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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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娶某小登科
九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回金門主持舍侄許績偉與台南蘇淑蓉小姐的結婚典禮,不小心這場有點古又不太古的「金門式婚禮」讓幾個電視媒體一連播了好幾次,也讓許多親友看到新聞後「驚奇」又「好奇」地打電話來,作「報喜式」的關心與探問,是什麼原因竟然把不是很特殊的婚禮過程拱上電視,而且成了連續播出好幾回的新聞,我的回答是可能這種「遵古」而不「泥古」的改良婚禮,已經比較少見,才會引起媒體的注意。 「娶某小登科」,對個人、對家庭、對社里、對親友都是一件「大代誌」,舍侄先後在中山大學企管系及雲科大企研所畢業後,曾任職東森科技,現在工研院任研究員,是屬於接受現代教育,思維與作為都走在時代尖端的新人類,照說,他的婚禮應當在現代化的禮堂,接受長官、師長、同事、同學、親友嘉賓的禮讚、祝福,用現代化的儀式,沐浴在浪漫的氣氛中完成人生的大事。只是三年前吾弟遽然先行,臨終不放心的就是漸近「而立」兒子的婚事,怎奈良緣天尚未定,月老紅線未牽,所幸未久,結識蘇家佳麗,一路從相遇、相識、相知、相惜、相愛、相許、相容、相融而相溶,到相約同心攜手,共創幸福美滿的未來,共營溫愛甜蜜的家庭,他倆以不渝的真心感謝月老的費心與父母的苦心,並在尊長的安排下,他倆欣然接受地將婚禮回金門的祖居自宅隆重地舉行。 在古禮的儀典中,除「問聘請期」與訂婚是依台灣省俗由男方一行人南下台南在女方東山故居舉行外,從「掛燈」、「拜圓」,到「敬天」、「酬神」、「祭祖」、「會親宴客」的全套禮儀,都在金門辦理,女方尊長親友則由台灣前來金門全程參與。「掛燈」(子婿燈)「拜圓」是古式婚禮的序曲,婚期之前的十二日或八日、六日(取雙為吉,十日較少人用),由男方備湯圓拜祭祖上暨外祖舅家,拜圓之前寫有堂號姓氏的白底紅字,紅紋的子婿燈要先懸掛,以示上告祖上有子孫即將「成人成器」的喜訊,掛燈時寫有姓氏的一邊要對著「天公燈」,這是「添丁進財」之意。舍侄的「拜圓」,訂在婚期前十二日的十二月十三日,我們一家剛好十一日回金門投下立委選舉神聖的一票後就留下主持。往昔,「拜圓」前一天必勞請鄰近嬸嫂前來幫忙「搓圓」,現在已有商家以現貨供應,只是金門市面的「圓仔」顆粒太小,因此特由台北帶了二十斤作為拜敬之用,不敷的則由「米麻糬」替代。「拜圓」由自家堂上列祖始,家長上香祝告後,準新郎行跪拜禮,然後是「祧內」供奉祖上神位的祖堂,宮廟神明,最後是祠堂宗廟及會元許鍾斗十二世祖,最後是外祖舅家暨外曾祖舅公家而完成。 結婚前一天為「 豬羊」,現雖不盛行請「館贊」在自宅辦桌,已無需「 豬倒羊」勞動「親同厝邊」,但婚禮期間仍有賴他們的協助,由上午「敬天公」前的掛外祖所贈的「財子壽」及母舅聯開始,大家還是忙個不停,如女方家在金門就行「插定」禮,「天公」敬好即送豬肉、婚書、禮敬至女方,女方則「剋肉留骨」及回送「嫁妝」、新娘燈等物。 為增加婚禮的隆重,女方的「對重親」包括外公、父母、姊妹等一行十六人前一天即到達金門,男方的外公嬤、母舅、母妗亦提前由台中趕回,舍下內外十四人分二天三批同來分霑喜氣,新郎、媒人、男女儐相、花童在樂隊前導分乘六部禮車前往飯店迎娶,經由金城大街,會元「叢青軒」故址及後湖鄉里,抵達時,車停,放長串環保鞭炮,由父母雙全小男童手捧「框紅椪柑」一對,糖果兩粒在車旁迎接,進門前媒人撒「緣錢」,口唸「人未到,緣先到」,新郎牽新娘跨門檻入門,在廳堂站定側身,「乾家」由另房背身後退,在廳堂與新娘以背相見,以免日後「相沖」,「乾家」添花後「拜天公」,進房、換茶、換圓,茶為甜茶,湯圓現煮,一切「甜蜜圓滿」,然後由小童撟燈前引,沿拜圓路線,增拜會元之父振之公,會元之叔「四叔爹」,高潮是拜「昭應廟」神明後的「抱新娘」,這是後湖一直不廢展現「小登科」氣勢的舊俗,往昔,在神前拜後,鄉親即以椅條相疊將宮門橫圍,然後由新郎在宮門外將宮門內的新娘抱起越椅過門,引發圍觀者一陣歡呼笑聲,因圍椅不好抱,此次改為由宮內抱到宮埕,仍是歡聲連連,看似文弱書生抱新娘有步有數,自是引發諢笑話題。 中午宴客,現在已改用大圓桌,外公嬤、母舅、親家公、親家親姆同桌已化解座位安排顧慮,舅公則在晚宴蒞臨,一切順綏,「小登科」是大喜事,是日是可以「無大無細」,諢笑戲謔,只要不傷大雅總是皆大歡喜,古禮可以「遵」但不可「泥」,畢竟時代已進入二十一的E世紀,不合時宜的繁文縟節應存菁簡化,此次代舍弟主持績偉賢侄「古中有新」的婚禮,意外引起媒體重視,印證良風美俗是讓人欣然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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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則
