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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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過去有人想買,訂金都送了,我把它退回去了。 為甚麼? 我實在捨不得賣掉它。 賣給我,行唄? 你敢買我的房子? 我敢。 你不是老師麼?你不是甚麼狗屁音樂家麼? 高樹伸手扭熄了檯燈,趁勢把女人推倒床上。窗外風雨大作,卻掩沒不了她的嬌瞋聲:別抓我…… 我怕癢……沒洗澡就來……哼! 16 阿松嫂的老屋位於村子最北端,為傳統一廳二房建築物。街口有石豎立,上刻「石敢當」三字。大門前建有一座矮牆,俗稱照牆,牆上雕塑一隻驅除妖魔的口叼寶劍的獅子頭。由於年代久遠,日曬雨淋,已呈斑剝狀態。仰望屋脊,雖是普通的馬背型,屋頂卻建築了一個瓦質的碗,相傳它有避邪功用。這證明了屋主是詩書傳家的後裔。 高樹走進陰涼的石板庭院,迎面是正廳,臺灣話叫正身;左為大房,右為二房,臺灣話叫護龍;正廳拜禮祖宗牌位,正廳窗戶皆是磚製品,頗為講究、美觀。窗戶朝庭院開,以適合當地潮濕氣候。高樹發現柯氏祖先牌位上方,懸有橫書匾額一面,上書「晉邑」二字,便轉頭問阿松嫂:你們柯家是從福建泉州府晉江邑移民過來的嗎?阿松嫂捂嘴直笑:我不知道。 高樹告訴建築商:這棟古老的房子,正廳和東廂,祇作外觀的修飾整補工程,保持原來古樸的風貌。他打算把靠海的西廂房,改建成一樓一底的建築物,符合光線充足、居住舒適、防潮的曬,冬暖夏涼的要求。高樹想付出一筆不小的款項,來整修這棟老屋,頤養天年。 按照高樹的計畫,利用春天沒有颱風的季節,將房屋修葺完工,等來年五月四日文藝節結婚,他和阿松嫂搬進新居。這個計畫,老趙夫婦非常贊成,也獲得阿松嫂兩個女兒、女婿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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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飄零的蒲公英19》誰是瘋子─駱傑
駱傑住處位在一間叫鎮西宮的道教廟宇後方,灌木林掩蔽著,幾乎不見有路,叫人不禁納悶屋主人是怎麼出入的?好不容昜撥開草叢,來到小屋子。屋子質材是石灰瓦房,還算能遮風蔽雨,窗戶都已殘破洞開,屋內景況一目了然,除了平常的日常家居器皿外,較醒目的是牆角一台暗紅色澤的元寶櫃。這座櫃子昔日想必價格不菲,只是現在缺了一角,還有燒灼過的痕跡,已經失去原來的價值。 據說上方是座陸軍營地,再過去半個山頭,是市立第三公墓。 等主人回來?還是拍幾張照片後打道回府?我站在原地盤算著。開車繞了大半個台灣,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此地,怎麼可以空手而歸?我決定到山下那幾戶人家去作打聽。 山下共有七八戶人家,除了兩戶門扉緊閉外,都有人住。我耐心解釋自己來此的用意,他們一沒有了戒心,便各自對我說起這個廟後鄰居的點點滴滴。於是,我就像拼圖般的,逐漸拼出駱傑這個老兵的具體形象。 吳鑫銘先生:他搬到這裏來住,已經十幾二十年有了。聽說是從台東那邊上來的。精神有點問題啦,不過,不會打擾誰,大家互相相安無事。他靠什麼吃飯?這我不大清楚。平常,他推著一台手推車,到處撿破爛。也沒見他推到哪裏去賣,不曉得撿那些東西幹什麼?像是帆布啦,鐵桶啦,樹技啦,凡是路上比較醒目的東西,他都會彎身去撿。你到他那裏看,也沒有看到一大堆破爛對不對?不曉得他都撿到哪裏去了?說不定邊走邊扔掉?把撿東西當作做運動?還是見不得路上髒?在做環保? 十幾二十年前,他剛搬來這裏,多少還會跟我們本地的百姓講話,現在他像是啞巴,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可憐喲! 聽說他唸過青島一間外國人開的書院,跟日本人打仗期間,還在中央航空軍官學校做過教官呢。我看不像,這麼落魄,哪像是做過什麼教官的人。 另外一種說法是他受到牽連。民國三十八年六月,上海市淪陷,他和一群山東藉流亡學生南下廣州,這群學生當中有他的親弟弟和堂弟。總數八千多名師生。在當時教育部長和台灣省主席陳誠安排下,由廣州分搭三艘貨輪到澎湖。不料到了澎湖後,國軍欠缺兵源,就強迫他們學生入伍當兵,凡是身高超過一支步槍加上刺刀高度的學生,都要撥入部隊。師生起來反抗,結果被槍斃了幾個帶頭領導的人。總校長張敏之也被押到台灣來關,後來也被槍斃,罪名是「匪諜」。那年頭,被冠上匪諜兩個字,可以隨時被殺頭。 當時的教育部長好像是杭立武,聽說跟政治鬥爭有關,另一個派系的人想利用這個事件來打擊他。他顧不了自己,也就沒辦法維護到這群山東子弟兵了。 這些事情是聽誰說的?他自己講一點,以前我們這裏有個大陸人──前幾年生病死了──他也告訴我們一些。聽說這些學生有的被送到內湖新生管訓營去勞改,有的就關在澎湖,常被軍方刑求;逃亡失蹤的有好幾百人。 他的弟弟是在逃亡時淹死在海裏的。他自己是不是也是逃出來的?我們不知道。現在政府已經不追究這些人員吧?聽說政府最近還成立一個基金會,比照二二八事件,給那些受難者辦理平反和賠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張振民先生:他剛搬來的那幾年,我們對他都不免有戒心。曾經到他屋子裏,看見有個死人骷髏擺在櫃子上。