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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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在夙昔--郭堯齡︽金門紀實︾出版記事
郭老於二○○一年中秋離開人世時,最是惦記的除了兒女之外,就是︽金門紀實︾與︽朱熹與金門︾等書的出版。二○○二年的三月間,辰英表妹將︽金門紀實︾的原稿寄給我,討論著出版事宜,理想的結果,是將幾本書以合集方式同時出版,因故未能實現。到了八月間,辰英決定先將︽金門紀實︾以自費方式出版,責成筆者連絡不倒翁工作室承辦出版事宜。 ︽金門紀實︾付梓後,郭老生前離開金門時的畫面宛若昨日。郭老晚年獨居金城蘭香寓廬,在老貓的陪伴下,平日概略以讀書、寫作為樂。近兩年由於身體健康欠佳,視力衰退,寫字也漸吃力,大都以整理舊作為多。 郭老過逝前幾年,除了重新整理早期由金門縣文獻委員會出版的︽朱熹與金門︾、︽鄭成功與金門︾、︽魯王與金門︾等三書,另外重新整理︽兩代蔣總統與金門︾與︽金門紀實︾兩書,準備出版事宜。那時候,郭老一直有意將︽朱熹與金門︾等四書申請政府出版補助,錫隆兄也建議相關單位趁早定案,可惜一直未能定讞。由於重病在身,視力漸減,郭老吃力的將前四本書校對完稿後,已是千禧之秋。 千禧年底,郭老到台北參加親友婚禮,順便到榮總檢查身體,主治大夫在幫他看完診後,建議他辦理住院,將身體檢查一遍,澈底的治療。不料,郭老卻說:「看到醫生,我的病已好了一半,祇要拿藥回家吃就好,不用住院」。他的固執,原來是為了家中尚有正在整理的稿件放心不下,就這樣,拿了藥,第二天他就返回金門。 當郭老繼續整理︽金門紀實︾一書的資料,身體健康已非常虛弱,他卻固執的堅忍下去,按照自己的方式吃著醫生開的藥。自從千禧年春天,他的連襟傅老,在一場始終未能偵破的社會案件中癱瘓後,他卻每月必定搭車到醫院探望親兄弟般的傅老。關懷的眼神,緊握的雙手,總是流露出多少人間至情至性。就在郭老關懷親友之時,獨居一室的他健康情形卻每下愈況,幾次跌倒結果,郭老住進了醫院,接著後送到台灣就醫。 離開金門之前,郭老再度到傅老的病榻前,握著雙手,似是在向兄弟告別。帶著簡單的行囊,裝在牛皮紙袋內的,即是正在整理的︽金門紀實︾稿件,郭老在辰英的陪伴下,離開金門到台灣就醫。郭老離開了定居五十餘年的第二故鄉「金門」,離開了居住將近五十年的蘭香寓廬,他的至情至性,卻讓多少鄉親醞釀著真摯的情誼,宛若那玉蘭花香一般,令人陶然。 目送郭老離開家鄉,我感慨的是金門不僅醫療資源缺乏,隨著歲月的步伐,鄉親們也漸漸流失幾許真摯的情誼。鄉親們極力論證「朱子是否真正來過金門」的同時,彼此之間若能誠心誠意的相待,豈不更加美好。因為滿城的濃郁鄉情,將使花崗岩島,溫馨處處,真誠的力量將能為島嶼締造出更豐富的榮景。 ︽金門紀實︾的出版,翁翁在排版設計的水準不在話下,然而令筆者微詞的是,未能將作者郭老的簡介、出版者郭辰英暨國際書碼等資料列進去,卻將筆者誤為主編列在版權頁裡。掛名主編,這是筆者從未想也不敢想的事,蓋整本書的出版,筆者祇是協助連絡事宜,在編整事務上並幫不上什麼忙,然而能協助將「金門紀實」送給有心閱讀的人參閱,卻是筆者樂意的事。 筆者協助將︽金門紀實︾送給金門親友時,大家對於郭老的熱忱為人與真誠處世都難以忘懷,頻頻直言他是金門鄉親中難得的好人。身為金門女婿的郭老在島上待了五十餘年,熱忱的把花崗岩島當做第二故鄉,全心全意的過著純樸真誠的生活。他對金門的奉獻歷歷在目,服務許多單位,造福不少鄉親。許多人對他的懷念,大都是曾薰陶在他那種沐浴春風的感人情懷而念念不忘。 郭老走了年餘,他生前服務幾十年的單位,不論是否尚能紀念這位戮力公職的夥伴,島鄉裡卻有如此眾多的鄉親對他猶能懷念不已,這種真摯情誼,大概是金門鄉親內心深處急切追尋的東西吧。幾十年來,我們常流於以某些儀式來紀念親朋好友,卻也僅止於紀念的儀式而已。鄉親們對於郭老的真誠紀念,純直感懷溢於言表,隱然呈現著多少古樸風采。鄉親們若能在彼此之間,無私無我,誠摯相待,則勝於朱子過化,紫陽再現浯洲。 朱子是否來過金門,論斷不一。但近五十年來,金門蒙受戰地政務的過化,倒也產生鉅大的變化。半世紀的光陰,將早期曾歷經苦難的金門,再度推向不一樣的考驗,百姓的感受,五味雜陳;正如同台澎金馬中等以上校園同時實施軍訓教育一般,企圖以軍訓國民教育來強化百姓的愛國情操,形成了台灣教育史上特殊的體制。在政委會的嚴管善教下,列為前線的金馬地區,經由戰地政務的薰陶,澈底的改頭換面。 國民政府遷台後,為了樹立台灣為中原之正統,毅然於一九六七年在台北成立「中華文化復興委員會」,推行政治味濃厚的「中華文化復興運動」。這種充滿意識型態的「文化運動」,強調著思想及語言方式的教化,以千軍萬馬之勢,深入民間,對文化藝術發展活動有其預期的功效,但在本質上卻也產生某種程度的扭曲。 當時,在政府部門中,文化藝術業務主要由國防部政戰部等部門主管,或屬教育行政體系下的社教部門,或屬負責政令宣導的新聞單位。一九五六年即實施戰地政務的金門,面對這項活絡全國的文化運動,自然從任何角度而言,都難以找出理由而置身度外。 與台灣其他縣市一樣,依規定於一九五○年左右設立的金門縣文獻委員會,一九六六年在金門政委會陳卓凡委員的推動下重新改組,正式銜命發掘昔日浯洲的古風文采,將「中華文化復興運動」的弦音延伸到外島地區,遂使金門在近代發展上不致為硝煙烽火所淹沒,反而因砲彈的撞擊而綻放出更薈萃的人文采風。 舊屬同安的浯洲,生命歷程自古即與大陸歷史發展劃上等號,在尋找淵源脈絡的殷切關係時,豐富的原始素材,為金門縣文獻委員會在金門近代「文化運動」上建造了一個里程碑,造就了第一批金門文史工作的先驅前輩。畢業於廣州中華文化學院,原在報社擔任編緝的郭老,一九四九年隨軍進駐金門後,在接獲派任記者的同時,似乎也一腳踏進地區文史工作宏偉的版圖中。 金門縣文獻委員會在響應「中華文化復興運動」時,積極尋覓探訪先賢與金門締造而成的歷史文化。宋理學大師朱熹,年輕曾任同安主簿,隸屬同安的金門,自是深受大師直接或間接的教化影響。於是在金門的文化運動中,首開先鋒的即是以「宏揚朱子教化金門精神」為標的,並藉由整建朱子祠、出版朱子叢書開啟序幕。 清乾隆四十五年(一七八○),駐金通判遷居馬家巷後,由邑人黃汝試捐款購得署地,設浯江書院,塑朱子及先賢像於中,地區每當恭接詔書、宣講諭文,皆在其內行之一。一九六八年冬,在政委會主導下,浯江書院重修竣工,並由史學家錢穆書題「朱子祠」,其夫人胡美琦女士依據故宮博物館所藏繪像描繪朱子遺像掛置祠內。 文化運動的推行,整修朱子祠與編纂︽金門叢書︾是同時並進,在政委會兼秘書長蕭政之指示下,郭老奉命纂輯︽朱子與金門︾一書,是為︽金門叢書︾之首冊。在蕭先生提供的諸多史冊資料中,郭老旁徵博引,再三審察,並不時向金門文獻叢書編纂委員多方請教,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底終能定稿。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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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文雜感
