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尋訪往日的記憶與青春
回到故鄉數日,有時陪母親閒話家常;有時與手足及親朋好友聊天,或泡茶,或喝咖啡,或喝點小酒。有時外出穿街走巷,尋訪昔日的記憶與青春,尤其,那些往日經常佇足的街道巷弄,總是有一股企盼,想去親近,想去接觸,就像尋訪失聯多時的老朋友。有些巷道的屋舍已是斑駁傾頹雜草叢生;有些全面翻修改建,已難找出昔時的端倪了。 一日,艷陽高照,走到莒光路的尾端,街旁曾經有家兩個店面的枝仔冰店,唸小學時,是孩子喜歡停留光顧的店家。拐入小巷,是通往學校必經的巷弄,巷子一旁已蓋起一排數層樓高的店面大樓,盡頭轉角處是唸過的小學。這日,學校正舉行運動會,大門敞開著,信步進入。校舍蓋得美輪美奐,四處轉了一下,已難找到任何一絲可以回憶的建物了。校舍美則美矣,但總感到些許壓迫感。昔日,前排是一排水泥建築教室,中間是辦公廳,兩旁各有三、四間教室。教室前是一個土質大操場,有幾棵樹幹碩大,樹冠翠綠茂密如大傘蓋的銀合歡、大榕樹。孩童下課,常三五成群於樹蔭下追逐嬉戲、跳繩踢球。但這些老樹已不見了,頗為可惜。後頭運動場正值老師的跑步競賽,學童聲嘶力竭加油聲四起! 又一日,走到中興路另一端的福德宮,左拐進入「南門街仔」,入口處仍有幾家小吃店。沿著彎曲的街仔路往前走,昔日有家「茶桌仔」,提供客人泡茶聊天,客人興致來時也彈奏吟唱南管,這般景況已不復見。往前是一大祠堂,昔日因學校教室不足,唸低年級時,我就曾在這借用的祠堂上過課。使用的課桌是長條形,男女合用一張。當然,桌面中間畫條線是必要的,涇渭分明,誰也不能越界。 一回,瀏覽了總兵署前閱報欄,往對街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巷弄走去。出了巷口,右側較寬巷子叫「抬轎巷」。記得問過母親:「為何叫抬轎巷?」母親說:「昔日巷口有家店,抬轎人聚集在這等候客人。有錢人家出門都會僱用轎夫抬轎代步。」此刻,旁邊的陳詩吟洋樓正由金門縣文化局整修中,洋樓建於1933年,為鄉人往南洋經商致富返鄉蓋的。這些年來文化局及金門國家公園,雖然全力搶救家鄉具有年代的洋樓及古厝,但仍趕不上這些建物的快速流失。另一頭為縣定古蹟「奎閣」,內供奉魁星爺,為考生祈求金榜題名敬拜的神祇。一旁另有一棟灰色兩層樓房,記得有陣子曾是自衛總隊辦公的地方,現已傾頹坍塌,令人不勝唏噓。從奎閣到貞節牌坊是一條狹窄曲折像迷宮般的小路,幾次誤以為走入人家的屋舍。 老家附近的王爺宮,已整修得金碧輝煌,屋頂上五彩繽紛的剪黏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廟埕曾是孩子嬉戲玩鬧的場所。離廟埕不遠處原有一個王爺池,池旁有朴仔、苦楝、瓊仔、相思等樹,曾是孩童削陀螺的樹材。池邊長滿綠油油的野草,每當夏日夜晚,蟲鳴蛙叫喧囂異常,螢火蟲四處飛舞。開闢了民族路後,池子填平了,夏日的「大自然交響樂」成了絕響。池旁原有一閘門以大溝渠與浯江溪相通。童年時,常與一夥玩伴順著尚未加蓋的浯江溪捉水中的「江魚仔」,一路涉水到溪口的紅樹林。 每次返鄉,或許,潛意識仍戀戀不忘這些記憶,總喜歡小巷街路,四處走走看看。
-
金門中學的第一個節點
