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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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鄒佳哲說畫
鄒佳哲駐村金門創作展-「你有張美麗的臉」在國父紀念館德明藝廊展出,我特地前往看畫,之前,在金門文化局與文化園區的展場我都看了,其畫深深吸引著我,他的畫已超越了具象畫的層次,所繪肖像畫的人物眼睛,有的目視遠方,有的深情注視,有的茫然,有的………。除了人物肖像,其他畫作與畫題,也都引我遐思 那天,入門觀畫不久,鄒老師興起,說要為觀眾們導覽,大家聚攏後,他就開講了:說芸芸眾生中,他為何畫這些畫,因為藝術家最大的責任就在探索人事物背後隱藏什麼?藉由繪畫的形象、線條、顏色表達,其創作動機來自於召喚或直覺。而所有的哲學家、藝術家都在探索所謂真實永恆的世界,東方稱此為道,西方稱為終極關懷或生命之初,終極關懷在探討何謂真理,真理又可分為兩部份,一為形而上的理性,一為形而下的感性。畫家若只畫眼前景物或此刻所想,那你所認識的只是一半世界,若你要認識整個世界,那你要參加這個社會,讓你的身體感官參與這個世界,加上反思、生活歷練,再反覆推敲,你才能創造出屬於自己的作品。 說他從1998年輔大法律系畢業後,決定要改途從事繪畫,到今年2018,共20年,如今藉展回顧,展場共分四大主題,1.「壯遊大地」、2.「人間情話」、3.「金門寄情」、4.「哲思觀心」,每個時期都有些代表作。就以「壯遊大地」來說,早期他的人生比較接近哲學家洛克所言心靈像張白紙,自己決定要認識世界,走入世界,接觸世界,走的愈遠,認識的世界就愈大。他曾走訪中國大陸的貴州、雲南、廣西、新疆、蒙古,展開一系列的壯遊,接觸異地風情,從庶民的生活去體驗人生。 他指著題為<在那遙遠的地方>那幅畫,說他在西藏第二大城日喀則的停車場遇見畫中這位老太婆,老太婆用藏語向他索食麵包,經由當地人的翻譯再談,了解這位老太婆的人生終極目標是從她家走到色拉寺還願,她已走了四個月,鄒想到藏民的生活與宗教,如此緊密的結合。反觀漢民族,我們台灣居民的宗教信仰,基督教信徒,星期日做禮拜;信仰傳統民俗的,頂多初一、十五拜拜,或一年三節祭祀。老太太為了一個宗教信仰走了四個月,鄒佳哲畫老太太,也是在表達他自己內心的一個投射。細想:一位畫家的養成,從國小、國中、高中、大專,至少要十五、六個年頭,才學會繪畫技巧,但還要去體驗人生,才知如何提高畫的意境,如此一晃就是三十個年頭,至於日後能否遇到欣賞自己的伯樂,還未可知。所以,當鄒在畫老太婆,同時也看到自己,雖然她只是一位庶民,但鄒在她背後看到自我,追求的過程孤單寂寞,繪畫若無宗教般虔誠的信仰,豈能畫出生動作品,藉著此圖,表達自己對虔誠的景仰。另張題為<加西德勒>,意謂「吉祥如意」,他在新春期間,藉著畫向大家拜年,祝大家新年快樂,吉祥如意。畫面是僧人開了門,說此是要大家打開閉鎖已久的心門。 來到「人間情話」系列畫前,說他畫了很多庶民,1998年輔大法律系畢業後,他就在街頭幫人畫肖像,有時沒生意,路人以相機照他落魄的樣子,他就想到別人看待他的人生,就如同他平日拿畫筆來刻畫別人或周圍的世界。畫別人其實也是自我內心的投射,他之所以喜歡畫人,與他個人生活背景有關,法律有多複雜,人就有多複雜。說繪畫是人跟上帝(心中的神)的問題,這是他喜歡畫人的原因。至於他繪畫的養成,不是圓形、正方形一路畫來,他的第一張畫作,即是在街頭為人畫肖像,畫肖像不可畫錯,以此訓練自己迅速抓住對方臉部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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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
