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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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與花卉
與幾位朋友前往故宮觀賞美國大都會名作展後,沒想到後續還有節目,朋友又安排下午茶,地點就在故宮附近,一處拍攝婚紗的場館。場館除了搭建起白色樓宇,其旁點綴著幾棵高挑椰子樹顯出高雅脫俗外、還有游泳池及幾處特地設計專供婚紗拍照的場景。其實,此地得天獨厚,一旁是外雙溪,溪中河床羅列著大小不一的鵝卵石,溪水潺潺流過。屋後更有一大片草坪,種植著不少落羽松,大花架上的紫藤枝蔓恣意延伸四處生長,想開花時節,一串串紫藤隨風擺盪定是另一番迷人風景。遠處盡頭則是林木蓊鬱的山頭,藍天襯托下,正緩緩飄過數朵白雲。 如此天然美景,一面啜飲咖啡,一面品嘗香酥蛋塔。受眼前大自然感染,突然間,想起好久沒接觸陽明山的大自然了,那些滿山遍野漫遊的時光。昔時經常獨自上山走步道,欣賞芒草花隨著風吹俯仰、飄過的雲朵、夕陽下的萬道霞光;或是不期而遇的樹梢五色鳥,台灣藍鵲,高空翱翔的鷹隼。這些我自得其樂地探索,代步的是山上的大小公車,下了車後,踽踽獨行,不只一次走過七星山,大屯山,面天山,甚至,還曾搭上公車直奔金山去。 近日,抽出時間探訪了陽明山上兩處喜愛的景點,滿足重蹈舊日時光的喜悅,一是花卉試驗中心,另一為擎天崗。一大早搭著公車,駛向陽明山山仔后派出所,下車後,往回走一小段路便是花卉試驗中心。幾年沒來,入口處建了一座新門,現代而新穎。花卉試驗中心規劃多個區域,包括茶花區、香草區、香花區、原生杜鵑區、楓樹區、針葉樹區、櫻花區、蕨類溫室及多肉植物溫室。花卉試驗中心多年來從事茶花及杜鵑花品種的收集及栽培技術改進,卓有成效。記得有一次茶花盛開時節來,落英繽紛,滿地花瓣,有遊客將花瓣在地上排成愛心及其他溫馨的圖案。 園區內整理得井然有序,清爽宜人。來參觀的遊客大都為四、五人小團體的愛花遊客,整個花圃寧靜而不受干擾。幾次來都碰上特殊的「遊客」,穿著白紗的新娘,西裝畢挺的新郎來拍婚紗照。當然,這裡是理想的婚紗攝影場地,在紅花綠樹陪襯下,拍出來的照片張張好看。 往擎天崗,山仔后派出所站有「小15」可搭,到冷水坑後,道路變窄,也只有這種小型公車可以直達。 來到擎天崗,讓我又有心曠神怡之感,大地如此遼闊,環顧四周,山頭盡是草披覆蓋的青青山脈。以往走步道很難見到牛隻出沒,只能見到路旁一大坨一大坨的牛糞,還有警語提醒遊客「小心牛隻攻擊」。不過,這回來完全不一樣,管理單位築了一道長長的木頭柵欄,將遊客與牛隻隔開。牛隻自在地一旁活動吃草,另一旁遊客則可盡情觀賞牛隻及拍照。 我沿著擎天崗環山步道漫步,感受這開闊的天地。記得昔日曾自聖人瀑布走來擎天崗(頂山石梯嶺步道),全長大概八公里左右,需走四個多小時,這也是擎天崗山系最長的步道。猶記得,到達擎天崗汗流浹背全身溼透。不過,是難得的經驗,一路上,有芒草夾道,密林小徑,附著青苔的石階,還有清風徐徐吹過的相伴。當步道隨著山勢起伏,走至高處,回望遠方群山重重疊疊的稜線,這一刻,讓人驚嘆大自然的美。 不瞞你說,我最愛國家公園內的這份純淨,保留著大自然的原貌。茂密林木的山頭,山澗清澈的溪水,鳥鳴啾啾,蚨蝶飛舞,看不到違建的鐵皮屋及不該出現的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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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歷史之眼看世界
這次西班牙之旅,從巴賽隆納哥倫布廣場,仰望矗立於六十公尺高的哥倫布塑像,一手指向海洋。再搭郵輪到義大利熱拿亞瞻視哥倫布故居,又在西班牙塞維亞主教座堂看他的埋骨之所,由四位國王使者抬著銀棺。這樣的一位劃時代的英雄人物,可歌可吟,可頌可嘆。英雄創造時代,時代創造英雄,改變了世界歷史的格局。 西元一四九二年哥倫布受到西班牙國王的資助,展開了歷史的大探險,發現了美洲新大陸,開啟了海權時代。西班牙吹起這一股西風綿綿不絕,見證了西洋的文化基因,從擴張、殖民、掠奪到殺戮,改變了美洲原住民的命運。 一五三二年十一月十六日這一天,是秘魯印加帝國的災難日。 西班牙總督皮薩羅派遣瓦佛德修士去和(國王)阿塔花普說話,希望他以西班牙國王和上帝之名告知阿塔花普,要他臣服耶穌基督和國王陛下。 修士送上一本聖經給阿塔花普,他翻了一下根本看不懂,就把它丟在地上,這一舉動觸怒了上帝的使者。上帝是仁慈的,但信徒是殘酷而無情的,引發西班牙人的大殺戮。 神聖羅馬帝國的將軍皮薩羅,率領了一支一百六十八名不入流的軍隊,以騎兵擾亂的戰術,幾分鐘之間就打敗了擁有八萬大軍的印加帝國,生擒了國王阿塔花普,把他囚禁了八個月。 西班牙人要求天文數字的贖金:必須在長六公尺、寬五公尺、高約兩公尺半的房間裡堆滿黃金。皮薩羅在得手之後,食言而肥,卻把國王殺害了。今天在西班牙塞維亞的河畔有一座黃金塔,當年就貯存了從美洲搶掠回來的黃金,牆面都貼滿了黃金。現為軍事博物館。 這一股西風一手拿著聖經,一手拿著利劍,以上帝之名橫掃世界,從此展開無限制的擴張、殖民、掠奪與殺戮。當之者死,抗之者亡。這是西洋文化的本質,到如今還在呼風喚雨,予取予求。 中國沒有走上西洋擴張的道路。鄭和從一四零五年開始七次下西洋,比哥倫布早了八十七年,航跡所及到印度次大陸、阿拉伯半島與東非,總航程七萬多海里,長度相當地球圓周三倍之多。