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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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看得見的父愛
我和《國語日報》結緣,是在我讀小學的時候,那些年金門故鄉,是戒嚴下的戰地。好多個暑假,家父為我們子女訂了份《國語日報》,期望我們能因此增進國語文能力。家父對子女教育的用心,從戰火生長打滾過來的我們,每次回憶起來,都會用熱淚去感恩與惜福。 那些年《國語日報》都是空運到金門的,由國軍C-119運輸機載運。那些年,尚義機場簡陋,常受濃霧干擾停飛。收到報紙時,很少是當天的,常常是時間錯亂的。有時幾天沒有來報,有時一下子來了數日的報紙。新聞變舊聞,早已見怪不怪。最無奈也最有趣的是報上的連載是有先後順位的,只好等報紙到齊時,重加排列組合,再做一番閱讀。這個不便的經驗,戰地鄉親都默默吞忍,怨尤無從傾吐。 家父相當開明公正,《國語日報》的收件人,我們幾位兄弟輪流掛名。暑假午後大約三、四點,我們就習慣性期盼著郵差先生的機車,噗噗作響,在狗又吠又追的塵土飛揚中,送來《國語日報》。那報紙,捲成一團,大小和形狀好似一捲紙做的春捲,那是家父特地為我們訂購的暑假精神糧食。常常,為了搶那捲春捲,我們兄弟會將報紙撕裂開來,再用透明塑膠袋黏上,留下我們孩童幼稚的痕跡。 《國語日報》通常是兩大張,那些年,我們幾位兄弟,都爭先恐後搶看劉興欽的阿三哥與大嬸婆漫畫,和小亨利漫畫,再來是兒童故事和副刊。國內外要聞留到最後才讀。《國語日報》最大的特色就是加註國語注音符號,方便兒童閱讀。這些訂報的悠悠炎夏時光,藉閱讀,我們不知不覺增強中文字和詞的能量。 家父常鼓勵我們投稿《國語日報》兒童版,雖從未獲青睞,我們從小就嘗到從投稿的期望到被拒刊登希望落空的難過滋味。爸總再三安慰、鼓勵我們:「不是我們寫得不好,而是報紙篇幅有限,下次再試試看吧」。 自己兩位女兒小時,我延續家父的用心良苦和美意,曾訂過《國語日報》給她們閱讀。大女兒自幼就展露寫作的天賦,文章還登上《國語日報》,也替我們小時投稿不被刊登,出了一口悶氣!也許是時代進步了,還是現代的學習環境太優越了,她們小時有太多的書籍和影音資料可以學習。如今《國語日報》也有了電子版,於是訂報轉成偶而買報。 這輩子總覺得對《國語日報》有份特殊的情感,感念它點亮不少戰地童年的沉寂和苦難的時光,茁壯我的國語文能力,飽滿我的知識。對我,《國語日報》不只是一份可閱讀的報紙,更是一份具體的父愛,我們一輩子珍惜的父愛。當年戰地教育資源極端匱乏,家父總是想盡辦法讓我們得到教育的些微補償。 爸對我們的愛與用心,每年父親節,我都深切感動一遍,深切感恩一遍。家父從未說過一句愛,他對我們深切的愛,盡深植在不言不語的實際行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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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出一個起點之後
自農曆年節病毒開始蔓延,一種若有似無的危機感直撲而來,各國確診及死亡人數不斷飆升,人們慣常的生活步調逐漸脫離正軌,各行各業遭受嚴重衝擊……,地球在一時之間彷彿被下了詛咒,翻天覆地,起了令人不忍卒睹的變化,在這個隱形敵人的面前,人類變得既羸弱又渺小。 這段期間我從未出國,也沒有接觸史,卻因撰寫《我們從遠方來》一書,而自我隔離了起來。多次返鄉完成採訪及攝影等前置作業後,自去年十一月開始,一直窩居在台北的小套房,除了幾次重要聚會及外出解決午晚餐外,幾乎謝絕了所有邀約,全力投入書寫。 前後歷經八個月,包括書寫方向的底定、受訪者的物色、實地採訪、反覆傾聽錄音檔,一一梳理成文,經過無數次的檢視修改,只為讓每一個故事更貼近原貌也更趨完整。成文之後,又得經過送審、編輯、圖片配置、視覺美編、校對、最後進入製版、印刷等過程,方能成就一本書。 時至今日,《我們從遠方來》一書終於到了快付印的階段,看著完稿後的版面,心想總算不負所有敞開心對我訴說生命經歷的受訪者。 書中二十篇文章皆屬紀實報導,每一個人的故事都是獨特的,每一次傾吐的背後都帶著一種超越採訪關係的託付與信任。因此下筆時,我刻意將自我縮小,不帶有主觀評論,除了刻意融入金門地方場景及情境描述外,大都把話語權交給受訪者,為的是打破界線與隔閡,讓大家得以看見,這群與我們同在一塊土地生活卻被忽略的新住民朋友們最真實的心路歷程。 本書能夠順利完成,要感謝的人太多了,沒有大家的協力相助,《我們從遠方來》絕對無法成書。即便內文交付審核後,行政流程及回覆時間長達四個月,中間橫生的枝節及處置方式,幾度讓我忿忿不平、心力交瘁。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感謝金門文化局對於此出版計畫的資金挹注,及感謝局長許正芳、圖書資訊科科長何桂泉對多元文化報導文學的重視與推廣、承辦專員陳韋達的行政協助,也要感謝三位未具名的評審委員一路的指正及對此書的肯定。 