父親教孩子學話,有幾個關鍵語,「來,喊爸爸、媽媽」、「喊爺爺、奶奶」。再一個進階是教孩子認識他是哪裡人。我多次帶孩子返鄉,最早的一回是他快滿兩歲。二十世紀末,數位時代正在倒數,我買過V8與D8攝影機,都為紀錄孩子成長。 秋末時節,三合院了無人煙。伯父已搬離,於自家田埂蓋新的樓厝。廚房的灶很久沒熱過了,飲料罐、菸盒,歪倒在垃圾桶邊,骯髒、委屈,像一群流浪的孩子。不再有人扛廳堂內的桌子扛到中庭,只為了夏涼用餐、也享用一陣陣好風。房子沒有生活痕跡。我們闖入的聲音顯得粗魯,也枯了些、乾了些。 我開啟攝影機,紀錄孩子與故鄉的初履。兩歲大的孩子莫名的忸怩,只消洞察到攝錄鏡頭朝著他,就躲開、跑開,或者乾脆,摀住臉。孩子躲著錄影,我索性不紀錄了。宅院默默長了青苔,台階隙縫與向陰的牆角,鎖著屋裡最深的溼氣,很可能,我思念的淚水悄悄流向它們,他們長得深綠,悶得黝黑,它們說,那是遊子思鄉的顏色。 宅院默默、孩子也默默,只我內心喧嘩。鄰居發覺有人,探頭張望,我先喊了伯伯、嬸嬸,他們才認出來客不是客,只是走得太遠的孩子。 我跟他們說了來意,帶孩子給祖先、眾神看看,他們讚許地點頭,持鋤頭,上山除草。孩子跟隨伯嬸走上屋外斜斜的土坡,望著他們走遠,彷彿若有所思。秋風刮掃腳邊雜草,枯草一叢一叢,排列像北斗,孩子尋一叢、走向下一叢,像好奇綠意去了哪裡了?怎麼不見了?是到土堆裡、還是翻身一飛到了天上?孩子低頭、抬頭,兩歲大的孩子,卻「非常地賀知章」。那姿態像是帶我回到內心中,不斷向內觸探後,依然向內觸探。孩子成了一個主角了,帶我再入住宅院,在中庭遊戲以及跌疼膝蓋,站在土坡上,看慢慢的夕陽,漸漸把黃的、紅的以及幾種煙燻,勾芡成濃稠的念。當時,經常有鳥飛過滿天晚霞,奔飛的速度總是極快,只教我看出它們的翅膀,卻認不出是哪一種鳥。 我把攝錄的影像接上電視,闔家觀賞,已是孩子讀高中以後。他不記得了。影片中的孩子,身高不足一米,現在則接近一米八,關於人生、未來,自有看法。我已許久不問孩子「你是哪裡人」,我們對世界的發音,越來越複雜,它們未必都走在正確的軌道上,但要記得每一個事物都有它們的名,以及存在的意義。 特別記得孩子四歲時,我們一起返鄉,不焚香,僅雙掌合十,在宅院廳堂,與爺爺、奶奶述說,我們回來了。那次,他終於不躲,我沒能帶上攝影裝備,卻記得清晰。 更多的時候,我是一個人回鄉。未必能在日間,多是深夜,我孤單一個人,推開沒鎖上的門閂,哎呀一聲,兩扇門,成了兩片殘月,我走進中庭,彷彿它成了乾坤。我掏檢口袋,找到菸,點上、再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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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毅虹與吳承明
民國六十一年,我唸金門高中特師科,那時,蕭毅虹老師剛從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毅然放棄中視公司優渥的待遇,來到砲聲隆隆的外島教書,當年的金門,對她來說,是人生地不熟的戰地。 記得蕭老師高挑秀麗、儀態萬千、優雅大方,因教學認真,很有學生緣;星期假日,她喜歡看電影,當時金城的三大戲院-金城戲院、青年育樂中心、金聲戲院,都是她與學生共度周末的場域。 之後,她因生涯規劃,回到台灣,不久,和馮滬祥教授結為連理,後來生下一對雙胞胎;她在1976年,出版第一本力作《生命的喜悅》,交給先知出版社印行,封面並以可愛的雙胞胎當作圖像。 再說我的國、高中同學吳承明,國中時代,優異的寫作能力已獲激賞,升上高中,復有蕭毅虹老師鼓舞,從此,益發堅定他走上閱讀寫作的孤寂道路。 蕭老師之後不幸罹病,因久治不癒,終至醫藥罔效,撒手人寰,金中師生故舊,遽聞噩耗,均感悲痛;之後,其夫婿善體蕭老師關愛金中學子之意,乃慨然設立「蕭毅虹文學創作獎學金」,由金門高中訂立辦法,每歲獎掖文學創作秀出之學生。 「蕭毅虹文學創作獎學金」,自民國七十三年設置以來,已邁入第三十四年,受獎的學校,以她生前任教過的大學、高中為主,而金中是唯一受獎的高中,可見她對金門學子之愛既深且殷。 