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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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在雲上飛詩從海上來
登上大膽島,無畏頭頂的艷陽、燥熱的焦渴,我急著想把全島走一遍,除卻軍事管制區,被鐵絲網拒馬擋住的區域,我想踩遍每一寸土地,用厚實的腳印安撫激動的情緒。還沒登島,詩友的詩已先一步寫出來,我沒有寫半個字。為了登島,我提前返鄉進行的前置作業長達十八天,艱辛的歷程讓我深刻體驗戰地離島的悲愁。我照片一張又一張連拍,曾是軍事禁區的島嶼,而今開放觀光,變成一座令人驚艷的藝術之島、彩繪之島。我邊拍邊想,怎麼可能?「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怎麼會出現許多精彩的創作?我滿心疑惑,腳步越走越快,急著用相機捕捉眼前所見,大膽島,完全出乎我對軍事之島的認識、了解與想像。它被一層藝術之膜包住,變得十分搶眼、吸引人。一座軍營的牆面,長出一片彩繪叢林;半掩在地下的碉堡,出現一則彩色的戰鬥故事;野地上,各種砲彈殼組合成一組前衛的裝置藝術;一道迷彩牆旁邊,有一座紅、藍瓦片屋頂造型、搭配白色柱子與拱門的涼亭,一隻拉長脖子的長頸鹿,帶著一身暖黃斑斕光彩,站在斜坡旁,映襯著迷彩牆、輝映藍天綠樹。這隻長頸鹿彷彿在說,大、二膽已經完成軍管移交,走向觀光之路,曾是軍事禁區的島嶼,需要藝術來柔化、美化環境,讓人們感受不一樣的前線離島。 沿途,詩友們選擇不同的場景,在戰車旁、坑道口、碉堡前演出一齣又一齣的藝術行動劇,我不時也被呼喚加入演出。詩友們輪流鑽進彩色大布袋中,揮舞雙手、伸張雙腳,不斷變化姿勢,讓紅、黑、藍、綠的彩色大布袋畫面,展露最大張力美感。頂著熱辣的太陽,悶在彩色布袋中,得使出全力伸展、衝刺、掙扎、舞動,並保持姿勢讓相機捕捉唯美鏡頭,每次藝術行動劇一演完,鑽出布袋的詩人,全身都被被汗水浸透,變成「溼人」。 戰事遠了,碉堡、軍營、標語都還在,面對歷史的沈思,我鏡頭捕捉的大、二膽靈魂,從來不老也不會陣亡。我拍下營區一棵又一棵大樹,它們盤根錯結變成一片樹林,老樹的鬍鬚長長直直垂到地面,樹下一座迷你小廟,彩繪的紅屋瓦兩邊飛翹,輝映著旁邊的迷彩營房與碉堡,視覺上充滿震撼力,我感覺自己有一部份被勾走了,不知是風聲、是歷史的召喚、是兩岸海洋的鹹味、還是迷炫人的彩繪把我勾走了,我帶著恍然與悵然,轉頭去拍「北山絕壁」,一口氣連拍二十幾張,讓一種「孤絕」深深嵌入鏡頭,沁入離島的歷史脈絡。 午後三點的潮水,把我們順利送上二膽島,我心裡的浪在雲上飛,一首詩從海上飛來,我的髮一根一根散開迎接、抱緊、纏繞它。我捧著一首溼答答、沉甸甸、翅膀飛舞的詩上了岸。二膽島,一樣精采,它最大的美麗是協調,因為漫長的軍管期讓一座島保住自然原貌,不被粗暴開發與破壞,我忍不住一直讚美那結合地景地貌、軍事設施、融合自然的迷人彩繪,迎接我們的二膽島弟兄,十分親切的引領我們參觀全島。原來大、二膽的環境美化、藝術彩繪是島上的弟兄合力完成的,幾位讀藝術、美術、設計科系的弟兄,來到島上服役,他們合力將一座島彩妝,一點一滴匯聚陽剛、陰柔之美,讓一座軍事之島變成令人讚嘆的美麗藝術之島。 走過大、二膽的隔日,五十人座的遊艇載著詩友們「巡遊」東碇、北碇島,當我們眺望閃光的「金門雙碇」時,一首詩也跟著浪花巡遊。詩從海上來、詩鑽進土裡、詩在我的髮上飛、詩在大膽、二膽的肩上,挑著兩岸的重量,忘情歌唱。海上飛來的一首詩,陪我們完成東碇、北碇巡遊之旅後,又陪我們在夜裡展開一場「詩與歌對唱」。 一首「迷彩八爪詩」在我的體內發芽、像胚胎一樣在我子宮蠕動,當我朗讀為家鄉寫的詩,一隻螃蟹搖搖擺擺走向我,牠說:「螃蟹之詩,玄機美味,殷紅的硬殼,包藏無人理解的哀愁。一首死不透的歌,得用鎚子、榔頭敲擊,才能釋出糾結的詩味。」然後我看見一個如夢似幻的場景--「一個迷彩人形,悄悄提著一首神秘的詩,走向浯江溪口,一個高浪襲來,海岩來不及驚呼,八爪詩就被撞成一灘血紅的蟹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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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省思