鄭和下西洋只激起漣漪,而沒有掀起腥風血雨的波濤。 明朝永樂年間國勢強盛,中國人不夠貪婪、狠戾,沒有殖民沒有掠奪,更沒有殺戮,因此就沒有擴張。這跟中國文化基因有關。中國的道教講清淨無為,佛教講無生大法,儒家講克己復禮、講信修睦。我們的國民性在以農為本的儒家溫良恭儉讓的教化下,人民本就安土重遷;再加以以中舉光宗耀祖為人生的終極目標,缺乏冒險進取的精神。而我們的宗教信仰又缺乏宰制性。我們沒有唯一的真神信仰,中國人就走上含容並包、和而不同的道路。我們不排他,自然就沒有異教徒,就不會有宗教戰爭。 三十年前香港學者衛聚賢一直說中國人首先發現了美洲,即使相信他的論據,中國人首先發現美洲又有何意義。中國人不像美國人大舉殺戮印地安人,購求大人頭皮每一張五十美元,小孩頭皮三十美元,把印地安人幾乎從地球上抹光。西洋這一擴張,在達爾文的演化論問世之後,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更顯得理直氣壯,加上英國工業革命的推波助瀾,西洋的勢力無遠弗屆,主宰全球。 西方幾百年來的擴張國富民強,站據世界上有利的地位,發展出基督教文明體系,高唱自由民主人權,以船堅炮利為後盾陳利兵而誰何,進行文化的輸出。試問天下誰敢不服。中國積弱一百多年,嘗到了不平等條約的苦果。如今想要發憤圖強、民族振興,然而碰到已強盛幾百年的西方集體世界,以一擋十要怎麼應對呢! 環顧歷史,一個國家的本質在文化,有甚麼文化土壤,就會產生甚麼樣的人物,形成甚麼樣的社會,最終發展出甚麼樣的國家。今天的中國大陸體現了二千年前秦始皇中央集權的郡縣制度,找回狼性。然而面臨西洋霸權主義的圍堵、遏制與霸凌,要怎樣異軍突起呢!試問以一個無神論的政權,奉行馬列主義,中國大陸將以什麼文明質地、文化力量,迎接西洋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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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休閒娛樂
一生在冷戰金門軍管歲月渡過的家父,根本沒有享受過多少的休閒娛樂,但我看他在世時,天天開心過日子,歡樂年年。他熱愛生命,對人生滿懷樂觀和希望。 當年緊張的戰爭情勢、工作的壓力、生活的貧困、家庭的責任,他都甘之如飴,樂於承擔,根本不須靠休閒娛樂來紓壓解悶。 家父在世,只進過一次電影院,那次是鼓勵我考上金門高中。他抽空親自帶領我們幾位兄弟姊妹,花錢買票,到當年緊鄰金門高中運動場的「金聲戲院」,看了場電影。這就是今人所謂的休閒娛樂了。 家父唯一玩過的樂器,記憶所及,就是吹口琴了。口琴,他也是買來給子女學習使用的。不知道家父是如何學會吹口琴的,吹得有模有樣,曲曲動聽,一生在我耳邊迴盪。這可能是家父最貼近現代休閒娛樂標準的另一個例子了。 除了看電影的被動式娛樂,和吹口琴的主動式娛樂,我再也找不到家父還有什麼休閒娛樂,符合現代人的定義了。 家父和當年戰地許多金門鄉親一樣,相當珍惜工作,視工作為神聖的使命,投注心力,樂在其中、視工作為一件快樂的事。「工作即娛樂」的境界,是當年金門戰地鄉親最真實的寫照。擁有一份養家活口的工作,滿懷感恩,快樂和滿足都來不及了。 當年看家父早出晚歸到學校教學和服務,再忙再累都沒聽他發過一句怨尤。在家,家父常一人閱讀和寫作,這兩項是我們見到他最常做的事,勉強稱得上是休閒娛樂吧。 閒暇時刻,父親最常閱讀的是《中央日報》、《中央月刊》和《實踐月刊》。這三者,當年是執政的國民黨主編和出版的,都具相當水準。父親靜靜閱讀書報時,我在一旁也跟著閱讀,尤其是「中央副刊」的內容和文筆,常出自知名作家,都令我讚賞不已。 這是我在戰地金門最早接觸到比較有文學氣味的文字。 父親的寫作,有時是撰寫公文案子,有時是替村子鄰居寫信給落番的遠方親友,有時是當縣諮詢委員要撰寫報告文稿。看他全神貫注伏案在古厝客廳的一張桌子上振筆疾書,有時寫完還會用金門話唸一遍給我們聽。 家父還給我們一個寫作的機會教育,他說寫作先要「詞能達意」,心中的思想用適當的文字來表達,這是寫作最根本的要求。我寫作的興趣和基礎,就默默在家父薰陶和啟發下萌芽。 家父花了不少時間和我們相處,這就是今天常強調的「親子時光」。他講故事給我們兄弟姐妹聽,教我們書法,還有過年過節的春聯等。這些都是他生活中休閒娛樂的精華篇。 從沒見過家父打過籃球、羽毛球或任何球類,他的動態休閒娛樂大概就是到田裡活動筋骨了,從春耕、夏耘、秋收到冬藏,常是汗流浹背,全身濕透,好不舒暢。農事之樂,是家父另一項休閒娛樂了。 總結來看,家父在世的休閒娛樂不同於現代人的定義,別有一番冷戰金門特有的意義和價值。休閒娛樂的結果,不僅有助身心健康,還多了一分實質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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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口」的黑白片電影