以新住民為報導主軸的書籍,若缺少了受訪者,那一切將枉然,除了自身物色的受訪對象外,還要感謝摯友蔡美月、楊月萍、鄭秀娜、李慈娟介紹她們身旁符合受訪條件的友人,及「新住民家庭服務中心」、「新住民關懷協會」等相關單位所引薦的受訪對象。更要感謝二十位新住民朋友們對我全然的信任,願意坦誠相待,細數一路走來的歷程。真情流露永遠是最動人的情懷,我將不會遺忘與原本素不相識的你們在訪談那一刻最真的心靈交會。 最後要感謝作家牧羊女及溫暖的雲英姐對此書的鼓舞,在寫作期間頻頻打電話關心進度,書籍進入後製階段,感謝我最倚賴的編校人員高湘寧費心校閱潤飾,更要感謝視覺設計師黃永寧專業的設計編排,及人物攝影師謝揚聰、金門部落拍攝的照片。 《我們從遠方來》一書只是一個起點,期許未來能有更多不同類型的創作者,在金門投入相關議題的探究,並挖掘出更多人文關懷的報導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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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教沉淪學術蒙塵
高雄市長補選國民黨參選人李眉蓁的論文抄襲爭議,引發社會對學術倫理疏漏的質疑。檯面上政治人物及工商界人士,皆有不少人涉及此種醜聞,顯示「洗學歷」問題的嚴重程度。尤其更有本身未遵守學術規範的官場中人,不自知也是隻「黑烏鴉」,居然因政黨利益而大肆抨擊對手;閩南話說「七仔笑八仔」,恬不知恥,莫此為甚! 國民黨為搶救李眉蓁選情,日前舉行「綠色論文門、全民齊檢視」記者會,指陳民進黨政府自蔡英文、陳菊、蘇嘉全等十數名高層官員或民代的論文都有爭議,呼籲全面檢視,澄清外界質疑。此舉不一定有助李眉蓁選情,卻凸顯政治人物「洗學歷」早已是公開的陋習,而且藍綠等陣營政治人物都有案例,正應了「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句話。 近年來,受少子化影響,國內各大學因生源不足,以致財務困難;而教育部連國立大學經費都採緊縮措施,泰半經費必須各校自籌。因此,不論公、私立大學,為了生存,紛紛設置碩士在職專班〈以下簡稱「碩專班」〉,為學校開闢財源,也迎合了某些「求知若渴」的在職者需要;一時間,碩專班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不少政商人士趨之若鶩。但曾幾何時,這個進修管道被有些不肖者將它變成政商人士「洗學歷」的巧門;校方為了提高學校知名度,且能獲取財源籌措之利,廣為招攬社會各界的知名人士到碩專班進修,間有在考試入學及學習過程從寬之下,畢業條件和論文寫作也採寬鬆態度,論文品質堪憂,遑論學術水準,高教沉淪。 宋哲宗時進士汪洙《神童詩》:「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勉勵世人多讀書,做個品位高尚的讀書人。如今的世態,當官的,有為了升遷,有為了展現「官大學問大」,需要學歷加持;各行各業也有不乏勤於進修者,甚至連麵包師傅也要有個像樣的學歷來提升自己,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努力向學而修習有成,惟不可否認,有少數存著打混心態或早已布好局、套好招,所以根本不認真寫論文,只求怎麼不擇手段地拿到那張文憑,變成「萬般皆下品,唯有『學歷』高。」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教育工作者更應講求學術倫理。但是在政治正確或唯利是圖的畸形社會,有少數劣質的大學教師,置學校聲譽及學術倫理於不顧,「政、商、學」掛勾,為「洗學歷」者保駕護航,形成共犯結構,如此「魚幫水、水幫魚」遊走政、商、學界,以求倖進;所以,稱之為「國師級指導教授」或被封為「阿○師」者不乏其人。這類違背學術良心的教授指導出來的學生,論文粗製濫造、抄襲他人作品、東拼西湊或找人捉刀情事不少;指導教授和口試老師睜一眼閉一眼,讓他們矇混過關。按規定,博、碩士論文在上傳檔案給學校圖書館及中央圖書館時,可以選擇「公開」或「不公開」,通常,有問題的論文作者會選擇「不公開」,乃心虛也! 在職場上有成者基於對專業知識的追求,進而利用工作餘暇攻讀碩專班學程,認真學習並完成論文取得學位者,值得敬佩與鼓勵;如果是存著特殊目的到學術殿堂打混,藉以「漂白、洗學歷」者,乃不學無術之徒,讓學術蒙塵,斯文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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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與地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 一日長或一年長?