開學第一天,如大家所言;「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因此我趁開學典禮的機會,有一番省思與講話。 嚴格來說,金門的學生,算是淳樸善良的,調皮搗蛋縱使有之,魯莽無知或許難免,但要說惡,比較起來還真是小巫見大巫;金門的家庭,沒有身世顯赫的官家也沒有財富懾人的員外,絕大多數的家長,只是希望孩子做好該做的事,把書念好,遵守規矩,順利升學,將來出社會,有一份好工作,這是很平凡的要求,也因此他們對學校都不會有太多的意見,信任學校,尊重老師,大多數家長的比率是如此的。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講,身為學校的教育人員,責任不可謂不重,因為一種被人信任與期待的價值,隨之產生,感覺自己很有尊嚴,還真的可以抬頭挺胸,以身為教育搖籃者為榮,這是小島社會普遍存在的情節與現象。 因此我話說兩頭,什麼是「好學生」?「好學生」應該不是指考試分數一路領先的機器;「好學生」應該是指能夠堅持目標,全力以赴,「不到黃河心不死」的那種苦幹蠻幹實幹的人;「好學生」應該是指那種成功了,心理寬慰,失敗了,也無所謂的人。 小島的學生,我尤其希望能夠培養出這種悍將,這才是僑鄉的遺傳,因此我告訴學生,在學習生涯中,我們可以容許20%的恍忽停頓,但要有80%的省悟急追;我們可以容許20%的嬉戲遊樂,但要抓住80%的關鍵打拚,作為一個追逐成功的人,才是我們該扮演的角色。 因此,我希望城中學生,都要作對三件事,那就是要對得起父母,不要讓辛苦的父母失望;要對得起老師,不要讓盡責的老師捶頭頓腳;要對得起自己,不要讓自己將來後悔,罵自己驢笨。 在細節上,我勉勵學生,要關心頭髮下面的知識累積,不要只是在意頭髮的花俏;我要求學生合宜應用手機,但不要一天到晚當低頭族,滑個不停;我盼望學生能當昂揚頭的老虎獅子,而不是糾結成群不幹好事的狐群狗黨;我叮嚀學生珍惜友情,而不是沉迷在苦澀的戀情;我期望學生掌握時光,不要渾沌度日,不要老是怨天尤人,而忘記向前進步的努力;我要學生了解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成功是要靠自己拚的硬道理,這些種種,雖然都是老生常談,但是這是一個校長的心願,我相信也是天下的父母心。 再說到什麼是「好老師」?「好老師」應該是具有熱情與愛心的教育工作者;「好老師」應該是被家長肯定,被學生愛戴的教育園丁;「好老師」應該是學生的伯樂,能夠把學生培養成喬木與千里馬的貴人;「好老師」應該是能夠陪伴學生,讓他們傾訴心聲的聆聽者;「好老師」有能量讓學生成才成器,成為社會的領航者,成為社會的菁英。 話說回來,我相信城中的老師都是「好老師」,當初他們考中金門的教育職場,第一志願通常都是選擇城中,因此他們是菁英中的菁英,我相信在這個教育改革的時代,老師的工作已經不只是把教科書教完為止,老師們的工作也無法涇渭分明,劃分這是你的事這不是我的事了,教育的工作有許多是沒有辦法推來推去的,只能夠粗略分工,綿密合作,才能夠把教育事業作好,因為一旦學生出狀況,我們沒有理由說這不是我的事,這是你的事;而只有當學生成功了,我們才能分享喜悅,沾染喜氣,大聲說出這個學生我曾教過。 學期伊始,作教育的想要立下心願,絕對不是為了追逐世俗的成敗,不是為了成就校長,但真的很在意能不能夠成就學生,這是我回到城中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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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留人間
