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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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爸,您放心,我會自我調適的。況且,嫁到楊家也好幾個月了,我已經習慣週遭的一切,也懂得如何去適應他們的生活,不會經常回娘家為您添麻煩的!」葉菲音有些激動。 「如果平章移防到台灣去的話,妳乾脆搬回來住,也可以在店裡幫爸爸的忙!」葉菲娟善意地建議著說。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父親搖著手說:「菲音現在已是楊家的人,上有公婆要侍奉,下有小姑要照顧;還有家畜家禽要餵養,怎麼能搬回來住。」父親說著,白了葉菲娟一眼,激憤地說:「妳吃錯藥了是不是,竟然替她出這個歪主意!」 「爸,您不要生氣,大姐說的純粹是玩笑話。俗語不是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嗎?我不僅會認命,也會認分,請爸爸放心!」 「菲音沒說錯,父母把你們拉拔長大,責任可說已了了。往後的人生歲月,必須由你們自己去打造,豈能依賴父母過一生。至於過的是幸福時光,還是苦難的日子,就端看你們自己的命運了。」父親說。 「爸,謝謝您的開導。」葉菲音冷冷地一笑,「無論環境多麼地惡劣,我會認命,絕不會向任何人伸手的!」 「有骨氣!」父親嚴肅地說,臉上有古銅反光的色彩。 儘管家是人生旅途的避風港,即使葉菲音擁有娘家與婆家,但兩個家對她來說,似乎都缺少一絲溫暖。只因為婆家有一個尖酸刻薄的婆婆,娘家則有一個鴨霸又現實的父親。然而,這些加諸於她身上的因素,難道是與生俱來的?還是該歸咎於飄渺虛無又不實際的命運?葉菲音自己也思索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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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許福的「乞養親疏」與「通賊傳聞」
再者,朱紈所舉例他厭惡的兩個閩籍長洲縣知縣,郭波與黃大廉,這兩人於隆慶五年刊本「長洲縣志」卷之三「宦蹟」部份中都有立傳,顯示長洲當地人士對這兩位知縣的印象並不壞。關於郭波,「長洲縣志」中對他的記載為:「閩縣人,進士,十六年(按:正德)任。尚察喜名,性敢摯擊(筆者按:摯,當作鷙。鷙擊,謂若猛禽撲擊),無所避。購告言,民間事瑣屑必知。豪宗皆手籍之,入者未敢縱舍。陞工部主事,調按察照磨(郭波的下一任知縣於嘉靖三年接任)。」依「長洲縣志」的記載,郭波對當地勢家大族是不假辭色的。當郭波來任知縣時,正值朱紈中了進士去當官;或許朱紈是後來聽聞一些「豪宗」對郭波的怨恨之辭,才會依樣在上奏疏時提起,以充作「閩人」可恨可惡的證據。另一位閩籍知縣黃大廉,「長洲縣志」中的記載為「莆田人,壬辰進士,(嘉靖)十一年任。以嚴治,稱敢決,謫調去。」,他只當了約一年知縣。在清修「興化府莆田縣志」卷二十「人物」中的黃大廉傳中,有記述他初到長洲縣立時採取的作為:「首定征徭,立三品格輕重,惟均為諸豪所撼。御史因而短之,即日棄印綬歸。」--明代的江南士大夫之家,多以種種手段逃避徭役,造成稅役負擔不均;黃大廉顯然也是和郭波一樣,因「打老虎」而招致長洲縣的勢家大族怨恨抵制,旋即棄官。雖然筆者無法查出當時是哪位御史、以何種事由「短之」,導致黃大廉去職,但筆者認為:絕不致像朱紈奏疏中所稱,黃大廉是「因侵盜庫銀事發,問革為民」--若「侵盜庫銀」,那就是貪污瀆職;難道提供資料與修纂縣志的長洲縣人士竟會如此不長眼、把個「贓官」也給列入「宦蹟」傳中嗎?再者,若說郭波曾氣死劉纓並使其破家、黃大廉曾把顧乾「責禁致死」,那該是會引起長洲當地人士的敵愾之心、啣之不能忘,又怎會讓他們兩人入「宦蹟」傳?朱紈之指控未可盡信,於此可見一斑。 關於朱紈在「申論不職官員背公私黨廢壞紀綱事」一疏中提到的其他閩籍官員,像犯了走私案的戶部主事宋曰仁,筆者僅能查到他也是福建興化府莆田縣人(黃大廉的同鄉),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官南京戶部主事;至於朱紈所提到的這樁走私案,詳情到底如何,不得而知。但朱紈所提到的另一位「禮科給事中黃宗 (閩縣人,嘉靖十七年進士)」,其「躬拜夷館、交通賄物」的案情,倒是有文獻詳述經過。在「明世宗實錄」卷三百三十一、嘉靖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四日有載:「初,琉球國夷使陳賦與蔡廷會偕來。廷會者,其先閩人蔡璟,永樂中撥往琉球國充梢水(筆者按:「梢水」一辭,某些文獻中所見類同「梢公」、掌舵人,但也有用於指稱在水路航道之「引水人」。),而產、籍在閩,與給事中黃宗 上世有親。至是廷會來,宗 與交通賄謁,事覺,逮下詔獄。禮部請并罪賦等,革其賞。上曰(明世宗的裁決):陳賦無罪,給賞如例。蔡廷會交結朝臣,法當重治,念屬貢使,姑革賞示罰。蔡璟既永樂中從夷,何得於中國置產立籍?行撫按官勘明處分具奏。」