金門中學的發端,按照金門高中官網的記載:「一九五一年秋,由當時的金門防衛司令官兼福建省主席胡璉將軍,合併兩家私人初中(金湧及瑞欽)於現址成立並命名為福建省立金門中學。」 金中官網所稱合併金湧及瑞欽兩所私中而成,一定有所本;但是從過往的報導、學術論文研究,以及個人的口述歷史訪談中,並沒有發現金湧及瑞欽的名字蹤跡,好在去史不遠,金門中學的起源應該正本清源,還歸其本來面目。 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的報導首先廓清了問題,他說抗戰勝利後,金僑及地方仕紳在後浦創辦頗具規模的私立初級金中中學,校長許績銓。東半島於一九五○年於金沙開辦私立金東中學,校址暫設於沙美教堂,金東民政處副處長馮靜仁兼任校長。 一九五一年,私立金中中學與私立金東中學合併為省立金門中學,校長是外省仔傅亢,副校長是許績銓。從上述的報導中,並沒有發現金湧與瑞欽的名字,因此真相如何?金門高中有責任釐清。 最近在偶然的機會看到董群廉先生的博士論文初稿,私立金中中學其來有自,獲得了相關佐證,他說「……最早成立者是私立金中中學。抗戰勝利,旅菲宿霧僑領林策勳,首倡捐款復興私立金中中學,建新校舍;邑僑均熱烈響應,捐建校舍四棟。林克凱獨捐大禮堂一座,為紀念其先人,因名鈞齡堂。」 私立金中中學的營運費,是由旅菲華僑先籌募了兩萬餘菲幣,在宿霧購得兩棟大樓出租,每月收租金匯回金門。等到合併之後停匯,款存中興、交通二銀行孳息。私立金東中學也是旅菲僑領捐資,委由張榮強創辦。 董君資料搜羅非常詳盡,也沒有發現金湧及瑞欽的名字,金門中學的官網仍然得不到相關佐證,我人就以口述歷史繼續追蹤。陳炳仁,一九三七年生,陳坑人。一九五○年夏季,他說十三歲到金東中學讀書,自己帶桌椅去,以鐵盒子當書包,衣服都是補釘。他說校長姓張,在開漁行,他有時挑一擔魚給校長賣,讀了兩個月就輟學,他說實際上上學沒幾天。 開漁行賣魚可能就是張榮強了,馮靜仁是不是掛名的呢?因為那時的金門人並沒有甚麼地位;傅亢本來是私立金中中學的老師,等到胡璉將軍合併兩校成為金門中學,金門人的許績銓原是校長,反而去當傅亢的副手,所以他後來就跑到花蓮師範去教書了。 在我訪談的過程中,為建構金中的校史,有多少資料說多少話。盧錫銘、洪福仁、沈雪寶、劉映霞,是一九五四年金中第一屆的畢業生。金中第一屆沒保送,盧錫銘憑實力考上台大農藝學系,洪福仁考上成大,兩人是金門教育先驅的佼佼者。 金中第二屆起開始保送,前三名李增宗(台大農藝)、許榮輝(台大化工)、許錡弢(台大化工)。其他吳金贊(台中農學院)、許以平、蔡世炎、洪淑芳(師大)、呂偉志、許乃奢(政大)、姜國壽(台南工學院)。 原私立金東中學併入金中的學生呂水涵、謝炳南、蕭國忠、張天民、張繼續等五人,一九五六年也獲保送升讀大學,這五人就是第三屆了。李金塔等於一九五七年畢業,那是金門中學合併後真正第一屆了。 國不能沒有國史;校也不能沒有校史。金門中學不知為地方培育多少人才,然而官網中只出現幾個條目,其他盡付闕如,因此首先要把校史說清楚、講明白。這是第一個節點。
-
看見澳洲想到金門
旅遊,對我,漸從年輕時代表層的吃喝玩樂,轉折到近年深層的知性探索。就以今年寒假到澳洲短遊九天為例,一路上旅遊所記下的,聚焦在澳洲目下這塊他山之石,如何可以攻金門目前或未來之錯。 澳洲,給人最深的印象,是到處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金門,也可學澳洲,將各鄉鎮村里的大街小巷,都打理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乾淨整齊的背後,可是要付出心力和人力的。這點,相信我們辦得到,也盡力在做了。。 從都市到鄉村,所見到的澳洲都是藝術,從心底激起濃濃的美感。澳洲人把空間規劃成美麗的居住環境和建物,讓藝術進入生活,生活成了藝術。這項生活即藝術、藝術即生活的理念,靠的是嚴謹法令和切實守法和執法,加以維護和保持。近年來我們深深感受到,金門也將藝術引進生活,讓人們生活在藝術之中。 到過澳洲的人,可能都會對生態保育讚不絕口。我將澳洲人成功的環保和生態保育,歸因於人類與大自然萬物和諧關係的一種哲學或信仰。他們尊重和保護動植物生命,就從此一概念出發,加以立法規範,再於生活中切實落實。