美國喜劇演員羅賓威廉斯Robert Fitzgerald Williams疑似憂鬱症纏身而自殺於家門。一代笑匠,以其上乘之演技,為人間撒播笑聲與快樂,享有盛名。 小時候初識喜劇《勞萊與哈台》,就迷上卓別林Charles Spencer Chaplin,可是因為見識少,而且多為默片或黑白片,印象模糊;在國內早期有蔣光超、戽斗、陶大偉等,都曾在心裡留下痕跡;但就發人深省,教化世人角度審視,則非羅賓威廉斯莫屬。 他可以在《野蠻遊戲1995》《飛天法寶1997》裡返老還童;為了親近子女而在《窈窕奶爸1993》反串變身為守護褓姆;在《變人1999》中演活機器人;最具教育意義的則是在《春風化雨1989》、《心靈捕手1997》的人生導師與《心靈點滴1999》裡帶給病人快樂的醫生。 當我應邀演講或分享時,常常運用這些影片的情節來做為元素或輔助說明,效果十足。 若與教師同仁分享時,鼓勵老師創造風格、與眾不同,或探討師生關係,或詮釋教育內涵,就會引用《春風化雨》的片段。事實上,我也不自覺的以「春風化雨」的態度來自我期許,施作於教學上或領導校務行政。 《心靈捕手》描述一個走不出喪偶的心理學教授,遇見一個反社會傾向的數學天才,內心都有不開放的角落,透過不斷的互動、試探、碰撞,最終都敞開了心房。如果是對班級經營、學生輔導、處理學生問題、特殊兒童教育研習,會引用《心靈捕手》裡內心的解讀。 如果探討親職教育、兩性教育、家庭經營、親子關係,最常運用《窈窕奶爸》裡夫妻經過爭執、衝突與解決問題的片段,輔助我想表達的意思。從影片中可以發現從國外到國內,儘管國情不同、習俗文化差異,但夫妻相處、家庭經營與親子關係中外一致,愈發顯得家庭價值與功能之重要。 若是引導社區志工,分享或解讀志願服務真諦,樂於運用《心靈點滴》裡醫生為病人製造笑果,額外服務的片段,鼓勵志工夥伴,快樂助人。 她妻子聲明:「我失去我的先生和摯友,世界同時也失去最受喜愛的藝術家和最美好的人。」美國總統歐巴馬則表示,「羅賓威廉斯是獨一無二的演員,讓我們笑,也讓我們哭」,可惜這位戲中睿智的心靈導師,卻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據報導他早期酗酒和吸毒,又有三段婚姻,近期則得了憂鬱症。這樣一個錯亂、害羞、又孤獨的心靈,卻充滿喜感,為全球社會散發教育的良心。他描述自己喜劇風格,「上帝只給你一丁點兒瘋狂,絕不能丟掉。」對照他的實際狀況與影劇呈現,反差極大。究竟那一個才是真正的羅賓威廉斯?真實的人生或許瘋狂,但他把歡笑永留人間;透過劇情與成功的角色扮演,感動人心,教化世人。 《心靈捕手》讓陌生的靈魂碰撞出智慧火花。在現代社會中,每個人內在都存著「不欲人知」的角落,大家事實上是戴著「面具」在應對親疏遠近,唯有不斷試探、再溝通,才能開啟那一道「牆」;「牆」的另一面,共同面對或選擇逃避,要固執己見或選擇退縮,全繫於一念之間。 《春風化雨》透過教師班級經營與學校行政間之衝突,呈現社會環境推擠下不友善的師生關係,既是對當代僵化的教育體制進行批判,更是對人性受汙染而扭曲,向惡劣的社會環境控訴。對教育同仁而言,一切按教育規準來做,只是「教學匠」,但永遠達不成「春風化雨」的良師。 《心靈點滴》表面上在分享醫病關係,事實上是透過人際互動,化解猜疑、歧見與對立。足以在選季期間,提醒各候選人,以助人為樂取代攻訐異己,用真心服務贏得勝利。 真實的羅賓威廉斯並不完美,影劇上呈現的教化形象卻深植人心,笑果十足,歡笑永留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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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與不爭