--簡單說,黃宗 是和遠親聯絡感情、致送餽贈而已;不該的是他身為朝廷官員、原不可和外國使節有私下往來。案情本來是很單純的,「躬拜夷館、交通賄物」,也不是要勾結「夷人」來入侵中國或幹其他不良之事。朱紈把黃宗 也拿來在奏疏中充作「通夷」的例子,未免是太小題大作了。 從朱紈的奏疏來看,他對「閩人」的成見著實很深;故筆者覺得,朱紈對許福、林希元所作的指控,恐怕是有相當程度的「積怨」在起作用,立場上難說沒問題。朱紈最後是在嘉靖廿八年,因處決被控入內地行劫之九十六名佛郎機國人,遭御史陳九德彈劾「擅殺」且殃及無辜,而被裁以「罷職待勘」的處分;朝廷並派遣一位兵科給事中杜汝禎、會同巡按御史陳宗夔,要詳查朱紈的「便宜行事」是否過當。朱紈得知朝廷的指示,認為自己樹敵眾多,勢不可能免於重譴,竟為自己撰寫了「壙志」後,於嘉靖二十八年十二月十六日仰藥而死(據「國朝獻徵錄」卷之六十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秋 朱公紈壙志」文末朱紈之子的附記)。「明史」本傳謂朱紈之死,係「為勢家搆陷」,在該卷末之「贊曰」又言:「朱紈欲嚴海禁以絕盜源,其論甚正。顧指斥士大夫,令不能堪,卒為所齕齮,憤惋以死。」依修纂「明史」者的看法,朱紈是因擋了浙、閩兩省「士大夫」的財路、又掀彼等的黑底,才會遭報復迫害致死。「明史」本傳雖稱朱紈「清強峭直,勇於任事」,但當時朝廷派本已如此仇視福建人的他來主持閩省海防,究竟是適當的決定與否,還真難說。而朱紈對林希元與許福二人的指控,到底有多少真實性?亦是一個謎。然以其指控未曾引起朝廷之明顯動作來看,朱紈當年應僅是只得到線報風聲,沒抓到確實證據,否則由他一次刑殺近百人的強勢作為觀之,林希元與許福即便是衣冠人物,也不可能全然無事。林希元會被朱紈盯上,還可說並非全無來由;因為林希元關於「國際貿易」的論調,就讓人很難不聯想到:若他從不曾在這行當中插一腳、又怎會對與「佛郎機」人間的交易貨物種類及行情等等知之甚稔?即便林希元真箇從不曾直接參與和洋人間的生意往來,但他的書信等於也已證實:嘉靖年間之同安、甚至泉州的士民百姓,與洋人間的交易十分熱絡,牽涉相當大之利益,故林希元要為此辯駁將「佛郎機」人也列入海禁之不當。但,朱紈會把矛頭也指向許福的原因,筆者可就連推敲的材料都沒有,不知來由--到底當年是有人蓄意造謠、或是流言傳聞之誤,使朱紈認為許福和海盜結了親家?這一點,恐怕將成為歷史上永久的不可解之謎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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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魚講古】救人的藥品
我們顏家兄弟姊妹十一人,家裡又無恆產和固定收入,四、五十年前金門也沒有勞健保,但人吃五穀,難免會有感冒、發燒、身體不舒服的時候,維持家計已是捉襟見肘的母親,卻有一套「免吃藥」的另類療法,把大家養得健健康康的。母親也是到五十幾歲才第一次吃感冒藥,卻發生一件「救人的藥品」的大烏龍,至今回顧起來,仍令人忍不住發噱。 記憶中,小時候只要有人感冒發燒,就知道有好東西吃了,當時盛行的偏方是吃「熱米粉湯加胡椒粉」,做法是用「勇伯」米粉煮湯,煮前先用紅蔥頭爆油,爆好油盛進小碗放一邊,把水倒進鍋裡,加入白蘿蔔刨絲煮熟,烹煮期間,放一些地瓜粉裹蚵仔的「蚵仔凝」,再放入蔥頭油,盛進碗裡食用時,依個人喜好灑些胡椒粉,冬天吃時感覺全身溫暖,夏天就會滿頭大汗了,還好金門算是乾冷氣候,身體不至於太黏膩,有病的人至少要吃兩、三碗,不管冬天夏天,都是躺到床上,蓋上厚厚的棉被睡一覺,就是要睡到滿身大汗,很奇怪,睡飽醒來,嘴巴乾乾澀澀的,頭腦清清爽爽的,燒也退了,可以正常吃喝作息了。 用催汗逼出濾過性病菌,吃熱呼呼的米粉湯很有道理,但用白蘿蔔就奇怪了,媽說:「對啊!我也是來台灣才知道,這裡的人都說白菜頭(白蘿蔔)很冷(寒性),感冒身體虛是不能吃的,但那時全金門都是這樣煮來吃,發燒吃了都好咧!」 襁褓中的嬰兒不會吃米粉湯,感冒、發燒怎麼辦?母親說當時的金門就流行一種偏方,這個方子是「先生媽」──「京陵姆媽」給的,提起「京陵姆媽」,我腦海中就浮現出那位佝僂著背部,挑著兩擔「菜燕(愛玉)」、四果、粉條在金城南門「許祖厝」邊擺攤的鮮活影像,常常望著她用一把小鐵片,將飯碗八分滿的愛玉「劃」切成一小片一小片,淋上糖水,就是一道夏季消暑的美味珍饈了,她做的四果有如台灣九份的芋圓,但Q勁猶有過之,「先生媽」有別於真正醫生太太的「先生娘」,應該是屬於山醫命相卜之類的。 「京陵姆媽」的治幼兒偏方是:數根「五斤草」(車前)、四至五條甜冬瓜條、七粒「沙佛粒桶」(路上的白細石子)洗淨、七粒粗鹽、七粒米,再加上一個白銀或金戒指,加滿水一起放入茶壺裡熬,熬剩半壺水才提離煤球爐,倒出來給小嬰兒吸吮或灌餵,很快也會退燒,茶壺裡的渣不能丟到垃圾桶,要倒到人來人往的馬路上,讓人踩過或跨越過才有效,這種事當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那時雖然不會被環保局取締開單,只是怕被人指指點點,所以只好利用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拿去倒囉。 