澳洲的保育績效,提醒我們在金門,應加強保護島上動植物的生命。 有天來到布里斯班的一座公園,讓我心生感觸又感動。這座公園甚大,步行一圈近一小時吧。夏末秋初,看大人小孩們悠哉地游泳或在人造沙灘上玩耍,好不羨慕。有人坐或躺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凝視藍天白雲,好不自在。兩位遠從英國來的夫婦在烤肉,公園提供免費電動烤肉架(有專人清潔與維護),好不愜意。公園有幾棵老樹,還掛著牌子,說明這些樹的身世和種類。金門好像也可以建造幾座這樣多功能的公園,讓人們享受生活,增添幸福滋味。 在澳洲幾天,吃不到像台灣的美食佳餚,卻享受到衛生的天然飲食。澳洲對食物嚴格品管,幾天下來,吃的都是食物,遠離加工的食品,胃腸出奇順暢舒適,帶來整趟行程神清氣爽。反觀國內,食物已非食物,太鹹、太油、太多味料和加工,應該適作改進,從飲食吃出健康。 澳洲的城市如雪梨和墨爾本,和台北相較,前者的人行道又寬又平又穩,走起來甚是舒服,都市的建築和景觀也美觀多了。這點,對地小人稠的台北只有興嘆的份了。但金門未來還有發展新城市的可能,就可借鏡澳洲的大城了。 澳洲並非十全十美的人間天堂,毫無憂慮。近來人道收容他國難民的問題,就夠棘手了。不過澳洲人解決難題,常採開放做法。如墨城有條街,專設為塗鴉用的,因勢利導,來滿足這些人的需求。這點,好像也很值得我們參考。 從澳洲帶回不少發人深省的見聞,旅遊的價值和意義,正要開始發酵。
-
那些在節日裡蔓延的氣息
一聲春雷敲響,大雨傾盆而下,彼時村裡的田野小路必會出現滲滿泥濘的小窟窿。雨停之後,溪水通常也暴漲了,天邊興許還會浮出一道瑰麗的彩虹。童年,若逢此景,便開始呼朋引伴,各自拿著空蚊香罐、奶粉罐,一路伴隨野草的氣味,踩過深淺不一的水窪,歡天喜地前往池塘邊打撈蝌蚪或小魚。全神陶醉其中,見蜻蜓劃過水面,蝴蝶停在岸邊,也不像現在這般驚喜,彷彿自然萬物都該理所當然的存在。 遠遠地,便聽到沿路催喊我小名的聲音,那是從菜園返回的母親,她手裡提著大蒜、芹菜、高麗菜等,正穿越田埂朝我們這頭走來。我急忙上岸,拐進小路迎向她,這時才發現隱身路旁的幾處小土坡早已掛滿五顏六色的墓紙了。那時尚不識生死,見了眼前這景象,只覺得心頭一陣涼。 未到清明時節,有些人便迫不及待向祖先示意。母親也是重視的。回到家,她開始忙進忙出,待所有菜色備齊,母親會把廚房的砧板刀具和鍋碗瓢盆拿至客廳,就著日光燈影,在餐桌上細細切著各式各樣的蔬菜。我按她的命令,乖乖待在一旁撕豌豆,刨紅蘿蔔。那時還在舊家,一棟仿閩南建築有天井的平房裡。晚風徐來,屋裡的味道更濃了,大蒜的清香、石蚵的腥甜、豆腐的乳酸味和著扣扣的刀聲,使人的心情溫暖沸騰了起來,那是小戶人家有別於日常的幸福時分。 「清明吃七餅。」母親說。這習俗,她視如聖旨。隔天一早,便連忙翻動鍋剷炒了兩三盤七餅菜,過了一會兒,蝦炸、蚵炸、肉捲也擺滿桌,我總是趁熱抓一把不停往嘴裡塞,母親罵我「妖鬼」,我說,我就是鬼。臨近中午,她會拿雙筷子把七餅菜裡的肉絲和蚵仔挑出來鋪在上頭,再提到鄰居宗親家祭拜那些我不認識的祖先。懂事後,我常笑她,這分明是一種窮人想展現富足的心態在作祟,她總回說,「汝袂曉耶,安呢卡好看。」 清明節,母親炒七餅,端午節,她會坐在廊道上包粽子,過年則蒸年糕,炊碰糕,做紅龜糕,凡此種種,我皆幫不上什麼忙,唯獨冬至到來,才得以展現我的手藝。鄉村的歲末,寒夜靜寂,惟風聲呼嘯不停,偶有幾陣狗叫聲傳來。我在母親倒出麵粉的當下,看著空氣中飄起的白色粉末,常常感到一陣歡欣。倒點食用色素(紅花米),加些水,母親一雙勞動過的手在大鋁盆裡使勁地反覆搓揉,待麵團成型,我們便圍坐一塊搓起湯圓來,完成後,再將一顆顆看起來喜孜孜甜蜜蜜的湯圓排列在竹簍裡。我真喜歡那些過節前與母親一起忙碌的時光,現在想來也還是如此。 後來母親生了一場病,個性變得極為嘮叨急躁,逢年過節,那些擾人的祭拜儀式,對常被使喚來使喚去的我而言,大都只有厭煩。而後我和母親相繼遷居台北,好多年來已不再碰觸這些習俗了。搓湯圓,包七餅,那是很遙遠的事了,而一切過節的美好氣息也全都留在童年裡。