他說是在附近山上撿到的,沒什麼問題,話是沒錯,可是撿個死人骨頭回來擺在家裏做什麼?這不是怪人是什麼?問他,他就說這是提醒他紅粉骷髏什麼的。 他剛來的時候還不算多老,更何況,不是常在報紙上看到有老榮民把小女孩怎麼樣無麼樣的事情嗎?我們就警告自己家裏的女孩子,叫她們最好不要到廟後面去。 有一次,隔壁搬走的寬仁小女兒失蹤了,我們到處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會不會被鎮西宮後面那個老兵給──?」誰這樣一提,大家頓時緊張起來,三步做兩步跑到他那間屋子。你猜怎麼樣?寬仁的小女兒果然在他那邊,嘴裏還含著什麼東西鼓鼓的。寬仁他太太跳過去,撬開女兒嘴巴,把東西挖出來。原來只是一顆圓圓的大彈珠那種糖果,這件事情過後,我們這裏的居民才慢慢覺得,是不是冤枉人家了?是不是太欺侮一個外來客了?你不知道,有些傳聞多難聽。好比有人說那年中秋節他把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女人帶到公墓怎麼樣怎麼樣啦;又說他以前養的那隻母羊,晚上同睡在一張床上,他對母羊怎麼樣怎麼樣啦。 鄰里長管區警員都來調查過,勸他搬到榮民之家或是安養院去。他完全不理會他們,看來他對這些單位都沒有什麼好印象,寧願自己一個人住,自由自在。 他現在有領榮民津貼,多少錢我不太清楚。以前曾經有兩個不良少年來跟他要錢,知道他有領錢吧?要不到就打他一頓。後來他養了隻狗,不良少年一來,上去咬人,其中有一個手掌差點被咬掉。他們這才不敢來搔擾他。 胡太太:你不要看他現在屋子裏髒兮兮,破破爛爛的,剛搬來前幾年,有一年他把房間整理得乾乾淨淨,也開出一條小路,屋前屋後還種花呢。不久有個女人,胖胖的,搬來跟他住,五月搬來的,到了那年中秋節過後不久,就不見了。病了?死了?還是搬走了?誰也不知道。那婦人從來不開口,見了人也只是笑,看不出精神有沒有問題,她不見了以後,那個老兵人越來越怪,再也沒聽見他講過半句話,在路上遇見誰,跟他打聲招呼,他也像是耳聾了。以前身上的衣服洗得乾乾淨淨,現在好像永遠只穿那件,從來不洗。路也不清理,花也死了。整個人一點精神也沒有。人沒有一個太太是不行的,可憐。你要是想知道多一點他的事,去問廟裏頭的管理員清伯,他知道的比較多。 段永清先生:我對他知道的也不多。主要他對別人好像很有戒心,有時候講的話也顛三倒四的,好比他有時候說自己姓駱,有時候說姓馮,還有一次又說自己姓馬呢。我們形容文字舛誤,不是說「馮京馬涼」嗎?可以確定的是,他讀的書不少,不是沒知識的人。他讀過書院可能是真的,不過話說回來,外國人開的書院有唸本國書嗎? 說他有學問有知識,我舉個例子。像許多大一點,有錢人家的墳墓,不是都會在墓邊立一方石碑,上刻「后土」兩個字嗎?他就說這有損神格,是對神不敬。怎麼說呢?后土是坤維之主,玉帝是乾元之主,分掌天地,地主后土是統御整個大地的尊稱,所以后土又稱地母至尊,而社稷是土殼之神,只是后土轄區的一尊神祇,怎麼可以拿來和衪並比呢?又怎麼可以立在墓前來守墓呢?其實,他講的對不對我也不清楚,不過聽他講得這麼頭頭是道,表示他是讀過書的。 又好比他問我,你們鎮西宮廟內也供奉西王母娘娘,有人說西王母是玉皇大帝的母親,對不對?我說你這可考倒我了。他就告訴我,西王母是化生在伊川這個地方,叫楊回,字太虛,神格地位在三清之後。 看樣子,不管他姓什麼,馬,駱,還是馮,他年輕時候受過白色恐怖政治迫害,很有可能。 吳真武先生:他現在住的地方以前是部隊蓋的,蓋好不知道為什麼又不用。在這之前,他是在公墓那邊竹林子搭了間房子住,就是撿附近的鐵皮、木板、磚塊,自己搭起來的。直到有一年颱風,把他的違建刮跑,不得已,他才搬到現在這間屋子的。 他精神應該沒什麼問題才對。不愛講話而已。不講話不能就算精神有問題吧?他把一個頭臚骨頭擺在櫃子,旁邊又擺了一張美女的照片,從雜誌上撕下來的大概是,說這是紅粉骷髏。怪是比平常人怪。 不,他不會妨礙到附近居民的生活。 看來他是見過世面的人,去過不少地方。廣州、江西、廬山,他都去過,印度好像也去過。聽他講廬山的九九峰、五老峰的瀑布怎麼樣漂亮、清幽。五老峰山谷還有一間白鹿洞書院,是中國古代四大書院之一。朱熹在那裏講學過。 政治迫害?當然有可能,不稀奇啦。以前保密防諜的年代,連一張鈔票都有問題。民國五十幾年中央銀行不是出了一種綠色的百元鈔票嗎?在鈔票正面的「壹佰圓」三個字,是以八角型為底部作背景圖樣,這圖案八個角就像八個人字形,最上面那個人字,正好夾在「中華」和「民國」中間。當時就有謠言,說是匪諜做的手腳,把中華民國印成中華人民國。這樣一講,中央銀行裡面的人就倒楣了。 他說他在雲南那邊,和印度交接的山區,跳過傘。他們一批人搭運輸機,飛機被日本人打到,大家趕緊跳傘,許多人不會操作,傘沒有打開,活活摔死。他的傘打開了,跳到很偏僻的山區,被當地土人救了,用擔架送回雲南,才撿回一命。 他以前撿破爛是要賣錢,現在很少撿去賣,好像已經成了習慣了,不撿難過。不過這也不錯,每天這樣走來走去,當作散步,對老人筋骨很好。 依我看,他精神失常是沒有,受過什麼刺激八成是有的,以前我有個朋友,在憲調組,他很得意告訴我怎麼刑求人犯,最可惡的是他會利用人的親情,譬如乘親人來探監的時候,故意當著他面前凌虐犯人給他看。裡頭外面兩邊的親人彼此難過痛苦,這樣,叫他招什麼都肯。這本來是人性親情的可貴,但卻被他們當作弱點來利用……。 我決定再轉回駱傑住處看看,遠遠的,有陣陣搥打聲入耳。走近,這才發現是他在用鐵鎚敲打一張鐵椅子,把四支椅腳給拆下來。 十二月的冬季,他仍然只穿了件汗衫,上身肌肉鬆馳地掛搭下來,專注拆御著那張椅子。