民國五十五年,我唸金湖初級職業學校(後改稱金湖國中),有幸與吳承明同學,猶記得初中三年的國文老師,均極為賞識承明的寫作才華。升上高中後,承明碰到蕭毅虹老師,這匹散文與新詩創作俱佳的千里駿馬,愈覺鳶飛魚躍、如鯉得水。 惜乎,民國一○三年六月廿二日,承明在一個夏日午後,騎著單車,欲往桃園八德公園運動,不意竟被大車自後撞上,終因傷勢過重殞命,得年六十一歲。其遺孀盧翠芳老師,遵承明遺願,於是年底,將其夫生前細心培育的二百株豆梨幼苗分批運回金門。 一○四年三月十一日植樹節前夕,金門的「豆梨祭」,實現了承明廣植豆梨花的夢。且翠芳老師並將承明車禍理賠金,新臺幣四百八十萬全數捐出,委託金中設置「吳承明語文獎學金」,獎助語文後進,緬懷蕭毅虹老師。 蕭毅虹與吳承明,雖都不長壽,但經由其至親設立的獎學金,卻造福無數的後起之秀,為「貴島金門」注入一股源源不絕的活水,誠如摯友林媽肴老師所說的:「承明的獎學金,是用命換來的!」是的,翠芳老師的大愛,不是澆薄世俗所能局限,更非金錢所能頡頏的,它所散發的光和熱是永恆的;只要這方細流長在,青年學子文思泉湧是可以預期的,且必將氣勢磅礡、波瀾壯闊! 而蕭毅虹老師又何嘗不然? 走筆至此,腦海裡又湧現當年老師的身影。 猶記老師喜歡在傍晚散步,我和老師常在金中往湖下的路段巧遇,她每見天色漸暗,總是面帶微笑,語帶關懷的對我說:「光線很差,要注意自己的眼睛哦!」而今,師影已杳,但老師的優雅談吐與音容笑貌,卻仍深植腦海! 一對師生,兩種際遇;一所學府,兩種典型;一個島嶼,兩種風範。 一身俠骨,風燈挺立。 註:「風燈」,為承明攻讀高雄師範大學國文系時,與同好所創立的新詩刊物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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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擔憂的黑夜是什麼顏色
前水頭有座昔仔寺,供奉漂泊他鄉的無主靈魂。 每當我經過金水寺旁的昔仔寺,情緒難免會感到低沉與悲情,眼神充滿了哀傷,不幸的、流離的感受在心中異常尖銳,甚至刺破懷中的希望和平靜,破碎的心情無以言表。 我難過的理由是因為深刻體會到離鄉別土的悲酸,面對這些無法落葉歸根又沒有親人祭拜的靈魂,他們不幸的遭遇,鬱結的鄉愁,無根可尋和無情可繫,一想起這些,真是讓人心酸不捨。 遠離故鄉的人,就像白色的雲朵與藍色的天空離散,離散的滄桑,使得飄零的人顛沛流離、星流雲散,淹沒在無法克服的記憶裡,苦嚐失去與別離。漂泊曾是我的生活寫照,那段日子,擁有最糾結的情緒、最無解的思愁、最沉靜的吶喊。說到底,就是任憑長風吹曠野,短雨洗芭蕉,即便對家鄉有著萬分想念、千般記惦、百倍牽腸掛肚,我依然不敢也不願輕易回鄉。 時常因為思鄉而傷心,輾轉多年之後,我終於回到故鄉,忽然發現昔仔寺祭祀的靈魂比自己更漂泊,寒天飲夜露,點滴凜心頭,濃重的鄉愁已化成憂傷和失落,身體遠離了故鄉,亦沒有精神依歸的原鄉。 我點燃三炷香,青灰色的香煙裡瀰漫著記憶中的小橋流水、麥田高粱、井邊菜園,互添光色又互增思念,原來,只要你的記憶在,鄉愁就永遠在。 前水頭還有一座勇伯公宮,亦是祭拜飄離異鄉的清朝兵勇之魂。不知他們的鄉愁是否已有陳年高粱酒的味道?我想,至少還混有金門鄉風、鄉俗、鄉情的味道。 有時候,寫著寫著,忽然迷失了方向,我特別想回到最初且最好的寫作狀態,那是一種慎重地拿起筆、鋪開紙,字斟句酌的莊重,於是,我會散步到水頭灣,尋覓足跡,重新出發。 勇伯公宮是前往水頭灣必經的路程,每一次經過,我會想起小時候母親帶著我來到海邊,她忙碌於一望無際的蚵田,遊玩在盛夏微涼的湛藍海水,撿滿一竹籃的畚箕螺、佛手、花蛤、苦螺等,還有父親最愛的下酒菜--珠螺,再用母親為我特製的鐵勾,於礁石縫鉤出我的蝦兵蟹將,整個璀璨的夏天歸我統治。上岸前,母親抓了一對鱟給我,這可是我的好玩伴。回程,跟在母親身後,金色陽光穿透沈甸甸的竹籃,我頓時樂觀起來,貧瘠、困窘全隱入樹蔭的最深處。 