走過縣定古蹟「清金門鎮總兵署」廣場,一群台灣觀光客坐在石椅上,開心品嘗著好吃的金門油條和炸得金黃酥脆的兩相好(麻花炸),男女老少吃得津津有味,還有人拿著交口讚好的美食,在網友熱情推薦的百年〈和記油條店〉前自拍,即時傳給台灣親友分享好口味,留下金門之旅香噴噴的回憶。 總兵署曾是金門第一才子,明萬曆年間殿試二甲第一名,「會元傳臚」許獬讀書的「叢青軒」,清康熙21年(1682)總兵陳龍增改建置,做為全島最高軍政機關的衙署。2023年7月28日「杜蘇芮」颱風襲境時,左廂房前百年老榕遭強風吹倒,縣文化局斥資1300餘萬元完成整修,今年七月底還特別舉辦落成活動,安排金國興戲團演出傀儡戲,並邀請匠師到場分享整修心得。 這座全台唯一保存完整的清代衙署建築,曾先後做為金門縣公署、縣政府、行政公署、金門防衛部、福建省政府、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縣警察局和自衛總隊部、金門縣臨時縣議會辦公地方,一直是金門的軍政中心所在。 每回經過老一輩鄉親口中的「衙門口」─總兵署廣場,一些往事常會浮上心頭,特別是那座目前已拆除不見,原來坐落於閱報欄前的「中山臺」依稀彷彿,將悄然驛動的思緒再拉回半個多世紀以前。 那是總兵署廣場停滿軍方吉普車,門口有雙哨憲兵站崗的軍管時代,橫向緊鄰的浯江街一帶,中外來賓和勞軍明星穿梭來去,從建築氣派的鄧長壽洋樓以迄街口的金門特產部,一路上總是人來人往,流洩著硝煙未曾散盡,暫且寄情風雲的戰地氣氛。 在兩岸砲火「單打雙停」的彼時,這座「中山臺」不是發號施令的司令台,更多時間是歡唱歌舞的大舞台。每當有軍方康樂隊和勞軍團公演的消息傳出,傍晚以前就有大人叫小孩子拿長板凳或高腳椅子去臺前占位子,大大小小一窩蜂搶好位置,經常發生爭吵,甚至打架糾紛,驚動在總兵署內上班的軍、公人員和警察出面處理。 在一切講關係、說人情的年代,最後也總是城區的人占便宜,鄉下趕來看熱鬧的人吃虧退讓的多,特別是附近的店家小孩得到更多照顧,想想連看個勞軍表演,都有差別待遇,實在很不公平。 那幾年,我與鄰居、同學也會在臺前看表演,在有著沉重課業壓力,但沒有對岸砲火驚嚇的雙號日子,度過一些美好時光,看過的大牌藝人有名聲遠播東南亞、美國的知名主持人白嘉莉和李麗華、「盈淚歌后」姚蘇蓉及羅烈、徐露等大牌明星。 有時,我們也會趁著舞台上沒人看管,偷偷從後台掀起一面深黑色、一面酒紅色的大布幔,開心敲打著小鼓和大銅鈸,鼕鼕、清亮聲響伴隨著緊張的心跳,回想起來仍覺得刺激有趣。有一回還被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人追著跑,不停罵說要把我們交給學校處分,嚇得大家一溜煙從舞台上跳下來。 在「中山臺」前右方,現在小吃店連著開一帶,過去也曾有軍方在牆上拉起一條白色大布幕,充當銀幕放映黑白影片,中外戰爭、文藝片都有,總是吸引大人、小孩成群圍觀,雖然被蚊子叮得又痛又癢,碰到有風的日子,銀幕畫面的人、物跟著扭曲,有時還會斷電、斷片,但在那個沒甚麼娛樂的年代,大家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幾位大學同窗相偕來金門玩,在走訪總兵署時聽到這些故事,也說她們小時候住在眷村裡,自治會的叔叔伯伯也常在村裡廣場,找一處平整的大牆壁拉起白布放電影,大家最喜歡看的是西部片,每當吹起衝鋒號,騎兵團蜂擁來到,四周就響起如雷掌聲,男女老少都十分入戲。 一位來自松山新村的女同學回憶說,村子裡有幾個總在外頭惹事打架的大哥哥,嘴裡叼著菸看片子,搞得露天電影院烏煙瘴氣,讓人咳個不停,而他們毫不在意,旁若無人大聲講話,還管這種電影是免費的「小電影」。 看來,在那個物資匱乏,萬事克難的大時代,有些往事都是一樣的,也是大家共同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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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工老兵 志在千里──遇見胡隆海士官長
胡隆海,祖籍安徽省懷寧縣,民國50年出生於新竹,父親是來台的第一代榮民,離開軍職之後轉戰到美國在台的西方公司,功在國家。緣於軍人世家的背景,從小在眷村旁長大,耳濡目染,讓他很早就立定了從軍報國的志願,投筆從戎是當年的第一選項。 民國65年,進入陸軍工兵學校技勤常備士官班13期機械科,接受二年半的軍事訓練與專業教育;養成教育階段,有一門課程是按照美軍TM技術手冊培訓,是美國正統機構的訓練課程,功夫紮實,終身受用。畢業後分發陸軍52工兵群,先後服務於505營及526營營部連;民國75年,以士官長的軍銜退伍,將所學貢獻於社會,從事水電空調服務業,已歷40個寒暑。 第一次遇見胡隆海,是2023年10月52工兵群嘉義介壽營區的懷舊之旅。在52工兵群,他是民國75年退伍,我是76年才到群裡去任職政戰處長,在職時不曾交會,卻在老部隊懷舊之旅時結緣。胡士官長雖然已是60開外的人,形諸於外的是樂觀開朗,熱情洋溢,個性豪邁,頗有人緣,言談中,仍不減軍人豪氣萬丈的特殊氣質,這是初次見面對他的第一印象。 胡隆海退伍時是年輕的士官長,為人海派,懷舊之旅時大家都以「阿海」相稱,可謂人如其名。阿海不但術業專精,也頗有文采,懷舊之旅回老營區巡禮時,即興於群組賦五言詩詞曰:「吾等工兵役,魂魄工兵魂,封山開路徑,力搏山河勇,遇水架橋猛,五二老兵營,個個豪氣勢,黃埔精神擻,傳承啟後期,立定工兵神,接棒協力克,工兵好漢堡,流傳百年揚,無悔工兵役,冉冉升起傲,我以工兵榮,官長弟兄好,團結同宗旨,身軀獻工兵,立定今身樣,愛國耀工魂。」 今年的7月19日與阿海第二次見面。他退伍創業後,原本在自己開設的冷氣水電通管防水工程竹南廠營運,構思要擴大服務層面,乃轉戰到桃園八德,建置了新廠。