-
在得月樓裡傾注我的懷念
家鄉的故事都是從土地上滋長出來,這裡是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寫作泉源。我總以為,寫作是需要醞釀的,最好是在自己的寫作秘密基地裡,慢慢提煉、釀造。潺潺的金水溪、鋪滿浮萍的風水池、清淩淩的井水、爬滿藤蔓的山牆……,總是樂此不疲地出現在我的夢境和文章中,尤其是前水頭的得月樓。 得月樓褪去料敵與防禦的剛強姿態,成為前水頭土地上無聲的守候者,靜觀人間。稚幼的我被得月樓無聲的靜默所吸引,想傾聽樓中的苦楚艱辛,想窺探樓頂的斑斕歷史。多層塔樓式建築具防衛和居住的功能,融合中西建築風格於一體,時光走不動了,躺在古希臘式與古羅馬式的穹頂、山花、柱式上苟延殘喘,猶如一曲似水的流年,淌成詩行詞章,給我無盡的眷戀。 自從離開親切的鄉土,混進城市,日夜被慾望困擾、功名引誘、利益腐蝕,儘管拚命地抵抗,維護內心的清醒,時時用文字將城市的生活進行批判和反思,但是,還是想念童年時天真的自己,更懷念爬上得月樓頂樓登上露台時,心中一觸即發的喜悅,就像蒸發的水汽般,發出滋滋的響聲。 如今,聚落的生活越來越好,鄉親也變得富裕,得月樓卻早已無法進入,知道得月樓興建始末與修復原委的人,也少了很多。覺察這樣的變化,有種今日之我已遠非昨日之我,今日之事已遠非昨日之事的感慨。 秋高氣和的午後,我沿著黃輝煌洋樓的外牆漫步,觀光客人來人往,他們在讚嘆出洋客的財大氣粗,她們在拍攝洋樓的富麗堂皇,沒有人靠近或好奇得月樓的入口處,因為,厚重的門如磐石一樣,隔絕所有的親近。 我要怎麼告訴他們,如果佇立在得月樓頂,可以看見浯島,還可以望見世界。我該如何才能再次登上得月樓頂,眺望歲月深處的純真和四季的一縷溫暖。我要如何才能尋回遺失在得月樓裡的故事。 登高望遠,得月樓演繹一段又一段的歷史,僑匯時期,彰顯的財富是由「典夫子,賣子錢」砌成;淪為「日本手」時,洋樓隱去曼妙的身姿,轉過身去保持緘默;軍管年代,碉樓響起慷慨激昂的軍歌;解嚴之後,洋樓與碉樓蓄滿凋零的無奈,站在時代邊緣。 當我獨自站在得月樓下,心情感到無比的沉重,似乎得月樓投射下來的眼光壓迫著我,久而久之,成為我掙脫不開的夢魘。直到有一天,我帶著一群學生地理實察,我將得月樓的故事,摻入歷史的複雜和幽深,人性情感的生成與變化,產生獨特的意味,學生們的專注眼神散發一抹微光,如同夕陽的橙紅餘暉,讓人回望時,心頭一憬。 我找到撬開得月樓封閉大門的槓桿和角度,為此激動不已。現實的無奈,經過文學的加工,跌宕起伏,具有水滴石穿的力量,它改變著我們,但又不易覺察。於是,我用文學記錄了得月樓,有溫度的撫摸過往,在得月樓裡傾注我的懷念,記錄被時間悄然改變的一切,讓消逝的成為永恆。 時間如水,從我的眼前緩緩淌過,一切皆會過去,不復得返,我要積極記述當下看到的、聽到的人事物。我盡可能從容敘事,不急不慌講述得月樓的悲喜和前水頭聚落的日常,讓文字作為一面時間的鏡子,照見前水頭得月樓正在改變的面容。
-
大陸惠台措施是金門發展的機會與選項