現在是指何時?不同的物體,對時間觀點之異,豈止是大異其趣而已:比原子還小之粒子,其存在時間不過百萬分之一秒,易言之,一秒鐘就是這些粒子生命的百萬倍之久,就如同一億年之於人類;但可知,這些粒子生命雖如此短促,但它們一生的百萬分之一秒仍有曲折變化,呈現不同的奇異、顏色、味道的量子性質,多采多姿……。 這就是中央研究院院士王寳貫名著《天與地》之一窺,不僅是科普之名著,更是探討傳統三才之名著。 三才者,係傳統哲學之名詞,緣於《易經》,係指天、地、人,此三才思想在我國文化中可謂源遠流長。如盤古開天闢地的創世神話,其實表現的就是天、地、人三才思想,那時古人就把人放到了突出的位置。其他古老的神話,也包含著三才思想,如共工怒觸不周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地覆東南,自此天道左行,地道右遷,人道尚中,這是三才思想的升華。但是,還只停留在天、地、人各行其道的水平之上。到了《易經》時代,人們終於發現:人可以向天、地學習,人道可以與天道、地道會通,通過法天正己、尊時守位、知常明變,以開物成務,建功立業,改變命運,成就了「三才之道」的偉大學說。 易經繫辭下云:「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兩之。」說卦云:「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兼三才而兩之。」三才之語詞即由此而來。天地人曰三才,才與材通,禮記學記云:「教人不盡其材。」鄭註:「材,道也」三才即天道、地道、人道。 而《天與地》正是一本秉於三才之哲理,與讀者暢談談「天」說「地」之科普著作,全書共十六章。介紹宇宙的生成,及古代中國和西方相關的學說理論(如中國古代的蓋天說、渾天說、宣夜說、西方古代的托勒密學說、近現代的哥白尼、牛頓學說、大霹靂理論……)、我們的太陽系(包括太陽、九大行星及其衛星)、地球大氣科學、海洋、地質……等。就其作為一本初學入門之書來說,頗具參考價值。 尤者,我國傳統文化中之「天、地、人」三才思想,旨在突出人與天地之間的關係,然而隨著時代進步,三才之間的關係必須重做評估。今天的知識爆發,使得人類建立了無與倫比的物質文明;但精神文明並不見得有相應的提升,甚至有倒退現象。這種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間的不平衡,有可能使人類錯用物質文明而毀滅自己。把「天、地、人」的關係做正確的評估,可以使世人了解在自己的處境,清楚看出人類的前途何在?今天的人類正面臨了這樣的抉擇,何嘗不是此書之用意。正如作者所言的:「文字中文化」,不止是文字中文化而已,而是能和自身文化背景自然融合之感受;尤其在此弔詭之世代,更有其遠見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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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新媳婦 既羨鴛鴦更羨仙
金門化身戰地年代,為躲避戰事、或工作求學等因素,居民大量遷台,縣籍青年迎娶當地女孩比例越來越高,新人在異鄉成家立業也和樂融融,少數返金定居者則見趣事橫生有之。 新婚夫妻返金定居,住在傳統聚落典雅古厝中,年輕媳婦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理所當然,與眾多族人親友相處亦非難事,面對長輩根深蒂固的信仰,每月都要到處拜拜的情況,卻頗有壓力,首要挑戰事件因此而起。幼年即見怪不怪的先生,總要老婆習以為常,並要求融入拜拜習俗中,多少也成為小倆口鬥嘴導火線,小小星火因此燎原。 鄭學長為家中長子,三個年幼弟弟尚在讀書,退伍結婚後,老父要求帶著新婚太太返金定居。以鄭伯父做水電收入,加上幾畝良田農作,家中經濟情況也不差,只是鄭伯母迷信過頭,經常買著滿籃的金紙食品到處去拜拜,拜完以後,心滿意足地帶著空籃子回家,這樣日復一日。鄭學長回到金門開始工作,每月領薪水後也拿些錢孝敬鄭伯母,看到弟弟平常都難得有零嘴水果吃,鄭伯母買食品拜拜後,錢有如流水般灑在地上蒸發不見了。 張學長是家中獨子,駐地在北台灣時,交往到一位蠻要好的女朋友,在金門退伍時,女友也答應婚後住在金門,嫂夫人由繁華的都市遷居金門的確有些陌生,所幸,客氣的公婆很疼她,三個年紀相近的小姑也談得來,就在感覺幸福滿溢時,張大嫂對於家裡三不五時就要拜拜甚為不解?拜拜已成為這個家庭的核心,老人家似乎把拜拜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拜拜時,她這作媳婦的每次在一旁幫忙,整顆心都糾結在一起,每當壓力無比大時,她就藉故回台灣娘家一趟,自我紓解後再回金門。 