世界上最寬闊的是海洋,比海洋寬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闊的是人的心靈。-雨果 興許是最近聽聞了太多不幸的消息,以致做起事來都有些有氣無力、力不從心。常言道:「人生海海」,滄海桑田,不過轉瞬,真沒什麼好計較的,但如真能做到什麼都不計較就真的是最好的嗎?或許是天性使然,骨子裡喜歡較勁的脾性,似乎一時半會也改不了。 記得讀大四那年,修了門機械設計的課,老師的要求就是在期末時集結小組的力量做出一組應用的機械構件,當然,從原理、製圖、機構、連結、運動、作用等等都要一應俱全,最終將由老師和傑出校友組成的審查小組做出考評,不管個別人等努力為何,成員們將獲得一致的成績;當時我分配到的,是承先啟後的製圖工作。想當然爾,小組成員的程度及努力一定是參差不齊的,雖然經過一定程度的篩選,但忙乎到最後,繁重的工作總是屬於最死心眼的。 起初,大夥不迭的提供想法及創意,但討論了幾次後,總會認同還是從相關書籍、文獻裡找個設計,再來加油添醋會比較具有可行性。找設計的工作落在一位住校女孩的手裡,因為大夥都認同離圖書館近的事實會發揮最大的優勢。孰不知一個月過去了,只等來女孩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訴苦和無數的理由。爭論了一圈,找設計的活就落到了我手裡,反正到時也得由我負責製圖完稿,不如將兩項工作合在一起,會更有效率。話說得有理,我也只好勉力承擔;花了兩周、熬了幾個通宵、翹了幾堂課後,總算交出了個大夥還算滿意的作品。但問題又來了,之後應該承接工作的伙伴又因為這個、那個的理由,讓我順勢攬下了後續的活。再往下走,成品組裝自然也歸我,上臺簡報絕對又是我。就這樣我負責了全組5個人所有的工作,卻得到了和大夥一樣中上的成績,我似乎應該是要很沮喪的,因為我的付出沒有得到對等的回報,猶如一頭只知低頭猛幹的笨牛。但事實上,因為這回的經驗,讓我有辦法在所有應徵者中回答出完整的製程及細節,獲得人生第一次工作錄取通知,縱然後來因故沒去上班,但我還是對所有歷程充滿感激。 經常在想,或許我們應該要不時的感激給我們機會的人;但多數時候,機會就算是從天而降,也沒有人會主動爭取,因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做事老闆也不一定看得見。就像多數的城市喜歡造橋鋪路勝過於投資下水道。人都喜歡被看到光鮮亮麗的一面,對辛苦的孜孜不倦避之唯恐不及。但到底天縱英才者如鳳毛麟角,多數人還是得靠孜孜不倦去堆疊如菁英般的智慧與執行力,也唯有具備了應有的條件,才會得到夢想的機會與成就。 車子被刮擦了,讓我知道如何申請理賠;預訂的飛機停飛了,讓我知道還有旅行不便險的便宜可撿;辦完了生平第一件工程,我才明瞭為什麼土木職系會永遠缺人。人生總有許許多多的不可能,也因為這些不可能讓我們有機會洞悉生命的盲點──爭是不爭,不爭是爭;夫惟不爭,天下莫能與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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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武山莊憶往
我住過舊的金門新村,也住過即將走入歷史的太武山莊,兩個村莊都有我的少年身影。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炮戰稍歇,我隨家人疏遷到台,坐運補艦在高雄登陸,先在大同國校暫住,之後坐火車北上投靠親友,在台北市晉江街住半載,遷徙到中和積穗金門新村,住了幾年,因家父任縣府公職獲得分配眷舍,又搬到同路(今之民有街)深處的太武山莊。 太武山莊的住戶,都是當時政委會和金門縣政府中上級幹部的眷屬,房舍在五十年前與附近的日新新村或板橋的大庭新村、壽德新村、台貿九村相比,稍顯高大些。