有一次半夜倒完殘渣,第二天醒來在廚房洗碗,母親感覺手指怪怪的,像缺了樣什麼東西,猛地想起,是左手的金戒指不見了,再一回想:「莫非是跟著那些殘渣倒到馬路上?」 那是一只四錢重的金戒指,在當時的家境來說,算是筆不小的財產,急忙衝出去翻找,「好家在」,那枚閃閃發亮的金戒指還在殘渣裡,母親高興得直唸「阿彌陀佛」。 除了感冒、發燒之外,小孩子最麻煩的事就是去「驚到(受驚)」,「被驚到」的小孩會哭鬧個不停,甚至眼露驚恐之色,只好請人來「收驚」,那時後浦(金城鎮) 「收驚」最有名的就數「定姆媽」(語譯)。 「定姆媽」收驚的步驟大致是這樣:先點十二根香插在衣櫥櫥頭,用飯碗裝滿一碗白米,拿來「被驚到」的小孩的上衣,把米連碗裹住,碗口朝外並打結,拿著打結的一端,碗口對著小孩子的頭額、胸口、手、腳、腳板各按三次,一邊按一邊唸著「鼠驚鼠來收、牛驚牛來收、虎驚虎來收、兔驚兔來收、龍驚龍來收、蛇驚蛇來收、馬驚馬來收、羊驚羊來收、猴驚猴來收、雞驚雞來收、狗驚狗來收、豬驚豬來收」,按到最後,米會消失一大角,「收驚」後的米先不要打開,放在「被驚到」小孩子的枕頭邊睡三天,再把米拿出來做油飯,給生母或大人吃。 那時大姊湘女三不五時就會被「驚到」,請「定姆媽」來「收驚」,一包米(一百斤)常常還沒吃完就要再「收驚」了,「定姆媽」人很好,幫人家收驚都不收費,通常孩子好了,頂多送她兩斤麵線。 母親的記性很好,看了幾次,連咒語都會背了,她不是捨不得那兩斤麵線,而是覺得時常要麻煩人家很不好意思,就試著照「定姆媽」的收驚流程去做,奇怪的是,按頭按腳之後,米是消了一角,但小孩子還是照樣哭鬧,沒效,只好再去找「定姆媽」來收驚。 這些自然療法不只替家裡省了很多開銷,其實也很慶幸,沒吞下太多藥丸子,我到現在已是坐五望六的年紀,感冒從不吃藥,總是猛灌熱開水把病菌逼出去,媽也是到五十幾歲才第一次吃感冒藥。 那是民國六十三、四年的事了,有一天,母親患了流行性感冒,全身無力躺在床上,當時金門電視已經很普遍,「克風邪」、「風熱友」摸天蓋地的廣告,在鄉人眼中有如可救治百病的仙丹,父親特地到「南光西藥房」買了兩瓶「風熱友」感冒糖漿,「南光西藥房」是金門有名的「仁醫」李邦安的女婿周德開的,李邦安醫生的父親和家父為結拜之交,所以李邦安醫生到我們家看診從不收錢。 母親躺在房間的床上,當時就讀國小十二歲的四妹湘治和十歲的二弟國強陪在旁邊,父親在深井(前院)掃地,兩個小蘿蔔頭看著母親打開一瓶「風熱友」的外包裝,是一瓶細頸桃形的藥水,和一片用紙張包著的東西,弟妹搶著打開來看,紙上印著「救人的藥品」字樣,紙內包著的是一片黑褐色圓圓像砂石的東西,母親說:「這是什麼東西,去問你爸爸一下。」 弟妹說:「這個藥片應該很有效吧!」 兩人研究著那片東西。 母親起身說:「去問你爸爸看看。」 弟妹一個堵住門口,一個拉住母親說:「免去問啦,我們看得懂字啊,人家上面明明寫著『救人的藥品』,就是吃這個藥片啦!」 母親再看看那個東西,心想好像是藥片,但有點大,只好用力扳成三小片,含在嘴裡,不好吞,弟妹去倒了一碗熱開水,終於一片接一片吞進肚子裡,接著要打開藥瓶,發現包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紙,根本打不開,母親叫父親進來幫忙,父親也是轉不開,拿那張「救人的藥品」說明書來看。問道:「不是有一片割封口的東西嗎?」 弟妹看苗頭不對,趕緊逃之夭夭,父親顧不得處罰弟妹,拿著兩瓶「風熱友」找「南光西藥房」老闆興師問罪,說為什麼沒事先告訴他要用砂石片割瓶蓋?害病人誤吞下肚,如果出問題誰要負責? 「南光」的老闆雖然自知沒有犯錯,但面對責難也是百口莫辯,只好拿出兩顆藥丸說:「添伯仔,這個東西即使吃到肚子裡也不會很嚴重,你看,用這個藥丸合下去,它就會化掉了!」 老闆拿出割瓶子的砂石片掰成兩、三片放在杯子裡,倒進熱開水,再放入一顆藥丸,用筷子拌一拌,果真砂石很快就化成細砂子了,父親只好拿了兩顆藥丸回家,示範給母親看,但奇怪同樣照那個步驟去做,砂石竟然還是砂石,並沒有化掉,只好留意砂石片會不會自己排出來,還好沒有什麼副作用發生。 「救人的藥品」差一點兒變成「害人的藥品」,大概是久松公司(「風熱友」廠商) 所始料未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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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2002年金閣寺