我很想用攝影鏡頭捕捉他那專注而嚴肅的神情,又怕拍照會侵犯他的隱私,引起他的不快而作罷。 我上前表明來意。 「我沒有什麼好寫的」他搖頭,斬釘截鐵地說。 任憑我怎麼耐心解釋及懇求,他就是不肯答應。我只好尷尬地站在原地,末了,我靈機一動,心想,他不願意跟我交談,可是也沒有趕走我的意思。不如就靜靜在一旁觀察他的日常生活及舉止動作,或許可以從其中管窺出些許端倪。 他把敲下來的椅腳和橫桿整整齊齊排列在地上,凝神注視著,接下來的十來分鐘,他就像小孩在扮家家酒似的,反覆把玩著那幾根鐵條,把鐵條排列成各式各樣的陣式。 「駱先生,你可以告訴我,你現在在做什麼嗎?」我忍不住問。 隔好一會兒,他才冷冷地說了一句:「你認為我在做什麼,我就在做什麼。」 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進了屋子。我不禁苦笑,跟進去呢?還是鼻子摸一摸回去?我有點擔心他會用像鐵條那類的器物攻擊我,的確,眼前這名老兵給人的整體觀感,正是他的精神狀態異於常人。硬著頭皮,我也踏進屋子。 只見他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地瓜,也不洗,用掌心摩挲著,表皮乾淨後,津津有味啃了起來。 簡直像是能閱讀我的心事般的,驀地,他轉身朝我逼近,嘴裡還留有咀嚼一半的地瓜屑,他吼著:「你說誰是瘋子?」 我狼狽急逃下山。 謎一樣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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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中國年
對我來說,12/31就像是憧憬未來,不斷向前邁進,擬定新年新計畫,然後所向披靡,雄心壯志的開始。而中國除夕,則帶有感謝一年的豐收,所謂的慶豐年,感恩心,是虛懷若谷的,是團圓同樂的。 中國神話當中,灶神也是選在這一天回到天庭向玉皇大帝報告每一戶人家的點點滴滴,所以為了要讓灶神說好話,所以小年夜當天會吃甜滋滋的八寶粥,敬拜灶神的胃,收買灶神的嘴,這樣才能在玉皇大帝前多多美言,以期來年有更多的好運氣。 所以中國的新年,有更多的檢討反省的意義,這當中我們也許懊惱,也許曾經痛苦,更也許因此而憤怒,但也少不了因為這些與那些的種種,才有此刻,即將迎接兔年的我們,站在新年與舊年的交替當中,回首,從而感謝。 想想這一年,職場上的境遇變化,同事的相互照顧,也學習到了所謂敬業是該抱持著如何的心情做任何事情。感情上的波折,來來去去的分合,體會到身體與心靈是該由自己好好珍惜與照顧,並真切保守。家庭的衝擊、考試的挫敗、乃至於每天都有可能會面對的責難,當度過最艱困的時機後才發現,當時怨嗟的自己,豈止愚昧而已。 這一年,我受洗成為基督徒。我必須要感謝的,是我的教會。教會中的每一個人教導不只是一種人生觀的改變,在信仰裡要享受的,是不畏懼、不擔憂。那些大道理,在論語以及父母師長的諄諄教誨當中已經夠多了,信仰的價值並不是在於此。 這一年,我遇到了好幾位好姊妹、好同事。啾啾特特與保羅哥,雖然也都在這一年離開公司,可是我在他們的身上看見自己不足的地方,而且非常謝謝他們在工作上給我的幫助與支持。 這一年,我還遇上了一個很不錯的男人,我的真愛。和他相處的這五個月,朝夕中我們會甜蜜、會沉默;也會生氣、當然會快樂,因為每天睡著的最後一眼與醒來的第一眼都是他,我有種自己的生命多了一個可以分享的伴。我們的時間不再是24小時,而是48小時。在我的日子裡,還看見了他是如何度過每一分每一秒,在我的時間裡,有他的心跳共振。在我的空間裡,有他的身影穿插。歡笑與眼淚都重疊,我宛如浮萍遇到了可以依靠的流木,靠在他身上就可以輕盈的穿梭人生的河。 這一年,爸爸媽媽身體健康,一起去了大陸,還是一樣的每天叮嚀關心、有時打電話吵架,在彆扭與關懷中擺盪徘徊,這就是家人。 兔年要來了,好像聽到達達的馬蹄聲,踏著愉悅的步伐,響著快樂的鈴聲。 不管這一年發生什麼、得到什麼、付出什麼還是失去什麼,我還是感謝,至少……身邊的你,笑容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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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靠內陸的有一條L型石板街。街上有郵局、商店、理髮館、肉菜攤,還有一座古老的媽祖廟。過去,高樹曾到郵局取款、寄信,他也知道阿松嫂住在最北端靠海的那棟老宅裡,但是他卻始終鼓不起勇氣去看望阿松嫂。 高樹對於這座世外桃源般的漁村,非常喜愛。它比都馬村風景優美,街道整潔,唯一的缺憾是空氣中偶爾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魚腥味。他問郵局的一個職員,若是買一棟靠海的舊房子,多少錢呢?對方尋思半晌,轉頭向同事討論商量,纔說出大概的數目。高樹暗自吃驚,不由地脫口而出:為啥這麼便宜?郵局職員說:你不能以臺灣北部的房屋價格跟這裡作比較啊!我問你,誰願意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高老師,你真的想買麼?對方說著發出一片快活的笑聲。高樹無言以對,也笑起來。 從高樹和阿松嫂相愛開始,高樹便有購置房屋的計畫。他忙著教唱排演工作,也耽心肺癌發生惡化,因此這件事便拖延下來。