為了祝賀喬遷之喜,原52工兵群老幹部、退役上校楊世靜召集,邀請曾經在該群服務過的幾位老戰友,包括前指揮官王新禾等9位到位於八德新廠,聽取簡報,並由老指揮官王新禾代表大家致贈一方牌匾,祝鴻圖大展。 阿海雖已邁入即將「被敬老」之年,卻懷有回饋社會、技術分享的「鴻鵠之志」;他在簡報時特別提到,很多退伍下來的人沒有一技之長,回到社會大多只能選擇三保工作(當保全、做保險、賣寶塔),深感軍人退役後求職的惶恐,所以自力出資辦學,以自家工廠一隅闢為專業學習訓練場所,開班授徒,本著「有教無類,因材施教」的理念,招收榮民及其子弟或社會大眾,人數不拘,週週開班訓練,免費傳授水電空調等專業技術,迄今業已邁入第五年,助人無數,完訓學員近四百人,讓他們憑著專業技術謀生,立足於社會。 阿海在八德廠籌組「台灣水電空調教育訓練希望工程愛心發展訓練中心」,工廠進門右邊牆上一面看板上寫著「吾乃工兵役.身懷工兵魂。……給排水技藝交流分享訓練所.無償分享交流處」。他希望更多的人來經驗交流與學習,更期望以他榮民創業的成果,可以獲得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輔導就業部門及職訓機構的重視,獲得認同,進而發展交流合作的機會。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這位鑄工老兵技術傳承的心願,有待相關人等共同努力,以促其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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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心立命小學堂
前者,中央社特地為古風小學堂專訪本人,且話緣起及立意,姑就其要以述,以享志者。 開創此講學傳道之義學初心?正如自始所言,先師因鑑於禮樂崩壞而講學傳道;古風小學堂亦然,敢承「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之宏願! 今日禮樂崩壞?是也!姑以傳道之重壇學界來說,本應嚴秉「危言深論,不隱豪強,」面折庭爭,所謂「三代遺風」之士人風骨,竟被無知之輩斥責:「教授怎如此動氣?」反將敗壞道德、隨波逐流、姑息養奸之鄉愿,視為圓融;將閹然媚世媚等丑態視為「書生」所應為。在此反智論等歪風下,學者豈僅淪為「學成文武藝,貸予帝王家」而已,更多的是脅肩諂笑,逢迎民粹之徒,先師有知,豈是痛心而已! 且看在此世風下,益以眾人見識孤陋,心無定見,以致面對各種世風之沉淪,朱紫不分,視「奢靡」為「大方」;「浮華」為「進步」;「不守法」為「有辦法」;「低俗」為「時尚」。上下瀰漫著邀寵矯虛、粗鄙低俗等不當心態,且逐臭自賞。 「為蒼生何曾半日清閒!」鑑此,古風小學堂敢秉孟子「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及漢初公羊家「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之遺風,開壇講學,化育弟子,為天地生民立心立命! 或詢:天地生民,有司轄之,關君何事?且應之:姑不談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之責,亦不論「處士橫議」之等古風,可知,既使處此今日世代,美國著名的史學家霍夫施塔特(Richarc Hofstadter),早就告誡學子:「知識分子,必須在所學所思的基礎上,發展出一種對國家、社會、文化的時代關切感,一種近乎宗教信仰的精神。」此誡不正是千古之呼應?不正是三代以來「以天下為己任」之士風?不正是「不治而議論」之稷下流風? 然而,此種「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以天下為己任等器識,端在於慎思明辨後之遠見與能力;如何化育此種遠見及能力,方不致步上清談後塵?端在振衣千仞之宏觀器識,及精湛深邃之能力!因此,如何摶虛成實,乃為成敗之處。在此,且借美國經濟史家乃孚(John U. Nef)之論以申:即藉由教育來化育,在自由學風下,由一流之大師,導引精讀跨科系之經典,進而化育正確而獨立之思維力。此中之因緣,可藉博蘭霓(Michael Polanyi)之知識論以釋。 吾人更可藉韋伯(Max Weber)「安身立命之職業政治」(Politics as a Vocation)之論,以臻互攝互映之華嚴境界。韋氏認為一位盡心國事之智者,首要條件是熱情(以天下為己任);而這種熱情必須切實(熟慮自己行為之結果),並對其負責之責任感;而這種責任感之建立,是基於冷靜之判斷力,而此判斷力之來源,則是緣自於切實之歷史感,及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之古風。 若如此,則開物成務之長才,鐵肩擔天之風骨,自能風行雨散。此正是古風小學堂攬轡澄清之所憑;重振禮樂之所依,正所謂外師造化,中得心源也。行文至此,不禁依劍長嘯:振衣立杏壇,濯足映古風,慨承天地之心兮,不正風雨書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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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的腳踏車