林學長家裡有位大大小小都怕她的老管家,那就是林伯父的大姊,原來早年林學長祖父忙著作生意,祖母因很早過逝,家事都由那位姑姑張羅,等到林伯父結了婚,老管家還要求弟媳不准出去工作,而老管家自己出嫁,還三不五時回到娘家管這管那,無比權威,林學長上有兩位姊姊幫忙家事,但家裡情況從小看在眼哩,不屑這個壓榨母親一生的女魔頭所做所為,林學長決定結婚不在金門住,並將雙親接到身邊孝順。 排行老三的許學長兄弟都是好好先生,長年來四合院裡和樂無比,許學長與年差三歲的二哥同年結婚,婚後一年,小倆口也順利調回金門單位並返鄉定居。許大哥為協助家裡負擔,自小出去工作,沒讀多少書,許大嫂也是跟著上山下海幹粗活,幾個弟弟妹妹都很尊重他們。自許學長返金定居後,發現作生意的許二嫂很看不起兄嫂,還經常向自己太太咬耳根,妯娌關係非常尷尬,整個庭院也失去歡笑,傷腦筋之餘,三兄弟討論後,決定作弟弟的兩家人相繼搬出去住。 學長們軍旅期間,常因任務關係,得讓老婆帶著小孩在家孤軍奮鬥,實在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而這本經在金門傳統家庭有時更顯得艱澀難懂,對於學長們的新媳婦來說,都是莫大考驗,許多學長與知心女友論及婚嫁,不回金門住是談論條件之一,似乎透露軍人太太難為,金門媳婦更難為,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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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賣給金門的智多星─翁建成傳奇
前年(2018)5月29日,拙文〈被賣到金門的廈門囝仔〉結語曾說:「我相信隱藏在大批廈門囝仔背後的故事,不可能全是佳話,廈門-金門之間人口買賣的歷史現象,還是應該趁來得及時,都把它們忠實記錄下來才對。」 我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在該文刊出前兩天(2018年5月27日),我才剛聽金門縣六桂宗親會翁國團理事長說起一個悲慘的故事:金寧盤山村有戶人家苦無子嗣,從廈門鼓浪嶼買了個三歲小男孩,幾年後他們家自己生了二個兒子,喜新厭舊,竟棄養那個廈門囝仔,讓他流浪在外,與豬搶食,而被翁國團的母親在自家豬圈發現並給他飯吃。他有得吃之後,賴著不走,仁慈的翁母憐憫他,有意將他收為養子;但因翁家已有六男六女,生活窮困,翁父堅決不肯,直到有人提議翁父不妨收他做為契孫,提前升格做阿公,宗族祭祖「吃頭」時可享敬老優惠(每年免付二次各半斤的豬肉,年省100元),這才勉予同意……。翁國團說:「那個苦命的廈門囝仔雖然大我五、六歲,但仍得叫我叔叔。」 翁國團理事長口才一流,講起故事來,繪聲繪影,彷彿是他親眼目睹一般。不過,這段往事發生時(1940年代中期前後),他頂多也才三、四歲,如何能夠記得這麼清楚?為求忠實記錄,恐怕需要進行求證。 事有湊巧,有一天金門縣表揚好人好事運動協會王水彰理事長告訴我翁國團是他同學,他說他同學講的沒有錯,當事人就叫翁建成,曾任盤山村村長,他也認識。三天前(2020年7月26日),我特別請王水彰理事長替我做件好事,邀約翁國團(1944-)、翁建成(1939-)這對「叔侄」,以及翁維駿理事、王振利董事長、陳國興總編輯等人同聚一堂,共話當年。 翁建成老村長親口證實,他阿叔所言不虛,當年自己罹患俗稱「麥珠」的皮膚病,樣子不好看,遭遺棄後沒東西吃,快餓死了才會跑去豬圈跟豬搶食地瓜。他說他這一輩子永遠不會忘記爺爺翁享胞先生、奶奶翁蔡蕉女士的救命之恩、撫育之德! 翁國團先生說他這個侄子可謂「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的表率,他們家兄弟姊妹雖然多,但落番的落番、赴台的赴台,翁家的祖先都是翁建成一個人負責在拜。不過,翁國團也毫不介意地給翁建成當面「漏氣」,講起他一連串的糗事: 例如翁建成小時候貪吃,有一次他居然拿針把母雞剛下的蛋,頭尾刺孔,吸走大半蛋汁之後再用清水補滿;害得不知情的奶奶誤以為是因為自己家裡窮,連母雞生下來的蛋都營養不良。 又有一次,翁建成的姑姑發燒,他奶奶特地煮鹹菜米粉湯給她吃,說是可以幫助退燒;他很想吃,於是故意去燒紅的炭火前把自己的額頭烤熱,裝病騙到一碗鹹菜米粉湯吃完之後,額頭的熱度也下降了,他直誇奶奶治療發燒的妙方有效,奶奶一高興也不疑有他。 翁國團津津樂道他這位侄子種種調皮事蹟,包括如何盜收姑姑在山外放款的利息,如何撂倒比他高大的孩子贏得對方的糖果,以及怎麼借力使力成功追求到他鍾愛一生的老婆陳羨治等等。關於這一系列傳奇故事,在場的翁建成都不否認,偶而還自己做點補充,讓人聽來覺得這位廈門賣給金門的翁建成,好比金門版的「白賊七」,根本就像是個小神童、智多星。 聽到後來,看著面前這位體格壯碩,從小古靈精怪、機智過人的翁建成老村長,我突然心生納悶:當初在盤山下堡翁家豬圈與豬爭食的這個行為,會不會也是這位被賣到金門的廈門囝仔刻意演出、博取同情的一種「求生伎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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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餘暉灑在花崗岩壁