如今,這條路已經無法靠近水頭灣,我卻沒有止步,依然會往這兒走,因為這裡有著我的童年記憶和母親的足跡。走著走著,連勇伯公宮的建築也從簡陋變成了富麗,但不知勇伯公的靈魂是否有被拯救,他們的鄉愁是否能夠被釋放?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一切我所明瞭的、理解的陳述出來,尤其像鄉愁這樣具有虛無精神特徵的思維,越埋藏在心中,越使得人心更加脆弱,不堪一擊,當所有想說的故事都描述完畢,使得這些飄零人,擁抱著不止一個以上的歷史、一個以上的時空,以及一個以上的過去與現在,還歸屬於此間與他地,背負著遠離原鄉與社會的痛苦,成為異地的圈外人,或許能夠絕處逢生,靈魂之光普照人間。 再次點燃三支香,我明白你擔憂的黑夜是什麼顏色,附著時間的流程,夜晚終究過去了,每一個夜晚都是,鄉愁亦是如此,他們皆在異鄉回到了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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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娩》
妳會知道時間到了。 預產期後兩天。凌晨時分,產前陣痛無預警來襲。一道道尖刻的痛,無法排遣亦無法緩解,規律間隔數分鐘不斷湧上,歇斯底里地提取妳僅存的清醒。於是妳夜不能寐,妳情緒繃緊妳身心拉扯,妳感覺全然疼痛妳感覺魂靈幾乎剝離,妳在一次次痛感裡無用的挪動身體,搖晃自己彷彿巫舞祈求安穩與平靜。最後只能哀哀期待天明。彼時身旁那人鼾聲大作,徹夜未曾止息。 陣陣痛楚像潮汐與浪,幾乎被提煉為質地清澈的水晶,一眼即能看透這痛感的質地--是如此剛烈與單一。所有痛感神經群聚發作,具象成大片大片荊棘叢林,而妳在荊棘叢裡,腳步沉滯泥濘,徒勞地試圖前行。妳感覺空氣稀薄,妳的表情扭曲猙獰。明明天已大亮,朗朗天色在妳眼皮底下被嚼食被鯨吞,妳只能闔眼,妳只能靜默祈禱自己足夠勇敢足以挨過這一切。 妳被安放在靠走道的床位。肚腹與手臂分別綁縛測量儀器,「這是宮縮指數」、「這是胎心音」,隨著屏幕上的曲線拉高,開展絕無終止的陣痛輪迴。妳咬牙妳皺眉妳握拳,大規模高頻率的收縮壓力將妳粉碎將妳壓碾,妳頹爛如沼泥,妳克制著妳低吼著但無法不弓起身子,妳只能趁隙短暫喘息,直至下一波陣痛將妳掩沒讓妳窒息。 妳在一波波痛感與痛感之間焦急等待,且不斷質疑時間從未如此流速之緩。麻醉師來後囑妳側臥蜷縮靜妥如熟蝦一只,從妳後背緩緩注入並投以止痛藥劑,藥劑蜿蜒瀰散身體,妳總算感到痛感逐漸趨弱趨緩。鈍化的痛感神經使妳神智清醒,然而並非完全失去痛感,妳依舊持續偶爾間或泛起便意,那其實是一次次臨產之跡。 護理師與醫師分別來過幾回,並以手指探入妳的身體。妳確知自己的身體緩緩張開裂口,兩指、三指、四指……,終抵幾近全開之時--「推進產房。」醫師畢竟下了指示,妳終覺自己懷胎十月所有的被剝奪與被壓擠就是直待今日。 彼時尺度與恥度大開,妳一腳踩在「女人」與「母親」的門檻。護理師殷殷囑妳用力、吸氣、吐氣,並於下一次陣痛來襲之時繼續使上洪荒之力。妳鎮日少有飲水與進食,由清晨捱至日暮,再熬至闇晚,妳順了幾次氣,使了幾次力,「看見頭髮了!」陣痛來得洶湧或不洶湧,有幾次在痛感的浪尖上妳一度想要放棄。妳屏息妳蓄力、妳無聲尖叫無聲哀號妳在心底為自己默禱與打氣。 後來所有的什麼都算不了什麼。包含那些撕裂、那些剝落、那些針縫、那些創口……,彷彿在「啵」的一聲之後,娃兒清亮的哭啼讓妳熬過痛感的輪迴,從混沌裡甦醒。自此妳增了一個職銜,添了一個稱謂--妳徹底成了一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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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業與文化