然而,太武山莊周遭有股特異的靈氣,因為它與日人建造的海山神社,都位在史前文化員山子遺址附近,但處於不同方位的山腳下。 員山一帶的山勢不高,走向曲折,山上有隸屬國防部的經理學校,軍校兩邊有不少山坡是公墓用地,我曾多次與山莊鄰居到軍校閒逛,去閱覽室看書報,當時管制不嚴,未築牆,國防管理學院尚未遷來。有時我們會走到公墓區練膽,偶見野狗在山上亂竄。有一次,甚至看到乏人祭掃的墳頭塌陷,有疑似女人長髮曳出,大家驚慌奔逃,日後就少去墓地嚇自己。 當時兩村附近甚多稻田,農人秋收後,我們常在田地玩耍。彼時山莊馬路還算寬敞,沒有私家汽車佔道,適合玩躲避球、救國等遊戲,打棒球若有人擊出強棒,高飛球打破人家玻璃門窗,大家就等著挨罵,再由家長領著上門認罪賠償。 金門新村的村尾和太武山莊的大門前,都各有一條水利局的灌溉用河渠,農人經常在河中抓魚蝦、摸毛蟹,每年偶而有人在上游毒魚,我們在下游撿半浮半沈的魚,常抓得不亦樂乎忘了回家,但只要有人通風報信說:「某人啊!你媽媽帶藤條來了!」某人就趕緊將捕獲魚兒央人代為處理,自己則迅速逃奔上岸,迂迴轉進家門。 由太武山莊中段右方出來,沿山邊路向右經過「現代三合院」(以前此地是幾株大榕樹和農舍)前面,向左彎曲前行,過何家大宅,往中山路有巷道,右圍牆內以前是台新紡織廠,荒廢多年後,讓予慈濟,如今建有靜思堂等建築。左圍牆內,五十多年來,始終是交通部的公路局訓練中心。 員山路與民有街接近平行,兩路與中山路略呈垂直狀,中山路與員山路三角形間有一新通道名台新街,由台新街再往山邊走去,即今員山公園與民安里活動中心,此中心以前是圖書館,附近即日據時代的海山神社遺址。對日抗戰勝利,國府來台,神社前土地被江蘇省人士購買設立台北紗廠(後之投資者又改名台新紡織廠),此地日後有部份地被板橋劉家買去,興建元氣大鎮。員山公園有一圓形平台,此為積穗配水池,少年時來此遊玩,常可聽見裡面水聲淙淙。 太武山莊的眷舍分甲、乙、丙三種,甲種眷舍的住戶通常是上校或少將,例如楊師長和宋政務委員都是少將,宋委員跟我們其他眷戶很少往來,眷舍很早就頂讓給別的軍人。楊師長名又曾,原任少將,日後升中將,官拜陸軍副總司令,退役轉任榮民事業單位高層,他跟妻子喜歡在村子裡散步和大家打招呼。 上校眷戶中較知名人物是程如垣老縣長,他大陸原配往生,來台續弦王氏,王氏與家父聯宗,王氏育有一女,與舍妹小學同學,兩家偶有往來,程老縣長國學造詣深,退役後在專科任教國文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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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島嶼的影像
2014年7月,我在金門國家公園委託研究計畫的支持下,前往位於美國馬里蘭州學院公園的國家檔案及紀錄局二館。此行之目的,主要是收集歷史影片,並了解版權取得的方式,以便未來作為戰役史蹟解說的影像素材。 除了我之外,一起赴美的研究助理還有王廷頎、張君川。我們也在當地臨時雇用的一位主修國際政治的學生Kristian McGuire,共同投入這項工作。任教於哈佛東亞系的宋怡明(Michael Szonyi)也自波士頓飛來,協助了前期的一些工作。我們幾位在這裡待了3週多,收穫不少。 我們檢索到93份與金門相關的紀錄影片,多半是1951年之後的紀錄片,其中又以1955-58年間(第一次臺海危機之後至第二次臺海危機)最多。1967年6月6日的Universal Newsreel Volume 40, Release 46的新聞節目,則是目前查到最晚的一支片子。 在主題方面,因應不同目的及拍攝單位,有幾種不同類型。簡述於下: 1.戰役紀錄及運補情況 由於美國與中華民國簽訂的《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的具體範圍並不直接包括金門、馬祖(僅視為離島,offshore islands),許多文件檔案顯示,美國對是否直接協防金門、馬祖頗有顧慮,但金馬又是防衛中華民國(臺灣,自由中國)的前線。