民進黨再度執政後,兩岸因「九二共識」的糾纏與認知分歧,民共關係陷入僵局,兩岸關係呈現「官冷民熱」現象。現階段中共對台工作的戰略思考,顯然已採取不理會蔡政府,直接切入民間、爭取台灣民眾向心為政策設計;以習近平「兩岸一家親」理念,落實「兩岸命運共同體」意識,希望促進兩岸民眾「心靈契合」為著眼。大陸國台辦近期發布《關於促進兩岸經濟文化交流合作的若干措施》的通知〈簡稱《惠台31條》〉,就是體現了中共對台政策和對台工作理念。其後續發展值得觀察。 大陸《惠台31條》出台,一向擔負對台工作「先試先行」任務的福建省隨即宣布啟動「台商台胞服務年」活動。針對台商台胞在閩投資興業、工作生活等方面遇到的問題,制定發布4大類21條措施。將以在閩台商台企、高校就讀台生、高校就職台灣教師、在閩實習實訓就業創業台灣青年、台灣專門人才、台灣科技人員和困難台胞等七大類群體為重點,針對長期以來困擾台商台胞的一些痛點難點問題「打通最後一公里」。凡此,提供台灣民眾赴陸發展的機遇;但也對台灣人才與資金外移產生衝擊。 金門與廈門一衣帶水,自「小三通」開航以來,十七年來,金門扮演著兩岸交流的重要角色。得地利之便,自應善用兩岸區位優勢,正面看待大陸《惠台31條》;尤其是,福建省「台商台胞服務年」活動的21條措施,具體明確,這是開啟金門發展的新契機,必須審慎評估至大陸發展的機會。 過去,金門有許多到大陸創業、就業、學習,或有購置房地產自住及出租者;由於兩岸政治制度不同,辦事方法也有差異,難免在生活上有適應問題,甚至抱怨。例如,大陸中央對台政策出台,但是到了各省市政策與法規若不能同步配合,即會產生落差,造成不便。所以,《惠台31條》能否落實到基層台胞和台商,是惠台措施成功與否的關鍵。由此觀之,福建省的21條措施,可以是現階段有意赴陸發展者的優先選項。 福建省「台商台胞服務年」活動,主要在提供政策整合、開展轉型升級、開展項目跟進和落實台商台胞同等待遇等項服務。特別是第(21)條提到:「福州、廈門、漳州、泉州、平潭以及福清、思明、湖里、集美、海滄等台商台企比較集中、條件比較成熟的市區,要開通台胞服務熱線,開設台商台胞單一服務窗口。啟動開展全省『台商台胞服務工作示範點』建設。」準此,等於告知在這些地區的台胞會獲得比較妥善的服務與照顧,值得有意願的鄉親善加把握,特別是年輕的世代。 前進福建,是金門發展的機會與挑戰;必須審時度勢,掌握機遇。陳縣長日前與洪議長率團,拜訪福州、泉州、漳州及廈門等地官員;陸方官員表示將回訪,顯示雙方溝通管道暢通。因此,縣政府若能本於服務鄉親旨趣,就此次福建省的21條措施,協調構建閩金交流合作的常態機制,甚至可以考慮官方主導或委由民間機構,整合人力和企業資源,在廈門、福州等地設立服務據點,協助鄉親在大陸發展,必能為造福金門開啟新的里程碑。
-
西園走春
一年容易又春天,今年文化局辦理的「走春」活動來到了西園,這裡有個鹽場,大家比較熟悉,那就是「西園鹽場」,由黃振良、陳炳容、陳成基三位老師帶著學員走讀西園的種種,一個上午下來,收穫真的不少。 金門早期的開發,從「鹽」開始,金門沒有發展農業的條件,魚也沒有辦法賣到外地,尤其一些東西的保存要靠「鹽」,福建八個鹽場,金門的品質最好,所以都外銷,正所謂「燒瓷的食缺,賣蓆的睏椅」。金門有花崗岩,海水打到石頭上就有天然的鹽,唐末五代,金門有鹽場,陽翟第一至第六世祖先管理金門的鹽場,元代,政府繳稅,設浯洲場,金門有鹽場已一千一百多年。 來到西園,登上高台,太武山、金龜山、五虎山都可遠望,而獅行、獅黃、西黃都是「西園」;「後行」這個村莊,廢掉後重建,實在了不起。八二三砲戰,「房子」受難最多的是古寧頭,而「人」受難最多的是西園,鹽場上,一發砲彈二個人,一個傷,一個亡,連吃個早餐也遭難,那時樹沒長出來,對岸看得清楚,親身經歷過的忘不了啊! 風獅爺在金門,有的鎮風,有的鎮海,都在祈求保平安。西園鹽場文花館前的風獅爺,有令旗、印、鈴鐺,額頭上多了一點,我們認為「動物神」具野性,給一點甜頭才不會被傷到,因而有人餵祂吃糖,塞「虎」口。元代,鹽場辦公室在「東埔」,清中葉以前在金龜山一帶,清末在現今的位址。 