如今,高樹在馬公醫院開刀以後,病情顯著好轉,他購買房子的願望又浮上腦際。趁這今夜風雨潑灑,阿松嫂和他燈下促膝長談,高樹終於提起此事,託阿松嫂替他買一幢靠海的房子。 阿松嫂說,村子的所有靠海的老屋,祇有她家的房子最寧靜。因為它位於L形的最北端,三面環海,即使把「望安合唱團」全體團員站在院中大合唱,鄰居也聽不見。由於年代久遠,受到風雨沖刷,靠海的牆壁已呈現龜坼現象。遇到颱風來襲海面掀起大浪時,屋內便會積水。不過,將來若修築一道防水牆,再把靠海的牆壁修葺一新,便一勞永逸了。 妳想賣出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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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情事爛桃花開滿人生
幾天不見你的回信,我跟自己說,也許您忙,但是又有另一個聲音跟我說:我又被耍了! 對不起,請原諒我有這種錯覺,因為最近發生太多事了,我的感情受到嚴重的傷害……我已經沒辦法再去相信了! 我的學畫的同學──英國留學生保羅(正業教英語,副業搞電影),我和他原是不同時段的學生,只因我敬愛的畫畫老師常在我們面前提起他,希望我們有空聊聊,彼此交換意見。 昨晚,他突然約我和另一個同學一道去吃晚餐;既然老師大力推薦,我想也沒想就欣然同意了。席間,當然是很愉快,我已經很久沒這麼放鬆精神好好吃飯了。保羅正在尋找拍片的劇本,對我寫的小說很好奇,希望我能給他看。他不斷的問我的私事,希望我能毫無保留告訴他,可是,交淺言深的事我實在辦不到;我便有些為難起來。 第二天他邀我一塊去墾丁渡假,我實在有點被嚇到了。旁敲側擊後才發現,因為他們想去玩,沒車,所以邀我一道去;好讓我開著我的車,當他們的司機。 他是個背包客,用最省錢的辦法全世界玩透透。他這次的運氣不好,遇到我心情沮喪;如果早個一年半,我一定會被他的美言與義氣誘惑,現在對於人性已經逐漸失去信心的我,他是失望了。 我喜歡看一個人的眼神,我的畫在同儕中最耀眼的便是擅長畫眼神,這也是最被老師稱許的地方。其實這真的沒什麼,因為我心深處相信眼神是靈魂的出口,如果一個人的眼神讓我感到不安,便沒有再深談的必要了。保羅人真的很好,很熱情也很義氣(說要幫我找免費的律師幫我),可是他敗就敗在他的眼神洩漏了一切,使我沒辦法將他當成真心的朋友。 不好意思,離題了。 親愛的大哥,我不否認你的說法,我的生命歷程確實比一般人精采,但我從不認為我很可憐;相反的,我因此學會謙卑,我從很小就開始打工──八歲!當很多同年齡的孩子都還被人呵護的時候,我就為了要掙錢繳學費而背上幾乎比自己身體大的草編袋子上山採金針了,那一片片在朝陽閃爍中,一朵朵含苞的金針花苞,含著晨露將我的衣裙浸濕一大半的記憶猶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在更早之前──五歲,我已經開始在姑媽家當免費的傭人了。 過去是回不去了,我從不怨、也不會去恨。許多人在我身上得到他們想要的,然後拍拍屁股走了,我也不懂生氣。 從小,我的姊姊便告訴我:『妳跟一般人不同,不要想別人會給你什麼,千萬不要去麻煩人家……』我遵奉姊姊的警語,走著我坑坑洞洞的人生路,我什麼都可以割捨,骨但氣不能不要!也因此走得異常辛苦。 記得我小學三年級吧?有次被我表哥押上山時,我知道我逃不掉了,所以我便跟自己說:他可以侵犯我的身體,但是他無法奪走我的靈魂。我用這句話鼓勵自己忍受被強暴的痛苦!再怎樣我也不能讓他們有藉口將我辛勞的家人趕出那片森林。 這些故事你都知道的,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影響我最嚴重的,應該是我不懂人性,不懂得如何和人相處。 我一直太天真,只要對我好的人,我便加倍的還給對方我的真心。 我的情事太多了,讓我跳著說吧! 「天空」是我初次接觸到的網路空間,金剛是我的第一個網友。 他曾經是天空最紅的大明星。他在金融界工作,在一般人的認知裡,是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貴族。但是吸引我的不是這些,而是他的人生哲學。 我常和他談論文學與藝術,他和我分享哲學思考。我們常常聊到天亮(網路電話),聊到我幾乎要睡著了;道完晚安後我去睡,他卻要八點就耍上班。 後來我們正式見了面,說真的,我真的被嚇到了!就算是夢中的白馬王子也沒他帥氣。 他卻告訴我,天空的網友,他只想見我。 天啊!我真是受寵若驚,你說,我怎能不動搖? 他確實是個正人君子,眼神純淨到幾乎不染纖塵。更讓我動心的,他不在意我的所有的不堪往事。 當我們熱惰擁抱愛撫時,他及時煞車了;然後,他失蹤了,至今不知在何處? 這是段傷心的故事,現在想起來還痛徹心扉,他的畫像我永遠畫不好。唉!這個故事,我從來沒說出口,為了他,我遭受了很嚴重的傷害,可是他完全不知情。 我相信大哥是個有情的人,因為你沒必要聽我講廢話,更沒必要浪費精神看我語焉不詳的書信,對吧! 你若是在兩年前出現,我會很感激,因為那時的我正積極的尋找我的人生導師;現在經過這兩年得驚濤駭浪,我的心已經逐漸萎縮了。我真的很害怕,怕再度受傷。 我現在需要什麼?目前的我,還徘徊在情海的懸崖邊,我考慮的是要不跳下去的抉擇中。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我最需要的是茱麗葉手上那瓶活死人的魔藥;可以詐死,然後我便自由了。 如果你真的願意愛我,請你要多點耐性,我得要調適一段時間,才有辦法迎接心的戀情。 