一、 有個故事是這樣說的:有一家酒店的老闆,生意很好,他在酒中摻入一些水,他發現來喝酒的客人並不知道,於是他在酒中摻的水越多,賺得越多了。 有一次,他帶著所賺的錢,買了一隻猴子做伴,坐船到世界各地去玩,玩得很高興,有一天中午,用過了午膳,便回到船艙睡覺了,貪玩的猴子覺得很無聊,把他放在枕頭旁邊的錢包,拿出來玩,一不小心,掉到海裡去了。 酒店老闆知道了,非常傷心,放聲大哭,這時,有位旅客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 「老兄,你甭傷心了,你的錢都是從水得來的,現在又還給水了。」 有耕耘始有收穫。那麼, 投機取巧的人,會不會有收穫? 二、 在豆棚閒話裡有一則故事: 說有一個窮秀才,欲找一教職而不可得。一天,窮極無聊,胡亂闖,闖進知府的衙門,被衙役抓著送到府尹大人面前。府尹問明了實情,便對窮秀才說:「如果把我的上聯對出,就為你物色一館。」上聯是: 遍地是先生,足見斯文之盛; 那秀才應聲答出下聯: 沿街尋弟子,方知吾道之窮。 知府盛讚其才,果然為他薦一館席。 另外又有一個袁秀才,名叫元峰,聞知此消息亦去找知府大人,知府也對他出了一聯。上聯是: 湖山倒影,魚游松頭,鶴棲波; 那袁秀才毫不思索答道: 日月循環,兔走天邊,鳥入地。 知府大喜,亦為他解決了生活問題。 三、 話說有三個人,一同去看野台戲,其中一個是老花眼,一個是重聽,另外一個是歪頭。 當他們看完戲,在返家的路上,走著,走著,老花眼的先開口說:「真沒有意思!那行頭不怎麼好看。」重聽的接著說:「哪是啊!行頭還好啦!可是聲音太小了。」歪頭的也忍不住的說:「我倒覺得行頭和聲音還好!就是那戲台搭歪了。」 此則故事,提醒吾人遇事固執己見,站在自己觀點,難免會有缺失之處。假使能從各種不同的角度、立場去觀察再下判斷,可能會較準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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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仔的春天
又是一次出人意外,不到一刻鐘,他的咆哮聲又驚動了許多人。往聲音發出處看去,「捧仔」竟然已大剌剌地橫躺在柏油路上,並呈現一個大字在那兒自言自語著。等待「捧仔」大大小小的事件落幕總是一段漫長時刻,沒有人不感無奈,偶見他身邊一位白髮蒼蒼、暮色殘年的老婦人拚命使力地拉他起身,他仍然不為所動,甚至出言不遜地向那一位背駝腰彎的老婦人大聲吼叫,老婦人時而跪在地上哀聲求他,時而含淚拉著他的身體。在我的眼裡,覺得天下父母心,疼子如惜命。那一幕讓周遭的人為之鼻酸,更讓幼小的我留下深刻而難以磨滅的印象。如果偶有人一時興起愛心送他回家,一盞茶時間,也許他又在新市里的街道「四處遊蕩」了。 當時的我常常看見「捧仔」走在中興街上喃喃自語,時而又狂笑、狂叫,夾雜著謾罵的語氣,究竟他在罵誰,誰也不知道。大人們逐漸習慣「捧仔」的突發狀況,就算是心中充滿不悅,也會將無可奈何隱忍下去。怪只怪當時少有專門的養護機構(或者該說,甚少人知道該向誰求助),能夠給予他們完善的照顧與治療。如今,全國各地都有身心障礙治療的機構,以其醫護的專業、無與倫比的耐心與慈愛來照顧他們,希望他們能走出身心靈病苦的陰霾。金門這一塊蕞爾小島,逐漸在重視這一群被遺忘的「非常人」;如今,金門縣立醫院有精神科門診、鑑定處遇特別門診、向日葵之家、康復之友以及身心障礙協會等機構,藉著社會資源與社會大眾的愛心,幫忙那些「失魂落魄者」,能在無以名之的惡夢中甦醒過來,讓他們漂泊的靈魂能夠找到安定的歸處。 「捧仔」也常常出現在鎮上的婚宴喪禮之中,他悄悄地置身在宴席桌上,開始大快朵頤一番。大人們也不會刻意趕他離席,就讓他在喜宴會上安安靜靜地吃完一餐。鎮上的喪禮,他也熱心地跑去幫忙,他面容哀戚地幫忙雜事,不吵也不鬧地和鎮上的人和平相處。在新市里菜市場長大的我,時而見到一些像「捧仔」一類的人,他們暫時性失去自我,變成無法自我控制的人。如果他們處於現在的社會,也許就能獲得妥善、積極性的醫護治療,不至於漫無目的地遊走四方,時而咆哮他人,時而碎碎唸,讓無知的人們唾棄他們。中野孝次︽清貧思想︾中提到:「人一旦為所有欲所攫,人就會只關心所有物的擴張,而變成金錢的奴隸,不再關心其他的人間事物。甚至對家人的關愛或慈悲這一類做為一個人的要事,也毫不關心。」「捧仔」事件擴展我對世間人事物的觀察與關懷,也讓我了解躁鬱症患者的心靈是如此脆弱,他們常會藉著悲傷哭泣,將壓抑已久的情緒宣洩出來,且對挫折的感受力很低,整天呆坐,兩眼直視,時而自認罪惡感深重而責備自己,或情緒亢奮時以咆哮來喚起大家的注意。我們害怕、恐懼是因為我們對躁鬱症不了解,但也不能因此就漠視他們真實的存在。