因此,美國將金馬的補給線視為防禦上的重點,以第七艦隊巡弋臺灣海峽,以確保臺灣與金馬之間的人員、物資等補給線之暢通。是故,有不少畫面是關於第七艦隊、金門料羅灣搶灘(新頭與成功聚落之間)的紀錄。 2.軍事訓練及防務視導 即使《中美共同防禦條約》對臺灣本島(含澎湖)與金門、馬祖的防禦政策有差別待遇,但美軍顧問團在離島的活動仍然相當多,影響也相當大。從目前的紀錄片來看,有直接協助國軍之戰技訓練之畫面,亦有對金門的防務(如太武山雷達站、地下工事、尚義機場、榴彈砲堡等)進行視察與指導之畫面。這一類的紀錄片,基本上以美國軍事將領某某人到訪金門為命名。其中,有一支影片可以看到美軍顧問與年輕時期的郝柏村交談之歷史畫面,彌足珍貴。 3.軍民生活報導 在紀錄片的主題中,有一類是關於當時駐守金門的國軍與當地居民的報導。美方可能是基於希望瞭解金門的戰地社會之樣貌,或者是出自人道主義的關懷,抑或是藉由這些可見的戰爭現場(visible battlefield)在美國的播放以爭取美國民眾支持軍援中華民國臺灣,大量記錄了國軍的演訓、後勤、構工及日常生活畫面,也鉅細靡遺地引介了金門城鎮、聚落受到砲擊所造成的生命財產損失、老百姓的因應之道,日常生活、農漁產業活動等庶民活動。其中,最著名的一支紀錄片由美國資訊情報署(U.S. Information Agency)於1958年所拍攝的《這是金門》(This is Quemoy),從庶民的角度、人道關懷的立場,詳實地記錄了歷經八二三砲戰後的金門社會。 4.電視新聞及節目 另有一類是電視公司為主(如Universal International Inc.)製播的新聞、專題節目,其報導主題直接或間接與金門相關。最著名的電視新聞即是1960年的美國總統大選,甘迺迪與尼克森進行電視辯論會一再提及金門馬祖的戰略地位,以及美國是否應該協防的立場。還有一些主題是冷戰時期美國軍援亞洲其他地方的報導,如越南、韓國等。 在研究的過程中,我仔細檢視這些珍貴的歷史畫面,看到當年美國人眼中的金門軍民生活及地景風貌,也思考未來這些紀錄片如何進一步運用的問題。這些影像史料一點不輸於文獻檔案,值得公部門及各界投注更多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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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望月月光光
今年的中秋來的早,暑假一結束,白露將至鴻雁來。陽光依然炙熱,疑問:秋意躲哪?中午拜訪朋友的柚子園,自家經營小塊農場的朋友忙的不可開交,說是二週戰鬥時間。一園子四十年老柚子樹,一院子的柚子,有箱箱疊疊將宅配、有置卡車上的、有擺面的、待售的…大部分堆疊在地上,任親朋好友取嚐,那些深綠淺黃,大小葫蘆型、圓凸狀賣像不佳的,朋友說,白露來時,樹上全部的柚子必須淨空,沒出賣的柚子打算全送療養院,我們剝了些不起眼的、外皮糾結的柚子,顆顆居然是驚喜的香甜,柚脈飽滿潤口,這下療養院的院友們有福了,今年的中秋肯定多了分滋味。 夜晚依然悶熱,冷氣一停,電扇聲響更輾轉難眠,起床打開落地窗門,月光毫不猶豫的鑽進來,一道停留在床前的明月光,抬頭一輪明月。此際雲淡風輕午夜三點,憶想故鄉,母親應也起來了,正在灑掃廳堂,輕拂神龕桌面,燃香念經了。我從這窗口望向另一窗口,這邊是鋁門密閉氣窗,另一頭接續古老的西廂房牆上一個小小的水泥木窗口,一個古老的夢。廂房窗口望出去,旁邊三落宅院外井上坐了小小男孩,髒兮兮的黑臉蛋嗚嗚咽咽哭著,然後廚房的敲門聲響起,我打開門是那男孩,說要來當哥哥,我不開說家裡有很多哥哥了,接著一同學開門讓他進來,帶到客廳寫功課。一驚醒,夢滅,我告訴身邊的先生,這胎又是男孩,孩子爹不信,換幾家醫院也不信。我們一直沉醉在有女初長的美夢中,直到孕育七個月產檢,一切都來不及了。母親說那是緣,金門的情分,一生一世的註定,三太子的恩澤。