產業與文化是相需相行的。文化沒有產業,像無根之花;產業沒有文化,像無花之果。 金門的某家製刀廠宣稱有百年歷史,我在報上看到這樣的報導,自己找上門要為他寫一本書。他製的砲彈鋼刀行銷海內外,赫赫有名。我想如果有一部書作為鎮店之寶,可能更有利於建立品牌,樹立金門砲彈鋼刀的產業地位。我明知他的製刀廠見不到工人,但我仍願意幫他行銷。 我為他擬了一個響亮的書名:「金門刀王」,如果不十分允妥,可加一字「金門鋼刀王」,這個看板一掛出來就很經典了,打敗金門所有的製刀廠。但是他的刀賣的太好了,不需要我幫他寫書已經心滿意足了。這事自然沒有下文。 我現在把這個點子奉獻給金門鄉親,那一家製刀廠搶先去註冊登記,這個品牌就歸他,只要送我一把刀,上鐫「李福井先生.金門鋼刀王命名紀念」。現在大嶝有人在賣金門砲彈刀,如果金門人不去登記,那一天被大陸人搶先登記而回銷金門,那我的一翻苦心付諸流水,只有去撞牆。 金門人常自詡文化底蘊深厚,那就來檢驗會不會視而不見,是否會像我在台北看到台電白肉火鍋店的事一樣。這家火鍋店生意超好,想吃一餐不容易,有一次我登門看到廳堂赫然掛著「食隨知味」四個大字。 這四字用典之妙,天衣無縫,大大觸動我心,我有一點賣弄,找來堂倌考考他懂不懂這四個字的意思,他文化水平太低,瞠然不知所對。 過了許久再度光臨,旁邊增加了一副對聯:「一份傳承三代情,百年事業正過半」。這是化用康有為賀吳佩孚五十生辰的聯句:「牧野鷹揚,百世勳名剛及半;洛陽虎視,八方風雨會中州」。 餐廳的對聯落款落錯了,因此把下聯掛在上聯,我看了不順眼,因此又雞婆找來女老闆,老闆說她正在學書法,這是她老師題的字,但是老師怎能不懂對聯的平仄,而把落款都落錯呢?我進一步問她整個中堂的文化問題。 她不知道「食隨知味」的意思,曾問題字的台電董事長。董座不明言,只跟她胡哢說「隨你的意,隨我的意」,若干年來不知多少食客,對於這四個字視若無睹、渾然不覺,也沒有人提問,有人不察可能還會誤以為是「食髓知味」的白字呢? 我跟她說這四字大有來歷,而且用典用得妙到極處。清朝的袁枚,字子才,是一個才子,不僅是一個著名詩人,也是一個美食家,官場退休之後建了一座「隨園」,每日飲酒賦詩,招朋引伴賞歌姬吃美食,因此坊間還有「隨園詩話」與「隨園食譜」流傳。她終於恍然大悟,上了一堂文化課,對我另眼相看。 餐廳主人沒有文化,人家給她文化,她沒有那個素養,無法提昇餐廳的文化素質;製刀廠的師傅沒有文化,不懂得用文化行銷,辜負我一片苦心。金門酒廠創廠已超過一甲子,每年產值一百多億,是金門的金雞母,金門人飲水思源,尊奉胡璉將軍為「金門現代恩主公」。但是,甚麼是金酒的鎮廠之寶呢? 「沒有商業,誠品不能活;可是沒有文化,誠品也不想活了。」這是創辦人吳清友的睿智之言,可以作為金酒的借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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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部「卡管」 台大校園民主卡關
教育部為了杯葛管中閔人事案使盡洪荒之力,祭出「連環計」,連下「七道金牌」,其「以拖待變」,以求民進黨「拔管」的政治圖謀至為明顯。析論如下:一、從法制面來檢視,大學校長遴選的母法「大學法」條文中,明確指出校長遴選是遴選委員會的權責,教育部依法發給聘書是形式上的義務。所以說,只要遴選程序沒問題,教育部絕無「實質審查」之權;然而,該部這一個多月來的「卡管」荒唐戲碼,豈不是帶頭違法?二、台大校長遴委會已處理過教育部所提之爭議事項,且已再次開會確認,教育部按理應依法行政、儘速核發聘書。三、台大校長遴委會中有教育部次長姚立德等三位代表,具有「監軍」性質,且從頭到尾參與遴選及再確認過程,何須台大一再「補件」?四、若依教育部常務次長林騰蛟日前的說法,「目前人事的公文還未送到次長室」,筆者不解,未經權責長官核發的文稿,以人事處的權限,他們如何行文給台大?若無「長官」授意,豈非「一手遮天」?五、各部會均設有發言人制度,就本案言,宜由教育部發言人統一對外說明,然而,該部卻任由一位事務官層級的處長頻頻對媒體放話,且對台大指三道四,頤指氣使,成何體統? 