樓山寺,前仰金龜項,後枕五龍肩;朝迎太武繡,暮送金山霞;樓山基固聖侯駐東側,山明水秀恩主護西園,這裡主祀金門的恩主公牧馬侯陳淵;而春聯「謝天謝地謝神明,求福求祿求平安」。二月初二是恩主公的生日,也是土地公聖誕。廟後的風獅爺吐著舌頭,是避邪的動作,張著大嘴巴,鎮山,也鎮路。 以前每一家有池塘,染衣服,山上的水會流下來到池塘。接著我們看老房子,看一封信,也看特別的「洗衣板」,再看一間與眾不同的房子,大門在旁邊,後門更窄,聽說是開「當舖」的人家,壁上的「彈孔」是戰爭的痕跡,砲彈炸開留下來的。這裡有個人叫「黃成器」,是華人第一個到「螃蟹島」的,有趣的是一覺醒來,蚊帳全是「螃蟹」。走著走著,耳邊有人說「現在是毛毛蟲當政」,原來意指現在是桑葚成熟期。 黃樓洋樓,主人早年到新加坡,民國十八年籌建,二十年落成的五腳基,這裡有步兵、砲兵,如同南山有砲陣地,洋樓移交給部隊,部隊要負責照顧老人家。拜土地公,一般會建廟,這裡特別的是用「石碑」,為的是保平安。西園抗日紀念碑,早年金門、南安成立「護土救鄉團」,這是「白色恐怖」的年代。走到海邊,看對岸的「大嶝機場」,早期金門跟著內地發展,民國38年後跟著台灣發展,就像料羅港。古崗、頂堡、西園都曾有一發砲彈打在防空洞上,這裡一彈九個人。 「九宮五祖厝,山穡人人有,日出食鹽坵,雨來食蚵都」,這是西園專屬的諺語-不怕餓肚子,西園的過往,西園的現在,在我們的眼前,在我們的腳下,原來,要了解金門,要了解一個村莊,要親身走過,要去感受……。
-
一輛公車從霧中行駛而來
公車穿過泛著薄霧的鄉間小路,像一首流動的詩篇緩緩行進。那是初春三月的某個午後,風稍為小了一點,但鳥聲依舊不歇,我站在被兩旁麥田簇擁的站牌前默默等候。翠綠的枝葉初展,塵土不再飛揚,草叢綴滿黃色的野花,春的氣息在村外愈發濃郁了。 我往前走了幾步,見公車駛近,繼而又退回原處。車上乘客寥寥無幾,兩名婦人大聲交談著,似是舊識又似陌生。前座的婦人側著身不斷向後座的婦人細數自家孩子的成就與輝煌,恨不得把全家人的生辰八字都掏給對方似的。視若無人,高亢清亮的嗓音展露出作為一名母親的驕傲與欣慰。言談中倒也有幾分可愛之處,怕是聽的人起了比較之心而暗自落寞,那就惹人生厭了。但無論如何,這是我在城市車廂裡難以觸及的日常,一種暖呼呼的樸實和親切。 公車繞過一村又一村,空蕩的馬路,孤獨的車身,彷彿乘著似水流年,有著訴說不盡的千言萬語。說話的其中一名婦人在斗門站下車,車內瞬間安靜了下來,一路急駛在環島北路上,大面通透的車窗攬盡沿路的綠景。霧早已散了。 年輕的司機突然播放起輕快的音樂來。下午的陽光灑進車內,落在幾名婦人的背上,忽隱忽現,那場景使我想起「非常母親」片中那位一心想為兒子脫罪而殺死證人,最後毀減證據在遊覽車上自在漫舞的母親,也想起了我的母親。我將頭靠在玻璃窗,任淚水流了滿面,胸口像有一抹熱血隨時要嘔出來似的頻頻作痛。那樣措手不及的一瞬,成了我與母親的永別,也成了我無法抹滅的記憶。不就是一個尋常如昔的夜晚,母親只是沉沉的睡了一覺,便不再醒來了。思緒總是定格在那個如夢似幻又驚慌失措的時刻,毫無徵兆,百思不解,平常那麼愛叨唸的母親,怎麼會不發一語就走了? 母親離世這半年,我照常過日,說笑自如,宛如甚麼事都沒發生。但於我而言,死與生之間從來就不是一句「人生無常」如此這般就可瀟灑釋懷。我經常陷在與她共度的前塵往事裡,哪怕是浮光掠影的片刻,都能化成一生一世的回望與思念。一直以來,母親是我今生最大的牽掛與羈絆,如今死亡將它一刀兩斷,心雖是自由了,卻也變得好虛空。 在台北街頭或旅行途中,若看見一雙軟硬適中的鞋款、簡單樸素的衣物,總想著,這是母親喜愛的,若是能像往常一樣買給她,不知該有多好。想著,想著,心頭揪起一陣酸,眼淚就掉了下來。不管在哪裡,見到她愛吃的食物,老想打包一份帶回家,然而也只能空想。 母親走後,房間仍維持原貌。她捨不得丟棄那張與父親婚後買的梳妝桌,說早期的木料很耐用。前年弟弟重新為它上漆,如新購的桌子擺著血糖機、血壓計,和她日日所需所用的物品,一切原封不動擱在那兒。每次回家,總習慣到她房裡整一整,轉一轉。一日,忘了關燈便出門去了,回來時,見母親房間的燈亮著,我喜出望外,以為母親沒有死,還在房間等我歸來。我推開門,不見她的蹤影,又把門關上了。 從霧中開來的公車終於到站了。春城三月,繁花盛開,各自爭艷,只是我再也沒有「媽媽」可叫了。