我是認真的! 我想請教你一件事,請你破個例,告訴我好嗎? 我知道探人隱私不是好事,一向不喜歡這麼做,但是這個人跟著我的腳步,到我的所有好友的部落格留言,希望探知我的消息。 真的很怪!若她只是一般網友也就算了,她自己的部落格根本沒在經營,卻到處說我的是非,漠視我的警告。我也不是沒碰過這樣的人,只是正常來講,一般的網友碰了一兩次鼻灰該就會收,很奇怪的是,她好像沒停下來的意思。 親愛的大哥,你知道我說的人是誰了吧?就是「悶騷的女人」!後來我看到她也在你的網站上留言,她究竟跟你問了什麼問題?我想請你告訴我。 颱風天,風大雨大,我祈禱我的小屋不要被風吹走,不要再淹水了。您也要注意安全喔! 上次淹水,住在我隔壁鎮的同學,一樓淹成魚缸,門前成溪流,半夜還見漁人帶著探照燈捕魚,我一點也沒有誇張。他還問我要不要去她家喝魚湯呢! 說到這裏,你知道我住哪裡了吧?再給你一點提示──司目魚的故鄉,還有三級古蹟。哈~ 謝謝你,我現在說完話,心情好多了! 其實我本來就是個淘氣的女生,只是最近太多眼淚快把我滅頂了。 ··············· 給出牆的杏花 昨日看到妳上週四的信,我就隨手回了。上週五我回雲林故鄉,所以錯失了妳的信息;當我看到後面的「?」知道妳心情的焦急,其實我一直惦念能否聯絡上妳這件事。 舞文弄藝的人似乎很難脫離情愛的糾葛,妳只是多了一些「爛桃花」而已,情愛的坎坷和體驗,是文學藝術的泉源,苦樂當然如人飲水了。命運困阨的杏花,幸運的遇到不少男士的賞識,只要對方心意真摯就勇敢去接受吧!生命的過程比結果要重要,妳必然有被愛的條件,多一分情愛的體驗,對從事藝術創作的妳不見得是壞事。 婚姻是一種責任,目前我善盡了職責,妳遇人不淑當然可以遠離它。難道對方不肯放妳走嗎?在我的體悟中,現實的愛情只能當下享受,主客觀都不可能至死不渝。能否相愛?以怎樣的方式相愛?都會因機緣而不同。只要妳願意,我們可以在空虛時相互擁抱,傳遞彼此的體溫;可以在乾旱時相濡以沫,互通氣息;也可以如此裸露靈魂,傾訴衷曲。 我知道妳需要時間調養迷亂的心境,當然能夠等待。我只對出強的杏花柔情地說:妳需要親情的關懷、友情的慰藉、愛情的歡愉,我都願意為妳沉溺。而且絲毫不帶任何世俗雜質,妳不必擔心我會帶給妳麻煩或是約束。 在我們的情感交流時,我希望魚妳有困難的時候,能給一點實質的幫助。如果妳能解決學費和生活問題,那是最好的事了。如果妳遇到了金錢上的困境,我倒是替妳想了些法子。 除了上次我說買妳的「畫作」外,也可以買妳的「文稿」,譬如:妳可以把自己從小到現在的「情愛」為點,不論那是痛苦的或是歡愉的,分別寫成一篇篇四到五千字的文章,每篇文章畫上一幅彩色插圖。我以每千字千元的價格購買版權,等有了足夠的篇數,整合美化之後,以後再尋找出書的機會。 以上兩個法子,是希望妳靠自己的才華努力,先解決眼前的困境。當然燃眉之急,我也可以把錢借給妳;等妳畢業後賺錢再無息償還。杏花兒,我走過童年的困境,如今還好沒有負債(雖然向銀行借用三百萬,但沒有實質負債),我現在能提供幫忙妳的就是這樣,我一輩子不講失信於人的話,希望妳別嫌我小氣才好。 還有其它的問題,包括那個「悶騷的女人」,我在下封信告訴妳,先停筆祝福妳──在風雨中逆流展顏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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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鳥語再看電影《羅馬假期》
2010年12月,金門家庭教育中心主辦、金門寫作協會承辦的電影讀書會,首場由瓊芳老師導看《生之慾》,第二場由蘇蘭老師導看《為巴比祈禱》,第三場由我導看1953年美國派拉蒙公司拍攝的《羅馬假期》。 《羅馬假期》敘述歐洲公主與美國記者在羅馬的一日情浪漫故事。對電影界來說,此片獲得當年奧斯卡最佳女主角、最佳服裝設計、最佳劇本等獎項,有其經典地位;;對觀光旅遊業來說,此片更是成功塑造了羅馬的假期形象,打造出特莢雅噴泉、西班牙廣場、真理之口等著名景點。1999年,獲美國國會圖書館文化傑出獎,並列入國家級收藏。 選此舊片來導看,因為60-70年代看電影長大的金門人,大概都看過此西洋片,傾倒過葛雷哥來畢克的記者風度和奧黛莉赫本的公主形象。再看《羅馬假期》,可以用重逢故友的心情來試試自己是否還能被吸引?被感動? 讀書會那天,濕雨連綿一整天,氣溫陡降,若非會期已定,的確是個讓人不想出門的日子。因此導讀會一開始,我先謝謝與會者是「風雨中故人來」捧場,並點明《羅馬假期》是部充滿人情味的老電影,希望大家從「和故友重逢」的角度來看此影片。 120分鐘的影片,二、三十年後,共聚一堂重看《羅馬假期》,歲月是否會讓我們不再有浪漫的情懷?50年前的老影片還能適合現代人的節奏感嗎?播放過程中,莞爾的笑聲還是不斷,證明了《羅馬假期》的經典魅力。 《羅馬假期》,一個大家熟悉不過的老故事,再看能不厭,此影片的魅力在那裡?經過讀書會的討論,大家公認這是部充滿美感的電影! 片中那一幕情景讓人有好友重逢的喜悅感?我以赫本在西班牙廣場大噉冰淇淋拋磚,能麗課長說許願池那一幕,清國校長說男主角在真理之口戲弄女主角那一幕。發色老師說出《羅馬假期》的四美:其一,男、女主角的美。葛雷的英挺瀟灑,赫本的清純高雅,深入人心;其二,羅馬的美。典雅的歐風建築,浪漫的歐式生活,令人嚮往;其三,服裝造型的美。便服清新親切,宴會服優雅貴氣,赫本頭更引領一時的風潮;其四,人性的美。男記者為了保護公主隱私,最後放棄了獨家新聞的利益,溫馨動人。 