日前,台大師生發起的大學自主行動聯盟,大年初六集結在凱達格蘭大道,向小英當局「拜年」及「要校長」等抗議行動。另者,包括孫震、李嗣涔、陳維昭、楊泮池等四位前校長出席台大春節團拜時,接連上台對教育部「卡管」事件發出憤怒之聲。尤其,陳維昭表示,台大從來沒有遭受過這樣的糟蹋;更痛批,現在是校園民主、學術自由最黑暗的時刻,令人痛心。 2月26日,教育部針對立委指管中閔涉嫌抄襲學生論文案,召開學術審議會討論,達成三點共識,釐清「學術成果」的定義,回歸到各校或學術領域認定,也就是說,各校須自行認定,只要學校能凝聚共識,教育部就會尊重結論。如此詭計,無非指望少數台大師生連署召開的臨時校務會議,再生新的事端,達到教育部「拔管」目的。 筆者認為,台大校長遴委會1月5日已然選定管中閔為新任校長,並於1月31日再次確認;所以,只待教育部發給證書即可,何必與該部繼續玩那些枝枝節節的文字遊戲呢?同時,在此呼籲,教育部不要一再玩法弄權,無所不用其極的凌遲台大! 論語子路篇二十:子貢與孔子討論「士」的對話,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寄語民進黨執政高層及教育部長切勿淪為「斗筲之人」;而極少數的台大師生,莫再充任政治打手的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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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說了算
三、四十年前,電視廣告大部分都是藥品廣告,可以說明當時成藥市場的榮景,而究其因,有一種說法是因為國人迷信偏方、喜歡吃成藥,情願自己買藥亂吃,也不願意看醫生,所以導致成藥市場蓬勃發展。然而,在那個沒有健保的年代,看一次病起跳價動輒兩、三百元,還可能衍生往返的交通成本與等候看病的時間成本;但如果服用偏方或成藥,對於大多數的人而言,這是省錢省事的應對處置,因此,除非是吃成藥無法解決的病,否則大部分的人先想到的不是找醫生求診,而是先以成藥應付過去,其中的原因很簡單:看醫生的花費比較貴。 最近,大家關注到第三方支付、線上支付等交易模式在一些國家普及,但台灣社會還在使用現金非常落後,甚至推論,台灣是自我滿足,所以不願意進步,真是這樣嗎? 如果把第三方支付通稱為線上支付,而現金或信用卡的交易模式稱為線下支付,二者同樣都是為了完成交易、清算而存在,但運作機制巧妙卻各有不同。 線上支付是資金移轉系統的運用,在交易的時候,運用電子化交易將買方帳戶的金額移轉至賣方帳戶內,而不再以現金或信用卡支付,故買方帳戶內須預存足夠金額,這樣的系統要能運作,仰賴龐大的網絡平台,用以連結消費與銷售的每個點,因此需付出高額的系統建置成本,雖然隨著使用人數的增加可使得每人分攤這項成本變低,但這種規模經濟的特性,也形成了門檻,如果沒有相當規模的使用者,則每人均攤的使用成本將會高得讓人負擔不起。而線下支付則有高額的現鈔印製、防制偽鈔等成本,或信用卡的交易成本,例如像是帳單繳費衍生的服務成本,因此,線上支付在人口具規模的國家蓬勃發展,這是成本因素使然的結果。 反觀台灣,情形正好形成對比,建置線上支付系統成本相對於交易規模,未必能達成規模經濟的效率。事實上,二十幾年前國內就有少數幾家銀行嘗試推動提款卡隨附電子錢包的IC卡,但後來卻不了了之,原因出在成本高卻不受社會大眾青睞,反而是隨後的信用卡普及取而代之。由於台灣使用信用卡的交易成本低,搭配便利的繳費據點(金融機構、超商),這使得線下支付的成本低廉,再加上這幾年悠遊卡、一卡通等已具有電子錢包功能,以至於線上支付的發展遲滯,這不是台灣社會落後,也不是自我滿足,純粹市場因素使然:完成一件交易如果有多種方式可以達成相同的結果,那麼選擇成本低廉的方式是必然的結果。正因為線下支付在台灣成本太低、太方便,所以線上支付的發展就因而被延緩了。 