約翰‧貝曼博士認為:「憂鬱是可醫治的疾病,是一種身體減少能量、減少冒險以維持生命的因應機制,既然為一種因應機制,那麼可以被訓練去用另一種更好的方法來因應壓力。」他認為一種更好的方法是薩堤爾模式憂鬱治療法,強調以家族治療替治療者和家庭建立關係,治療者投入家庭是促成改變的要素。目標在於讓當事人提高自我價值、有更多的選擇,能更加自我負責以及表裡一致,而解決憂鬱症。 記憶中的「捧仔」事件,讓我了解到我們對世間的事物太輕易地判別好與壞,並讓好壞之念過度地支配我們內心的意圖,以及表現於外的行為。當時大人們習慣叫他「哮捧仔」,於是年幼無知的我們也跟著喊他「哮捧仔」。現在想想,這對他無疑是一種自尊心的傷害。現在,我終於懂得人生雖然有許多選擇,但有些出於莫可奈何,就像「捧仔」的青春勢必被迫埋葬在人們的嘲笑和漠視裡,無法拔脫出來。如果當時有豐富的社會資源,「捧仔」就能夠實現許多青春夢想,「捧仔」就能夠過著正常的家庭生活。如今,我才驚覺:人生的意義,就是要煥發出生命深處的真、善、美;原來,生生世世流轉的人生旅途中,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不朽的靈魂,我們本身就充滿神性││「無私的愛」。我們的心靈與自然相契合是最重要的,人生不該在乎「擁有」多少。我們應該多去感覺那一草一木的生長,多傾聽大自然裡的樂章,多關懷身邊的人事物,也才能體會「享有」的真諦。藉由改變陳舊思想而提高群我之間的互動關係,使得身心受到箝制而不自由的朋友們,能夠藉由他人的同情心、慈悲心,並在社會福利的相關機構與相關社會資源的推動下,讓那些身心靈不安的人們,走出悲情的青春夢後,能夠慢慢了解生命的躍動,繼而尋找到人生的春天。只要他們度過人生的低潮,便能以自在、輕翔之身軀飛向自己的多彩的天空。 「捧仔」的春天早已經流逝在時間的長河之中,「捧仔」的人生早已淹沒在一場又一場笑鬧悲歡與怒目相斥的戲幕之中。一個人的生命只是永恆的一剎那,在這剎那間,沒有人可以做所有他想做的,或知道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此際,當我掬取一瓢清靈透澈的泉水時,剎那間已非前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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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走過的留下痕跡
──陳長慶《日落馬山》讀後 在前面五個特殊事件中,唯一與特約茶室無直接關連的,就是馬山情殺事件。雖然,表面看來錯在那個年老而自作多情,且又不能自我克制,也不知情為何物的孫某。然其禍根,一是政府退守海島後,不希望官兵有拖家帶眷之累,以免影響大軍的反攻行動,便祭出「戡亂時期陸海空軍人婚姻條例」,大肆告誡官兵:「未滿二十八歲不得結婚」,使不少官兵坐失黃金年華期中的結婚機會(女方願意,男方不敢,或乾追女孩,愛而不戀)。二是政府的「窮兵富將」觀念太深,認為官兵有錢就怕死。因為待遇低,使得不少在年齡上合格,而月薪不及縫衣女工三天工資的少校以下官兵,面對美嬌望洋興嘆(民國四十六年,少校月薪九十元,而女縫工月入千元以上,上尉以下官兵,更甭提了)。三是自最高統帥到各級將領,只要求官兵「能征慣戰打勝仗」,腦海裡沒有官兵的「性」問題。因此,縱有「強姦者死」的軍律,仍有「寧願花下死」的「勇士」(據說,金門也曾發生過)。另外,因進出娼寮而患性病有之,自宮者亦有之(據說是中了︽聖經︾中「那裡痛苦就把那裡割掉」的毒)。 以上三者,造成多少官兵失婚之痛!直到今天,還有老兵一談起那檔子事就生氣,一氣就破口大罵:「毛澤東殺了我的爹娘,蔣中正害死了我的子孫!」 罵話聽來很刺耳,但絕非下級官兵如此。前空降特戰司令廖明哲將軍在︽了了人生︾中寫道:「就拿我們同輩(按軍校十七期)前後幾年的軍官說:待遇菲薄,不足以養父母、妻兒。縱使家中父母拿錢來娶妻養子,有些部隊自設門檻,不當連長不准結婚,我輩身處抗戰戡亂兩大戰爭時期,還要喊出違心之論││日寇(共匪)未減,何以為家!就是這些因素,使多少軍人絕子絕孫,使多少軍人抱憾終身,使多少軍人患花柳病。今日在台灣的老官、老兵中,不少是這個(性)問題所製造的被害者。」他又譴責「革命軍無安置家眷的整體計劃,國軍無完善解決在營官兵的性問題。」他還談到抗戰期中一則傳聞:美國人華萊士到西安,問胡宗南將軍:「你麾下眾多的官兵,他們的性慾是如何解決的?」胡宗南笑笑的說:「我們是靠跑步來解決。」 準此,不能不同情馬山事件中那個孫某的下場。因為他是人,而是個接受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禮教洗禮的人。但是他窮,希望在退役前結婚、生子,為他們爭取到一份撐不死的眷糧,減輕一點負擔。只是,他找錯了對象。也許,是黃鶯前輩子欠了他一筆債,上天要她在這輩子用生命來償還孫某吧?