金鍊老師回憶自己年輕時酷愛電影,一拿到《金門日報》,必先看電影廣告版,尤愛西洋片,因為片中的愛情畫面比國片開放、浪漫,更能滿足年輕人的遐想。《羅馬假期》在當年的確帶給年輕人許多的憧憬! 回應金鍊老師的洋片經驗,明燦老師先調侃自己水準不一樣,他是看武俠片、黃梅調長大的,然後說明《羅馬假期》雖是50年前的舊電影,現在回看,節奏還是令人感到輕鬆愉快。只是片尾男、女主角因階級不同而分道揚鑣,一段真情一日間即被拆散,難免教人心生傷感。 彩戀老師忘了自己是否曾看過《羅馬假期》,但在看多了彩色電影後,回頭來看黑白電影,倒覺得色彩清純怡目。 為學校長從生活經驗來談《羅馬假期》,1929年出生的赫本和他母親同齡,1953年拍攝的《羅馬假期》則和他自己同齡。赫本頭風行於60-70年代,他的高中女同學就有一位綽號大赫本,一位綽號小赫本。 雲英喜歡赫本的電影,更喜歡赫本的人。她說除了影片中的形象美,赫本的明星魅力還有她自身的人格美,1988-1993年,晚年的赫本投身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公益活動,擔任親善大使,愛心與人格猶如她的影片一樣燦爛人間。 我回應雲英的說詞,提到美國電影評論界曾這樣指出:如果沒有赫本,《羅馬假期》只是一部平庸、冗長和感傷的影片,是赫本在銀幕上成功塑造了這樣一個獨特新穎、栩栩如生、天真率直的形象!並把話題轉向《羅馬假期》的劇情對比,因為貴族與平民、女公主與男記者、深宮與市井、新聞道德與獨家報導等等的對比,影片才能有衝突、有節奏感、有戲。 樹漢有感而發,有夢最美,但貴族與平民作的是不一樣的夢! 美珍老師說,她喜歡平民的生活美。 清國校長肯定《羅馬假期》的奧斯卡最佳劇本獎,除了劇情的緊湊,對白的風趣,它還扣住了人性之美。片中有純潔的愛情,也有真誠的友情,面對新聞利益與人情道義的衝突時,人在利益衝突中、關鍵時刻的選擇,更能見出人性的美善。 至於片尾的感傷結局,分好?合好?眾說有些紛紜。最後明燦老師一語點破:還是影片的結局最好!一天的美好就夠了,就是因為一天的短暫,反而讓假期的美好感覺顯得更珍貴、更深刻。麻雀變鳳凰雖是喜劇,但不見得是好事。同樣地,若公主與記者結婚了,天天放假,《羅馬假期》也就不成為假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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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青年時代,高樹在陸軍五十七師藝工隊服役時,曾到過花蓮溪旁一座小鎮參加軍民聯歡晚會演出。寂靜的小街上,種滿了木瓜樹和大王椰。鎮上有一間中學,一座肺病療養醫院。高樹在鎮上逗留兩晝夜,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他打算去花蓮養老,便是基於這個緣故。 窗外的雨,嘩嘩地落著。他倆兒坐在燈下,喝茶聊天。 從戰火紛飛、風雨飄颻中走過來的人,最需要的則是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屋。一千二百年前,詩人杜甫寫出〈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大抵就是由於他顛沛流離生活的心理反映。雖然柯校長許下諾言,高樹為學校創造了榮譽,即使將來退休以後,也可以無條件住在學校的單身宿舍。但是,高樹總有寄人籬下之感。他常盼望有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破舊都無所謂,那纔住得踏實。他懊悔從臺北來望安島時,將石碇鄉都馬村的住宅賣掉,雖然賣房子的那筆錢,一直存放在郵局儲蓄部,可是他卻感覺空蕩蕩的,沒有安全感。他的心事,祇有阿松嫂知道。 沿著海灣建築的二十多戶漁家,幾乎每家都與大海為鄰,非常有趣。每家門外就是白色沙灘,門外擱置的漁船、漁網或漁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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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
日前搬家時,在打包與打掃的過程中,才發現數年來不知不覺地堆積了許多棄用的物品,把它們一一翻出來檢視一番,發現有大學時期的衣服,至今已十幾年了仍堆積在抽屜的角落,而且為數還不少,當初覺得要節省,以為舊衣服可以留在家中穿用,所以捨不得丟;但實際上十多年來根本沒有機會穿到。還有當初當伴娘時花了五、六千元買的小禮服,只穿了一次,又因為價格昂貴捨不得丟,衣服於是堆積如山,只得買新衣櫃來存放。翻出來的還有成堆的過期保養品,當初覺得雖然過期還可以拿來搽手腳,但卻一次也沒有這樣做,有些是放到忘了曾買過又買了新的。數年未看的書刊、CD、雜誌、剪報、資料,成堆成堆的放在我面前,讓我驚訝自己竟然堆放了那麼多閒置不用卻捨不得丟的物品,讓生活空間日益狹小;趁著搬家的機會,我把生活環境檢視一遍,狠下心來把久置未用的物品做個大掃除。在檢視成堆的閒置物品之餘,我也發現物品愈堆愈多的原因,在於自己的購買慾望作祟,常把金錢浪費在過度消費上,而慾望是個無底洞,永遠也無法滿足,一買再買便造成如今的慘狀。 倒掉成堆的過期保養品,丟掉舊衣,把沒看的書、CD捐出送人,新家清爽了不少,也讓心情輕鬆起來。