至於近來,國人開始重視第三方支付,則是因為跨國電子商務往來越來越頻繁,而認為有互相接軌的必要,那是另外的課題,但這也正好說明了任何新制度的出現,一定是因應當時市場的發展而成,任何強制的手段或個別的意念,如果不能與市場的發展同步,結果大概都不難猜到。因此,如果只是羨慕別人家的東西好用,就不明就裡急著搬回家套用,東施效顰其實大可不必。 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而冰凍三尺更非一日之寒,事情真相也就不是想當然爾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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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誠的風 感動的雨
人世中,最可貴者何物?這是大哉問?儘管,我們的生命常在物欲與精神的焦灼中錘鍊,然而,只要靜下心來思考,仍然可以理出一個大多數人認同的答案:最可貴的是「真誠」。凡事從真誠出發,捫心自問,俯仰無愧,自然可以盡得真如。 於文學藝術的精神而言,尤其需要真誠。一篇動人的好文章,或一首讓人閱讀後內心被撫觸、被感動的好詩,往往是寫作者出於真誠而寫的,文中也許沒有華麗辭藻,也找不到偉大的字句,但通篇情真意切,深具感染力,確實最能感動人。當然,一幅畫、一件雕塑作品亦然,能不能讓觀者產生共鳴、鑑之喜愛,賞之動容,大多也取決於藝術家創作時的初心,創作者是否真誠,關係至為重大。 今年農曆春節,我悠游在兩位重量級文學家的文學世界裡,一位是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另一位是名聞國際的大詩人洛夫。首先,我埋頭賞讀幾位書評家點評石黑一雄作品,覺得十分過癮。評論家眼中,石黑一雄是一位真誠的文字工作者。他在代表作《長日將盡》書裡,徹底展現了看似沒有波瀾的敘事話語,卻依然能教讀者碰觸到最大張力的感動。有人說石黑有真誠書寫的神祕能量,他的小說總籠罩著一層霧。長久以來,他最專注的重點一直是「記憶」,面對記憶這個母題,首先就逃不開誠實。 小時候,石黑偶爾與祖母一起看小津安二郎的電影,正巧小津安二郎就是一位最真誠的導演。小津的真誠,透過他的電影表現,形成一種素樸凝練的特殊語彙,能進入觀眾心裡,沉澱為明晰而深刻的記憶;日子久了,記憶便在人們的潛意識裡牢牢壘起一座城堡,永遠不會崩壞。石黑《浮世畫家》的譯者,在譯後記提到,每當石黑一雄以日本為舞臺創作小說的時候,總會憑藉著兒時造訪祖父母家的記憶,以及1950年代小津安二郎的作品為藍本。這是否更印證了出於真誠的文學藝術,對人們有著超乎想像的影響力呢? 評論者認為石黑一雄的小說,無論長短篇,我們總要花點耐心去閱讀。甚至有人指稱石黑的作品,一言以蔽之,就是「平易疏人」。這樣的說法,頗耐人尋味。這裡礙於篇幅,暫且按下不表。相較於石黑的平易疏人,詩人洛夫的散文世界正巧相反,但其創作本質卻與石黑同樣,有著高度真誠。拜讀他2018年1月甫由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獨立蒼茫》,我獲得一種極特殊的、「高妙卻近人」的文學閱讀經驗。讀來酣暢淋漓,快意騁懷,是大享受。 《獨立蒼茫》全書分四輯:水墨微笑、一朵午荷、長城秋風裡、登樓。漂亮的詩題作為篇章標題,讚嘆之外,還是更深的讚嘆。詩魔寫起散文,情境迷魅不可言狀,詩化的語言,恣意流淌在字裡行間,說得真誠又逸趣橫生的,如〈女人與詩〉:……少女,是一首飽含情趣的抒情詩,適合任何一種讀的方式。少婦,是一齣詩劇,不但有詩的素質,而且有衝突,有高潮,讀時宜冷靜,以免陷溺不可自拔。中年婦人,是一部嘮嘮叨叨的史詩,詩味不多,只剩下歷史,最好以治史的態度去讀。至於老婦人嘛!則成了一首形而上的詩,只宜默想,再不宜捧讀了。另有真情至性感人肺腑的,如〈在火焰中看到母親的臉〉:15年前的母親節,我曾把一首長達500行的悼亡母長詩手稿一頁頁點燃,焚祭母親在天之靈。