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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井的兩種古寧頭戰史

發布日期:
作者: 吳鈞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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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井著作豐富,文類廣泛,報導與小說都擅長,《蔣介石密碼》獲得浯島長篇小說優等獎,評審蔡素芬,「作者對歷史的嫻熟,讓有影響力的人物一一上場,對歷史有詳解」,張國立,「金門近千年的歷史,透過太武巖寺正神通遠仙翁,連結鄭成功與蔣介石」,黃克全,「這部小說是四部晉入決審作品中,技巧表現最高的」。
李福井小說獲得肯定,但我以為報導文學更顯特色,有些作家擁有光榮資歷後,越往後頭越不珍惜羽毛,兜售著過去光榮,金羽毛一根一根被折摘,李福井逆反,一次一次把想像中、想持有的金羽毛,在時間接力賽中,慢慢銜接回來。
《古寧頭歲月》我以為是李福井的「啟蒙之作」,有了它,才有後面的李福井。該書採取史誌、報導、小說等敘述,依附時代大事,讓情感的流洩有了歷史性的出口。李融入了童年經驗跟情感,有嚴整肅穆、有靈活逸趣,穿插典故,有時候第一人稱交代場景,有時以第三人稱敘述動亂,透過李金昌、李炎萍、李怡來、李清藩等地方耆老,圍剿兼探索,深入歷史大礦。
李福井介入歷史苦難的方式是大敘事以歷史為經,小敘事以人物為緯,散文、報導、小說等多種技巧合爐,人物栩栩如生。像是回憶砲戰,母親冒險炊食,他寫著「躲避砲火,吃飯成為最大問題,母親常乘著歇火,跑回一百公尺外的家裡煮一鍋地瓜湯,全村死寂,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出來,母親隻身在家裡燒茅草煮飯,擔驚受怕」。
猜想李福井必是淚水噙滿,回憶它、寫下它。然而,被寫下的文字卻清淡如鄉情敘事。正因為情感自持,壓抑了生活悲嗆,再放大,輻射給每一個讀者,因此,一地(古寧頭)、一己(李福井)的歲月,卻做了金門人的共同歲月。
從《古寧頭歲月》到《現代赤壁古寧頭》,李福井從「鄉土抒情」走向「歷史敘事」,前者是遊子,踱步老家園緬懷過往,後者則蛻變為時代遊子,改而探討是在甚麼樣的棋局中,家鄉成為馬前卒,在筆調上,從吟唱轉為時代奏鳴,聚焦區域仍是古寧頭,寫法則偏向大歷史,《現代赤壁古寧頭》除了家鄉史,更多的是民國史、戰爭史、世界史,發個人之感嘆,不如改持歷史麥克風,參差對照,列舉明朝大儒方孝儒《深慮論》,「慮天下者,常圖其所難而忽其所易……人事之宜然,而出於智力之所不及者,天道也」。
「天道也」。李福井以偵探手法,解析解放軍何以兵敗古寧頭,人為錯誤,以及冥冥中上天註定。「巧合」便構成線索,解放軍如何敗、國軍如何勝,有天道、也有人道。
古寧頭經過李福井「現代赤壁」的命名,讓人懷想三國時代赤壁之戰。大歷史作為文體支柱,庶民生活當作窗口,而繪畫大家鄭善禧、船夫張水道、營長卜功治等,成為鋪設的地磚,他們作為被「踩踏」的命運,本是不受關注的芸芸眾生,終在慈悲妙筆關注下,成了歷史的基石。
「報導文學」的「報導」僅僅形式,重點是透過形式追蹤問題、探討問題,繼而叩問,歷史果真不斷循環,還是人的智識就是一個迴廊?一則則史實紀錄是單元劇、也是連續劇,遊子身影映照家園與時代,越走越雄健,而他不斷逆變、再變,已經滿頭白髮的李福井,也滿身金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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