但無論如何,這是一個不該發生在金門卻又發生在金門的時代悲劇。 作者說:「但凡走過的勢必留下痕跡。」(第十三章)所以,作者就留下了這個「痕跡」,供人去憑弔。回頭看看特約茶室,那當然是金門島上的一個特殊景觀。作者對那個景觀,是透過「陳大哥」向王蘭芬以「簡報」方式來介紹的(詳見第五章)。但金門的第一個「軍樂園」是怎麼來的?包括胡璉將軍的遺著在內的許多文字資料中,不見隻字提及。許是「軍樂園」與「淫」字有關,不宜登大雅之堂而恥於記述吧?其實,我國在唐朝時已有「營妓」(詳辭書「營妓」條),惟不見於正史而已。王翰「醉臥沙場君莫笑」中的「醉」字裡,可能就有「營妓」,而不光是葡萄美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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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珠山集訓隊
分發到小金門才半個月,就接受到一項命令,上級要我們這些兵器連的新兵到大金的珠山旅接受砲訓。在珠山的第一天晚上,才發覺這麼一個落後的地方要住上一個月,真的不容易。晚上吃完大鍋麵以後分隊長不讓我們太閒,叫大家在空地上敲打花崗岩石塊,是那種很沒有效率的工作,四周圍只有中山室流出來的一些微光!但部隊就是這樣,總要叫你消磨時光比較好管理。 七到八點看新聞,八到九點可看連續劇(只有華視),遇到莒光夜要寫作文或自己找書來看,中山室有一系列黎明版的作家自選集,還好有那麼多精神食糧可以豐富生命,紓解緊張情緒。 我就是在那時候開始向金門日報副刊投稿,人的確很奇妙,愈是在艱難的環境中愈有寫作的欲望和靈感,但這也可說是一位新兵在一個新環境裡,所見所聞都是那麼新鮮所引發的情況。 每晚九點晚點名後即開始操練,伏地挺身一百下,後來增加到一百五十下,交互蹲跳五十下,大伙咬緊牙撐著,耳畔不時傳來一些激勵的話。 如「要撐下去呀,將來老婆才會幸福!」我們真的笑不出來。小隊長看某些人撐不下去,有時也會破口大罵,看到你都達成目標,他才鬆一口氣。 我當時的體能排在中等,在隊上的磨練沒有掉下一滴淚,日後自己當上幹部,才能體會領導統御這門學問的艱深!但有人天生長得玉樹臨風,似乎註定要來領導他人的,帶人要帶心,我們當時的小隊長比較忽略帶心這門學問,大家私下頗有微詞,結訓後各奔四方,就少有聯絡了。 每晚操練完畢總是很疲憊就睡著了,第二日早點名後開始跑步,順著中央南路跑,沿途是木麻黃和高粱田,小隊長曾幫人家收割高粱,兩位小隊長陪大家一起跑,回到隊上前一百公尺,他帶大家衝刺,太慢的就集合,看前面一棵樹,跑去繞一圈回來,再慢的,交互蹲跳去回,極盡折磨之情事,當時我也是受罰者之一,但咬緊牙關往前,沒有太多怨言。 人若能不屈服於惡劣環境,就有更多創意,起初厭惡它,後來漸漸適應它,最後不得不依賴它。軍旅生涯即使不自由,但也可由中取樂,例如我們有時候出公差,到歐厝村掃街道或是防空洞,一個下午的工作天,其實兩小時就可做完,小隊長睜一眼閉一眼,其他時間我們就泡在商店吃東西看影帶,這應該也是一種福利吧! 上砲操課時稍有差錯,中士班長就罰人爬竿子或翻牆,我們由於有持之以恆的伏地挺身訓練,像我這種在台灣新訓中心翻不了牆的三腳貓,在金門集訓隊操練下,三兩下就可翻過牆,我們在砲訓班的處罰就變成操練中的調劑點綴,有人還有一堂課爬三次長竿的,來去自如,說來就是晚上的操練變成另一種成果的驗收。平日的珠山寧靜安詳,去兵器連上砲訓時,一列人馬走過村落才稍微感到人氣,或是向百姓買支冰棒吃,到達訓練場以前吃完,也覺得是一種偷來的幸福!沿途常遇黑白相間的喜鵲,欣賞野地裡的風景和小花,看到電影「阿甘正傳」中他們在越南打仗時的場景好像是我們當時所踩踏的舞台,但我們不是赴戰場,是去上砲訓課,對比起來真是一種幸福了。 受訓之中,有一次副旅長來精神講話,在一個夜間我們集中聽訓,他說完之後,詢問弟兄們有無問題或不當管教要反映,大家都噤若寒蟬,在那樣的環境和氣氛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大家都沒有聲音,長官來視察其實多流於形式,也就很難找到真正的問題。或許也可以說,在那個集訓隊的一切訓練不論合理與否,都可以用「按照規定」辦理之,當事過境遷之後,在老兵的回憶裡,卻是淡然處之,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在珠山的一個月訓練,算是天天吃苦,雖然放假正常,可到山外或金城逛街舒緩壓力,但一名窮新兵常常是逛多買少。但那一個漫長的月份,卻留下難以抹煞的痕跡,而且在生命的旅途中愈來愈有回甘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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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砌在防空洞牆角的墓碑