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千古名句,糾結我們這批五年級生,年歲半百,事業底定,子女成年獨立,故鄉雙親高齡,得幸可以進出二岸,望這夜空思念另一夜空,高齡父母還多少年歲,佳節往哪邊過才不失得體。一樣的月圓人也團圓,親朋好友招呼著來同樂,海二邊的烤肉香熱熱鬧鬧的傳送,互訴思念。月餅柚香幾天前就開始吃了,烤肉圖個過節氛圍,是孩子們要的童年,我們能給的就是記憶。記憶一個夢境不隨時間淡忘,隨年歲愈來愈清晰,喜歡聽家鄉父老說古老的傳說。 日前與母親整理小菜園。母親說,過些日子三落老宅將鏟除淨空,這些菜園也沒了。母親不捨這些地瓜葉、芥菜、絲瓜矮棚,我不捨這三落佔我童年的時空。這些年回鄉總纏著父親說三百年前先祖三落的由來,幾次鋒火整修傷亡,那些稗官野史事,慢慢接續我年幼與一群三落婆婆們在天井院上、稻埕、水井邊的時光,那些天階夜色涼如水,輕蘿小扇撲流螢的日子。聽古老的故事讓我小小腦袋充滿無限遐想,夜空月光,深宅大院、深藍大褂、奴僕成群、吞吐鴉片的畫面,宛如縮小版的京華煙雲。 一年容易又秋天,是繁華落盡的傷感,也是休養生息潛沉後再出發的期待,大地萬物一樣人也一樣,所有的美好的事,一生的景致在秋天來到高點。那些曾經,苦澀艱辛難過,幸福快樂喜悅,總會慢慢走過。秋天的夜空,星月晶透,風微涼露水輕柔,生命展現風華,一如中秋的月光,可以含蓄思念,可以無保留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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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沒論到金門
讀張作錦的著作《誰與斯人慷慨同》,我常想到寫《火殤世紀》。 當年,為了撰寫小說,常翻閱縣志、訪談與歷史大事記錄等。歷史記錄的筆觸非常客觀。彷彿它們一旦成為事實,就永難翻改。它們呈現的,也常是冰、冷。比如「九三空戰」,我方擊落多少架中共飛機,八二三砲彈,金門島落下多少砲彈。我的職責是從「無情」,找出「有情」;從難以客觀解釋,找到主觀的觀察跟感動。 我在《誰與斯人慷慨同》也看到這樣的跡象。當然,張作錦老師學養之佳與觀察之深,是我遠遠不及,但至少我們都一樣關注歷史,不讓時間走得匆匆。 談張作錦的《誰與斯人慷慨同》是困難的。書籍所載的「時事」,並未成為過去,仍是當今的「時事」,如族群、經濟、窒礙等,這描繪出執政無論藍綠,台灣人依然內鬥,而未向外拚鬥。這讀來愁苦。成書的篇章多千餘言,卻負載史事、國事、國際事,以及萬民所苦。積小篇成大書,使得《誰》包羅萬象、涵蓋古今。這樣讀來,卻是歡暢的。 張作錦的時論有幾個特色。以歷史鑑照當代,遠如柏拉圖、同盟會義士劉道一,近如梁啟超、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胡適、劉紹唐、齊邦媛與其先生羅裕昌等,文化的、政治的、經濟的各款人物匯聚,猶如側寫台灣近代的發展。張作錦很早投入新聞業,有機會近距離觀察蔣經國、李國鼎、孫運璿、陳水扁等人,關於歷史的詮釋,便有了遠敘史、近寫人的錯落,運文更加靈活。 張作錦從事新聞,對讀史顯得更有心得,他的時論常以史為據,不高談放空,如舉《紐約時報》記者、哈佛大學教授等觀點,抨擊李登輝讓釣魚台給日本;列清代張問陶諷貪詩句,諷刺陳水扁;以北大是否立胡適塑像,寫國共短史;寫陳布雷服安眠藥上諫蔣介石、田家英自殺屍諫毛澤東,問當代政客,能以「死」為官嗎? 時事撞擊史事,且提煉,時論有了依活的要件。什麼是典範?擁權者、與行權的人,該具備什麼樣的人格,國家才不顛覆毀滅?張作錦清楚看見,不以史為師的損失,對於台灣的亂象,更提出「自亡其國者,必先亡其史」的諍言,本書的絃外之音便在提出什麼是知識份子、該如何學做知識份子? 張作錦古今歷史用得靈活,發揮記者找問題、看問題的機智,故能在繁雜的新聞事件,翻轉角度,重新詮釋。