夕陽餘暉灑在花崗岩壁上,點點光影,似畫作佈滿整牆,炫目奪眼,閃著溫暖的光暈。門口埕,一身花布衣裳的炭治,兩條麻花髮辮垂至肩,手裡拿著高粱秸稈紮成的笤帚,忙不迭地掃曝曬好的紅落穗。掃成尖攏小山,畚箕來來回回盛入麻袋,裝個七八分滿,袋袋互挨站立。她蘋果般的臉頰,紅紅潤潤,似朵含苞蓓蕾,在鄉野間悄悄綻放。額頭微沁出汗珠,來不及拂拭,急急趕著天黑前把這工作完成。 不遠處,菜棚架下的草叢裡,蛙鳴蟲吟,忽強忽弱;苦楝樹上,夏日蟬啼,嘶鳴拉長拉遠,聲聲不斷。嬝嬝炊煙,從三合院的廚房屋頂升起,農家忙碌的暮來臨。一切,彷彿一日將盡,夕陽依依不捨向小村道別。 身影娉婷高(身兆)的婦人林箇,如圖畫走出的仕女。一襲斜襟布釦的藏青衣,下身寬黑褲,足踩三吋金蓮,頭梳得晶亮,圓圓髮髻網繫在後腦勺,施施然打從門口埕經過。看著炭治勤奮的背影,不禁駐足寒暄。 「炭治啊,汝足骨力。愛鬥相共?」林箇朗聲問道。 「毋免。欲好啊。」 相對於青岐大村,上庫村幾戶人家顯小,步行沒幾分鐘整個村落就繞完。村裡的人大多同宗,祭拜同祖先,有著血脈關係,叔嬸兄嫂稱謂不完。林箇目睹炭治在收攏曬完的紅落穗,手腳麻利,又平日看她嫻熟於其他家務如洗衣、餵雞鴨、撿柴火、罌粟潑水……,勤奮的身影,悄悄在林箇心海中,投入一絲幻影。 如果,這女孩能夠做(許配)給天陽,相信她能吃苦耐勞,幫助夫婿建立家業,牽手一生。兒子長大成人有個家,是林箇一生的願望,想她新婚不久丈夫便下南洋,留下遺腹子天陽,生活一路坎坎坷坷。這個念頭一出,彷彿一線曙光,若有所思對著剛完成的繡花枕頭套,發呆了一會兒,再摺好放床邊,安然入睡。 彩色圖案繡在枕頭套,花卉朵朵,綠葉片片,鳥兒棲息樹枝頭,翅膀半開半合,繡線細針穿落在白布上,栩栩如生。從炭治發亮的眼神中,林箇知道這幅刺繡吸引了她,表明要送她。對這突如其來的禮物,炭治雖愛不釋手卻無功不受祿推辭不收,林箇懇言是有事請她幫忙,這算是答謝之禮。 很久以來,對這個面貌姣好、風姿綽約的鄰居,炭治總覺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她個性溫婉,樂於助人,她的兒子天陽,一個英挺、質樸的年輕人,想到此炭治一顆心噗噗跳,臉也紅了。 林箇打算找個時間去跟炭治母親林昭談談,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為這門親事奔波,為兒子求得良伴佳偶是她責無旁貸的事。沒想到她還是遲了一步,林昭告訴她,同村的一個霞姑嫁到東林,有個姪子忠厚老實,有田有地有僑匯,已託霞姑來說親了。對方也中意炭治的靈巧與勤勞,應允若嫁過來免粗重幹活,只管照顧家務,吃飯不愁。 婚姻,皆是媒妁之言,父母作主,若炭治能嫁個有資產人家,不要像村裡所有人做牛做馬拖磨半生。那麼,她的終身幸福,林昭為娘的就毋須牽腸掛肚了。林箇聽了,想起自己手上僅有幾件破銀器,住屋房不房的寒傖無比,心沉沉地往下掉。 夕陽餘暉靜靜灑下,花崗岩壁上點點光影,似千軍萬馬奔騰起來,一一撞擊林箇的心房。她看上的兒媳婦人選,剛萌起的希望,就像太陽餘暉正一點一滴隱逝於山頭。黃昏,四周慢慢地沉寂了下來,她對著天邊最後的一抹餘暉,定定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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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被遺忘的故事:1920-30年代的金星輪
去年,我的學生兼好友盛根本無意間發現了一張珍貴的照片,那是1930年代川走於金廈海域的輪船——金星輪——照片,現由沙美葉聰明先生保存著,這是目前僅有的一張照片。他們慷慨提供,並同意於新加坡金門會館即將出版的新書中介紹出來。在那一張泛黃的影像史料中,彷彿帶我們感受那個南渡打拚、離鄉背井的年代。 「千里之行,始於渡頭」,這是海外移民共同的歷史記憶。在1840年鴉片戰爭、1842年《南京條約》之後,廈門成為五口通商的其中一座港口。在19世紀中葉到1949年之間,大批金門青年透過廈門港南渡,新加坡是他們的主要目的地。從廈門到新加坡有英國火輪(蒸汽輪船)可搭,以橫渡廣闊的南中國海。但是金門到廈門的海域,卻只能乘坐舢舨,這對出洋客或歸僑來說,是極不方便且有風險的旅程。 有鑑於此,1922年,金門俱樂部致新加坡僑領陳景蘭、蔡嘉種、陳煥武等人公函,陳述金門交通不便。 金門公司(金門會館前身)開會後決定組織金門輪船股份有限公司,建造金星輪,川行金廈,辦事處設於新加坡,並設事務所於廈門,提供行旅鄉人方便。 從葉聰明、盛根本兩位所提供的老照片仔細端詳,金星輪為小型蒸汽船,鍋爐在船中間,長型船身並有頂棚,船頭寫著金星二字。船上可見3位人員。