢的黃金」,家裡一整箱的白銀在一、兩年內揮霍怠盡,不久亦相繼過逝,一個大家庭、村內的首富人家,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屋漏偏逢連夜雨,船漏偏遇打頭風,因吸食鴉片而家破人亡,鴉片危害之深可見一斑,家道中落莫此為甚,從此家道更是一蹶不振。而後父兄弟分家,各立門戶,因父親三兄弟相繼成親,房屋空間有限不足居住,父親只好向村裡一戶移居南洋的村人借用房舍,抱著襁褓中的我移住新居,一切從頭開始,萬事起頭難,姑媽每言即此,莫不潸然淚下,嘆恨造化弄人,有道是「春日才看楊柳綠,秋風又見菊花黃,榮華總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 姑媽道出了我家從前一段興衰與悲歡的歲月,其實苦難方才開始,那時就連父親要結婚的金飾聘禮等,需賴姑婆東奔西跑借高利貸籌湊父親的婚事,還得忍受債主的冷言冷語。姑媽終究是個有情人,她一家子的生活本來就困頓,又要操煩弟弟的婚事,乃感念惜時祖父對她的照顧,與她對我們家族的愛,由於父親是排行老三,姑媽對祖父的好,有時連大伯父與二伯父都深感不平。 由於姑媽持家有道,又能櫛風沐雨,隨著悲苦歲月的流逝,在二位女兒(表姊)分別出閣後,姑丈亦由新加坡返金,而二兒子(表哥)隨後從軍,服務於總統府,後來官拜中校退役,生活才慢慢有了好轉。 值得一提的是,約於民國六十年姑媽,因為表哥在臺服役,因此舉家要遷臺居住桃園楊梅之際,所有金門能帶的日常用品,勤儉的姑媽什麼都要帶走,往返臺金這條水路,當時一個月只有四班軍船,有時遇到演習的船班不載客,返金民眾只好投宿金門同鄉會候船,那時金門實施戰地政務,在臺金民航客機尚未啟航前,往來臺金相當不便,姑媽搭船赴臺那天,父親義不容辭的充當挑夫,當天下著微雨,父親幫姑婆挑著一大擔的家庭日常用品及家當上船,斗大的汗泣流下了,送別了姑婆及其家人後,離別了一個可以依靠的親人,相見不知等待何時,父親哭了,分不清是雨水、汗水或淚水。直至後來表哥在士林分配到眷舍,始定居於士林,至此姑媽家境漸次改善,子女、媳婦等均孝順,姑媽的辛勞終有了代價。 回憶當年小時候,我們家因兄弟妹們均年幼,金門謀生不易,家裏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她老人家就在父最親窮困潦倒的時候伸出援手,噓寒問暖,幫忙渡過無數難關,我與父親常到內洋看她,在回程時候,她總是隨後偷偷塞錢給正在讀書的我。 有道是:「境多逆而少順總要隨緣」,艱苦有時過,況現在隨時光流轉,如倒吃甘蔗生活環境慢慢漸入佳境,基於秉承飲水思源之心境,若赴台公差必定到士林探望姑媽她老人家,她老人家記憶超好,只是有些重聽,當時常與痛風行動較不方便的姑媽對坐,聽她細述陳年往事,大小家務事,都能鉅細靡遺,如數家珍,娓娓道來,這是姑婆最快樂的事,好像她以身為呂家一份子而感到光彩似的,不厭其煩的細訴、回憶其年輕時的生活點滴,像傾聽一部呂家的一部家族興衰史,我也樂於聆聽分享。分離時總是依依不捨,問道何時能再到臺,這時我總會塞給她點零用錢,雖然她並不缺錢用,總是拒絕,但這是我的心意,亦藉回饋小時她對我們的疼惜。穎兒在台讀書期間,吾亦叮嚀要常去探望姑媽她老人家,希望能把這份情繼續傳承下去。 91年11月3日穎兒至士林探望姑媽,見其精神狀態萎靡,便打電話回家敘述其情況,11月9日仍請假專程搭機赴臺至士林探視姑媽,眼見其風燭殘年,精神頹廢,但意識尚清楚,仍能叫出我的小名「阿瓜」子。表哥、表嫂見我專程而來,但見姑媽精神確實越來越差,當天下午即送姑媽到陽明醫院,辦妥一切入院手續,覓妥了看護,一切就緒後已夜幕低垂,在外用完晚餐後,當晚在表哥家過夜。 