一、遠方的鼓聲 看村上春樹的書,總能感到幸福緊緊圍繞,像淡雅的花香,使人沈醉! 那天,看到「遠方的鼓聲」一書,他說:「有一天早上醒來,側耳傾聽時,忽然覺得好像聽到遠方的大鼓聲,:::非常微弱:::我開始想無論如何都要去做一次長長的旅行。」所以,他就去了希臘、羅馬,一去三年,多愜意的生活,多勇敢的性格。 到希臘、羅馬!那有著湛藍天空,澄藍海水,碧藍海岸,純白風帆,亮白海鷗飛翔翱遊的地方!是讓陽光終年眷戀不捨離去;讓海水季季擁抱不願分離的樂園。 光是想像,又把幸福感召集了過來! 二、遠方的鐘聲 「當你處在非常幸福的時刻,會聽到遠方的鐘聲,悠悠傳來」,當看到這段話時,我真得俯身側耳,屏氣凝神,彷彿在全身的毛細孔上都裝了收聽天線,只為接收遠方悠揚的鐘聲。 所以,當我全力以赴,專心致志地完成一件工作時,當我欣賞完一部影片時,當我汗流浹背地打掃完屋子時,或者和小朋友分享完我的經歷與知識時,我會安靜地,甚或有點發呆地坐在椅子上,那時,請勿打擾,因為我正在凝聽遠方的鐘聲,甚至判斷今天的鐘聲和昨天的鐘聲哪裡不一樣!或許你會瞧見我眼裡的一絲微笑,嘴角的一抹陽光,那是因為:::你應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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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最耐久的奇觀———金字塔
大約在西曆紀元前二千七百年左右,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埃及偉大的法老喬普斯,和他的貴族們一同站在尼羅河畔一個台地上,審視著一種耀眼奪目的景象││一座人造的石山,它那高聳峻立的峰尖,由磨琢得像鏡子一樣發光的白色覆蓋著,這是他設計出來作為他自己的墳墓的。 埃及人稱它為「喬普斯之墓」,今天我們知道它是「大金字塔」。自從喬普斯法老在那天觀賞這座已經完工的人造石山以來,時間差不多過去了六千年了。 大金字塔佔地十三英畝,從基地到塔頂,和近代一座四十層的高樓一樣高,就是在我們這個工程奇觀的時代,大金字塔也要使遊客敬畏得屏神凝氣。在這座四百八十一英尺高,基地四周海邊七百五十六英尺長的建築物之內,可以容納羅馬的聖彼德大教堂,倫敦的聖保羅和威斯特敏斯托大教堂,以及佛羅稜斯與米蘭的大教堂。 大金字塔在開羅西南五英里之處的吉沙台地上,為了建築這座巨大的墳墓,當年曾經出動了無數的巨匠、採石夫和勞工,辛苦地工作了三十年。建築大金塔所用的石頭,每塊從兩噸半到十五噸重的都有,在大金字塔內,像這樣的巨石,差不多有二百五十萬塊,然而,那些採掘它們和它們上舉到位置上的人們,除了槓桿,滾輪和斜面之外,沒有什麼機械來幫助。這些古代的建築師並沒有良好的測量工具,然而,金字塔的四角,差不多都是正確的直角,四角異常準確地面對著羅盤的四個主點,現在仍舊留在塔底的一些蓋在外面的白石之破片,琢磨異常平坦,在兩塊堆起來的白石中間,連一張包馬煙的紙都插不進去。 另外兩座金字塔,也建築在吉沙台地上,都是喬普斯的子孫之墳墓,大約還有八十座,散布在尼羅河的西岸。 喬普斯的首都,在荒涼的吉沙台地面,名叫曼菲斯位於尼羅河畔,當年的市區,長達十英里,不過,它的宮殿、大廈、商店、辦公廳、倉庫和碼頭,早已破敗成為一個小村莊和棕櫚林了。 像一座近代的摩天樓的建築一樣,大金字塔的建築,是一種非常有組織和仔細合作的貢獻。一號巨大的石砌堤道,從尼羅河開始,慢慢向台地的邊緣向上爬,大約有半英里長。僅僅建築這條道路,就花了十年功夫,一組一組的勞工,辛苦地把巨石由尼羅河運送到台地上去,綁運這些巨石的繩子,是用草編織而成的。 為了供應這些巨大的石塊,採石夫在埃及的三個地區工作,做金字塔中央核心的巨石,是在吉沙台地本身的紅砂石上砍下來的,蓋在外面的白色石灰,則來自英卡丹山,那兒在尼羅河東岸。塔內做走廊和墓穴的花崗石,則是遙遠的阿斯萬的產物,阿斯萬在尼羅河上游,距金字塔有六百英里遠,採石夫用比花崗石更堅硬的玄武岩杆開採這種石塊,在建築金字塔的地方,石匠再把它們修整為最後的形狀,然後用磨粉把它們磨光。(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英國的士兵曾經在莫卡山懸崖下的隧道中,發現了五千年前採石夫所使用的繩子。 為了把石塊堆砌在適當的地位,工人把石塊從「補給」的斜路抬上去,在斜路的邊緣,就是在已經堆砌最後一層石塊的地方,石塊從一層濕的泥灰上滑進適當的位置,當金字塔升高時,「補給」斜路也伸長了,因為坡度必須相同一致的。 技術工匠如採石夫與石匠等,是終年雇用的,但是普通的勞工,則每年只工作三個月,那就是在秋季,尼羅河在那時泛濫,這些勞工的數目,大約為十萬,分成為若干小組,由工頭分別指揮,這些小組的名字,漆在白石上,現在還有一部份可以看見。 到內部最後一層石塊已經堆砌了的時候,金字塔仍舊是看不見,它的四週有「補給」斜路包圍,最後的工作是從頂上開始的,蓋在外面的白石灰石,一層一層的往下砌,同時,「補給」斜路也就逐漸縮短,到最後建築顯現了,雪白的石灰石,把它完全覆蓋起來了。 在大金字塔的中心,離地基一百四十英尺而離塔頂仍舊很遠的地方,為國王喬普斯的墓穴。墓穴是一個三十四英尺長十七英尺寬,十九英尺高的地下室,由磨光的花崗石砌成,在室內通地下的那一端,有一具石棺,這是喬斯本人最後安息之所。 當喬普斯死亡時,他的木乃伊由大金字塔北面的入口運進去,由一樣「向下走道」下降,然後又由一條陡聳的「向上走道」上升,以到達同樣陡聳的大迴廊,大迴廊是一種非常巧妙的工程,封閉這個墓穴的問題,是在這兒解決,巨大的「石頭塞子」,已經預備在迴廊的上方,暫時用木材支撐著。在王室送葬的行列已經走出了金字塔之後,在大迴廊內的工人把那些石頭塞子放下來,閉塞子進往「向上走道」的入口。工人則由一條和大迴廊較低部份相連的垂直通道,逃到一條通往金字塔入口的走道上,然後金字塔封閉起來了,喬普斯的屍體似乎是無法侵犯了。 