雖然目前無法得知船上的人員究竟為誰,但已經讓我們見識到難能可貴的歷史畫面。 我在《星洲浯民:新加坡金門人的宗鄉會館》一書中,曾仔細研究了金星輪的籌組過程。1922年底,新加坡金門僑商發起入股金門輪船公司,並擬定組織章程,在4,000股、每股10元、總額4萬元叻幣為目標下,獲得不少鄉僑入股支持,如吳光枰認股1,000元、陳芳窗750元;陳景蘭、吳繼輦、蔡嘉種、陳芳歲、陳睿友、黃雲鐘、林春水等人達500元;款項並由蔡嘉種、黃肖岩(巖)、陳景蘭等人簽收,資金存入當時的華僑銀行。 關於金星輪的建造,新加坡耆老黃啟澍提到:當年公司負責人函電香港慶豐行楊開盤及林爾馥兩人,代為向船廠洽造,命名金星輪船,建成後舉行下水禮並 雇人航返廈門。航程如下: 「…逐日凌晨由廈門市開出金門,約需兩三小時,抵後浦同安渡頭,上落客人及貨物後,再航返廈門,其時已四五點鐘,日近西山矣。金星輪船(每月)二五八日再由後浦始往浦邊六甲海上停泊,俗稱二五八靠雞髻(雞冠礁),其或時有前水頭、後半港(後豐港)附近鄉,或烈嶼湖下及羅厝一帶,逢有番客(華僑榮歸者),亦可鳴笛招來漁舟,暫停片刻,方便先起船回家,省卻搬運行李擔挑員工之一段路程也。」 1937年,金星輪提供了往返於金廈之間便捷的運輸,讓南洋歸僑及甫自家鄉出發的新客,一段安全便利的航程。同時,為了照顧鄉僑,金門輪船公司也在廈門設有旅社部,提供在此等候火輪暫歇的客棧。同時,在1923年5月至1924年12月的收支表中,我們看到金門輪船公司的總收入為133,430.3元(叻幣),支出為105,000.5元(其中包括設於廈門的旅社部裝置費),對外欠帳2,776.38元。集新加坡經商成功的眾金門人智慧,金門輪船公司初期的經營便未虧損。 金門輪船公司旅社部(客棧)初設於廈門打鐵路頭,繼遷至附近的海后路。首任經理為陳智澤,人稱老虎澤,原住馬六甲埠,後定居新加坡;第二任經理李康塔,為新加坡絲絲街恒通號老闆;第三任也是最後一任經理洪朝興,乃廈門華僑銀行行長洪朝煥堂弟。金門公司旅社部並非以營利為目的,在1937年日軍佔領金門的戰亂之際,他扮演了收容難民、照顧鄉僑的慈善機構角色。1937年10月23日,日軍迫近金門。金星輪被當時的縣政府徵用,之後更被徇私變賣,華僑心血付之一炬。 10餘年前,我在新加坡田野調查讀到金門輪船公司的一部分股條、帳簿、銀行存單,心中澎湃不已。10餘年後,在金門一睹金星輪的照片,更讓我們看到昔日華僑無私奉獻的愛鄉情懷。在因疫情而關閉金廈航線的當前,金星輪的故事值得我們記憶與頌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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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金門觀光之永續經營
最近因著新冠病毒疫情稍緩,又遇到中華民國有史以來最短的暑假(少了兩個禮拜),台灣的國旅發燒,花東離島遊客塞爆沸騰,澎湖甚至造成觀光客把海產吃完,造成當地居民買不到海鮮,安心旅遊補助窘境再添一筆。繼暑假花東、離島等一房難求後,交通部長呼籲民眾往中北部旅遊,其實旅遊本就有多重選擇,離島、本島的北中南、花東、山巔或海濱,旅客各取所需,但靠著優惠、振興旅遊措施都只是曇花一現、煙火式的振興觀光措施,振興了一時,振興不了長久。金門自解除軍管後最近三十年,已離不開「觀光立縣」這條主軸,因為金門的傳統農業已沒落,又沒有一些工業的環境,只能以既有的閩南原鄉、軍事遺跡、海島特有的生態環境和既有的傳統產業:如金酒、民間的貢糖、麵線、菜刀、一條根和文創產業,再加上昇恆昌、台開這些賣場等,來當作發展觀光的家當。 但這些家當如果不維護會破舊損毀,如果不予創新活化會陳腐單調,缺少新鮮現代感。最近接待一位曾於三年前曾偕同妻子,來金門長留十四天的老兵,他因民國六十三年曾在大小金門服役過,對金門有特殊的情感;這回運用台金的安心旅遊優惠來金門四天,旅遊的重點是參觀擎天廳和大二膽,最後一天請我帶他去參觀中外馳名的金酒新廠,但參觀完後他有些失望,因為進了金酒二廠除了前方的接待室有解說員,對各樣酒類略作解說外,就只能參觀金酒福利社,而員工福利社小小的空間,擠了一大堆觀光客,裡面所陳列的大部分是酒類,看不到高粱酒的附屬產品,如;高粱香腸、高粱蛋捲、高粱酒面膜等,多年前我曾到南投的埔里酒廠,裡面的空間大得可停很多部遊覽車,而酒廠的展銷廠大得像大賣廠,裡面應有盡有,很多紹興酒的附屬產品,如:酒釀蛋、香腸和當地土產等,讓我花了不少錢。多年前我曾倡議金酒公司不能只賣酒要多角化經營,但有人反映會與民爭利,我覺得這未免把餅做小了。那些自營的高粱蛋捲、高粱香腸的商家,只能靠散客和商展來銷售,如果金酒能設立一大型綜合賣場,也可以提供商家展售和販售的管道,試想來金門才不到真正三天兩夜,買土產和伴手禮要跑好幾個地方多不方便,如果有一站可以一次搞定,何況金酒這金字招牌的觀光據點。另生產線不力便參觀涉及公安和衛生問題我可以理解,但是可以多媒體方式播映來代替實地參觀,更能達到行銷效果。 