升國中的那年夏天,我擁有了人生第一輛腳踏車。 「跟我一樣是捷安特嗎?」你問。 捷安特那時還沒出現。那是一輛綠色的腳踏車,很重,很難騎。但對當時的我來說,它是從童年踏進少年世界的門票。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台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一台腳踏車與它相同。 1970年代的金門,陽翟村腳踏車不多。每一家最多只有一輛高大的黑色鐵馬,是大人們用來載農貨或騎去沙美市場賣芋頭用的。 「小孩不能騎嗎?」 小孩想騎?很難。車架太高,腳踩不到地,很容易摔倒。更別說萬一撞壞了,大人還會罵。 這種車子很高,小孩騎車腳碰不到地,很容易跌倒。所以我們都要學會「跳下來」的停車法。車還沒停,腳就先落地,一邊跳一邊抓側把手,能平安站住算運氣好。 我也曾這樣摔過,一次膝蓋磨破,但我卻還是不死心,因為我要上國中了,必須學會騎腳踏車,可以騎車到金沙國中上學。 金沙國中離村子遠,走路太慢,搭公車又花錢又不方便,大人也不會給錢讓小孩買新腳踏車。 「那你怎麼辦?」 後來,是東軒阿伯解決了我的問題。東軒阿伯是陽翟村手藝最好的人。他家門前堆著一座鐵山,報廢的車把、鋼圈、斷鏈條、各式各樣的零件,這些都是等他變魔術的材料,什麼壞掉的東西到他手裡都能重生。 阿公帶著我去找東軒阿伯。他沒多話,聽完我的需求,只是低頭翻了幾塊鐵,像是在心裡畫出腳踏車的架構圖。 「好酷!」 幾天後,一輛綠色的腳踏車出現在我家門口。它的車架不太對稱,踏板有點不太緊實,整台車全塗上草綠油漆。 「為什麼塗綠色?」 因為草綠色油漆是軍用物資,很多,阿兵哥用來刷碉堡、塗軍車,剩下的油漆東軒阿伯就拿來用了。 我摸著厚實的車把,鐵質粗糙的車身,掌心有點燙。那一刻,我真的覺得自己是大人了。我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腳踏車,可以騎著它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我滿懷興奮地踩上它,開始試騎,我騎著它在村莊的巷子裡繞,騎著它穿過陽翟大街,來到電影院前,在廣場繞了一圈又一圈。 「跟我上次回金門騎的路線一樣!」 可是沒多久,我就發現,這輛車太重了。 「為什麼會很重?」 因為它的鐵架都是從壞掉的機器上拆下來的,沒有減重設計。如果你現在的腳踏車是7公斤,那當時我那輛起碼有15公斤,咯拉咯拉噠地踩起來像拖著一台洗衣機上坡。 我就是騎這台綠色的腳踏車上學。我和同學一起騎著腳踏車,從陽翟騎到沙美的金沙國中。 我騎得氣喘如牛、腿像灌了鉛,騎沒多久就落到同學隊伍的最後頭。他們輕快地笑著、飛快地上坡、下坡、轉彎,我卻累得只剩汗和塵土。 「你不是體力很好嗎?」兒子記得我講過我曾經是校隊長跑選手。 體力好也沒用啊,車子太重,再怎麼努力騎還是落後。 那天我心裡難受極了,這是東軒阿伯日以繼夜親手做出來的,可是我竟然抱怨起這輛腳踏車。 我也不想落隊,於是我靈機一動,想出一個法子。 「我們來比賽!」我對同學們喊,「看誰能雙手交叉還能騎直線!」 「你也可以雙手交叉還能騎車嗎?」兒子問。 當然不行,但是我不說。他們一試,果然每個人騎得歪歪斜斜,有的摔得滿地笑聲。我在後頭,一邊慢慢騎,一邊偷偷笑。 這就是我的計策。自己無法變快,只好讓大家一起變慢。 從那天以後,我天天騎著那台綠色的腳踏車,穿過村口老榕樹的樹影,經過反共抗俄標語的圍牆和阿兵哥站崗的衛兵崗哨。有人向我揮手,我就在腳踏車上微笑揮手。 「後來那台車呢?」 後來壞了,生鏽了,被丟在後院,但我還記得它的樣子,一個由東軒阿伯手工打造的、獨一無二的少年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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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園,有如初見
第一次回金門,心情非常激動,寫下許多充滿激情的散文;還與故表姐妹安娜安妮見面。後來隨著到金門多次,像喝了醇酒微醺無法遏止。我們都是不易動情、不易忘情的人,八十年代,在地球繞了一個大圈,回到出生地東加里曼丹達埠,也激動過,但回去的次數都沒有父母親的祖籍地金門多。 對一個地方的好感,往往從點滴開始、從各種不起眼的細節而來。當初讀到金門是全台最幸福快樂的城市新聞時,雖沒有長期居住過金門,自豪感卻油然而生;自己的老家呀!又讀到形容金門的特點屬於「鄉村裡的城市,城市裡的鄉村」,覺得太貼切巧妙了,簡直太天才。 初到金門,發現地面乾淨得驚人。那時我們住在珠山一家民宿,傍晚,走進附近的村落,屋屋石窗小燈,溫馨迷人,街燈照映纖塵不染的窄巷小徑,感動得無法自已。後來走到民生路,感覺整個路面太乾淨了,好想在馬路上擺一個大字躺下。這麼乾淨的金門令我疑惑頓生,問好友小侯,她說當然有清潔工清掃,她們很早就上班了,你當然見不到啊! 初到金門,對民宿特感興趣,這種別於酒店的旅客居住地,以前就知道,但感性認識、居住,是從金門家園開始。在金門,民宿由一大批古厝改裝、變身而成,分佈在各區,而且都有那麼詩意的名字,很惹我們的興趣;尤其喜歡古瓶裝新酒的做法,外觀是紅磚綠瓦、雕龍繪鳳的門面,內裡廁所馬桶卻是可以溫暖屁股的、調節各種沖水大小的最先進馬桶。門外有籬笆小院,屋裡墻上掛著莫奈油畫複製品,這樣的民宿大大顛覆了我們的舊認知。 再後來,逗留久了,慢慢嗅到氤氳在金門半空中的文化氣息,令在香港這樣高度商業化城市生活了五十年的我們非常驚喜。