2007年八月上旬,猛暑的午后,京都。 盛夏的京都,金閣寺依舊孤獨佇立湖水中,寂寞地彷彿5年的歲月光影都停格在金閣,未曾流逝……。 我的眼光一直停在金閣寺上,沒敢轉移,因為她知道我人生最大的秘密,經過這麼久的埋藏,再見金閣寺,底蘊裡那個秘密卻好似淌水般地冒出來,是因為相似的場景,還是埋在生命裡那個不易察覺的心呢? 2002年的冬天冷慄異常。那年,在情感裡深深地跌了一跤,跌得幾乎連命都不要,在哀痛至極時只能抽離當時的哀痛。離開了台灣,到了京都。哀傷隱藏在年輕深邃的眼眸裡,在人生最晦暗的時候,在京都,初見獨自矗立湖面的金閣寺,形影既寂寞又孤單,只有湖面的倒影相伴,彷若自己的心境寫照。 2007年的盛夏,再見金閣寺,彷彿生命裡的一個重生儀式。心知道,歲月不寬宏,年歲它一年一年的增長,開始明白這世間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永遠留存,唯有記憶,人生世事如浮光掠影。從今往後,舊日情懷,將成為一片靜止的人生風景。 走在綠葉環繞的小徑裡,正午的陽光從樹葉間隙裡灑落,佛若從金碧輝煌的金閣寺身上飛落的小小金箔。 一片落葉,從金閣寺前慢慢飄落,飄落湖面,湖水將帶走它。所以,一切都過去了,生命裡過往的美麗哀愁,愛恨得失…,都過去了,像那片落葉,像那些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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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許福的「乞養親疏」與「通賊傳聞」
在文獻曾留下指控許福「通賊」之說者,係明人朱紈。據「明史」本傳,他是蘇州府長洲縣人,正德十六年進士,曾歷官知州、刑部員外郎、四川兵備副使、廣東左布政使等職,嘉靖廿五年被擢為右副都御史,巡撫南贛;廿六年七月因倭寇作亂,朱紈改官「提督浙、閩海防軍務,巡撫浙江」。筆者檢視發現,在朱紈提督浙、閩海防軍務之時,曾於奏疏中三度提到許福。第一次,見於朱紈所著「甓餘雜集」卷二「章疏一」收錄、嘉靖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所上「閱視海防事」這篇奏疏,內中有提到:「……如今年正月內,賊虜浯洲良家之女,聲言成親,就於十里外高搭戲臺,公然宴樂。……又如同安縣養親進士許福,先被海賊虜去一妹,因與聯姻往來,家遂大富。」;除了許福,朱紈在該疏中還曾指斥當時鄉居的同安籍名儒林希元,謂其有「專造違式大船,假以渡船為名,專運賊贓并違禁物品」、以及不肯配合官方勦賊調派人力等等罪狀。第二次,則見於「甓餘雜集」卷之四「章疏三」收錄、嘉靖二十七年十二月初八日所上「哨報夷船事」這篇奏疏,其中有言:「……且中華人物,尚有通番通賊、背公私黨,不守畫一之法,如臣所參林希元、許福、張德熹者……。」第三次,則見於「甓餘雜集」卷之五「章疏四」所收「申論不職官員背公私黨廢壞紀綱事」一疏(文末記係嘉靖二十八年正月初八日所上),其中有言:「……通夷通賊,如林希元、許福俱閩人。臣奏之,係嘉靖二十六年十二月間事……。」朱紈會在距第一次指控許福與林希元過了一年之後,又兩度再點他們二人的名,顯然是因第一次上疏後,沒達到朱紈想要的結果--「嚴打」許福、林希元兩人,故才會再追加兩記。朱紈主持東南海防,第一要務就是要嚴申海禁、勦絕騷擾沿海之賊寇;而他會一再於上疏中提到許、林二人,恐怕是將之視為具有「指標性」意義、把懲治他們二人當成是斬斷「賊」、「夷」在泉州之內應的重大成果了。 關於朱紈指控的內容--許福因其妹被海賊虜去、是以成了強盜的親家,更進而因此暴富的說法,迄今筆者還未能於其他如同時代來福建任職的官員、或在北京中央與海防事務有關的官員所上奏疏中,找到官方對朱紈之指控所作附和或反駁的說法。因此,當時的政府對朱紈指控許、林二人的反應如何,還有待進一步勘考。不過,以許福和林希元二人在地方文獻中被記載的情形來看,並未提到有因「通夷通賊」而吃了官司的跡象,連「明世宗實錄」亦未在記載朱紈歷次上疏時及於許、林二人;故朱紈的指控,當是不曾產生其所欲達的效果。「通夷通賊」的指控非同小可,如果朱紈真能拿出無從抵賴的切實證據,許、林二人只怕不可能免於官方咎譴甚且是牢獄之災;從這點來看,筆者認為,朱紈當時的指控,最後當是以「查無實據」而告終了。 關於明代中期倭寇擾亂中國沿海的史實,有一點筆者覺得無庸諱言:在東南沿海侵擾之「倭寇」,其有「內應」,確是事實;這一點,過去研究倭寇入侵的學者多有提到。一般人觀念中,多把「倭寇」等同於「日本鬼子」。其實,在被稱為「倭寇」者之中,十個人頂多才有一、兩個是真正的日本人(明代官方在檢覈勦倭戰役中所獲首級時,會把正港的日本人謂為「真倭」,以與一般中國強盜區分,賞格也會較高);其他皆是原本在沿海與日本人、西洋人搞走私貿易、其後因官方海禁嚴厲才轉為打家劫舍的中國流氓。因為有相當數量的「倭寇」本是中國人,故其與家鄉勢家大族互通聲氣、彼此「合作發財」的情形確曾有之。「明史」朱紈本傳即言,東南沿海的非法海上貿易,係有「勢家護持之,漳、泉為多,或與通婚姻。假濟渡為名,造雙桅大船,運載違禁物,將吏不敢詰也。」--朱紈或許是聽多了這類事情,才會把關於許福、林希元的風聲給稟奏皇上了。 關於朱紈對林希元的指控,「專造違式大船(雙桅或三桅船,可行駛至外洋)」等等,到底是事實與否,筆者沒有其他來源資料可資對勘。但朱紈之所以會有此指控,恐怕也非是全然「無的放矢」;因為林希元對於「國際貿易」,的確是抱著傾向開放態度--若本土的海盜不論,在嘉靖間來擾東南海岸者,除了東方的「倭寇」,還有來自西洋的「佛郎機(泛指西班牙、葡萄牙人)」;雖他們同樣都是犯了大明的海禁,然而林希元對「洋人」的觀感並不差。在林希元所著「林次崖先生文集」卷五,收有一篇他寫給當時一位福建地區官員的「與翁見愚別駕書」,依內容來看,當是在嘉靖二十八年上半朱紈對「佛郎機人」進行一次攻擊之後所寫的。林希元在此信開頭便言:「天下事有義不當為,而冒為之。言之,則起人疑;不言,則貽民害。與其不言而貽民害,寧言之而起人疑。