「母親,我不曾哭泣,只痴痴地望著一面鏡子,望著鏡面上一滴淚,三十年後才流到唇邊……」。 洛老行文之中,詩詞歌賦並陳,精采度極高。巧妙用典,亦為一絕,可謂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哪!古今中外哲人的名言妙語,洛夫信手一拈,按入文中,便也滿眼桃紅柳綠起來;他們說得鞭辟入裡,更有醍醐灌頂之功。如:〈雪洛無聲〉尼采說:苦難可使生命更加豐富。〈讀閒書〉北魏李謐: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無理而妙的詩〉蘇東坡:詩的趣味在「反常合道」。〈春之札記〉叔本華說:死亡可以結束我們的生命,卻無法結束我們的存在。洛老則逆向思考:死亡只是存在的消失,而非生命的結束。我倒要說:死亡,也是生命的開始,是存在的見證。朋友們,您又會怎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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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美的力量
農曆新年還沒有過完,中國人的春節要到正月十五元宵節才過完,在過年期間人們都會說一些祝福讚美的吉祥話,甚至每家張貼的對聯也都是一些正面勵志、充滿積極希望的話語,個人小時候特別喜歡從村裡張貼的對聯中,攝取中國文學的美和蘊含豐富的人生智慧,例如:「爆竹聲中辭舊歲,梅花香裡報新春」、「松竹梅歲寒三友,桃李杏春風一家」、「世事洞明皆學問,人事練達即文章」、「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等,當中寓含有詠敘時令即景,更有啟發讀書學習、處世為人的人生哲理。 歸信基督之後,也開始喜歡一些富寓聖經真理的對聯,如:「一元復始主賜福,萬象更新人蒙恩」、「除舊歲忘記背後,迎新春努力面前」、「恩典為年歲冠冕,愛心作世間準則」,當中將基督徒的入世觀和對神感恩、對人仁愛的態度呈現無遺。 言語的影響力量是很大的,曾有一位牧師說:「從一個人的禱告,可以分辨他是得勝者或是失敗者。禱告內容祈求、抱怨多過感恩讚美,此人對生活必有許多不滿與埋怨,他注定是個失敗者。禱告內容感恩讚美,多過祈求、抱怨,他生活必知足常樂,向神、向人必常感恩、感謝,他必定能成為得勝者。」,當一個人懂得讚美神、讚美人,他的心境是正向積極的,言由心生,真心的讚美,必帶來人際關係的改變。記得年輕讀大學時,有一次到台北市大安區公所的兵役科去辦有關兵籍轉移事宜,那天辦的人特別多,而承辦人只一個,忙得手忙腳亂,汗滴涔涔。而在我面前的一位先生因為等得不耐煩,就和承辦人大小聲爭執起來,當時氣氛很緊張而凝重,輪到我辦時,我很擔心承辦人怒氣未消會遷怒於我。於是,我很坦誠地對他說:「今天人這麼多!你這麼努力辦事真的很辛苦啊!」沒想到,承辦人情緒當下馬上緩和下來,並且轉成笑臉,我兵籍轉移的事很快就辦好了!這件事後來給我很大的啟示。原來適度的同理、讚美肯定,可以扭轉劍拔弩張、磨石霍霍的緊張衝突氣氛,而透過設身處地的換位思考,將負面想法轉為正向思考的讚美言語,竟能帶來奇妙的改變。 美國著名的激勵演講家卡內基,小時候是一個非常調皮的小男孩。他九歲的時候,父親娶了繼母。當他父親向繼母介紹卡內基時,這樣說:「希望你注意這個全郡最壞的男孩,他實在令我頭痛,說不定明天早晨他還會拿石頭砸你,或做出什麼壞事呢!」,但出乎卡內基預料的是,繼母微笑地走向他,托著他的頭,注視著他。接著告訴丈夫:「你錯了,他不是全郡最壞的男孩,而是最聰明,只是還沒找到發洩熱忱地方的男孩。」說完這話,卡內基的眼淚不聽使喚地流下來。就因為這一句讚美的話,建立了卡內基和繼母之間深厚的感情;也因為這一句話,引發他立志向上的動力;更因為這一句話,讓他日後幫助千千萬萬的人一同步上了成功之路。讚美的話可以改變人的一生,進而改變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