民宿,我們住的,客廳擺了兩列書架;多個景區的小賣部,哪怕多小,都賣一些書;小徑特約茶室的餐廳,賣飯賣咖啡還賣書或讓你翻書;更甭說歷史博物館等這些地方了。金門一些設計帶文創性質的咖啡室,往往外面不起眼,內裡卻小資情調濃鬱,書香、咖啡香、飯香融為一體,讓你度過一個懶洋洋的下午。用一句文縐縐的話說,就是文化氣息濃厚,文風鼎盛吧!我們在香港生活了大半世紀,這樣的情景非常罕見。書店內在一側一角附設雅緻的小小咖啡閣毫不奇怪,但餐廳、小賣部兼賣書就幾乎沒有了,多的是各種裝飾和擺設品。偶見酒樓架子上擺幾本非常厚的書,一旦打開,原來只是假書。 累計十來次回鄉,每次都有新的感受,多多少少我都會寫點深深淺淺的散文,從不厭倦;不像某些地方,商業氣息太重,走一次已經感到膩味。金門不然,總是有些新的設施,新的咖啡館開張,新的壁畫出現在老街小巷的外墻上,令人驚艷。 每次到金門,心情總是非常激動,感覺還沒愛夠她。清代著名詞人納蘭性德(1655-1685)《木蘭花.擬古決絕詞柬友》,其中有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前句說的就是如果人的一生一切都就能像初次見面那樣美好就好了。名句被廣泛形容到愛情最初的新鮮感和美好,金門老家對我卻始終是「初見」,沒有厭倦感,以致我寫金門的一本散文集,書名不必苦苦思索就有了,哈!金門老家回不厭!愛你萬年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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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料旅行社
我的「無料旅行社」開張了,服務的對象是家人。首發團是日本仙台,團員兩人。 無料,在日文裡是免費之意。免費是無價、最為珍貴。 既是免費,不趕行程,旨在生活旅行,放慢腳步,閑散、遐意四處行走。搭廉價航空,飛機上無吃喝,下機沒人接,坐JR(日本鐵道)哐啷哐啷進城。換言之,旅行是以外來者身份,融入當地人的生活,體驗如何食衣住行,是一項挑戰,也是一種收穫。 初來乍到的傍晚,就踢了熱鐵板。兩人在交通要衢如八爪章魚的仙台驛摸索找路,迷路了,導航,我導西同伴導東,導得團團轉。後來謎底揭曉,錯在一人太粗心,原來同名飯店東西站各有一家。或換個角度說,迷路找路也是旅行的樂趣之一。 仙台,百萬人口,無城市的喧囂,也無鄉下的寂寥。以仙台駅為中心,東西通道寬闊,貫穿東西兩側,賣場現代化新穎,商品琳瑯滿目。新幹線、鐵道、地下鐵三鐵連成一氣,四通八達,來來往往,人人趕上班,趕約會,唯我們慢走徐行,觀眾生相。無所事事打量四周,擦身而過行色匆匆者,或是襯衫深色西褲加後背包,或套裝高跟鞋粉領族,皆屬勞動市場的年輕人。 一種「大隱隱於市」之感,油然而生。赫!這就是我要的觀光、旅行。 東西兩側設有巴士站,東側專跑長途如大阪、東京,西側屬市區短途,各路公車頻頻進站,頗為熱鬧。下電扶梯,東側搭巴士往秋保,探索溫泉鄉的寧靜與山林之美,往西側買張一日卷,搭觀光巴士,市區十來個景點隨意上下車。 早膳完,安步當車,慢悠悠地往仙台朝市逛去。傳統市場,是旅行有機會必看的行程。尚帶海水味的生猛海鮮,鮮豔欲滴的果蔬,展示在攤位,令人駐足端詳細看。平日叫價不菲的海膽、生蠔、扇貝、生魚片……,在眼前演出一場小小的海洋嘉年華秀,忍不住豪氣大發,一一點來品嘗。食攤上,高高的招牌下,帶有幾分風情的布簾隨風飄盪,人龍很長,原來為鍾情的壽司而來。街道入口,只見挖空生蠔殼堆高成裝置藝術,恰是吃生蠔、焗烤生蠔的活招牌,氣氛十足。 短短百米的市集,人潮滾滾,媲美台北馬偕醫院旁的雙連市場,相似的市井小民生態,活力十足,就是喜歡這一味。 食物,在旅行中是屬最歡愉的一刻,在仙台的大餐小食皆不踩雷。海鮮蓋飯,覆以不同食材如生魚片、鮮蝦,鮭魚卵、章魚、玉子、……紫蘇葉點綴,加上一小撮wasabi(芥末)沾醬,食材顏色的喧鬧,蓋滿溢出碗。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從碗底夾出白飯,送入口,這一口非同小可,米飯的圓潤與飽滿,為之驚艷。點清酒,店家送來倒滿玻璃杯,直到溢出杯底盤才告停,這動作短短十秒,卻宛如一場上菜秀。 吃飽喝足,兜兜轉轉,到巴士站16號買張仙台一日卷到仙台城跡、博物!館。蜿蜒的山路,兩旁筆直又粗壯的樹林,路經、東北大學、展覽中心,一片蓊蓊鬱鬱的綠園林道。 仙台的重要性,站在城跡石牆下,方可獲得解答。 蜿蜒而上的山坡,一步一步往上,爬到最高處,伊達政宗騎馬英姿的雕像赫然在目。近午,陽光薰風相偕而來,俯瞰山下的城市與護城河,方覺城堡的雄偉。欲罷不能,轉往仙台博物館,一究伊達政宗在日本史的豐功偉績,以及歷史上的定位。 吃罷遊罷,滿足感油然而生。不由得想起媽媽生前常對我這種旅行的不以為然,總會撇撇嘴說到:「怎麼那麼愛玩,用這些旅費買東西回家煮煮吃吃多好啊!」媽媽,您有所不知,旅行的樂趣,是走出家門,去過一種與平常不同的生活。尤其一日將盡,在大浴場慢條斯理的洗澡,褪去疲憊,回房間舒舒服服地喝杯清涼的清酒,當我咬下香甜多汁的水蜜桃的那一刻,感覺似神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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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林的鳥音