此外,對觀光資源的維護也是須用心經營的,某日我騎車到慈湖海堤觀景台眺望廈門,但眼前的灌木已高到遮蔽視線,而連接觀景台的木造步道只有一半有欄杆,另一半卻是懸空的,如果上了年紀的遊客失足跌倒,後果恐不堪設想,這些是小問題,但涉及金門的觀光資源和環境夠不夠精緻優質化。 金門的觀光資源有限,煙火式的振興方式只能賺得一時,賺不到長久;惟有落實精緻優質、豐富深入、靈活創意的觀光策略和行動,才能讓金門觀光永續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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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著微光跋涉
窗外的雨勢逐漸變緩,潮潤的氣息沁入心脾,我忍受內心的反叛,壓抑身體的疲憊,生活的千折百磨讓心情一陣酸寒,鬱著無奈與失望。過於熟悉的環境裡,所有的關係膠著在同一個水平面,沒有了波瀾,遺失了感動。冥頑執拗的腦袋慢慢思考,生命是害怕靜止的,流動的才是生命。我期望精彩的出遊,或清新、或單純,透過新鮮的景致,觸發鮮活的細節,帶來春雨洗濯後的明晰爽朗。 黑夜漸漸隱去,天際劃過一抹玫瑰色的晨曦,我走在天台山的路上。來此之前,日子迅速匆忙掠過,連短暫的瞌睡都容不下;來到這裡,沿著步道慢慢登山,在綠茵茵的岡丘草原帶,放牧多愁善感的情緒,牛羊成了散心的好伙伴,踩踏日影,步履閒適,我和牛羊共享同一份眷顧,彼此之間湧動著溫柔的善意。 途經仙跡岩,仙人的來時道路已無法尋覓,靠想像力從遠逝的光陰裡,過濾層層的傳說故事,組成一幕幕陳舊的電影鏡頭,在腦海中播放。我在黑暗潮濕中艱辛跋涉,不知道何時才能發現一絲光亮,日常糾結成團,心中脆弱的信仰完全消失,靈魂散成碎片,無依無靠,我的存在不但被輕視還被否定。直到遇見來自遠方的仙人,祂一腳踢開顛倒失控的窘狀,一步一腳印,領我走出夢影,走過迷障,步履輕盈邁向真實與和諧。 站在天台山的至高點,眺望著望安與花嶼,本來透明稀薄的心思與印象,開始疊加在一起,變成一朵朵天人菊,既堅強又亮眼,我放下內心的陰影,重新享受天空的明亮。一陣清風襲來,推著淺短的目光向前看,將那些擾人的浮生煩惱,全都丟在山腳下。 下山後我乘船前往西嶼,盛夏起程的跫音,讓海面翻飛的白色浪花,蔓延成一首動感的詩。 遠行的目的,是迫不及待逃離桎梏自我的地方,割斷聯繫,一次次離開一座城市,又立刻跨入另一座城市,於是旅行變成一個不可逆的過程。嚮往遙遠,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甚至成為一種生活方式。 參觀過英國的杜德爾門、澳洲克拉龍的美人魚水灣,皆是世界著名的海蝕門,當我越走越遠,心裡的喜悅卻越來越少,逐漸感到悵然若失。有一天,當我看到法國諾曼第的埃特爾塔,壯麗獨特的海蝕門,猛然驚覺我無法融入那片土地,失去內心原有的熱情與真摯,反而折射怯懦的自我,胸口火辣辣地疼,全身的毛細孔都悶得慌。 玄武岩海崖歷經風化剝蝕,和天地同化為低調的色系,我待在小門鯨魚洞,領略其中自然原初的啟示,感受大海的力量。海浪激盪,每一朵浪花都在跳舞,讓我產生熱烈逐光的勇氣。海風送走了吵雜,迴旋在眉間耳畔,我聽見細緻的、清脆的聲音,那是季節遷徙的樂章。沿著木棧道步行走進潮間帶,接受陽光和海水洗禮,情感有了溫度,等來天地彼此真誠的問候,我跟著自己的影子,在潮間帶逐一撿回螺類、貝殼與生命的喜悅。 爍玉流金的日子,節奏從容緩緩向著島嶼的微光跋涉,在這片海天一色中,最好的時光不是歌舞昇平,不再燈紅酒綠,而是喧鬧繁華的帷幕下,踏在潔淨的土地,聽一首抒情雅樂,哼一段鄉村歌曲,享受靜謐的自適,任心曲在四序中流淌,讓情思在日月中逍遙,日子就在如此愜意的時刻,恒久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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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梅之文學想像
喜歡聽廣播節目,所以對於蘭萱小姐主持的「推薦好書」很感興趣,特別是王浩一作者親自上節目談他的新書「哲學樹之旅」,深深的吸引了我的耳朵,尤其是他談到宋朝歐陽修在安徽滁州手植的「梅樹」。 王浩一先生更令人佩服的是,每一棵樹在書寫之前,都親自前往其地,目睹之後再書寫,這更讓我想起了我崇拜的地理學家、旅行家徐霞客,其所著之書《徐霞客遊記》,包括了中國的地理地貌、風俗人情及動植物生態,我們常聽說:「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徐霞客實踐了自己的夢想,母親給了他最大的支持力量。 王浩一先生在親自見著了北宋歐陽修手植的梅樹之後,我喜歡他的敘述觀點,他說去到安徽滁州時,梅樹尚非盛開,在千年古樹的枝幹上,僅有梅花數點,彷彿中國國畫的意境,充滿了留白韻味,讓遊客駐足著迷不已,給自己也有很大的醒悟,原來賞梅的心境和繪畫、攝影的捕捉,竟充滿了諸多的想像空間,我喜歡在冬末春初拜訪中山林的蔣經國先生紀念館,因為那裡館外周邊遍植梅樹,看著它從初芽之中梅花一朵一朵的在寒風中綻放,再想起我家那一棵梅花今如何?