此外在前水頭「前面山」的「中路」、「後田仔」、「後田仔頂」、「海尾」等地段分別有連續十數坵的田地,這些都購置於李姓或黃姓;另外鄉裏內亦有向黃姓購買的田地,如今「蔡厝」住宅後面數坵的田地、前水頭門牌七十四號前地籍號列山字6518─1號、關帝宮(又稱金水寺)邊地籍號列山字6483─2號等。所有田地由子孫自耕或給人種分收,「分收」是家鄉務農的語彙,指地主提供田地,佃農實施耕作並且自行負責播種(秧苗)、施肥、收割及勞務等費用,待作物收成時,依據約定比例分配收穫的作物,分配方式:四股(畦)田的作物,地主分一股,佃農分三股,早期隨父親耕種時,我有參與「分收」的經驗。蔡家的產業在水頭內灣亦有君保祖向他姓氏買下的「海田」,鄉人稱「蚵嘟」,蚵石田有兩坵(區),其位置在「大船路」(洪門港埭前直行)與「滬仔頭」,蚵石數目分別是兩千五百塊及一千五百塊左右,近年水頭商港興建,經丈量補償數十萬元,充作吾族共產。 我從始遷者允能公及妣的神主牌位摘錄「::乾隆辛卯年擇吉修理婆墓,將公婆神主葬婆墓右畔,二壙化作中砌虛堆,豎牌公婆名字::納山川鍾秀永昌百世之吉」,家道豐盈之後,感念先人恩澤,君保祖及祖妣林氏於乾隆辛卯年重修祖父允能祖(以神主牌位替代)及祖母黃氏士官墓,君保祖卒年失記忌辰二月十九日,祖妣林氏卒於乾隆壬寅年三月十九日,享壽七十四歲。 君保祖創下蔡家產業的版圖,擁有商店、海田、山田、宅第數間,今前水頭蔡家的田宅等產業規模皆承襲於此,前水頭蔡氏由「家族」衍生為「宗族」從此開始,經濟力增長生計空間範圍亦隨之擴張,可見君保祖及祖妣是位拓展家業的能人。將前水頭蔡氏家業再發揚光大的是第四代析分四房的四位房祖,每房皆有一棟宅第,血緣聚落發展告一段落,傳統宗族聚落不同姓氏其田宅一定作完整的塊狀空間配置,核心精華地早被先到者佔據了,剩下落腳地當然是聚落的邊陲,蔡姓從一家人繁衍成一族人而稱蔡厝,若非有強大的財力怎能拓展其生計空間!當然那得靠有能力的先人創業,才三代前水頭蔡家就有本事向異姓氏購置田宅,所費不貲呢!無怪乎早期我與父親隨行到田間工作時,遇到黃姓、李姓鄉親總會聽到:「恁(你們)蔡家好父公,祖業很多::」至今我才真懂其意涵。 訪談族老知「安葬南門外海墘尾」所指的是金門城的南門外,約在金門城酒廠的後方靠海處,其童年時曾與長輩們掃墓,只記得是祖墓,後來因戰爭因素,不便祭掃,逐年就遺忘了,今藤蔓菅莽雜樹叢生,尋覓舊地恐更棘手。然而我更好奇的是墓地在「南門外海墘尾」與前水頭中界蔡厝的距離很遠,達數百公斤重的花崗石墓碑,什麼時間又因什麼理由搬運來呢?更何況家鄉習俗將墓碑置於民家是禁忌呀! 從鄉佬口述知防空洞建於四十三年九月三日的「九三炮戰」之後,九三炮戰主要是砲擊水頭碼頭,水頭的船隻(軍艦)和碼頭設施嚴重的損失。此役造成水頭村的沒落,家鄉長輩說:「國軍來時(民國三十八以後),村內各家戶幾乎都有官兵進駐,如康衛部隊、克力強部隊、湯恩伯二十五軍、青年軍、李良榮兵團、胡璉兵團、十九軍、海軍巡防處等,水頭港是海軍的一個基地,海軍巡防處駐紮在這裏;胡璉司令官擴展對港貿易,金門有到香港的航線,貨輪在此停泊,全島的民用物資在這裏裝卸,再轉運各地,那時後浦的商販便時常利用騾馬來到水頭馱運商品。金防部(胡璉兵團指揮部)最初也設在水頭得月樓那棟洋樓,民國三十九年底「怒潮學校」也遷來金水小學。因為司令部的關係,村裏還駐有一支粵華劇團,每一個星期都有表演,有時是演正音(京戲),有時是演話劇,一般都在夜晚演出,從各地蜂擁至的人潮,常將水頭擠得水泄不通;夜晚,這裏還有露天的茶店,阿兵哥都會到茶店聊天、喝茶、啃花生,親民宛如一家,因此水頭的夜晚都非常熱鬧。九三砲戰後,水頭受到重創,整個海軍處撤走(移防料羅),水頭從此沒落」。 九三炮戰之後,軍民大力構工,我在胡璉︽金門憶舊︾讀到:「由於大局急劇逆轉,中央正在播遷,古寧頭戰後的金門,得不到足夠的後勤支援。為了要打敗敵人的再度大舉進犯,構築防禦工事便成為軍隊中的要務。但構工的材料那裏來?金門無樹可砍,不得不借用民間門板,軍民雜處,室無門以分內外,民眾當然發生反感。有的海岸邊已無板可借,便祇有拆毀民屋。軍民之間爭燒草,爭水吃::」。 遍築碉堡工事廣需建材,最後連野外墓碑皆被拆除來使用,族人不忍見此舉,遂自行先拆解,並漏夜扛回祖宅,期待時局平靜再組裝回去,怎知兩岸對峙更加緊繃,連民家亦規定得自行開挖掩蔽體,建造防空洞,拆解門板亦不敷使用,顧不得偷藏墓碑的動機,只好取出當牆基,讓防空洞更為安全穩固,一九五八年的「八二三炮戰」,到一九六○年中共「歡迎」、「歡送」美國總統艾森豪訪台的「六一七」、「六一九」炮戰,還有「單打雙停」的宣傳彈砲擊,此處成了避難所,庇護吾族平安。 墓碑這一放就五十年,參與者相繼離世,似乎都遺忘了此事,今細數此墓碑亦有二百二十二年歷史,因戰爭,讓ㄧ方墓碑多年來無聲砌在防空洞的牆角,沒有鮮花水果的祭拜,卻默默伴著飽受戰爭驚嚇的親族,看盡戰爭的殘酷。二百二十二年後,我發現了這方墓碑,戰爭過去了,防空洞也早已廢棄,但是「砌在防空洞牆角的墓碑」的故事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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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仔的春天