最近常到中山林運動的外甥,傳了一段錄音檔給女兒,問他錄到的是什麼鳥的叫聲?女兒轉傳給我聽,我一時也分辨不出是什麼鳥?因此,向賞鳥達人請教。 回想,我第一次和同學金星一起在中山林追鳥音,是追夏候鳥噪鳴的叫聲,當時牠停在樹的頂層,聲音響徹整個中山林,非常的宏亮而迷人!我十分的興奮,但是最初只聽得到那一聲聲的鳴唱,卻不見鳥影,同學帶著我在周圍尋找最好的角度,終於可以在枝頭一窺其身影,可惜那時沒有帶相機,未能拍下牠的英姿,但那叫聲烙印耳際,令人難忘!從此每逢初夏,在中山林牠的叫聲,成了預告夏季的來臨,一聲聲的:「唔~~唔~~唔~~」,高亢的聲音,響徹雲霄,是一個拉長的尾音,非常鬧心!整個中山林開始熱鬧起來,立夏的節氣一到,蟬鳴和噪鵑的鳥音彼此相應和,成為這片廣達百頃的林間美音,呼喚遊客的最佳自然音! 留鳥褐翅鴉鵑,在初夏的繁殖季,牠的求偶聲,在中山林此起彼落的呼叫著:「呼!呼!呼!」,牠的聲音是屬於低沉的頻率,但卻不會被耳朵忽略,因為都在森林的底層活動,所以容易觀察到牠,機運好時,偶而可以看見牠飛過林間,從眼前低飛而過,後來我換了手機,曾有機會拍到牠的身影。 褐翅鴉鵑是屬於留鳥,因此,容易觀察,但牠飛得不高,過馬路常常容易被撞,所以救傷的動物中,牠名列前茅,記得牠在廈門反而不易觀察,曾有廈門大學研究單位來索取,提供標本供作為研究用,是生態中的共享,更是另一種交流。 休閒時間,走在中山林,偶而聽見空中響起連串、高亢的鳴叫聲,夏候鳥四聲杜鵑急促的聲音:「叩叩TO叩~,叩叩TO叩~」,邊飛邊高聲鳴唱,成了夏天中山林最迷人的自然天籟,伴隨著整個初夏,療癒了中山林清晨運動的遊客,還有遠來作客金門的旅人,讓中山林充滿吸引人的元素。 留鳥叉尾太陽鳥,在有陽光的日子,特別容易觀察,有一年,台灣省鳥會有鳥友來電詢問乳山遊客中心前的植物叫什麼名字?我仔細想一想回答:「那是艷紫荊」,可是我好奇的問:「為什麼會注意到它?」,鳥友回答:「因為我們在那裡拍到叉尾太陽鳥?想要進一步的了解牠的覓食樹種。」,於是我開始去追叉尾太陽鳥,後來發現有太陽的日子更容易觀察,而在繁殖季節,牠的鳴唱更吸引人,其叫聲是:「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短促的鳴叫,同時活潑的在花間鑽動著,牠在覓食中,尋找可以配對的伴侶,初夏是個談戀愛的季節,情歌處處響!有一次在保育課,窗外鳥音頻頻響起,同事打趣的說:「牠在邀妳看電影啦!」 外甥的問題,我繼續在找答案,金門鳥會同仁和台灣鳥會共同找答案,發現原來是小鶯的叫聲:「嗶嗶─────,啾啾,嗶嗶─────,啾啾,嗶嗶─────」,根據資料: 小鶯常穿梭於稠密的灌木叢中,繁殖季常鳴唱,但難覓蹤影。繁殖期叫聲清脆洪亮,為三或四音節,以長哨聲起。嗜食昆蟲,如鱗翅目幼蟲、甲蟲、象甲及膜翅目昆蟲等,亦兼食一些植物性食物,如野果和雜草種籽等。 棲息於向陽的森林邊緣以及乾燥地區的草叢中,其棲地偏好開闊的山坡,又有濃密的高草或灌叢可供躲藏的環境,甚少進入闊葉森林內。經常躲在密叢中,不輕易露面。 中山林是一處值得發現的好地方,可以用眼觀察,更可以用耳聆聽,尤其是繁殖季,可以聽見多樣的鳥音,成為大自然最動人的交響曲,這裡需要大家多多發現,歡迎來中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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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微記憶與消失的戲台
白雲蒼狗、滄海桑田,世事變幻無常人人都能理解。但有些記憶久遠、習以為常的時空情境,就算擱在幽微角落,久久不曾攪動,卻仍理所當然地認為應該、就是這樣。好比我們這一輩打國中畢業就倉促遠離島鄉,尋找出路的一群;一出門就半世紀的戰後世代,所有關於家鄉的印象泰半停留在15歲之前。認知裡的「美好時光」,便是生活在島上那段清貧簡陋、物資匱乏的無憂歲月。 說來確實是無憂啊,回想起來能有什麼憂慮呢?學校裡幾門沒跟上進度的課業、下課回家,才丟下書包老媽便催促著趕緊去田裡幫你老爸幹點農活、週日早上每戶一員參加村子環境大掃除、民眾服務站超過一個禮拜的舊報紙死活不更新、而盼望的新電影遲遲還沒輪到咱村子戲院、還有等在柏油路旁,那位濃眉大眼的女同學和她的單車怎麼還不見芳影?的確是沒有什麼值得憂慮的大事,戒嚴的島有阿兵哥駐守、肚子不曾挨過餓、冬天再冷也有禦寒的布衣、口袋吃緊總還有混入戲院的辦法,唯一懸念在心頭的是:還要多久,還多久才能離開這座困頓的島,去那遙遠、滿懷憧憬的未知台灣? 老家下堡的宗祠遇上百年難得一次的奠安大典,這意味著戰後世代的我輩,有幸躬逢盛典。在鑼鼓喧囂、爆竹聲不絕於耳的奠安遊行陣伍中,我得提高聲量幾近嘶喊的問一旁年歲已高的老鄰居允得嬸:「咱村子以前經歷過這麼熱鬧的場面嗎?」她搖搖頭難掩亢奮:「歸世人就經歷過這一回,打我嫁到村子裏,不曾看過這麼熱鬧的慶典!安祖厝,一輩子大概只能遇見這麼一回吧!如果恁老爸老母還健在,看到今天這款熱鬧的場面,不知道會有多麼歡喜啊!」 村子的變化太大,祖厝奠安的宴席場地設在已經看不出記憶裡的戲台廣場東南角,隔著臨時搭建的帆布棚架,老戲台還矗立著,但台前戲埕只剩侷促的一小區空間,擺滿筵席桌椅,賓客滿座。昔日的戲埕如今已經房起樓高,寸土寸金的承平世代啊。人聲鼎沸,滿滿的宗親齊聚,一些還隱約辨認得出的臉孔,以及大部分陌生中卻又似乎隱約有那麼些印象的身影,像紅龜粿模子印出一枚一枚貌似相仿的粿,延續著血脈同源的宗族。