-
洛夫的大漂移
他,是湖南漢子,金門女婿;我是金門媳婦,河南妹子。樹清介紹我們認識的第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尊稱他老師。其實,對洛夫老師的感覺也像父親、像老哥哥;我們一塊兒談文學、討論詩的時候,甚至更像是一位可以聊心事的老朋友。這是大詩人洛夫與學敏在詩之外的因緣。這陣子,各媒體有關洛老的報導與視頻,一篇又一篇、一幕又一幕,著實讓我們更加倍的想念他。 這幾日,悶著心情重讀〈石室之死亡〉,我無法釐清,是心,牽動手中的筆,抑或是筆催逼著我,忍不住想寫篇小文,與浯江夜話的老朋友們淺談,這一棵碩大的漂木--洛夫,一生當中幾次的大漂移,對他的詩究竟產生了甚麼樣的衝擊? 1949年,21歲的他,連根拔起,離開家鄉漂過臺灣海峽,到了臺灣;隨後又漂到金門。隆隆砲聲中,戰爭與死亡給予洛夫年輕的心靈強烈重擊,並且烙下最深、最鮮明的一枚印記。武揚坑道裡,詩人尋索著戰爭與生命存在意義的對蹠,砲火下沉甸甸的苦悶和傷感尋不著出口。他,埋首寫詩,以對抗戰爭的殘酷、瘋狂,與人類面對戰爭時的無能為力。當時是1959年8月,也是〈石室之死亡〉開筆的歷史時刻。駐金短短十個月後回臺,仍繼續此詩之創作,前後歷時五年完成。1965年,洛夫在詩世界裡擎起一把教眾人驚奇的火炬--《石室之死亡》出版。他曾自序:「洛夫的詩歌王朝,在我創作這首〈石室之死亡〉完成後,就已經建立起來了。之後的許多作品,都可以視為〈石室之死亡〉的詮釋、辯證、轉化和延伸。」 這首長詩,全詩六十四節,每節十行。評論者說此詩是詩人「孤絕的吶喊」。洛夫則說這首詩是對整個生命的裸裎。而石室之於我,印象最深刻、最震撼、也最喜愛的是--第四十五節最後這一行詩句:「我在碑上刻完了死,然後把刀子折斷」。是某種決絕,同時也是一種逸脫。詩人洛夫果然是以筆當劍,對抗天地不仁,抵擋命運無情的摧殘;用詩句與一顆美善的初心,搗碎在戰火之下,人性轉向殘暴與被扭曲的命定。 1965年11月,他又隻身漂到戰事緊張的越南西貢,駐西貢兩年間,留下一卷《西貢詩鈔》。洛夫從西貢給臺北詩友寫信說〈石室之死亡〉裡,諸多的非理性意象和戰亂中的苦難經驗,都在越南的現實生活中,一一得到印證。詩人再一次親眼目睹戰爭的猙獰面目。 1996年,68歲詩人初老,偕愛妻毅然漂過浩瀚太平洋,移居加拿大溫哥華。那年冬天,碰上當地一場五十餘年來罕見的大雪,一夜之間天地變色;詩人獨立蒼茫,念天地之悠悠,忽然詩興勃發,振筆寫下一首〈初雪〉,其中兩句詩句頗富哲思:「它拒絕了一束玫瑰,卻要去了我整座花園」。洛老在溫哥華幾年的沉潛醞釀,於2001年,一部中國百年長詩經典--3000行〈漂木〉,震動國內外詩壇。我們真看見了,大詩人洛夫的大漂移與大衝擊。 2017年,老詩人笑瞇瞇漂回來了。洛迷們正興奮著,可以與大詩人一起呼吸臺北日漸蓬勃的人文氣息;近距離賞讀洛老的詩,和他如詩的人生。可沒想到2018年3月3日才在他《昨日之蛇》發表會上歡聚一堂,19日凌晨3點21分,他轉身又瀟灑地漂走了;這一回,洛老是千山萬水雲遊去了。然而,漂木的故事還沒有結束,洛老的「天涯美學」仍要透由他的文本繼續發燒。此時此刻,我毋寧這麼想:向來幽默、充滿哲學思考的洛夫老師,還有許多許多饒富逸趣的故事,要穿越他的詩跟我們說話呢!