生命裡的許多經歷不再重來,如今秋日寂涼的新市里街道,不再有人因為聽到「捧仔」的咆哮聲而驚慌逃竄,也不再有人因為恐懼造成的精神緊張而跌坐在地。我在秋日小土坡的木麻黃樹下坐著,那一段充滿幽暗縐褶又沾染塵泥的往事,如今在心情清靈易得的時空裡,愈發顯得光亮與透澈,讓我猶如在捲起千堆雪的浪濤白沙裡,掇拾各種奇形怪狀的貝殼,並且聆聽早已經被遺忘的聲音,那一種聲音似海嘯風起雲湧,不斷地從我情感的深淵與晦澀的朦朧裡,湧現清晰的身影,以及被呼喚出來──捧仔的聲音。那一種聲音代表著人生高峰的壯年青春正被壓抑著。 二十年前的新市里街道,繁華與熱鬧是服役軍人點綴而襯托出來的,緊臨的菜市場是新市里唯一的市集,也是我從出生一直到國中畢業的情感連繫地。在我國中階段除了熱鬧市集的人車聲鼎沸之外,印象最深刻的應該就是「捧仔」。他常常穿著一身灰黃而破舊的短袖褐衣,斜襟貼胸的麻紗布衣,腰間還繫著一條布質的藍色帶子,也因為長時間沒有換洗,藍帶子泛出黝黑的油光;他也不論冬夏,仍舊是一件粗布短褲,趿拉著拖鞋或是一雙鞋底已被磨平的破舊布鞋。他一身專屬的穿衣風格烙印在我稚氣而渾沌未開的一段時期,只是覺得那一身裝扮將他矮小的身軀截得更短。我根本不懂得他面臨的是人生的什麼難題?只是覺得他的「咆哮聲」,常常惹得大人們生氣,而我對他常咆哮的內容也只能視為玩笑、戲謔帶過。他常常在新市里的中興街道上以閩南口音高聲喊著:「下午要演習囉!下午要演習囉!」(金門在戰地政務尚未解除之前,常常會舉行全縣演習)他在市集奔相走告咆哮著,使得大人們很生氣地怒視他、詈罵他、轟趕他,因為一旦全縣演習,除了商家生意停擺減少營收之外,大人們還會擔心有什麼緊急的事情發生。然而,在我受到啟蒙的階段,覺得全縣演習是難得的假期,全家人可以相聚在一起,兄弟姊妹開心地商量著假期中玩著益智遊戲,姊姊們也烹煮些小點心來打發漫長的演習時間。他跟警察似乎玩起了「官兵捉強盜」的遊戲,他不厭其煩地繞了整個菜市場,警察是累得人仰馬翻,更是哭笑不得,只要他沒有傷害到任何人,索性地任他「遊戲人間」。 「捧仔」常常出沒在新市里的菜市場,大人們視他若「洪水猛獸」,並不斷地警告家裡的小孩子,不得和他開玩笑或嬉戲玩鬧一起。大人們深怕一些未知的傷害發生,而不斷地耳提面命,不斷地強調「捧仔」形象有多麼可怕與恐怖。大人們的「聖旨」深植在我們的心中,所以當我們遇到「捧仔」的時候,無法以平常心來看待他,無法安之若素地像對待平常人一樣,更多了一些驚恐與不安,深怕他帶給我們種種的傷害。這樣的心態一直到我長大,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與關懷他人的力量之後,才瞭解我們自以為是的無知對他所造成的精神或肉體的傷害與痛苦,竟然要在多少年以後才能學習如何以慈悲的愛、寬恕的力量、合作與同情,藉以助人而消弭暴力、仇恨、焦慮與緊張的負面情緒。 當我面對生命中的弱勢情境時候,我不由自主地像困獸一樣發出絕望的怒吼,相對地當「捧仔」的個人私密傷口被觸及時,強烈的情緒也會表現出反擊的行為,而憤怒狂飆時,正是他自我最深處的展現吧!「捧仔」的生活背景鮮為人知,大人們也支吾其詞,也許覺得小孩子不懂,不用知道太多,也怕小孩子的心靈會有太多陰影而搪塞過去。大人們也常常嚇小孩子「再不乖,抓你去當『捧仔』的小孩!」這是一種可怕的夢魘。最終,我只知道「捧仔」住在金湖鎮的某個村莊,其餘的生平事蹟也只能算是「流言」中的蜚短流長,以及「傳奇」說法的以訛傳訛。如今,我才深刻瞭解家庭環境、社會環境也是引病的因子。「捧仔」可能是帶有神經質躁鬱症,躁鬱症主要有兩種症狀:一是躁症,一是鬱症。有時情緒太過亢奮,有時會非常低落,有時會連帶出現其它症狀,像性情大變或克制不住的欲望。躁鬱症是一種週期性的精神疾病,患者發病時可能會出現躁期、鬱期或是混合性症狀,但沒發作時,患者可能是完全正常的。「捧仔」憂鬱的心情、經驗、氣質,雖然是經由身體表達出來,但肇因卻多半決定於心理。「捧仔」有時狂熱而正常地在菜市場裡向店家要錢,他到我家的菜販雜貨店向我們要十塊錢,並說明他好幾餐沒有吃,要買饅頭。有菩薩心腸的媽媽就往他手裡塞一張十塊錢的紙幣,好讓他能果腹。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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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豐收