回家走向梅樹,原來它也知春訊,枝頭花香微沁。 於是我興緻勃勃的再去尋找歐陽修的手植古梅,根據2017年5月12日由滁州旅遊發表于文化網的新聞:「在中國四大梅壽星中,有一株位於滁州市琅琊山醉翁亭西,為當年歐陽修知滁時親手所植。歷經千年風霜,吸引著一代又一代文人政客在此徘徊,或建亭、或築台、或吟詠、或追思、或慕拜……」。 原來此古梅是歐陽修植於中國四大名亭之首「醉翁亭」之西,四大名亭除醉翁亭外,還有北京陶然亭、長沙愛晚亭、杭州湖心亭並稱中國四大名亭;歐陽修手植的梅樹,又稱為「歐梅」,旁邊建有一座小亭子,叫做古梅亭。而在「醉翁亭」旁又有「意在亭」、「影香亭」等古樸的亭子,而「意在亭」取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此句取自歐陽修的「醉翁亭記」:「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之千古名句。 「歐梅」紮根的地面,後人壘了一方石基,清順治年間,河南人李嵩陽題刻「花中巢許」於其上,更被後人看成是歐陽修精神的一種象徵。 相傳,堯曾請許由出來治理天下,許由不答應,並說如果我出來當天子,難道是為了博得好名聲嗎:名聲是很次要的東西,他覺得自己用不著;巢父也是一名隱士,同樣不肯接受堯的禪讓,所以李嵩陽的題刻是對歐陽修精神的一種讚揚。 滁州的旅遊當局十分重視「醉翁亭」周邊的歷史文化資源,更把小學的課程就延伸到此上課,讀歐陽修的「醉翁亭記」,而且穿著當時朝代的衣服,對當地的學童是一種很深的文化學習,更是觀光旅遊讓遊客走進歷史時光隧道的深刻體驗,我想到《金門縣志》記載:「嘯臥亭,明都督俞大猷守金時嚐遊息於此,題其石曰『虛江嘯臥』,門人楊宏舉治,構石亭,贊曰:『汪洋滄海,波浪怒來,我有片物,揮之使迴』。」 我家的梅樹,不僅漫我滿園花香,更在初夏結滿酸甜梅子,王浩一先生的「哲學樹之旅」讓我對「歐梅」充滿文學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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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南文化停看聽
「閩南文化的內涵與在金門的實踐」由黃振良老師主講。「閩南文化」包含的時間長、範圍大,大型的活動有閩南文化研討會、閩南文化節,我們也可以利用地方活動來認識閩南文化─最早在魏晉南北朝時自中原移入閩南,五胡亂華再移出至晉江流域(現在泉州)一帶。閩南話雜,閩南文化底蘊最強是在泉州(1700年),廈門是把閩南文化擴大出去的地方,而福建有所謂的「八山一水一分田」,地形複雜、交通不便自然形成了語言文化的隔閡。 福建沿海有大大小小的海灣,福建三大江由北至南分別是閩江、晉江、九龍江,每一個地方的閩南話都不一樣,泉州、漳州、廈門、龍岩(閩西)等。「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閩南人最早的休息日是初一、十五、初二、十六,有人說「七餅」,我也贊同老師說的「拭餅」,感覺上會比較有意義。同安呂厝有「送王船」的習俗,與麻六甲共同申遺,他們是從金門呂厝出去的,每次都會請呂氏宗親會的人過去(現金門呂厝已無姓呂的,由下湖、東西村代表),還有戴香案桌(擺香案)、出社(釘五營),地方戲曲有泉州、廈門的南音、高甲戲,漳州的歌仔戲,公揹婆、跑旱船;民居建築-只有閩南有紅磚,是從地中海沿岸傳過來的,翹脊(燕尾脊)、圓脊(馬背脊)、磚雕、石雕、出磚入石(建築工法)。 康熙三年到康熙十九年,金門是淨空的,全部的人遷到內地,金廈航線,民國13年就通了,一直到民國38年,而現今的「小三通」則是因為「新冠疫情」而暫時性關閉,何時才會復航恐怕還是個未知數。「馬巷音」更接近金門話,因為後來金門是馬巷管轄的,哪天真的要去見識見識,去年走了一趟「福州」,對於充滿期待向我們「問路」的阿婆滿是抱歉,她比手畫腳的問了三次,我們只好無奈的搖了三次的頭說「聽不懂」,改天要去泉州走走,然後也去馬巷看看,「馬巷」是老媽記憶中逃難時總會出現的地名。 語言越是不通,感情上的隔閡自然就越深,就好比是「耍」與「損」間可生成了極大的事端。金門人是到清代以後才有錢的,閩南古厝就算是屋頂壞了,牆還在;閩南話的文言文讀音在喪葬禮俗中常有耳聞,我們地方的特色、優勢要好好的保存,尤其要結合各種教育。 雖然下午還有江老師的講座:文化資產活化─博物館島與地方創生,但為了不想將自己的假日排太滿,所以沒報名,沒想到後來又有別的活動訊息出來,那地點比較近,所以我到昔果山參加環保局「可食地景」的活動,那是另外一種體驗,顯然是更親近「本土」了。生於斯,長於斯,有機會從各個層面來了解這一片土地真的是一件很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