隔天11月12日需趕回金門銷假上班,赴機場候機前,再度前往陽明醫院探視,見姑媽由看護推著輪椅在走廊上,我趨前握住姑媽的手,告訴她我需返金上班,她閉著眼睛點點頭,我心理有數,自忖這也許是我見到姑媽生前的最後一面,一時竟難以釋懷與割捨,但候機時刻已無多,不得不趕赴機場搭機。 返金後第二天(91年11月14日),晚間10點多吾甫就寢,表哥電打電話過來說:姑媽於當晚7點多過逝,其實我心理有譜,倒也沒什麼驚訝,簡單的問表哥謂:姑媽去逝得還安詳嗎?表哥回答:心肺衰竭自然安詳的去逝。享壽94歲的媽,平靜的走完人生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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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金門的感動裡
夕光打在金門島南岸的成功海邊,把海水暈抹出一道道璀璨的反光碧波,像灑在水藍畫布上瑩透的晶亮水鑽。花蛤季熱鬧的氣氛在夏日傍晚的此刻還延綿著止不住的歡騰之氣,讓在陳景蘭洋樓上遠眺碧海的我也感受到這份熱情騷動。 沈澱下被感染的高昂心緒,我用眼細細品覽起這洋樓的每一個所在;以悠緩之姿。 白色的石材建築本體、歐式的拱型迴廊、典雅的中式壁面和桌椅……處處都寫記著這裡混搭的身世,訴說著獨有的歷史風華。他們說這是金門保持的最完善、規模也最大的洋樓。早年因為金門的產業不多,遂產生許多出外的華僑到南洋去打拚,在海外經商致富後重返家園興建起美輪美奐的洋樓,也稱為「番仔樓」,這裡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處。 不僅建築的外觀具有磅礡規律的型式之美,內裡的豐富陳設也處處勾拉著讚嘆的心弦。不只是這裡,就像下午探訪的瓊林古聚落、爬得汗水淋漓的大武山站在毋忘在莒碑石下紀念,每一個地方都叫我驚喜讚嘆。原來閩南的建築之美、聚落的型式在這個島嶼還保持的這麼好且完整。戰地的過往也讓這座島有了別於其他地方的景致。充滿歷史風華感與防禦要地的軍事場域,揉混成一種特有的神秘氛圍,是一種我所居住的大島所沒有的風情。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金門,帶著無限的想像與憧憬前來,真實的遇見與從書上蔓延出的想像及聽聞人們口傳的言說間還是有很大的距離。遊走在金門的每一步履都有撼心的感動。 好喜歡看古厝屋簷微微翹起的弧形線條,一進一進的攏聚間鋪排出藍天下美麗的天際線,還有屋簷上色彩斑斕的剪黏、燕尾和馬背下許多吉祥的圖繪、牆面砌磚排列組構的型式和色調……這種古樸與優雅凝匯出來的風情,讓走在古厝聚落群的腳步越走越緩,悠微的細緻美感總在下一個轉角間儲備了讚嘆的等待。 尤其在保持與修護的非常完整的水頭聚落;在金門國家管理處解說員的導覽下,我們深度的探遊了金水國小,瞭解當年海外僑民興學的校舍景致與歷史背景。也走進得月樓黃家大院的廳樓間,感受當年大戶人家建築的氣派與細緻,堂前、門扉上處處貼有書法對聯,文雅的字句讓空間裡處處流淌著一股人文雅氣。駐足在二樓的露台上休憩,感嘆著這裡保有的古雅建築和內涵實在是太經典了,戰火和戒嚴的時代過往讓這裡得以保留下古老歲月的許多傳承,現在隨著小三通和觀光的快速發展,金門也以特殊的地理位置和風情,吸引大量的遊客來到她美麗的懷抱裡,但我還是希望這裡的發展不要太快,讓這股樸雅的質氣永遠是這島嶼淵遠流長的心魂。 隔天,我們搭著觀光公車一站站地走進知名的景點裡。