─寫在《金門縣金沙鎮志》下冊出版前夕 在千呼萬喚聲中,︽金門縣金沙鎮志︾下冊終能於睽違兩年之後,在鎮長黃奕焮、鎮代會主席蔡春生,以及列位鎮民代表們的鼎力支持中順利付梓問世。其間多虧主辦此事務的陳為庸先生的奔走協調,暨黃鎮長奕焮積極領導之鎮公所全體團隊的合作配合,一切的艱難得以迎刃排解,也得讓本志書的編製出版畫下完美句點。 回首黃前鎮長清壈任內,本志書的編纂委員無不秉持臨深履薄的情懷,誠惶誠恐地履接編纂此一志書的重責大任。撰稿期間,黃前鎮長更在公務繁忙中多次撥冗親臨主持會議,並責成主辦單位推薦各村各里德高望重的耆宿成立「顧問委員會」,提供本志書編纂委員的諮詢請益,許多寶貴的口述歷史和見証經歷遂在這群默默付出的幕後英雄的指引與解惑聲中,獲致圓滿的解決。際茲方志完稿印製的時刻,且讓我們以誠摯的襟懷,向所有的工作團隊成員表達最衷心的感謝之忱。 誠如前人所言:「萬事開頭難」,本志書編輯伊始,也有資料取得不易的困擾;復加時間與預算的雙重壓力,導使編輯群多次面臨稿源不足的窘境。欣幸這一切的困境皆在鄉親們的積極參與一一排除。尤令人欣慰的是,充足資料源源不絕而來,竟有欲罷不能之勢,最後在不得不爾的景況下,毅然區分做上下冊分年預算分批出版的抉擇。期間,更因上冊編纂工作的延宕,年度預算險被追繳時際,多賴現任鎮長黃奕焮先生的全力鼎助始獲突破性的發展。而今︽金門縣金沙鎮志︾下冊終得竟全功順利出版,現任鎮長黃奕焮先生的支持應是最大的功臣。 「保留基礎資料,提供研究便利」是本志書當初規畫的初衷,全體編輯委員也一直以此自勉自勵。唯因限期的時間壓力,暨個人的才疏識淺,百密難免一疏,舛誤亦未能全免。為使錯誤傷害減免至最低,也為向未及勘正資料的鄉親表達歉意,忝為主編的愚夫婦二人,遂在本志書上冊甫印刷完成,即以最快速度印製勘誤表附加於書內。此舉雖可救急,終非長久之策。今為方便讀者查証需要,所有上冊裡需增補或校訂之處,亦一併臚列於本志書下冊「大事記」篇後,尚祈方家不吝指教是幸。 本志書概分為上、下兩冊。上冊有︿方域篇﹀、︿經營篇﹀、︿政事篇﹀、︿教育篇﹀、︿村里篇﹀、︿導覽篇﹀、︿人物篇﹀、︿風俗篇﹀和︿經濟篇﹀等九個篇章;下冊則有︿宗教篇﹀、︿宗族篇﹀、︿人口篇﹀、︿器物篇﹀、︿賞鳥篇﹀、︿藝文篇﹀和︿大事記﹀等七個篇章,全志書共計十六個篇章,每一篇章之末,皆附記作者姓名,以負文責,並便於查考。 方志為國史的基礎,它的重要性自是不言可喻。為此本編纂團隊的成員無不卯足全勁,或透過詳實的田野調查工作;或遠赴台灣、福建沿海一帶找尋相關資料;或洽請︽金門日報社︾出借典藏的舊報紙;或印證民間各姓氏譜牒;或拍攝珍貴歷史畫面:::。這一切的一切,無非是為讓自己故鄉的方志,能成為一本最翔實、最有看頭的志書。誠然,編纂委員都已盡了最大的力量,欲以最完好的文稿呈現,其中仍有些許未盡人意之事,也有許多亟待增補之處,盼望各方賢達能不吝指正,俾能作為本志書日後重修時的參考依據,是所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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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走過的留下痕跡
──陳長慶《日落馬山》讀後 其次,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性中的「性」的問題。惟在我們的文化中是忌諱談「性」的,尤其是幾十年前的金門,仍是個謹守「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禮教社會。但是,軍方卻在「朱子祠」的附近搞起「軍樂園」來了,其後,並發展成「連鎖店」。而那些「野草閒花」,不但經常出入民間的公共場所,甚至還勾走了一些在地男子的魂,製造了家庭糾紛。這對金門的民風而言,當然是一種嚴重的挑戰與破壞,但因百姓處在戒嚴的軍管時期,而軍方也確實在用血肉汗水保衛並建設金門,百姓只好忍諒了。可是,當「社會部」推出後,接著又有沈氏母女的私娼(均屬事實),他們就不能再忍諒了,因而高舉抗議的大旗,逼得軍方不得不分別予以撤銷與取締。 偏偏,承辦那些業務的就是在地的「陳大哥」,他處在那個矛盾衝突中,角色非常尷尬,因而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第九章)的喟嘆。不過,他秉持的「人性觀點」則隨處可見。 例如:當他奉命籌設「安岐機動茶室」時,他想到的是官兵們為了國防民生,「不眠不休,日夜趕工的辛勞」,以及「官兵性的需求」。他開辦「社會部」時,想的也是「為解決無眷公教員工之性需求」,因為他們「大多數是從軍中退役轉任的老芋仔」。他在安歧排解完老士官和侍應生的糾紛,目送老士官離去時,他「心裡卻有一份無名的愧疚感」,且想到那位老士官「先前他是懷抱著滿懷的喜悅和興奮走進茶室的,而此時猶如一個孤單的老人,在黃昏暮色裡踽踽獨行。他將走向何處?許是沒有親情溫暖的軍營。」