不過,在某個時期可能在安葬了幾百年之後,強盜攻擊著金字塔,在「向上走道」這邊,挖掘石灰石,向內部開道。後來,在西曆第九世紀,找尋寶藏的回教主阿爾馬南的阿拉伯工人,在金字塔上鑿開了一條隧道,現在遊客就由這個洞口進入金字塔,他們只發現一個已被盜竊的墳墓。後來,阿拉伯的統治者,把覆蓋在外表的石灰石剝下去,以建築他的宮殿。當齊夫倫‧喬普斯的繼承人正在吉沙台地上,建築他自己的金輪塔的時候,他的建築師作了一些新的貢獻,本來,在建築大金字塔之際,工作人員丟棄了一大堆不宜作建築材料的巨石。現在建築師把它們造成一種巨大的東西││獅身人面像,在今天看來,它似乎是在守護著這個古代的安葬場。 在耶蘇誕生之前一百五十年左右,希臘一個數學家││菲輪‧畢珊恬,曾經寫過一篇短文:「古代世界七大奇觀」。這七件著名的紀念碑,除了金字塔之外,為亞歷山大里亞的燈塔、巴比倫的空中花園、以弗所的戴安娜神廟、哈里卡那色斯的毛索洛斯王陵寢、奧林匹亞大廟中費迪亞所作的宙亞斯像、和羅德斯島的阿坡羅巨像等。 大金字塔建築得比其他六大奇觀中的任何一項要早上二千年。然而,現在它是唯一仍舊屹立如昔的奇觀,它依然是人類技藝一種最耐久的紀念碑,確切會永垂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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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壽蔡母黃太淑人八袟(秩)敘 蔡復一 吾友蔡體國光祿,有壽母曰黃太淑人,相廉憲肖兼先生為良二千石、為名觀察,出則甘棠、入則畏壘,蓋無儀而有助焉;而又能穀體國而似之,以光先生之道于天下,天下無不知母德者。某兄事體國以同閈同姓,故太淑人子畜之,不敢讓彤管。人謂太淑人女師,太淑人非獨女師也,殆師其子,且可師吾黨之為人子者矣。 體國之郎儀曹,治兵江南,太淑人不偕也;起家甬東節,乃幡然命板輿,曰:「吾君子之所甘棠也,孺子能似邵(召)公乎?職思其居,思則不匱。」改視學政,益安之,曰:「古之人,無斁誇髦,斯士夫不匱,此為大矣;勉思達材,若有以光先觀察之道,是永觀察也。吾亦與永焉。吾以若百年矣。」體國君召為光祿,侍母歸,而某竊聞是言也,嘆曰:「太淑人知教。」夫食而不教,眾人之母也,非賢者之為母也。夫子則為子產言之也:「母教之徵也胎,而有之胎者母;母呼子呼、母吸子吸,傳以天也。」養生家亦曰:「胎息,不以人鑿天也。」君子思母子孚化之神,而知學焉、知仁焉、知壽道焉;故教始于胎,終身以之矣。而曰:「有慈無教,惡惡可!」太淑人之教,其至乎養不蘄祿,曰:「吾君子有素絲。」體國冰持之,宦久挫先產,母至蠲滫瀡之供以贍賓祭,教廉儉也。顯不蘄官,曰:「吾君子有坊矩。」體國言行侃侃,不徇物掉首榮途以金柅,柅壯輹而母恬之,教直躬也。施不蘄富,曰:「吾君子有河潤。」凡母以私財振(賑)于三黨貧里者,若體國推母之意,而勤收恤者,若居官所至,以母夙訓,膏濡全活者不可量數。教慱惠也。 欲觀太淑人之教者於體國,可知也。吾且精言之:則莫大乎述肖兼先生之道,以勖時思,而歸之乎達材。夫陰陽之不老也,續之而終古,彌綸之而宇宙,故五行生德母,必乘子續而新新也;子復有子,無五不為一用,彌綸之所合也,合則大新,新則久。以此知學孝之謂也,以此知仁錫類之謂也,以此知壽道生惡可已之謂也。 體國思居,樂發明道術以鑄人士,立朝好推轂賢士大夫。著述如服農,延攬如貿賈。教于越,其專而著者耳。某狷狹少可,病孱畏客,慕體國為廣大教化主,而愧莫及之,繹思本于母教,有由然也。夫肖兼先生之道,太淑人致諸體國而續矣!體國以之達材而彌綸者大矣!子德大則母德久。樂育英才,孟子以之學,永厥母于百世,而論年乎哉?然其少擇居也,必旁學宮,與之為俎豆,孟母先知之也。故學從孝而羽其旁,習孝也;教從孝從文,以孝德而慱之文,則教立焉。故達而後錫類,錫類而後生,惡可已?師道也,即母道也。師而母則碩師,母而師則壽母。太淑人能以子師壽也,其能子為師者也。 吾間與體國言:邑文獻今彬彬矣,法當斂浮氣以留之、廣生機以厚之,有取而無子,在敵不可,況天乎?太淑人廉直治己、慱惠接物,其取涼,其予不倦,盍取則焉?以永文福而勿替先人,此可師吾黨之為人子者也。 八月十有三日,太淑人懸帨八祑,坤載厚矣。而時正秋、兌,少女也;坤母復少,其難老乎?且盛是望而魄載於恆,又歲臨庚申,金亟厥光,有恆而無滿也。 先是體國赴光祿召,次三山,有所感,遽乞身侍母,以及稱觴。體國與太淑人,樂以其不匱之道,相為無窮。而吾黨大夫士,亦樂覯夫母子師友之盛也,登堂觴焉。小子某,以彤管從。 ││在過去筆者介紹國家圖書館善本書室所藏蔡復一的三種著作時,曾提過有一本的書名著錄為「遯庵詩集十卷駢語五卷續駢語五卷」,當時筆者因此書無製作微卷而未借出,也就沒有對其序文和內容進行瞭解,直到後來筆者才曉得:此書雖無微卷,卻有製成微片,一樣可以取得書影,以下就補足這部份(「遯庵詩集十卷」在國家圖書館內另有一藏本,筆者也曾錄出其書影,於此就不複沓了)。按現今金門縣志藝文志內所列錄蔡復一的著作中有「爨餘駢語五卷 續駢語二卷」,和國家圖書館的這個藏本卷數相同,可知蔡復一的「駢語」之作,是如其刊行時般完整保留下來。所謂「駢語」,即四六文,以四子六字為對偶。藝文志中稱此七卷書「皆復一宦楚滇時酬答之作」,內中盡是賀啟、壽啟、請柬之類的應酢文子,除了要講求雕琢工整之外,這類文字可說多是因陳舊辭,極不合於「獨抒性靈」一流的文學主張;寫多了不僅令人氣悶,也無助於進德修業,但是格於人情世故、禮尚往來,又不能置之不理。無怪乎蔡復一在序文中也自承;碰到非作這種文字的時候,不很急的他就交代幕僚先起草,自己再潤飾;而這樣四年下來竟也積有五卷之多,夠出一本書了││隨之而去的是:「學問政事之晷,十奪其二」,把辦公和讀書的時間打了八折,使蔡復一深覺不值,故將此書視為「爨餘」,認為這堆文字本是真該一股腦燒了是,沒燒是留著「刻之以志苦,且志愧」。雖然這些四六文字顯然不是蔡復一自己心目中的得意之作(而且有相當部份並非他本人起草),但此書畢竟也可供一睹他在駢體文句上的功力。下面就是蔡復一為此書所撰引言: 爨餘駢語引 雕蟲刻鵠,壯夫不為(漢代揚雄於所著「法言」中,曾稱作賦為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為也)。雕刻而至於四六,益下矣。余初嘗拈筆,友人李端和(李叔元,字端和,晉江人,萬曆廿年進士,官至光祿寺卿)曰;」子則工矣,然今去而為兩司,屠龍之技,無所用之矣!」逮入楚,酬酢不能廢,耴(輒)辦咄嗟,安得從容問代斲?間以緩者屬諸生草創,而其詞皆襲也、腐也、諛也;意不能已,復自拈弄,積四年,得五卷。學問政事之晷,十奪其二。刻之以志苦,且志愧。