這才發現,人其實需要的不多,過多的捨不得只會束縛自己,無法開展新的生活。 近來各界提倡的樂活,就是要減少物質的慾望,提昇精神層面的生活;以另一種形式來看,也是鼓勵人們捨棄過分的物質慾望,讓心靈與慾望、環境達到精簡而滿足的狀態。捨棄過多的物質慾望,割捨掉用不到的舊物,環境清爽了,心境自然也不會那麼繁雜。 簡單慢活,勤做心靈環保;捨不得割斷無愛又無趣的戀情,只會讓自己陷入進退失據的兩難中;捨不得離開刻板的工作環境,只會讓自己的生命消磨在無成就感的事務中。割捨是一種學習,它會讓自己從中得到平靜。無論是心靈或是物質,都要懂得割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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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轉勝
我的左鄰右舍中暗藏了好幾位兄弟,成份複雜,外表看不出真假虛實。一個貌似阮經天的「左鄰」,成天臭著一張臉,養了一條叫豆沙的臘腸小公狗,大哥養狗,應飼養德國狼犬才夠派頭,因此判定左鄰是位假兄弟。 豆沙很奇特,他不追貓卻擅於捕鼠,對雞腿不感興趣,對母狗很冷淡,種種跡象顯示這隻狗有點「怪怪的」。比較糟糕的是,豆沙只要家裡沒人就開始狂吠,時常沒日沒夜,連吠三、四個小時。起先我採取柔性策略,只要狗吠,就到左鄰門口站崗,豆沙感受到門外有人便停止吠叫,但只要我一離開,不到一分鐘,又來了,我時常拿張小板凳坐在他家門口看報紙,等待左鄰回來方客氣表示: 「我在這坐了三個小時。」 我以為這樣是向他施壓,沒想到左鄰嘻皮笑臉的說:「辛苦了。」 我說:「豆沙很沒安全感,如果你要出門,不妨把狗放在我家,我有一隻小公狗,兩人做伴也不錯。」誰知豆沙對母狗不感興趣,對我家的公狗沒很有好感,不斷做出不雅的舉動,我的狗氣的吹鬍子瞪眼睛,狂吠抗議,音量比豆沙還大十倍,計畫只好告吹。 其他鄰居雖然沒有明顯表示不滿,忍無可忍之際,會在左鄰家門口貼紙條發洩,有人貼了「可惡!」,有人寫「再叫就報警!」。漸漸的從文字進階到圖像,有人貼符咒,有人貼「常念阿彌陀佛能消業障」或「神愛世人」,還有人貼了一張「逆轉勝」的貼紙。我參了很久,實在想不出「逆轉勝」和豆沙有什麼關係。但一切行動,都像狗吠火車一樣無效。左鄰曾問我有沒有認識那間獸醫院有精神科?豆沙大概是得了精神分裂症所以亂吠。我說如果是精神分裂,應該隨機亂叫,而不是專門選在沒人在家時才叫,所以應該是得「分離焦慮症」,還是你家不太乾淨,要不要找個法師來灑淨?左鄰很不爽的瞪我一眼說: 「沒想到妳病的比豆沙還嚴重。」 雖然經過精神鑑定,證明豆沙並非瘋狗,但牠亂吠的事已經引起廣泛的討論。我的右舍也是一位大哥,前年剛從綠島岩灣大學進修回來,五十出頭,心寬體胖、慈眉善目。右舍的母親不識字,他進修期間的家書都由我代勞,我們深知對方的底細,但有些不知內情的人,看我倆時常幫忙老人做資源回收,誤以為我們是慈濟的師兄妹,不但加入聊天行列,還向右舍打聽功德金要交給誰,弄的右舍不知所措。 有一天,我和右舍說被豆沙叫的快要腦溢血了,他一本正經的回應: 「是啊,我也快要中風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狗亂叫不知道歸誰管?我這個人最怕警察,不想和他們打交道,妳對於報警的看法怎麼樣?」 我說:「就算報了警又能怎麼樣?」 右舍說:「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說不定他們看到警察就馬上想出方法,我看到警察就時常急中生智。」 我有點顧忌,主要是怕左鄰走投無路時,會使出遺棄豆沙的賤招,兩害取其輕,我只能繼續站崗。風和日麗時感到十分樂活,風吹雨打的時候,想的就比較負面,我問自己這樣做對嗎?左思右想,終於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表示這條巷子裡老弱婦孺極多,再吵下去,可能引發集體精神耗弱,請左鄰高抬貴手,務必設法云云,把信貼在左鄰門上,不料引起左鄰震怒。 某天下午,左鄰身著黑衣,另找來兩名黑衣護法,三人表情兇殘,站在我家門口大聲叫囂: 「丘叉叉,妳給我出來。」 我說幹嘛?他拿著我的信,一副興師問罪狀質問: 「丘叉叉,這封信是妳寫的嗎?」 如果我說不是,表示我只是敢怒不敢言的婦道人家。左鄰的用意,一方面警告我少插手管他家的事,一方面讓大家見識左鄰不是好惹的,今後誰敢再在他家門口亂貼紙條就要讓誰好看。偏偏我說: 「是我寫的,怎樣?」 左鄰沒想到我那麼快就承認,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問我: 「什麼事不能好好溝通嗎?大家都有養狗,相煎何太急?」 「我已經好好和您溝通一年多了,如果閣下有一點反省力,早就好好處理。」 他突然把豆沙抱到我面前說: 「好,我現在把牠帶來,看妳到怎麼處理。」 我反問他:「這和豆沙有什麼關係?沒公德心的人是你又不是牠。」 當我說出沒公德心四個字,左鄰突然失控,跳到半空中問我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說他沒公德心,黑衣護法也準備行動,我說: 「等一下,我去拿個東西」,黑衣護法氣的半死,火冒三丈說: 「了不起!說妳兩句要現兵器了,老子吃稀飯等著妳拿菜刀出來。」 我一陣風似的衝進廚房,拿了一張板凳,登上板凳,奮力叫囂: 「你是艋舺看太多了嗎?你們三個是什麼東西!!!」 