此仁人不忍之心。若今之攻佛郎機是也。佛郎機之攻,何謂不當為?夫夷狄之於中國,若侵暴我邊疆、殺戮我人民、劫掠我財物,若北之胡、南之越、今閩之山海二寇,則當治兵振旅,攻之不踰時也。若以貨物與吾民交易,如甘肅西寧之馬,廣東之藥材、漆、胡椒、蘇木、象牙、蘇油、諸香料,則不在所禁也。佛郎機之來,皆以其地胡椒、蘇木、象牙、蘇油、沉束檀乳諸香,與邊民交易,其價尤平;其日用飲食之資於吾民者,如米麵豬雞之數,其價皆倍於常。故邊民樂與為市。未嘗侵暴我邊疆、殺戮我人民、劫掠我財物。且其初來也,慮群盜剽掠累己,為我驅逐,故群盜畏憚不敢肆。強盜林剪橫行海上,官府不能治,彼則為吾除之,二十年海寇一旦而盡。據此,則佛郎機未嘗為盜,且為吾禦盜;未嘗害吾民,且有利於吾民也。官府切欲治之,元(林希元自謂)誠不見其是……。」以林希元的觀點,和「佛郎機」之間的交易有利多而無弊,不當禁斷。但對身負執行海禁任務之朱紈而言,「佛郎機」犯禁便該予驅逐;若林希元的這種論調早先便曾傳到朱紈耳裡,則朱紈會把他當「通夷犯」看待,也就不足為奇了。 還有一件事,是筆者必需要指出的、也是諸多探討朱紈與明代海禁的專書或文章中多不曾提及者:朱紈非常厭惡「閩人」,而這一點,朱紈甚至在上疏皇帝之時都毫不掩飾、不顧忌這是否會予人他是「戴著有色眼鏡」的質疑。就在「甓餘雜集」卷之五「章疏四」所收「申論不職官員背公私黨廢壞紀綱事」一疏中,於再度重提他曾舉發許、林二人「通夷通賊」之後,朱紈又臚列:近期間曾奏請要把「巡撫」降格為「巡視」、削奪朱紈執行海禁權力的御史周亮,是閩人;曾「躬拜夷館、交通賄物」而遭參問革職的禮科給事中黃宗,也是閩人;偷運私鹽、象牙、胡椒,遭查獲究辦之戶部主事宋曰仁,也是閩人。朱紈的臚列予人一種印象:凡是事關「海禁」、「賊」、「夷」者、絕不可信任「閩人」。而朱紈在奏疏中亦強調:像黃宗是被「廠衛」所參奏的、宋曰仁則是被「福建鹽運分司」的緝私人員抓包,這可不是朱紈自己所能指使構陷的。舉出這些例子之後,朱紈在奏疏中又言:「閩人上為朝廷耳目之官,中為司徒司課之官,下為海郡明刑之官,而通夷通賊,絡繹顯犯,其風俗可知矣。」--而對於「閩人」的厭惡,朱紈在同篇奏疏中甚至還遠溯到自己家鄉蘇州府長洲縣發生的舊事,以印證「閩人」之刁奸可恨。朱紈所舉的例子,都是出身閩籍被派到長洲當知縣者:一個是郭波,朱紈稱其因為和長洲當地的致仕尚書劉纓有小過節,便將劉家七人編入「糧長」,搞得劉家子孫後來因不堪承役而逃散四方、「家為之破」;而劉纓更因被郭波公開斥罵為「老賊」,竟是「旋踵而歿」、給活活氣死了。另一個朱紈痛惡的閩籍知縣是黃大廉,據朱紈所述:黃大廉也是因和當地一位官員「經歷顧乾」有點小摩擦,便將之「責禁致死」。顧家具狀向巡按控告黃大廉,而黃大廉隨後便因「侵盜庫銀」事發被革職為民;但嗣後接任之巡按亦係閩人(朱紈未寫出其姓名,依據清修「興化府莆田縣志」卷二十的黃大廉傳中所載,為黃大廉辨白者係御史陳蕙),便以同鄉之誼為黃大廉開脫,使黃大廉得以再度出仕;而顧乾的遺族見勢頭不對、也就不敢再重提控訴了……。 朱紈的種種指控,乍讀之下令人髮指,但細察其所言諸事,卻又讓人不禁質疑:有些事,朱紈是說得太誇張了。例如,像朱紈聲稱致仕尚書劉纓是被知縣郭波氣死一事,筆者查閱同樣是長洲人、「吳中四才子」之一的文徵明所撰「資德大夫正治上卿南京刑部尚書劉公行狀」,其中便有描述嘉靖二年時劉纓去世前的情狀:「屬纊之前一日,猶對客談洽,無所苦。抵暮,與家人燕語如常。明日,覺體中不佳,稍就枕,卻藥。夜半起坐,呼水盥面貴。及旦,奄然而逝,寔三月十有六日也。年八十有二。」(見文徵明「莆田集」卷二十六)--依文徵明所記,劉纓之謝世經過,情狀很平靜,並無一絲動火氣的模樣。當然,古人講究「走得安詳」,文徵明或劉纓的家人,有意諱言劉纓實是大怒之下氣死,亦非不可能。然而,筆者再讀行狀中關於劉纓的子孫記載,朱紈奏疏中所謂「一編其家糧長七名」,導致劉家「子孫不能承役,逃移四方,家為之破」云云,恐怕是沒影兒的事;因為劉纓家人丁單薄、湊不來這些人數。在嘉靖三年時文徵明作的這篇行狀中有詳敘:劉纓有一個兒子劉儆嘗,早年即卒,且其所娶妻妾當時也已身故。此外,劉纓還有三個女兒、孫子一人、孫女二人、曾孫二人、曾孫女一人--扣除不可能被派為「糧長」的女性遺族,劉纓的孫子和曾孫加起來也才三個人而已。朱紈之指控由何而來,令人不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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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我不信!」葉菲娟已看出端倪,而後改變話題問:「近來寫文章了沒有?」 「一點文思也沒有,」葉菲音苦澀地笑笑,極端無奈地說:「這輩子可能不會再提筆了。」 「為什麼?」葉菲娟不解地問。 「姐,不為什麼,只因為人生有太多太多的無奈!」葉菲音有點激動。 「一旦真的停筆,妳對得起關懷妳的讀者們嗎?對得起一直鼓勵妳的好朋友林文光嗎?妳要知道,停筆容易復出難啊!到時,誰還記得妳葉菲音三個字!」葉菲娟的聲音有點高亢。 「姐,我已說過,人生有太多的無奈!」葉菲音感嘆地說:「錯誤的選擇,不僅讓我得不到幸福,也同時斷送我的文學生命。在我的感受中,人生真的有太多太多的無奈!停筆對我來說,雖然是一種痛苦的抉擇,但卻是不得已的。