刻成,自覆之,僅能不襲而已,而其腐與諛固自若也。噫!即使不腐不諛,亦蟲絲鵠毳,壯夫所不屑唾,況腐且諛之無以愈於代斲者而敝敝焉,役精神為之,以奪其學問政事二分之晷乎!專此精神於學,學必成;專此精神於政,政必舉。是吾過也夫!從今盟菊花前,斷此無益之筆矣。目之「爨餘」,言其可爨也。吾家中郎辨桐於爨餘,而以其琴清千古(漢代蔡邕曾從火堆中搶救出一塊桐木,以之製成「焦尾琴」)。是編幸離於爨,雕蟲刻鵠之外,其亦有一言近道,庶幾山水之餘清乎?則吾不知也。當起子雲與中郎共辯之。 九月菊開花日,蔡復一敬夫識。 在此書引言文末,還鈐有兩方印文:一為陽文「蔡復一印(「一」字是用古文戈),一為陰文「檠夫」,見書影九。此書內文見書影十。 關於蔡復一本身作品集之序文,筆者以前也介紹過何喬遠所撰「蔡清憲公文集序」、以及譚元春撰「蔡清憲公全集序」;但因這兩篇序文是分見何、譚二人文集中,故蔡復一之作品集結情形,筆者仍覺難以確定:是各有一「文集」與「全集」,有兩本集子?或:「文」、「全」一字之差,是何、譚兩人其中之一的文章在刊刻時有誤,其實指的是同一本書?這個疑惑尚未釐清前,另一篇序又出現了││筆者由國家圖書館善本書室的微捲中,找到明末沈猶龍編印的一本明人作品合集:「明文翼運」,此集卷之三十三收有鄭之玄所撰「蔡清憲公集序」一文,和以上提到的兩篇序文所稱蔡復一作品集之名稱又有差異,這教筆者真是無從剖析了──或許:因蔡復一是文武全材人物,其作品集在明亡之前不止一次被人集結出版過?但是,一本書前有好幾篇序文的情形也非罕見,說不定這三篇序文都只是為同一本集子而作的?要解答此問題,非筆者目前所能,姑且按下,先來介紹鄭之玄此人吧: 據清修「晉江縣志‧文苑」載,鄭之玄(筆者按:該志內本作「鉉」,這是因犯了康熙皇帝的名諱才改掉的,筆者依「明文翼運」中的署名改回來),字道圭,少時曾遊何喬遠之門,而這位前輩對他極為賞識,稱他是「一代美才也」。鄭之玄不僅博學,亦工於為文,當他於天啟二年成進士後,在翰林院眾庶吉士中名列第一,得授檢討,並參與修纂「神宗實錄」的要務。然此時權宦魏忠賢把持政權,朝廷的情形令鄭失望,便辭官歸鄉。崇禎初年他被召再度出仕,曾陞至右春坊右贊善,卻因其主持科舉考試出的題目被疑為是譏刺權臣周延儒,幾乎惹來大禍,經人疏通方免於難。這些風風雨雨使鄭之玄再也無心為官,乾脆辭官回鄉奉母,後卒於六十八歲時。據鄭之玄序中言,他並不曾親炙蔡復一之教,彼此僅以書信交心;但他除了由紙端所獲訓誨,還從蔡復一為國挺身效力的果毅表現上,得到比任何言辭文字更銘於心的感動││對照鄭之玄自身的「急流勇退」,恐怕也會使他感到自慚吧。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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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出一個世界──讀黃俊軒小朋友的〈筆〉
去(九十一)年十月二十三日,在︽金門日報‧小學生︾版,讀到沙小六○二班黃俊軒小朋友的一首小詩︿筆﹀,頗覺得有點不一樣,因為,詩中有個「一枝筆畫出一個世界」的句子,讀著,便彷彿有一株臨風的玉樹,在眼前搖曳生姿。他的詩,是這樣寫的: 一枝筆, 畫山畫水畫盡風土人情, 也畫內心世界, 一枝筆, 寫喜寫怒寫哀寫樂, 也寫生命感受。 一枝筆畫出一個世界, 一枝筆寫盡一段生命。 台灣的少數刊物上,往往也闢有童詩專欄,但那些童詩,多是成年人寫的。有時,雖也由老師們負責徵選,惟寫來寫去,多是在星星、月亮、太陽、小雞、小貓、小羊:::之類的題材裡打轉,有爛漫的童貞,少宏放的氣魄。一眼望去,就好像在動物園裡,看不到熊腰虎背,聽不見狼 獅吼般,有點軟趴趴的感覺。 當然,這首詩並不是一隻成熟的蘋果。但在一個國小六年級的孩子的小心靈裡,能孕育出這樣一份宏放的「志」來,且能用「筆」的題材「畫寫」出來,也就不輸於「大手筆」的風儀了。 也許,有人認為這是一首近乎「口號」的詩,然而,古往今來,無志無氣的人,連口號也喊不出來。當年,胡璉將軍在金門喊過「十萬幹部百萬兵」的口號,至少,他胸中已有「百萬兵」的大場面。 有「志」,便能率領著「氣」,蔚成一股「氣魄」振盪四野,懾人心魂。歷代的文豪、大詩人,就是從大志大氣中產生出來的。 小朋友的「志」,當然也只能用「口號」來表現。劉邦、項羽看到秦始皇的威風,不也一個說「大丈夫當如是也」,一個說「彼可取而代之」嗎?駱賓王七歲時,據說曾寫過一首︿詠鵝﹀詩:「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浮綠水,紅掌撥青波。」其中「向天歌」三字,便是一種「口氣」。唐宣宗年輕時,曾吟出「日日每從肩上過,山河常在掌中看」,口氣就比駱賓王的大上千倍萬倍了。而日後的成就,也似乎暗合其中了。黃小朋友今能有「畫出一個世界」的「口氣」,足以令人刮目,但是,有「口氣」並不表示必然會大放光芒,還得看如何繼續努力來決定日後的成就。 回到詩的本身。 成人談詩,難離「六義」。其實,「六義」就在自然中。以此詩為例,立意是讚美「筆」的能耐,這便是「頌」。詩中的「筆」,頗有擬人化的內涵,這就是「比」了,而文字的直接描述,則是「賦」。 成人說詩,不離「情景」,這「情景」也常在自然中。以此詩為例,寫的是「喜、怒、哀、樂」,和「生命感受」;畫的是「山、水、風土人情」,和「世界」。前者便是屬於「內在世界」的「情」;後者則是屬於「外在世界」的「景」了。 其次,「寫與畫」、「內與外」,又是對仗、排比的技法。從詩的佈局上,由「外在」寫到「內在」,就是深度;由「山、水、七情」的「點」,寫到「世界、生命」的「面」,這便是廣度。小朋友看到的、聽到的、味到的、觸到的、想到的,就是一種自然的存在。前舉駱賓王的︿詠鵝﹀,也是天籟。所以,把自然白描下來,那有不合自然的道理?只是,同一自然景象,在不同的人的眼裡,有不盡相同的聯想和意涵罷了。譬如金門高粱,詩人看到,就說是詩泉;財政科長看到,便說是財源。這詩泉和財源,都是自然。 所以,有慧眼的童詩,便有詩的道理在。 畢竟,一個國小生,對詩和文詞內涵的瞭解、掌握、運用與發揮,當然會顯得生疏與不夠周延。例如:此詩的主要內容為「外在」與「內在」。因此,在形式上最好分成兩節來處理,即把「內」、「外」的內容,各自集中成一節(「生命感受」也是「內心世界」,宜歸併)。在佈局上,由「畫外」而到「寫內」。在遣詞用字方面,「筆」和「一枝筆」,都是廣泛的描述,且後者的重點在「量」,不是擬人化的寫法。若連題目也改成「那枝筆」,便有「「特定對象」的暗示,即表面寫「那枝筆」,實際是寫「那個人」。此外,第一句中的「盡」字,下得不好。因為,「盡」了就沒有味了。