而當「社會部」結束後,他說:「若依價值觀來認定,是得不是失;但若依人性的觀點而言,對那些無眷的公教員工則有失公平。」又說:「許多人經不起長期的性壓抑,一旦到了某一個年齡,會變得怪裡怪氣,甚至有戀童的癖好或變態的傾向,替社會製造許多問題。」山外茶室發生事故後,他對某些侍應生「以感情做幌子,以生命做賭注,以為那些老士官成家心切,善良好欺,想盡各種辦法和手段,詐取他們數年來省吃儉用積聚的革命錢財」的事提出警告。而在馬山事件發生的前後,他分別對孫某及自己提出了看法和檢討:「如以人性的觀點,這種人值得同情」;「如果那天我能理性地跟那個老北貢溝通,好言相勸,事情或許會有轉圜的餘地」等,可說在在都是人性的關懷。 不僅對老兵如此,他對侍應生也有生活面的人性關懷。他不止一次地提醒著:「人世間並沒有天生的妓女」,「每位侍應生的背後,都有一個感人的故事」。他讓沈氏站出來訴苦:「不做這種事,我們母女能做什麼?誰給我們飯吃?誰給我們飯吃?」尤有進者,他還借安岐事件說出「其實這些侍應生也是蠻可憐的,為了要多賺幾文錢寄回台灣養家活口,來到這個炮火下的戰地出賣靈肉討生活,有時情緒較不穩定,的確需要客人的包容和同情」的話,更是令人動容。所以,王蘭芬也讚美「陳大哥」「有一副菩薩心腸」(第五章)。 總之,這些「菩薩心腸」的人性關懷,雖是作者的潛意識的反射,但在某種程度上,似乎也代表了金門絕大多數百姓對「軍樂園」的忍諒心態,自然也是作者創作目的的一部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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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平凡中的不凡
今晚是平安夜,照往例家教班都會為同學舉辦一場聯誼性的烤肉活動,除了畢業的老同學一起敘敘舊之外,也可以增加同學彼此的互動。經過兩個小時的爭食,現場狀況不忍卒睹,吃飽的同學開始燒起竹籤,有的則是拿起麵包互丟,身為主人的我心想該解散了,但總不能讓這群小子一走了之,於是登高一呼:「沒有收拾乾淨,誰都不准回家」。這樣一個指令並沒有產生太大的作用,很少有人願意跟我一起把垃圾撿乾淨,正當我埋頭清理時,我看見一個憨厚的身影在我身旁,拿著一個大垃圾袋,同我一起撿拾草皮上的垃圾,這時我內心真的是感覺只能用「激動」兩字形容。 盛斌是家教班國一的學生,他是屬於身材微胖、咪咪眼、說話有一點大舌頭的男生,暑假他來補習時,我的直覺是他的面像很苦,數學成績大約在80分以上,上課時同學常常學他講話,取笑他的大舌頭,但是我從沒看他因此動怒,總是一張眼睛瞇成一直線的憨厚笑臉,當時的我已經對這孩子有很大的好感,今晚我發現他真的跟其他人很不一樣,像他這樣的行為,別的同學不是認為他是一個傻子就是覺得他做作,故意討好老師。而這種特質在這個社會缺乏已久,甚至可能會被嗤之以鼻。 當時我們烤肉分成國三、國二、國一三區,國一還有些小女生願意幫忙收拾,國二男生則在旁邊玩球、有的則在屋內打電腦,至於國三生則早在混亂中溜了,留下滿地的垃圾,溜走的不乏一些功課好的同學,即使我們在撿拾垃圾的過程中,仍是有不少的同學視若無睹,到底我們的教育所引導出來的價值觀是什麼? 像盛斌這樣的孩子,在我們的學校、社會是很難得到掌聲,同儕甚至會覺得他是異類、或故意討好老師。在學校所謂的風雲人物不是功課好就是會運動,品格道德基本上是空的,我們必須要用許多的規定讓孩子遵守,這些規定卻無法根植於他們心中成為自然舉動,甚至突破這些規定的反動者,反而會被同儕認為是勇於與權威對抗的勇者,舉例來說:我曾經規定離開教室前要將垃圾帶走。這是再簡單不過規定,但總得要一再提醒,甚至威脅恐嚇,但總會有一兩個學生留下垃圾、瞬間溜走,似乎在向同儕炫耀他突破了一個權威。 我也觀察幾個成績優異的同學,她們的行為基本上僅止於自掃門前雪,把書讀好就是她們的目標,這也是學校、家長、補習班老師對於好學生的定義,智育至上代表一切。品德、待人處世態度必須從小培養,一旦錯過這段「習慣養成期」,之後想要改變是很難的;讀書卻是沒有期限的,有的人可能唸高職、技校時才開竅,只要他願意,一樣可以拿到博士。 最近看了一本書「優秀是教出來的」,說明一個美國王牌教師如何訂出55條學生守則,讓學生從生活中徹底改變,進而改善學生的成績,如果克拉克老師只是教學生補強智育,那他又何以與眾不同,這55條小學生守則,現今金門的國中、高中生、甚至成人能做到一半的屈指可數,但是你會發現這55條卻是如此的生活化,基本上他就是在教我們如何做一個知書達禮的人。我並不是否定智育的重要性,只是智育往往只是德育教育的一個成果展現。當孩子接受了良好的品格養成教育,有了積極的人生觀,對自己有正面的評價,懂得對自己負責,成績自然可以保持在一定的水準。 最後想藉由這篇文章,對盛斌以及其他像盛斌一樣默默地為他人付出的同學說一聲:「你們是真正優秀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