我實在顧不了那麼多了。」 「菲音,妳對文學的態度向來不是如此的。倘若我沒猜錯,妳一定有難言的苦衷!」 「沒有。」 「違心論!」 葉菲音無言以對。 午餐時,葉菲音面對桌上那些特地為父親慶生的佳餚,以及一家大小和樂融融的情景,突然一陣無名的鼻酸從心中湧起,雖然紅了眼眶,卻強忍即將滾落的淚水。因為今天是父親的生日,她是特地來向他老人家祝壽的,理應高高興興、虔誠地恭祝父親萬壽無疆才對,豈能流淚。 然而,她那副無精打采與落寞的樣子,早已映入父親的眼簾。父親心想:這個高傲的孩子終於嚐到苦頭了。如果當初嫁給家開菜館的張志民,現在絕對是一個風風光光的小老闆娘,那會像此時這種邋遢相。真應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句話。 「菲音,楊家是不是沒有給妳飯吃,要不,怎麼會瘦成這樣?」父親關心地問。 「爸,胖沒有用啦,健康最要緊,您說是嗎?」葉菲音淡淡地笑笑。 「不,妳並非只是瘦而已,精神也沒有以前那麼飽滿,難道是害喜了?」父親輕啜了一口酒。 「沒有啦!」葉菲音羞澀地低下頭。 「妳要知道,這門親事是妳自己點頭答應的,怪不得任何人。」父親似乎有什麼預感,而提出警告。 「我沒有怪過任何人。」葉菲音有點哽咽,「如果要怪的話,那便是我的命運。」 「不錯,命運能主宰人們的一切,只要能認命就好。」父親又輕啜了一口酒,「平章為人厚道正直又年輕,總統欣賞的就是這種人才,將來一定會有前途!」 「謝謝爸爸,如果沒有您的成全,我那能覓得如此的夫婿。我會永遠記在心坎裡的!」葉菲音雖然如此說,內心則有無限的感傷。 「他們這個師已在島上駐守兩年多了,聽說不久就要移防到台灣,到時夫妻必須分隔兩地,你要有心理上的準備。可千萬不要經常回娘家,以免讓人說閒話。」父親囑咐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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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兒子的叮嚀之一尊重男女生的不同
大兒子安安生日,答應要請他吃麥當勞慶祝(當然全家人也跟著「沾光」啦!)並送他夢想了好久的一組電玩,我們決定到台北火車站下的捷運大街選購;準備就緒要出門了,我催兒子們到門外穿鞋等我,我「習慣性」地走進洗手間。 「媽咪!妳又來了,為什麼每次要出門前妳都得先上洗手間呢?」安安在門外嚷著,口氣裡充滿著不耐煩。「對啊!每次都這樣!」小兒子邦邦也附和著。 「嗯──沒禮貌!」我聽到老公沈了嗓制止他們。搭捷運來到台北火車站的地下捷運大街,買了禮物我們走向「地上」準備找麥當勞吃飯,我又向大家「告退」上洗手間,老公和兒子們也分別走進了男洗手間。「媽咪,你每次上廁所都好慢哦!」當我從洗手間出來時,他們父子三人已在外候著了,邦邦嘟嚷著一臉不悅。 在麥當勞吃飯時,我決定要和兒子們聊一下「兩性尊重」的話題。 「如果媽咪和你們一起上廁所,你猜誰會先上好?」我問兒子們。 「當然是我們比較快啊!因為我們是男生,只要到廁所對準小便池掏出『鳥鳥』就可以了,可是你們女生要脫要穿很麻煩」,邦邦搶先回答,安安則是一臉的「這種幼稚園程度的問題還需問嗎?」的表情。 「嗯,你說對了,因為男生和女生身體構造不同,所以需要的時間不同,這些道理你們都知道,可是在你們的觀念裡卻都沒有想到應該要『尊重』和『包容』」;就像剛才媽咪上廁所讓你們稍為等候了,你們就顯得不耐煩,你們有沒有想到一樣是上廁所,男生在廁所裡可能只停留不到一分鐘,女生可能需要多三倍的時間,可是男女生的廁所間數卻是一樣的,所以女生上廁所時可能有超過一半的時間都是花在『等廁所』上,雖然上廁所又叫『方便』,但女生出門在外上廁所不見得真的『方便』,因此,媽咪基於方便和衛生的因素,都會儘量先在家裡上廁所,減少在出門在外上廁所的次數。但憋尿是有礙健康的,有時外出時還是會碰到需要上廁所的時候,這個時候同行的男生如果用他們『性別上的優勢』表現出不耐煩,那就真的是太不體貼、太不尊重了。」我意有所指的看著他們倆,安安省察到自己出門前發生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了。 「那為什麼不乾脆蓋很多間女生廁所?那廁所就不容易『塞車』,女生上廁所就不需要等很久啦!」邦邦的話語裡有著「爾等小事,何足困擾?」的納悶。 「嗯!經過許多人的努力,現在有很多公共女生廁所數量都有增加了,但是還是有很大的努力空間,而且最重要的還要是從兩性相互尊重的心態上出發。上廁所可以說是件小事,但在生活上卻是一件每天都要面臨好幾次的事,媽咪希望你們在生活上能學會尊重異性的不同,那麼就會讓自己擁有更體貼、包容的心。」兩性尊重的課題包羅萬象,上廁所可是件不能忽略的事哦! 「可是,媽咪以後出門前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們都『趕』出門了,自己才??去上廁所,鄰居看見我們三個站在家門外,問起我們在做什麼?我都不好意思回說是在『等老婆上廁所』。」老公也提出了小小的建議(抗議)。嗯!女生也要尊重男生的感受喔! 「媽咪,我知道了,每次出門回家後妳第一件事都是提醒我們要先洗手,以後出門前我們第一件事就是要提醒妳先上廁所,這樣大家就都不會等太久。」