只是世代變遷,時間與際遇,上個世紀緊密而熟稔的聚落生活,早已沒了蹤影,光是整座村子的景觀,半個世紀的變遷竟彷如隔世,一切都不同以往。 我總念起離開島鄉的二十餘年間,那時經歷過學校畢業、初出江湖、入伍服役、重返職場,然後是結婚、喜獲女兒、埋首事業……。彼時往返台金仍仰賴軍艦,返鄉一程比出國還辛苦,所以將近十年間不曾回過島嶼。漫長十年之後,趕上解嚴,終能搭機返鄉,交通便捷了,然而家鄉的變化又快又大,從機場返家的計程車上,目睹了全然陌生的沿途。和年輕的計程車司機溝通不清老家的位置,連最明確的母校金寧國小也換了名字,司機力辯金寧國小不在盤山,在安歧啦。最後搬出老家路旁那株Y字型的老榕樹,才確定老家位置的共識,也才知道走了十幾年的柏油路,已然有了新的路名。 記憶十分遙遠,但舊時家鄉的印象始終深刻,即使後來返鄉交通便捷了,每年往返三、四趟,每回總要繞著村子晃蕩一大圈,大溝圳、公園、戲台,廟埕巷弄,村子外圍的田園叢草、記憶裡的幽密樹林……。如今村子新舊參差、中西夾雜的古厝與洋樓並立,還有不少面臨崩塌,傾斜半倒的古厝,茫然無言地支撐著。少了城鄉規劃與規範的島嶼,村子正處在一個慌亂無章的尷尬時代,從前引以為傲的傳統聚落風情、古典閩鄉面貌幾近崩散,連帶人情世故也在消失中,歲月賦予島嶼的美好,如今歲月漸次席捲而去。 從臉書社群的貼文中,驚覺長久以來視為童年印象的標誌──軍管時期金西守備區的「介壽台」與「金西戲院」、康樂中心等建物,在怪手殘酷的拆毀中,屋頂掀了、圓柱垮了、水泥牆毫無招架的瓦解散落、介壽堂的字碑逐一崩落,每一幀畫面都是一個記憶的崩塌,慘不忍睹。摧毀的不僅是建物,更是一個時代記憶的徹底終結。據說是軍方為了還地於民的措施。冷戰時期強徵民地,築碉堡、建營區,權充備戰時期的軍武操練、校閱點召、文康勞軍的重要設施,如今時過境遷,戰爭與島嶼記憶一併徹底剷除。 人或許無法改變置身的處境,但處境其實也無法輕易改變人的情感。上個艱困的世紀,飽受冷戰戒嚴的島嶼,困頓了大半輩子的鄉民,如今戰火停息,軍防撤退了,這時誰不想索回自己的土地,建蓋樓房?誰不想住進廚廁衛浴、有房有窗的舒適住居?但看著戲台與戲埕從記憶隱退,不禁要羨慕起「金東戲院」的重生命運;改建後的冷戰遺址,適時保存了島嶼的歷史記憶,也活化了觀光產業,創造出雙贏的局面。但畢竟同命不同運,歷史建物終究還需仰賴官方的規劃與奧援。若他日,一旦所有的記憶都消失殆盡,島嶼就只剩下島嶼,所有關於故鄉的記憶風華,也就煙消雲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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搗磨時光
老石器逐漸淡出常民生活,堅實的質地不再是依靠,穩重的特色不再被重視,其中的煙火氣早已熄滅,躁動歸於沉寂,我依然忍不住伸出手去敲擊、撫觸、琢磨。石器自身攜帶豐富的敘事紋理,加上歲月對它的雕琢和使用過後留下的痕跡,產生特殊的肌理,是一種無聲的語言,伴隨聯想或回憶,從而衍生詩意的感受。 我對這些舊石器的情感沒有改變,珍惜且重視。 家裡有個百年的花崗岩石磨,樸實無華的顏色,舊跡斑斑的紋路,古色古香。由上磨盤、下磨盤、磨柄、軸心組成,上磨盤有一個穿透式圓孔,叫做磨眼,米或豆從此進入磨盤中間,沿著磨齒向外運移,磨盤滾動時會將食材磨成漿或粉末。推磨時,手握磨杆上的圓木棍,朝逆時針方向推動磨盤,用力適度,速度均勻,不斷地循環往復。 清明節前和農曆七月,母親都會忙著製作糕仔。她將糯米放入鍋中不停地翻炒,讓每一粒米受熱平均,米越香,她額頭上的汗珠越多,炒到沁香飄散時,拿幾粒米放入口中咀嚼,確定炒熟炒透才能出鍋。小麥照樣處理。接下來把炒熟的糯米、小麥放入石磨,磨成粉。磨出的麥皮成片狀、麥芯為粉狀,過篩,再把篩上的粗粒放回磨中碾磨,至少磨四遍,直到磨淨為止。現磨的麵粉是淡黃色,偷嚐一口,有股淡淡的堅果香,這種回香味是機器研磨所沒有的。 一想到有糕仔可以吃,我興沖沖地推磨,兩手緊攥磨棍,用足全身力氣,一圈一圈地轉,很快就渾身是汗,氣喘噓噓,勉強堅持下去,不一會就頭暈目眩,只好停下來休息。母親提醒,悠著點,推磨要用巧勁,輕輕扶著磨棍,用腰部力量去推。 碾好的糯米粉和小麥粉,再與熬好的糖水按比例混合,倒入石臼。我雙手持著石杵,腰稍微彎,上提下搗,隨著「起叩起叩」的節奏,把糕仔粉充分舂搗。和勻的糕仔粉,細緻光滑,母親把糕仔粉過篩後,謹慎地放進鋪有糕仔紙的竹篾籠床,用銅鏡鋪平壓實後,以各種長度的竹片在表面格出菱形,然後放在大灶上,開蒸。 灶內的柴火熊熊地燃燒,熱氣冒,香氣飄。日子就是這樣被蒸籠向上升騰的蒸氣,烘得又暖又香。糕仔出爐後,我用木麻黃籽或尤加利樹果實,沾取番仔紅著色劑,為糕仔印上小巧的花樣。 剛做好的糕仔,鬆軟有彈性,香氣十分濃郁。每一次品味的瞬間,都在呈現轉換和融合,變成自己的人生滋味。 家裡有三個石臼,年代悠久。大的舂糕仔粉,中的搗花生、芝麻和藥材,小的擂辣椒、蒜頭、香料等,各司其職,不僅為身體磨平腹中饑餓,替生活磨掉稜稜角角,還增添各種滋味。 時間推移,石磨和石臼不再是日常用品,年邁的母親也很少親自製作糕仔。石磨和大石臼現在放在門口埕,營造古韻氛圍,同時寄寓石來運轉、好事多磨的祝福;中石臼保存在倉庫,將來作為收藏品展示;唯獨青斗石小石臼隱於歲月深處,尋覓不得,略感惆悵。 在我的骨子裡蟄伏一縷滋味、一種心緒、一種意境,那是被石磨和石臼搗磨出來的,無論多麼堅硬或粗糙的事物,都能打磨,從天真浪漫、血氣方剛到老成持重,化為個人特色,促使生命引發厚重的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