-
爭議始終來自於曖昧
在科技業任職研發工程師的朋友最近似乎有點悶,不問還好一問不得了,哀怨的吐露了滿腹苦水: 「來到公司的研發部門,工作內容很清楚就是負責產品、製程研發,一陣子之後,製造部門出現對新產品的設計有意見或生產上的困難時,很自然找上我們,要求最初開發的我們去支援,如此可有助於提高生產效率,二話不說當然不能拒絕。 接著,在產品上市後,公司又發現讓最初研發產品的人,直接向客戶說明產品的特色,似乎要比讓那些只懂行銷的銷售人員去面對顧客,溝通效果更好、業績更有潛力,就這樣,研發人員又跨到銷售部門兼職跑業務。這當然言之成理,增加產品價值嘛,沒有理由拒絕只能答應。 其後,既然負責研發的人連製造、銷售都行,那客戶端的售後服務與維修也就不求他人了,一條龍服務是最好的安排,有利於提升客戶忠誠度嘛,更是點頭如搗蒜的收下任務。 但問題是:原本負責製造、銷售與售後服務的人呢? 他們也很忙,忙著找研發部門的人來幫他們解決問題,忙著指揮與分配工作給同事,他們可忙著呢! 有一次,正在客戶處簡報,電話卻猶如奪命連環咒似的響了十幾次,客戶大概也受不了了,請我先接電話,結果,你猜怎麼了?原來是行政助理氣呼呼地要我立刻撥電話確認另一客戶的資料,聽到竟然是為了這雞毛蒜皮的事,沒好氣地反問:這很急嗎?想不到電話那端真的就理直氣壯的回說當然急啊,於是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不滿狠狠地說,如果真的很急,要連絡的客戶資料你手中不是也有,不能處理嗎?非得要我打這通電話才可以嗎?你用打電話給我的時間,這問題早就解決了,不是嗎? 所以,現在,連助理也都只要輕輕鬆鬆的分派工作就行了,至於原本屬於他該做的後勤支援,那就再說吧。」 聽完之後,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國際知名的電腦公司IBM,在1980年代營運一度陷入危機的例子。 當時,由於IBM公司投入大量的研發經費開發新的電腦技術,因此,該公司的成本結構中有極高比例的固定成本,在實施成本分攤,且由會計人員指定各項成本如何分攤於各事業部門的制度下,導致IBM的員工不是用心於降低成本,而是努力準備資料向會計人員爭辯,要求其他部門分攤更多固定成本,此一錯誤的成本分攤制,最後嘗到的苦果是市場佔有率下降,甚至出現虧損。 對於任何一個組織,制度設計的目的不過就是確保其運作順暢,以利於完成該組織的目標,如營利組織之追求獲利即是。但任何機制的設計幾乎難以十全十美,如果這些制度的不完善被錯誤膨脹成組織的文化,甚至成了爭相崇拜的倫理,那不僅是組織的大不幸,更經常就是災難的開始,IBM的成本分攤制度是如此,研發工程師的無界限工作支援也是如此,曖昧不清終究肇禍。 然後,試著安慰這位因「能者」而「多勞」得幾近於爆肝的工程師朋友:受肯定的人才有這樣的待遇,各行各業都一樣,沒有例外。他半信半疑的反問:你們也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