安安說得不但捲舌還押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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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葉菲音除了較得公公的寵愛外,婆婆的惡形惡狀和冷言冷語,夫婿的不識風情和性虐待,原先冀望三位小姑能體恤她的處境,分擔她部分家事,受到委屈時幫她說幾句公道話,而卻讓她大失所望,三人幾乎成了聯合陣線,矛頭對準的就是她。 「大嫂,妳早上可以不可以早一點起床煮飯?別讓我們上學老是遲到好不好!」讀高中的小姑秀蘭說。 「那是不可能的啦,」剛讀高職的小姑秀菊瞪了她一眼,「她夜裡還在做葉家大小姐的美夢,醒來後根本忘了自己是誰!」 「怎麼會忘了呢?」秀蘭不屑地說:「冷艷美女、作家葉菲音的名字,在這個小島上可不是蓋的,我們楊家應該以她為榮啊!」 「我那件白襯衫,快被大嫂洗成『情人的黃襯衫』了,又能光榮到哪裡去!」讀國中的小姑秀蓮消遣著說。 「談起這些事未免傷感情,如不是阿母賣豬、賣牛、賣地瓜、賣高粱,省吃儉用存點錢,那有本事付那麼多聘金把她娶回來!白襯衫沒有變灰上衣妳該偷笑了。能讓一個美女作家幫我們洗衣服,更是我們前世修來的福份,還有什麼可嫌棄的!」 類似這種諷刺的話不知聽過凡幾,而葉菲音一直忍下,把一切不如意的事都往肚裡吞,從不輕易地向人訴苦或落淚,任由那些目中無人的小姑數落。當然,這與她倔強的個性是有關聯的。 自從與楊平章結婚進入這個家庭後,身心所承受的苦難,的確是她始料未及的;是現世的報應?還是命運的多舛?誰也無法給她一個完美的答案。倘若不能向命運挑戰,而繼續遭受它的戲弄,以她倔強的個性而言,勢必會在這個浮浮沉沉的人海裡,消失的無影無蹤! 父親生日的那天,當她回到娘家時,母親目睹她凌亂的髮絲、曬黑的皮膚、無神的雙眼、憔悴的容顏,簡直不敢相信她就是自己剛嫁出去不久的女兒。 「菲音,妳日子是怎麼過的,怎麼會變成這樣?」母親愛憐地問。 「媽,我很好啊!」葉菲音強裝笑顏,「每天與大豬小豬、雞群鴨族生活在一起,自己感到很愜意。」 「平章今天怎麼沒來?」母親關心地問。 「聽說他們單位要移防到台灣去了,現在正忙著。」葉菲音輕聲地說。 「那妳以後怎麼辦?」 「當軍人的妻子就是這樣了。」葉菲音無奈地,「媽,您放心,我會自己調適的。」 不一會,大姐葉菲娟來了。 「菲音,妳怎麼變成這樣?」葉菲娟拉起她的手,訝異地問。 「沒有啊,還不是老樣子。」葉菲音撫撫自己的髮絲,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還說沒有?」葉菲娟疑惑地,「看妳這副模樣,簡直比我還蒼老!」 「可能是妳駐顏有術吧!」葉菲音淡淡地笑笑,「姐,妳是知道的,我不善於妝扮。」 「不,它與妝扮沒有關係,短短的幾個月,就讓妳變成這個樣子。婚前與婚後,簡直判若兩人。」葉菲娟收起笑臉,嚴肅地問:「菲音,是不是楊家刻薄了妳?還是平章沒有善待妳?」 「姐,妳別亂猜,他們都對我很好。」葉菲音撒著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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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隨地再開始
「什麼!又跌二百多點!」、「股票每支都跌停,虧大啦!」,近日股票市場一片慘綠、殺聲連連、哀鴻遍野,筆者除了慶幸自己沒有閒錢被困在股海之中外,同時讓我想起一個朋友,以下謹以這位朋友的故事與大家分享,並衷心祝福「住套房」的讀者可以早日走出賠錢的陰霾。 這位朋友大我一歲,他比較早婚,旅居台省為生活打拚多年,由於我倆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所以始終保持著聯絡。他從小對於撲克牌遊戲就相當有興趣,乃至於長大的麻將也很擅長,後來聽到他在炒作股票的訊息,我就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在台北,要養家活口的經濟壓力很大,再加上老婆的姊姊、弟弟相繼有財務上的問題需要他幫忙,所以他炒作的「心肝」也愈來愈大,買賣股票從現股到融資、融券,再來是玩權證、期指、選擇權,原先投資的概念已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濫賭的心理。 空頭來臨時,大家可以想見他的下場,拉下臉來向朋友四處張羅的現金就算再多,投入股票市場就像泥牛入海一般,毫無起色,他原本就不是很寬裕的生活也因此而雪上加霜了。記得有一次到台北找他一起吃飯,看到他整整瘦了兩圈(應該是80公斤變成50幾吧!),全身髒兮兮,相當落魄,我替他感到相當不捨,眼眶還為之紅了起來! 在這過程中,我借了幾萬元給他,勸戒他別再碰股票了,並提醒他畢竟還年輕,隨時隨地都可以再開始。幸好他聽進去了!靠著每天睡不到五個小時的毅力、做兩份工作,用一、兩年的時間把債務還清,同時還開了一家小規模的工程公司,專門為客戶進行抓漏、大樓清洗的工作。 