第五句連下四個「寫」字,修辭學上雖有依據,但是產生了一種非常緊迫的情緒,與詩中輕鬆愉悅的情調相矛盾,所以不宜用聯珠法。最後兩句,分別是前面內容的兩個總結,所以就顯得重複。最後一句的「寫盡一段生命」,與「寫出一段生命」的意義剛好相反,原意大概是說人生像筆,辛苦寫畫一輩子,最後把自己「寫」成一枝破筆了。惟立意過分早熟,況生命有「有形」與「無形」之分,真正對社會有貢獻的人,他的精神永不會「寫盡」,西浦頭的李光前將軍廟,就是個好例子。 根據以上分析,把詩修改成下面的樣子: 那枝筆 畫山畫水 畫風土人情 畫出一個世界 。 那枝筆 寫辛寫苦 寫喜怒哀樂 寫盡人生的感受 修改並重組之後的詩,齊頭三個「畫」,三個「寫」。畫是「景」,景中有「情」;寫的「情」,情中有「景」。畫、寫分明,而兩者的內容,一層比一層高,一層比一層大,算是層次分明。前節有橫的寬廣,後節有縱的深沉,且把原來的「寫盡一段生命」的內容概括在內。因此,說這首詩是在讚美一位藝術工作者,並無不可,要擴大聯想,也無不可。因為「筆」不限於作家、畫家手中的筆,老師手中的粉筆或奇異筆,也是筆。而農人以犁為筆,軍人以槍作筆,礦工以十字鎬當筆,船家以篙作筆:::等,無不可以發揮想像力。這也便是此詩的基本優點之一。 二○○三、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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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聽春
卸下那沉重的愛吧! 困惑而年輕的頭顱 你可以在此停歇,今宵是醉是累 都無礙千年的榮枯樂苦 不如枕起虛無吧! 聽曲喧囂淚擁寂靜時 低聲吟詠的鎮魂之歌! 狂風揮舞呼嘯撞開天地之門 在戰鼓般敲擊的雨聲中,你若夢非醒。 夢裡的夢中有眾多躲藏黑影的腳步聲 企圖將你的翱翔包圍 你只好逃回夢裡纏繞詩歌的幻想花園生一爐火。 瑟縮在無奈所保護的悲哀後 昨日凍僵的眼淚 你放任她流成一夜的淅瀝。 倚靠童年的菩提樹 你痴痴的笑中跳出生命的失落與想望 兀自排演起一場精湛的演出。 眼前這條夢川發源於你的意識 你卻無法主宰它的速度 僅能望著它在高昂的吶喊中逐漸遠去 就在黑夜徘徊依戀之時,你身畔的百花之耳 以真心祝禱綻放如繽紛雪舞般的期盼; 受召喚而來的百靈羽翼輕巧地張開溫柔之翅 將你裹覆,你蒼白的手臂從此拾回記憶 再次拎起頭顱掙脫夢想束縛: 在那古老的聆聽指引下 你蹣跚如昔的身形奮力穿破夢境那扇唯一之窗 奔 躍 向前 在你身後停駐的綠意腳印和扣訪的晨曦 都邁出步伐隨這一陣的煦風唱起情歌。 九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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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文接九十二年一月七日稿) 蔡復一 關於蔡復一,過去筆者曾介紹過他的詩、文集等,在國家圖書館內尚有藏本,但在集結成書的部份之外仍有遺珠。筆者由明人文集中檢得兩篇,第一篇是「祭忠宣公文」,見於清光緒年間重刻之「劉忠宣公遺集」一書附錄之中。這位「劉忠宣公」,即弘治、正德年間官至兵部尚書之劉大夏,他在明孝宗時代曾成功治理黃河水道,又勸孝宗嚴禁軍帥苛扣糧餉、停辦織造齋醮等民生重擔,並主張將分佈各地傷民掠財的「鎮守中官」撤召回京,而孝宗不肯;到武宗即位後,劉大夏再度參劾幾個最貪殘的鎮守中官,依舊無效,最後他心灰之下告老退休,卒於家鄉。當他去世百餘年後,蔡復一來任湖廣參政,曾捐俸為劉大夏建立專祠,並舉薦其子姪出仕,以表對此一代名臣的敬意。在國家圖書館所藏抄本「遯庵蔡先生文集」中,已收有蔡復一所作「議建忠宣公祠檄」,以及一篇「祭忠宣公文」,但筆者在「劉忠宣公遺集」附錄中見到標為蔡復一所作「祭忠宣公文」卻有兩篇,顯然蔡復一在為文以祭劉大夏時本不只一篇,而其文集編纂者(或許是抄錄者)只選一篇。筆者謹將這第二篇祭文抄出於下,以為補遺: 祭忠宣公文 蔡復一 公之所立,不繫於祠。匪我章公,式示世規。 富貴螢火,乘熱吐輝。霜繁影歇,露草同萎。 公如經星,與日月垂。功德在史,閥閱在碑。 有味昔賢,贊公兩詞:與物無競,臨事有為。 邇言可遠,允植臣儀。競昏媒利,為豈營私? 士之致身,亦曰毗時。云胡私利,入骨膠黐? 當其誦讀,所志已非。朝過暮掉,市賈量貲。 君臣大義,波逝孰維?岳陽憂樂,遺記可思。 千載風範,我公力追。此心苟矢,其道甚夷。 百爾君子,厲其庶而。 某曩過容城,將薦江蘺。廟貌尚缺,感激肝脾。 有閟者宮,突而翬飛。守丞長貳,則咸贊之。 老少聚觀,鼓舞涕洟。公心在人,神不可欺。 樹主之祭,遠赴新期。茫茫煙水,滿目流離。 既愧且慕,敬告公知。 筆者由明人文集中檢得的另一篇蔡復一文集未見之作,係載於明人譚元春所著「嶽歸堂合集」一書之首,題為「譚友夏詩序」。這位譚元春,筆者過去也曾介紹過,他是明末文學流派「竟陵派」的領導者之一,也曾為蔡復一卒後刊行之「蔡清憲公全集」作序。蔡復一除與譚元春是文友,與竟陵派的另一位中心人物鍾惺也有文學因緣,而筆者還發現:蔡復一和「公安派」的袁中道亦交情不淺。關於以上這三人為蔡復一所作詩篇及予他的書信,筆者將在附篇中介紹,現在先來看蔡復一為譚元春的詩集所作序文。在序文中,蔡復一對自己的「詩論」有明白的敘述,故此文不僅是對譚元春的指導與期許,對研究蔡復一詩作風格與文學觀亦可為參考。 譚友夏詩序 詩、樂,致一也。三百篇何刪哉?存其可以樂者而已。詩而不可樂,非真詩也。音曰清音,感曰幽感,思以音通,音以感慧,而詩樂之理盡是矣。吾居有疑焉:音行五而寄八,無非自然也。自然之徵,人之所宣,不若其所未宣,傳送之直尋,或不若依寓之隱約。孰謂絲竹肉之有間者?而取舍其中,曰漸近自然,千年心耳,莫能自出,嘈然和之,彼殆未聞夫非弦之弦、非指之指也。樂亡而稱詩者,離音而事藻,離感而取目,而真詩危。存於人代,眾波沿接,持論益膚。一以為摹古,一以為運我,皆然矣,而皆未然。夫自然真詩,雖無擇而存,而其行於世也,細若氣、微若聲,不可以跡。古作者遺編炯炯向人,如精神之在骨體,非善相者,孰察其人之天。而學人心成於習,偕來者眾,而我日以孤,真想一線,如石火之瞥見而不可再追。蓋生熟安而主客變,己之精神,莫知其所往矣,況能深求作者之精神乎?嗚呼!古之為樂者,受其一器,莫不喪我以從之,五官七情,蕩然無留,而後高深為之遇。入之愚,出之聖,是謂幽感。幽感之於音,至矣,通乎神明往來之無間,古之與我,無地可取寄舍,而可浮且易言之哉? 吾讀鍾伯敬(即鍾惺)、譚友夏所定「詩歸」,而於樂若有所會。伯敬自有「隱秀軒詩集」,不論,論友夏詩。