左鄰看我站在板凳上,有點不解,我略為小聲的解釋: 「你們三個那麼高,和你相罵還要抬頭,這樣太累,站在板凳罵比較省力。」 解釋完畢,我立刻恢復二百分貝的音量開始叫罵,有本事就單挑,三個大男人和我一個女人家對罵,無恥到了極點,三口組和我相互狂吼亂吠,豆沙和我的狗則在一旁看觀戰,興奮的猛搖尾巴,雙方對罵十幾二十分鐘後,我有點渴且內急,邊罵邊思考如何使出殺手金間,一舉把三口組炮轟回家,沒想到這時右舍大哥身著背心內衣、腳趿木屐,搖搖擺擺的走來,笑容可掬的說: 「哎呀,沒睡午覺哦,真是熱鬧。」 我第一次看見右舍露出他的雙臂,左臂上刺了密密麻麻的猛虎下山,右臂上刺了一把刀,我認得那是關公的青龍偃月刀,刀上有一行文字,我說等一下,左鄰兇神惡煞地說:「妳又要幹嘛?」 我說:「不好意思,上個廁所,順便去拿一下眼鏡。」 左鄰氣的血快要噴出來叫罵: 「妳的毛病怎麼那麼多!吵個架,又是板凳又是眼鏡,妳到底在亂什麼?」 我不理他,自顧自找到眼鏡,戴上仔細一看,刀上寫的是: 地獄未空誓不成佛。 這個厲害,我馬上閉嘴,一切任憑右舍大哥處理。 右舍把手搭在左鄰的肩上,笑神笑面的說: 「大仔,真的要把事情弄的那麼大條嗎?」 左鄰一時想不出回應的話,右舍更加的親切的說: 「無論如何,男人對婦女要禮讓。」 左鄰滿肚子委屈的說: 「大仔,你來當證人,到底是誰先大聲的?」 右舍說:「當然是她先大聲,而且很兇惡,好像得到狂犬病,有夠恐怖。但是你侵門踏戶到她家,她潑婦罵街是不得已。大家鄰居,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你如果沒辦法照顧狗,我可以幫忙。我媽年紀大了怕吵,昨天她被吵的受不了,還打電話向環保局檢舉。我寧可幫忙你顧狗,也不想聽到狗一直吠。」 左鄰說:「大仔,那我把豆沙送給你好不好?」 右舍先說無功不受祿,又說萬一他家沒人,豆沙亂叫就不太好。我說如果是你養,豆沙大概不敢亂叫,就算亂叫,也沒人敢抗議,又提議找法師灑淨,左鄰氣炸了說: 「妳不想辦法還在那裡亂!難道妳只會惡搞嗎?」我說我有想,但實在想不出,右舍說也想不出,大家討論了半個多鐘頭,右舍的媽媽不從那裏冒出來說: 「狗給我,我來養,我不管到那裡都會帶著牠。牠就是怕寂寞,你還老是讓牠一個人在家。夭壽!」左鄰被罵夭壽,一點也不敢作聲。 她慈愛的抱起豆沙,親切的說: 「豆沙,我們回家,不要理他們,一群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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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信
上一次出國是為了吃口水。通過海關的時候因為無法順利回答入境原因,差一點就要被遣送回國。她漲紅著臉對著海關人員拼命解釋說:「Eat saliva.」對方當然還是一臉疑惑,畢竟多年海關經驗,還沒聽過如此離譜的入境原因。她氣急敗壞地比手畫腳,最後還爬上桌子,張嘴作勢要直接吃對方的口水。是被同行的團員阻擋,才化解這場鬧劇。 當她還是個女孩兒,半夜被惡夢驚醒。媽媽馬上跑到她跟前,往手上吐口水,就跟她說:「舔吧!喫些口涎就能收驚,好睏眠。」夢醒,她滿頭大汗全身燥熱,眼前媽媽身上的溫度、窗外路燈照入室內的白光還有捧在掌上的腥臭口水味。她忘不了那畫面,並在那之後的人生光陰中,暗自將許多歸納成灰暗幽秘的元素(如她的初夜)全都塞入那小小短短的時光中,成了特別人生體驗的鎖妖塔。 某天,她利用假日跟幾個同事一起到馬戲團去看表演。一般普遍性的巡迴馬戲團,沒有華麗陣容和特別令人驚豔的演出。原本該是馬或老虎出現的場面,被用便宜的雜種狗替換,那老到跑步會喘的狗必須猛力才能跳過火圈;該是金髮辣妹出現的排舞,由幾個肌肉線條明顯、小腿粗壯的男人戴著假髮上陣,鬍渣沒有剃光、舞步也沒練熟。她忘記自己為何會答應同事前來看這表演,只是記得當時在座位上難熬簡直要命,不顧台上在演些什麼她打起瞌睡。突然,一聲巨響在舞台中央炸開,從天而降的異人魔術師踩著煙霧緩緩著地。那一個巨響,嚇醒正要進入夢鄉的她。身體不對勁,本該欣賞最精彩表演橋段的過程中,她急速喘氣手腳發抖冷汗直流,牙齒不自覺地顫抖就要顫出血來。同事看不對勁,急忙抱著她往外衝,開車送她到醫院去。意識模糊的她用氣若游絲的低語說:「回去,我吃那外國人的口水就好了。回去……。」 她自醫院出來後,那異人魔術師早搭飛機回國,不在台灣了。 毫無異狀地上了三個禮拜班後她突然提出辭呈,「不好意思,說到底我還是得出國去吃那人的口水才行。」這麼說的時候她始終低著頭,視線不敢跟任何人接觸,怕有人批判她是迷信。沒多留一天。下午交接崗位上的工作,把辦公室裡屬於自己的東西放入紙箱,下班直接把那抱走,洗過澡飯也沒吃直接搭上飛機離開台灣。 * 這次,她流鼻血。左鼻孔像突然被扭開的水龍頭,大量毫無黏稠感的鼻血湧出,瞬間打溼襯衫,在高跟鞋下聚成一面小池。沒有任何碰撞也沒有任何不適前兆鼻子突然湧出鮮血,她想起媽媽給她的符冊中有張「雷吹」。上面寫著:「流鼻血不止。左鼻化左,右鼻化右。腳尖,畫七遍。」 她用左手背稍稍擋住鼻孔,大量鮮血不受威脅地順手腕手臂手肘往下急流。從袋中拿出確認是「雷吹」沒錯,她馬上用打火機將符點燃,在空中輕揮七次之後丟往左腳尖前還沒被鼻血浸濕的乾地上。她看著符紙燃蜷,黑色焦痕爬滿符紙表面火焰才漸漸熄去。 說也奇怪,這時她的鼻血止了。似乎是隨著火焰同一時間。 「迷信,偶爾還是管用的。」她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