如今,好歹他已是老闆級的角色(雖然他自嘲是「做工的」),生活又恢復到自由自在,久久還可以去廈門「漂撇」一下。雖然我不是很鼓勵這樣,並提醒他莫忘之前的慘痛教訓,但看他浴火重生,心中是很替他高興的。 「人多的地方不要去」、「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的道理相信大家都懂,但真正做得到又有幾個呢?股票漲漲跌跌本來就是常態,姑且不論是經濟面或政治面的因素,提醒大家玩股票還是要量力而為,特別是不要有像我這朋友的濫賭性格,不然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如果你還年輕,相信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因為我的這個朋友能,你就能;如果你已不年輕了,是否更應放得下這一切,趕快逃離電視中充滿紅綠的數字遊戲,利用剩餘的金錢、時間恢復以往的生活品質、四處遊山玩水來安渡餘生呢?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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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忠僕
淡江中學的校園中,有一座台灣農村文物館,文物館的四周佈置成農村的景象,豬舍、牛棚、牛車、稻田、菜圃、稻草堆、水井、水車、汲水幫浦和水槽,讓參觀者實際體會農村的生活,這些設施引發都市孩子濃厚的興趣和高度的好奇心,忍不住駐足和流連,對我的解說內容更是專注凝神,因為孩子認真的眼神,鼓勵著農村出生的我,口沫橫飛的述說著農村的生活。來到水牛拉車的牛棚前,鮮少看過真牛的都市小孩雀躍不已,左摸摸、右瞧瞧,加上我生動的述說水牛和黃牛的故事,他們個個聽得笑顏逐開,這時我才真正體會到身歷其境的活教材,真的是書本知識比不上的。 水牛曾經是台灣農家的好幫手,拉車、耕田樣樣少不了牠,如今機器取代了耕牛,牛隻耕田已經成了歷史。在金門,因為是旱地的關係,農人飼養的全是黃牛,耕田、拉車全在行,至今仍然堅守工作崗位,陪伴著老農在田中、在路上,任勞任怨的奉獻著,但是在今天,黃牛有著另外一個身份和角色,牠是觀光客注目的焦點,也是鏡頭下捕捉的模特兒。聽到小孩子的驚呼、讚嘆聲,牛兒卻依然故我,任我悠閒、任我吃草、任我賣力工作,儘管時代在變,寧靜的金門鄉間,老農荷鋤伴牛歸的景象依然可見,這讓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想起了家中飼養的老牛和駿馬。 小時候,村子裡家家戶戶都飼養著牛隻,因為牠是幫忙農事的大功臣。我們家就不同了,除了牛隻之外,外加一匹馬。自我懂事以來,住家門外就是牛棚和馬廄,高大的駿馬有著深棕色的體毛,深褐色的馬鬃和尾巴,我的身高還不及馬的腿長呢!據父親說:馬兒來到我們家中已經十歲了!一般來說馬的平均壽命是人類的三分之一,所以馬兒成為家中的成員應該正值壯年,所以幫了家中不少忙。父親性子急,別人家牛隻的工作在我家全由馬兒包辦,因為父親受不了牛隻慢吞吞的動作,別人家用牛隻耕田慢條斯里,父親人高馬大,搭配英挺、俐落、敏捷的馬匹,馳騁在田園中,常常成為鄰里欣羨的目標,耕田節省不少的時間,拉起車來更是健步如飛,迅速確實,深得父親寵愛。 馬兒成了父親的最佳拍檔,也是最好的朋友,父親常常小心翼翼的為馬兒梳洗鬃毛,用心餵養,感謝馬兒的幫忙和付出。記憶中,父親很少對馬兒發脾氣,可是對牛就不同了,常常惹父親大發雷霆,大概是個性不對盤吧!記得有一次,馬兒吃到壞東西,狂瀉肚子好幾天,平時不管醒著睡著都站得直挺挺的馬兒倒了下來!父親擔憂不已,跟著寢食難安,農忙在即,農事只好委以牛隻代替,平時養尊處優的牛兒,根本不懂得耕田,加上笨重的身形、遲緩的動作,惹來父親的震怒,當然也吃了不少的苦頭,老天保佑,馬兒終於復原了,父親與牛兒的戰爭告一段落,我們家又恢復了正常和平靜。 小時候,交通沒有舟車的幫忙,一切仰賴雙腳徒步走路,加上包袱和孩子的重量,母親回娘家是一條辛苦、迢迢的遠路,直到馬兒來到家中,母親回娘家是一件幸福的事,忙完農事,父親體貼的送母親回娘家,馬兒搭上馬鞍,一邊馱著母親和行李,一邊載著我們小孩子,父親徒步牽著馬兒向前走,鴛鴦馬兒搖搖晃晃,馬鞍鈴鐺叮叮噹噹,父親壯碩的背影給我極大的安全感,外婆家就在幸福的那一方,那是我記憶中最美麗的圖像,就在往外婆家的路上。 馬兒在我國中畢業的那一年,再一次倒下來了,這一倒,再也沒有機會站起來,父親是方法用盡,但是馬兒卻回天乏術,近三十歲的年紀對馬來說應該算是高壽了,但我們還是相當的哀傷,父親慎重的將馬兒埋葬,那一天,我瞄到父親的眼眶含著淚珠,急忙躲進房間嚎啕大哭,從此,父親沒有再養馬,漸漸配合著牛兒的習性和步調,繼續的農耕,當然,公車加進了營運,回娘家的路上,再也沒有我們一家和鴛鴦馬的身影。 漁人碼頭的騎警隊成了觀光的賣點,也是眾人追逐的焦點,馬兒成了相片中的主角和配角,但我怎麼看都比不上我家的那一匹馬,因為制式的動作少了感情,只可惜我的童年家中沒有相機,否則馬兒的身影會永存,如今只能從記憶中去追尋,追尋我們家永遠的忠僕-英挺的駿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