其行者為「簡遠堂」、為「虎井」、為「秋尋」、「退尋」、「西陵」、「同遊」、未行者為「寒河集」。而其情理之離合深淺,亦若與年而相長。今春就我於二酉(筆者按:謂湖南沅陵縣之大酉山、小酉山),因有「客心草」。予贊之遊南嶽,因有「遊首集」。南嶽詩出,而友夏欲以其遊首諸遊,並以其集首諸集,觀者不盡然。予謂諸集如秦青之謳、「客心」如季長之笛、「嶽集」如叔夜之琴。「客心」之清,能使諸集自秀;而「嶽集」之幽,又能使「客心」自遠。蓋自酉以之衡,而友夏所挾以偕來者,窅然無餘矣。偕來者喪,而真我真古出焉,此真友夏之樂也。伯牙移情於海上,吾非成連而贊友夏嶽遊,以朱陵為蓬萊山,以滅沒之祝融君為方子春,則吾學雖不能移人之情,亦差於友夏此行無負,因為序歸之,而題其所未行之「寒河集」。 噫!安得同執伯敬手,而三人者相與言樂哉?序友夏詩可也,以序「詩歸」亦可也。 ─筆者按:倒數第二段所言伯牙、成連、方子春等人,係見於「樂府題解」一書所載伯牙學琴故事,全文如下:『伯牙學琴於成連,三年而成,至於精神寂寞,情之專一,尚未能也。成連曰:「吾師方子春,今在東海中,能移人情。」乃與伯牙俱往,至蓬萊山,留宿,謂伯牙曰:「子居習之,吾將迎師。」刺船而去,旬時不返。伯牙近望無人,但聞海水洞汨崩折之聲,山林窅冥,群鳥悲號,愴然而嘆曰:「先生將移我情!」乃援琴而歌,曲終,成連回,刺船迎之還。伯牙遂為天下妙手。』蔡復一用此典故,喻其贊助譚元春之遊南嶽,用意正如成連要伯牙由自然之音中領悟至高樂理,諒譚元春亦深體此心,無怪其後譚元春為蔡復一卒時所作的詩文中,流露出不可自抑的悽愴(見附篇)。 在以上兩篇補遺文章之外,筆者要特別由「遯庵蔡先生文集」中選出兩篇來迻錄於下,因為這是蔡復一為同里鄉賢蔡貴易夫婦所作:一篇是「縣舉蔡肖兼先生鄉賢呈文」,顧名思義,即蔡貴易逝世後,蔡復一代表鄉里為其請求入祀同安縣鄉賢祠而呈給當時縣令的文章;另一篇題為「壽蔡母黃太淑人八祑敘」,是為蔡獻臣生母黃太淑人八十大壽所撰。前一篇綜論蔡貴易一生的行述風骨,後一篇則將其夫人如何遵從夫道而調教出另一位蔡門名宦的歷程細闡縷敘,可說相映成輝。 縣舉蔡肖兼先生鄉賢呈文 蔡復一 竊惟:入都而觀喬木,寄遐想於名賢;論德而祀瞽宗,舉崇儀於上代。用愜高山之仰,且示後事之師。儀羽在茲,俎豆宜亟。故浙江按察司按察使肖兼蔡公,風神韶令,天宇高標。學謝菁華,搜擷務期於用世;志非溫飽,盟注每切于匡時。和長輿(晉代和嶠,字長輿)之節磊砢,施之大廈,雅有棟樑之用;黃叔度(東漢黃憲,字叔度)之器深廣,方諸汪陂,越彼汎濫之清。綰綬禦兒(禦兒,古地名,在浙江嘉興縣東南,此指蔡貴易曾為縣令之崇德縣),煦疲癃,興俊秀,士奮民蘇。大者靖萑符(春秋時鄭國地名,為盜賊之藪,此指蔡貴易於崇德縣令任內平巨盜事)於尊俎,而三方衽席,桑麻桃李,永垂遍地之棠陰;視牒留署(留署,指留都南京之官署。蔡貴易曾為南京戶部陝西司主事),覈錢穀,理庄田,蠹釐弊絕。細者稽斗斛于米鹽,而十載口碑,塵垢秕糠,猶堪後人之陶鑄。越東褰帷,春隨五馬(出任甯波知府),其爭金塘之議,即政府為之竦然而動容,黔南特節(遷貴州按察副使),刃解全牛,而卻暮夜之金,即悍酋亦且帖然而弭首。迨總憲于全浙(浙江按察使),彌造福于一方。屬無敗群,望風解墨吏之綬;府有醇酒,坐嘯理亂民之繩。獎人才則謝眺(南齊時山水詩人,曾為宣城太守)之齒牙,不啻己出;勵羔素則胡質之清慎,常畏人知。山巨源(晉代山濤,字巨源)寶若渾金,名之莫狀;虞仲翔(三國時吳人虞翻,字仲翔)皎如美玉,磨之益瑩。遂掛神武之冠,言膏田園之轍。脫組葉輕,考槃嶽重(考槃,詩經衛風篇名,讚美賢者隱居避世,而能忘懷得失,悠然自適)。蓋試之於世,即一日而為百年之圖;而樹之於身,直七尺而竟三立之緒(三立,謂立德言功立言也)。孝追俯養,永烏慕于二人;愛結棣華,篤鳩儀式諸姪。置壇而恤匱祀,揮金以問周親。晏嬰(春秋齊國名相)祿散族姻,居身惟儉;石奮(西漢名臣,合子五人皆官至二千石,號為萬石君)禮均少長,入里必趨。與故人暇課農畝之談,非公事不至武城之室。元亮(陶潛)結廬人境,而無車馬之喧,玄心時托于對酒;希文解橐義田,而乏殯窆之具,素節論定于蓋棺,雖朱邑桐鄉,伏臘遺循吏之愛;而庚桑畏壘,尸祝繫眾人之情。望遠雲達,譽存月旦。凡在邦之使者,過而致式其廬。所謂鄉之先生,沒而可祭於社者也。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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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民族音樂之美
國旗代表國家的形象,音樂代表國家的聲音。我國古時,樂與禮並重,有典禮時必有樂,有樂時必有禮。所以中國的音樂,有它悠久長遠的歷史,豐富的理論,精美的實質。它代表著中華民國的呼聲,炎黃子孫們美的思想。滿漢蒙回藏共同的心曲,和平中正篤實光明的風度。那裡有悲歡離合的故事,餘音繞樑響遏行雲的佳話,以及慷慨就義、視死如歸的呼聲,也是古人的絃歌,請聽:「卿雲爛兮, 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 友人的胸襟是何等豁達,何等超脫。堯舜時代的思想,竟與太空為伍,光明磊落之情,化作了蒼穹、化作了雲霓,我們除了景仰古人的智慧以外,真是無話可說,和「卿雲歌」具有同樣氣魄的,還有漢高祖劉邦擊筑自唱的「大風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由天上的風雨,談到故鄰的猛士,音樂的思想,又步入了收復疆土,捍衛國家的領土。 從上面兩首名歌看來,人生與宇宙間的交響曲,隨時可以經由音樂家的歌喉和雙手演奏出來,歷史上對音樂的傳記,像俞伯牙、鍾子期的知音與友誼,荊軻的風蕭蕭、易水寒歌中的豪邁與勇敢,破陣樂中一百二十人披甲執戟的雄壯與蹈厲,唐代歌舞聲中震百里,動盪山谷的偉大與生動,堂上樂、堂下樂中那三百多位歌者、舞者、鐘師、磬師的隨樂進退與金鼓齊鳴的陣容,古代音樂實質的精美與內容的豐富,絕非吾人所可想像。 音樂的效用,上自道德宗教,下至社會天文,都有關連。如易經上說:「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上帝,以配祖考(道德及宗教的)。周禮上說:「大司樂以樂禮教國子,與道諷誦言語。」(教育的)。禮記上說:「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道備矣。」(政治的)。孝經上說:「移風易俗,莫善於樂。」(社會的)。禮記:「夫樂清明,象天廣大,象地始終,像四時週轉。」(天文的)。