喜歡綠草間型式特別的莒光樓建築,看到這建物就想起小時候的集郵冊裡不知有多少張的郵票都是這建築的身影,當時幼小的心靈認為這是遙遠的天邊;永遠的絕美圖騰。沒想到現今真實的走進這裡,時光川流而來的莫名感動在看金門簡介影片的聲光裡洶湧在心海,一波波地難以平復。 走進翟山坑道的沁涼深處,在花崗岩堅實的壁面撫觸間,想像當年阿兵哥們一鑿一斧穿鑿的場景。那困難度和艱辛,都在我們一階一階往下走的階道中一一呈現。當風從海邊的坑道口吹進夏日的悠涼,絲絲屢屢沁心。眼前水道在綠色燈光的照映下蕩漾著奇異與浪漫合混的明媚波光,讚嘆的語音在坑道的空間裡擴張著悠遠的迴聲。這裡如今的美與明媚,是以艱辛的鑿痕落款,我將永遠深記。 前往古寧頭戰史紀念館的路徑上,日光明燦暖炙,曾經是戰火現場的北山聚落群,安靜地令人難以想像這裡曾有過的烽火,有點像遺然於世界邊緣外的荒冷小村感,以獨特的靜謐之姿顯影村落的容顏。然而許多屋舍的牆垣上還依稀可見砲火彈痕留下的孔洞,還清晰載示著這裡曾有的激戰。尤其進到古寧頭戰史紀念館裡看一幅幅記載當年的戰火現場油畫,腦中的想像織繪一片,也對這裡的歷史有了清晰的輪廓。 離開戰史館,也體驗了金城民防坑道的狹小幽暗和綿長。真實的踏行,把坑道走完後更對這裡的過往感到佩服和致敬。然而摒去了戰事的人工化工事,金門的自然風光其實是非常恬靜與特殊性的。 難以忘懷在雙鯉湖畔看夏荷的綠意滿盈,尤其在地下樓層透過玻璃觀看湖底的生態非常奇趣,邊壁的綠蔭把湖水映出碧色的波紋在風的吹凌間震出美麗的幽光蕩漾,美極了。 來到慈湖時日光正要西斜,雖然不是候鳥季沒有看到大批鸕鶿飛凌的壯觀場景,但湖水靜平,倒映一朵朵天上白雲、蔚藍天色,站在湖畔感受遼闊的視野、涼風陣陣吹拂的舒愉,這種牽絆住旅人行腳的力道好大,真不想離開此地,就讓這裡美麗的夕光雲影剪進心海摺頁出一頁頁絕美的印記,也讓再來看候鳥的心願當作下一次還要來金門的好理由。 華燈初上後的金門展現了另一種幽柔風情,我們走進模範街磚紅色的老屋區感受柔黃燈火下街市的溫暖情調。穿行在金城市街裡尋訪總兵署、城隍廟、靈濟古寺、邱良功母節孝坊、陳氏祠堂……充滿歷史文化感的行腳讓心頭有說不盡的飽滿豐足感動。 坐在浯江書院的台階上仰望星月,我在想金門的美不只在建築與自然的風光裡,更在綿延流長的文化雅味中,只有親臨才能收納這與眾不同的美感質氣。 金門行腳,每一步都是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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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詩兩帖
(一)●以詩為名 小小跫音。秋的征途 一叢繾綣低迴的踉蹌浩瀚 句句盛放的曠野迷津 那臨水挽抽的薄薄衣衫 彷彿落葉拓跋的信息 三五行瘦瘦噤聲隱沒 更遠的縱橫燃點的篝火 兵刃荒漠。蒼天折翼 旌旗一腳兀自暗暗寂寞 誰懂這瞳中無處靠近的思念 啊。踏月歸來的人 您手撫霜汪洋裡的隱晦 重履斯地。從容所屬 您將允諾最暗的疼痛給自己 以詩為名。揭曉不悔的靜靜崩壞 (二)●彷彿滄海 您枕上墊著夢 您身子不斷的展翅飛翔 您靈魂晒有淡淡月光 您投擲的人生在荒野躊躇朦昧 您棄置的名利化為風花雪月裡的一枚枯禪 您左腳沾滿回音寂寥的塵埃 您眼瞳栽種一畝沼澤 您寫過的字句穿刺成為喁喁低語火花 您捕獲的九月煮熟半碗青瓷敲落的隱喻 您皈依在漸層落葉的梵聲中 您彎著腰想看看這小小卑微的世界 您流浪是為了尋找自己失落的鄉愁 啊。您是您最疼痛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