樂說:「聖人作樂,不以自象娛,以觀得失之效,故不取備於一人,必須八能之士,故八音或調陰陽,或調五行,或調盛衰,或調律音、或調五音,與天地神明合德者,則七始八氣,終各得其宜也。」(綜合性的)。 根據「論語」的記載,儒家大師孔子,是一位音樂的愛好者與崇拜者。「刪詩書、訂禮樂」,是他一生所致力的重要工作之一,在儒家的音樂理論中,孔子的弟子公孫尼子在樂記中,曾經給「音」下了一個定意:「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於物也。」又說:「樂者,聖人之所以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故先生著其教焉。」 根據歷史上的記載:周代的音樂,以舞樂發展最早。從伏羲的扶來舞樂起、有神農的扶持、黃帝的咸池、唐堯的大章、虞舜的大韶、夏禹的大夏、商湯的大護,都是當時的著名舞樂,其中以虞舜的韶樂,最為孔子所欣賞,論語上說:「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矣;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 古時音樂是用於典禮,周代典禮上的音樂,有了完整的體制。對天地、對宗廟、對飲食等,都有一套典禮與樂章。屬於祭祀的典樂,周禮春宮中把祀天神,祭地神、祭四望、祭山川、享先妣等都列入祭祀的對象。在上逐的祭祀樂中,伴奏的樂器,有鐘、鼓、琴、瑟、笙、管、笛、簫、鑼等,屬於宴飲的典樂,計有大饗禮、燕禮、大射、養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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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樹銀花上元燈
史記有「漢以望日祀太一,從昏時到明」的記載,於是便有人說: 「今人正月望日,夜遊觀燈,是其遺跡。」從甚麼地方知道「是其遺跡」呢?假如不知道「漢以望日祀太一」的祀法,簡直就無法證明。我們現在就知道漢代祀太一的方式。 上元觀燈,從古籍的記載看,大致始於唐代,至少也是盛於唐代。不但唐以前的雜記之類不載燈事,唐以後的雜記之類也很少把燈事推溯到上一代去的。唐以前過上元的風俗,記載得頗多的是同於重九登高。如: 石虎鄴中記:「正月十五日,有登高之會。」 隨書:「文帝常於正月十五日與近臣登高。」 登高之風在唐以後就不太聽到了,也許就因為另興觀燈的緣故吧。暫時如此,留待考證。 古代上元的燈會是非常熱鬧的。 雍洛靈異小錄:「唐朝正月十五夜,許三夜夜行,其奇觀街巷,燈明若晝。山棚高有餘盡,神龍以後,復加嚴飾。士兵無不夜遊。車馬塞路,有腳不躡地浮行數十步者。」 韋述西都雜記:「西都京城街衢,有金吾曉暝傳呼,以禁夜行。惟正月十五日夜,敕金吾弛禁,前後各一日。」 從上引記述,可見唐代京城東都洛陽西都長安平時是實施宵禁的,至於「足不履地浮行數十步」,可能是人潮洶湧,不是誇張。但一種擁擠雜沓的看燈圖卻浮現在眼前了。金吾彷彿今天的警察或衛戍部隊,弛禁三日,倒頗有點像今天的歐美的狂歡節的意味。 明皇新錄:「上在東都,遇正月望夜,移仗上陽宮,大陳燈彩,設庭燎,自禁中至殿廷,皆設燭炬,連屬不絕。時有方都匠毛順,巧思結創,繪綵為燈樓二十間,高一百五十尺。懸珠玉金銀,微風一至,鏗然成韻。其燈為龍、鳳、虎、豹之狀。」 唐書:「唐明皇先天一年(公元七一二年)正月十五、十六、十七夜,於京師安福門外作燈輪,高二十丈,衣以錦綺,飾以金銀,燃五萬盞燈,豎立如花樹。宮女千數,衣羅綺,曳錦繡,耀珠翠,施香粉,妙簡長安少年女婦千餘人,衣服花釵,婢子亦稱是,於燈輪下踏歌三日。歡樂之極,未始有之。」 唐明皇李隆基的確是個會享樂的人。試看他的軒遊宮十五夜詩:「行邁離秦國,巡方赴洛帥,路逢三五夜,春色暗中期。關外長河轉,宮中淑氣運;歌舞對明月,不減舊遊時。」 此詩予人不知人間何事之感,既然如此樂觀,當然就不惜暢懷一玩了。 唐書:「景龍四年(公元七一○年)上元夜││中宗與韋后微反過市,徜徉縱觀,因幸中書令蕭至忠之第。是夜放宮女數千人看燈,因此多有亡逸者。」 從人道觀點來看,如花般的女孩要不趁機「開小差」那才怪呢!現在換一個角度,我們從前人的詩裡,來一覘古代上元燈會的熱鬧。 「九陌連燈影,千門共月華;傾城出寶騎,匝路轉香車。」(唐郭利正詩)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鼓聲撩亂動,風光觸處雜,月下多遊騎,燈前饒看人;歡樂無窮己,歌聲達明晨。」(崔知元上元夜遊) 這首詩的「月下多遊騎」一句,烘托出唐人的習俗,不特唐代的男人乘馬,連女人也乘馬,美女、牡丹、名馬,原是唐人共同的愛好。請再看:「他鄉月夜人,相伴看燈輪;光隨九華出,影共百枝新。歌鐘盛北里,車馬沸南鄰;今宵何處好?唯有洛城春。」(韓坤宜上元夜遊) 上面幾首詩是泛寫上元夜的熱鬧。明月下策騎結伴,沿街看燈。這種情景實在不是坐「勞斯萊斯」車的現代人所能想像得出的。至若火樹銀花,車馬沸鄰,歌聲喧譁,歌舞達旦云云,其熱鬧之情,從上引詩中那個「沸」字約略可見,那個字下得多巧啊,又有一首七絕: 「玉漏銀壺且花催,鐵關金鎖徹明開;誰家見月能閒坐?何處花燈不看來!」(崔液夜遊) 這首詩寫的是看燈人的心理,妙極。俗諺:「鑼鼓響,腳底癢」,形容小孩子的貪玩。也是這種賞燈的側寫。我們當然也有這種經驗的。 「神燈百火佛輪張,刻像圖形七寶裝;影裡如聞金口號,空中似散玉毫光。」(前人) 這首詩描寫的是燈景,又有描寫往來奔看的情狀: 「金勒銀鞍控紫騮,玉輪朱轄架青牛;驊驛始散東城曲,倏忽還逢南陌頭。」(前人) 從這首詩,可知燈陣在巡行,觀眾則隨之奔波忙碌。一會兒在東城,一會兒又到郊外南陌了。 「暫得金吾夜,巡看火樹春;停車俟月明,走馬入紅塵。妓新歌偏勝,場移無更新;應須更記起,說向不來人。」(王 觀燈) 這首詩的末兩句寫得好。自己玩得醉飽了,可是也有人錯過良辰美景不能來。「應須盡記取」是說給沒有來的人知道一點盛況也是一樁好事啊。 「澹薄晴雲放月華,晚妝新暈臉邊霞;管絃樓上爭沽酒,巧笑車頭旋買花。」(張耒上元都下) 「驕馬金鞭白面郎,雙鬟小女坐車廂;輪聲轆轆歸何處?留得紅籠降雪香。」(前人) 這卻是寫的燈市中另一種人物。清雋可愛。 至於上元燈節的傳說也不少,故亦酌引古人古事: 青瑄集:「陳除德言之妻,後主(陳)叔寶之妹樂昌公主也。才色冠絕。時陳政方亂,德言知不相保。乃破一鑑,人執其半,約曰:『鬻此必以正月望日』及陳亡,其妻入楊(素)越公家,德言流落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訪於都市。果有蒼頭鬻半照者,德言引至其居,出半照會之,具言其故。越公知之,愴然改容,召德言,還其妻。」 連言宮詞註:「明皇幸上陽宮,夜,新翻一曲,明夕正月十五日,潛遊,忽聞酒樓上有笛,奏前夕所翻曲,大駭之,密捕笛者結之?云:其夕於天津橋上玩月,聞宮中奏曲,愛其聲,遂以爪晝譜記之。即長安少年李驀也。」 幽怪錄:「開元十八年(公元七三○年)正月望日,帝謂葉(法善)天師曰:『今夕何處最麗?』對曰:『廣陵(陽州)。』帝曰:『何術以觀之?』師曰:『可。』俄而虹橋起殿前,版閣架虛,闌楯若畫。帝步而上,太真高力士及樂官數人隨行。步步漸高,頃到廣陵寺,觀陳設之盛,燈火之光,照灼其殿,士女鮮麗,皆仰面曰:『仙人現在五色雲中!』帝大悅,數伶官奏霓裳羽衣一曲。後數日,廣陵果奏云。」 筆談:「狄青宣撫廣西,時儂智高守崑崙關。青至賓州,值上元。大張燈燭。首夜享將佐,次夜宴從軍官,一鼓,青稱疾輒起,令孫元規暫主席,數使人勞座客。至曉,各末敢退。忽有馳報,是夜三鼓,青已奪崑崙矣:::」 此即元曲「狄青上元奪崑崙」的藍本。最有意思的是下面一則故事: 鼉氏客話:「蔡君謨守福州,上元日命民間一家,點燈七盞,陳列作大燈,長丈餘,大書云:『富家一盞燈,太倉一粒栗,貧家一盞燈,父子相對哭,風流太守知不知?猶恨笙歌無妙曲!』君謨見之,還輿罷燈。」 這則故事談之使人痛快,說的都是實情,尤其末兩句,簡直可以作為「官箴」。 續齊諧記:「吳縣張成,夜見一婦人,立宅東南角。謂成曰:『此地是君蠶室,我即地神。明日正月半,君宜作白粥泛膏於上以祭我,必當令君蠶百倍!』言絕失所在。成如其言,為作膏粥,年年大得蠶也。」 又云:「漢武帝時,摩騰竺法闡,以白馬馱徑至。帝正月十五日,設大祭,其夜以香火焚釋道二教。道經燔盡,佛帙宛然。帝遂建白馬寺。」 燈影記:「正月十五夜,唐明皇於長春殿張臨光宴。白鷺轉花,黃龍吐水。金鳧銀盤,浮光洞、攢星閣皆燈名,奏日光分曲。又撒閩江荔枝千萬顆,令宮人爭拾,多者以紅圈帔,綠暈衫。」 天寶遺事:「都下上元日造麵璽,餡中置紙簽或削木書官品,」人自採取,以卜異日官品高下?」,又:「宋楊廷秀以上元夜禮俗用粉米為璽,紛書吉語置其中,以占一歲之禍福,謂之璽卜,戲作長句。」 上元燈節的其它風俗,荊楚歲時記中有一則:「今州里風俗,望日祭門,先以楊枝插門,隨楊枝所指,仍以酒脯飲食及豆粥插箸而祭之,其夕迎紫姑神以卜。」 紫姑是誰呢?劉敬叔異苑有載: 「秀姑,本人家妾。為大婦所逐。正月十五日感激而死。故世人作其形於廁所迎之。卜云:子胥不在,曹夫已行,小姑可出。子胥,婿也。曹夫,姑也。」 過去在大陸上,江南農家於上元夜盛行「照田財」「請坑三姑娘」等等風俗,非常熱鬧。前者由青年人持火把去自家田墊周圍,巡行歌唱,唱詞不外祈禱豐年之意。後者則大抵由婦女行之,或用筷、或用畚箕,舉行前婦女們大說吉祥話,一會兒由器物的動作如何便可斷定來了還是沒有來或因事不能來等等。來後婦女們即以私事相叩詢?神秘不可詰究。男人沒有耐心去看,所以無從細說。如有人能詳言其巔末,實在是非常有趣的事。 異苑又載:「上元夜貴戚例以黃柑相遺,謂之傳柑。」 東坡詩:「老瘸行穿萬馬群,九衢人散月紛紛;歸來一點殘燈在,猶有傳柑遺細君。」 他如果是「夫子自道」,也可見伉儷情深之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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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姑娘
在每天的例行電話問候中,老媽抱怨蜜蜜竟然越來越不乖了,這,怎麼回事呢?難道這麼小就開始搗蛋,問了仔細,才知道家裡正在整修房子,進進出出的工程師父較多,她只要看見這些陌生的臉孔,就要放聲大哭,讓老媽大傷腦筋。就連平常在軍中較少回家的小弟回家,只要一聽見小舅舅的聲音或看見背影,都要放聲大哭,有人抱著的話,就乾脆像駝鳥一樣躬著身子躲起來,假裝什麼都沒看見,讓小弟又好氣又好笑。而常來家裡聊天的鄰居,如果碰巧她心情不好或鬧彆扭,照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讓鄰居們真是尷尬到極點。 話說六個月大帶回金門一遊,與初次見面的長輩們打照面,這位小姑娘可是給足了我這位老媽很大的面子,叔公、姑婆任何人抱抱都好,沒事還例開嘴對著大家露出開心的笑容。只是,不過幾個月時間,她開始有主見了,首先,回到老爸鄉下的家,除了常見面的阿公阿婆以及外婆之外,其餘的伯父、伯母等人,只要一靠近,就要哭得好委屈似的,成天就巴著我,除了情非得已要上廁所時交給她老爸,任何時候,怎麼也不肯讓我離開她的視線,否則,肯定扯開喉嚨毫不留情的哭個沒完沒了,好了,蜜媽開始很好命,回到婆家卻什麼家事都不用做,只能圍著她打轉,真是被打敗了。 告訴老媽房子整修期間,陌生人多,我們蜜蜜是小女生,怕羞嘛!就請她老人家多擔待囉!老媽竟然又告狀,因為,看見人來人往害怕而哭,那也就算了,問題是,連郵差先生在門口按喇叭,對門內喊著:「有掛號!」蜜蜜都可以在學步車上發抖,然後飛也似的衝到外婆的身邊,讓媽媽出門也不是,不出門也不是。 在妹妹們邀約要到婆家附近的薰衣草花園一遊時,我和蜜爸兩人決定也帶這位小姑娘同行,讓她有機會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許因為信用卡廣告打得兇,所以,這個旅遊景點竟然人多得不小心轉個身都要害怕撞到人,而蜜蜜寶貝就靠在她老爸的胸前,東張西望看著這充滿異國風味的花園,也看著熙來攘往的遊客,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怕生害羞的表情,這,太離譜了吧! 我和蜜爸想了又想,猜了又猜,還是搞不清楚蜜蜜怕的是什麼,直到有一天,老媽提起荳荳表姊小時候有段時間挺怕男人的,尤其有年紀的男人,就連看見播報新聞的男主播都要哭,可是,看見小男生就可以馬上玩在一起作好朋友,我才恍然明白,哇!終於歸納出來了,我們這位寶貝,雖然怕跟陌生人打照面,最主要怕的還是有年紀且皮膚黑的男人,蜜爸一聽,原來就不算太小的眼睛,竟然睜得更大;然後,很不可思議的問了一個好笑的問題:「可是,蜜蜜從小看到我都沒哭啊!」「我哩例:::」我心裡雖然這樣想,不過,還是很有氣質的唱了一首童謠給這位有年紀且皮膚黑的蜜爸聽:「鄉下姑娘進城來,腳上穿著是繡花鞋,走呀走的走到城門口,哎呀!這麼大的灶門怎麼好燒柴。」唱完,我點了點蜜爸的額頭告訴他:「所以啊!咱們家的蜜蜜是『鄉下姑娘』,不常出門,當然怕生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