援用名人典論是作論特色,張作錦卻愛用詩詞,如李清照、劉道一、梁啟超等,他舉陳寅格詩句「千年故壘英雄盡,萬里長江日夜流」,譏諷中國人內鬥成性,結尾以「這是陳寅格的詩。知識份子的感喟,政客往往不解」作結,巧妙而富詩意。 這是一本難的書。難的不是文字與事件,而是我們看著悲劇發生,而且,悲劇又正在發生了。張作錦集時事、匯歷史,置入一個大觀點,讓我們覓一個廓清的所在,找一個霧裡的未來。 閱讀《誰與斯人慷慨同》,難免期待作家提到金門,可惜沒看到關於金門的時事議論。金門未來的議論,《金門日報》以及巷弄闊談,都多得是。張作錦雖然沒在書裡提到金門,但他批評時事的方式,卻可以作為借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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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頭能古寧頭也能
最近有一趟圍頭之行,揭開了這一個小漁村的神祕面紗。 原來在八二三砲戰之中,圍頭控扼了料羅灣運補的要道,它的砲火對我們構成嚴重的威脅,然而它的地理區位愈重要,它遭受回敬的砲火就更猛烈。 兩岸在這一場砲戰裡,誰也沒討到便宜,我們的八英吋巨砲,曾經把他們轟得暈頭轉向,小小的一個圍頭村,就遭受五萬發砲彈的猛擊,全村百分之七十毀於砲火,在兩岸對峙、仇殺的年代,圍頭百姓深受其害,一窮二白,幾乎翻不了身。 直到上世紀九○年代,情勢才有所改變。融冰從民間開始,圍頭的漁民與我們的漁民在海上接觸之後,雙方有了善意的互動,從海上小額貿易發端,圍頭的漁民賺到了錢,改善了生活。 其次,金門的漁民不時的登岸,有了進一步的交流與了解,發展出兩岸人民婚配的感情,如今圍頭村的姑娘已有超過一百人嫁到金門來,成為金門媳婦。這樣的歷史看來似乎有些荒謬,然而歷史有時就在荒謬之中形成,不是任何人力可以左右。 這就是歷史之勢。兩岸的對抗與仇殺是勢,兩岸的交流與通婚也是勢,誰能創機握勢,誰就能站在歷史的浪頭上。 圍頭村善用歷史的機勢,過去遭受砲火猛擊,現在卻以戰役史蹟,成為發展觀光的本錢;以前兩岸仇殺,如今卻以海峽第一村,打造出兩岸從冤家變親家的和平意象。 圍頭村的這種觀念,村長洪水平說是得自於金門的靈感。金門發展戰地觀光,他看了之後回去如法炮製,成效卓著,短短六、七年間,幾乎脫胎換骨。村長母親特地帶我們參觀敬老院,這是發展觀光賺到錢所設立的,免費安置老人,供應三餐;此外又建置房舍,免費供低收入戶居住。一個小小的圍頭村長,月薪只有一千二百塊人民幣,團隊多為義工,但是戰鬥力十足,洪水平因此很得居民擁戴,已連任三屆村長。 其實金門的戰役史蹟比圍頭豐富,金門的歷史地位比圍頭重要;圍頭村長從金門的靈感得到轉化,我們可以從圍頭的成功得到啟發。 圍頭是頭,古寧頭也是頭,圍頭村長說兩頭可以結為姊妹村。圍頭憑著幾個砲陣地,成功的發展觀光,古寧頭在現代歷史之中,改變了兩岸的局勢,所謂「大戰古寧頭,兩岸變兩國」,古寧頭的歷史是重中之重,圍頭想跟古寧頭締盟,無疑的可以沾古寧頭的光。 古寧頭應善用自己的歷史優勢,標榜「千年一村古寧頭」,或者以「現代赤壁古寧頭」作為自己的歷史定位。像圍頭的「海峽第一村」一樣,打響自己的名號。 金門發展戰地觀光多年,有了不少建設,若能進一步充實內涵,相信更能吸引世人的目光。譬如可以在林厝的和平公園,興建一座戰爭與和平博物館,以八二三砲戰金門落彈四十七萬發的砲彈原型,作為構建園區的素材,讓世人感受四十七萬砲彈數量的震撼。 館內可以規劃幾個展室,闢出名人堂,陳展跟金門戰役有關人物包括庶民在內的生平事跡、著作與史料,讓遊客對金門戰史一目了然;其次搜羅世界上有關金門各次戰役的書籍、報導、圖片、影片以及論文、史料,使成為研究金門學的重鎮。 現在兩岸互動往來密切,重新回頭審視古寧頭這一仗,兩岸同胞應哀矜勿喜。因此,可以興建一座悲憫兩岸同胞紀念碑,請詩人寫現代版赤壁賦,請書家題字,呈現一種戰地文化的底蘊。 讓兩岸共同來面對這一段歷史,正如李福井在其著作《1949古寧頭戰紀》,「寫給胡錦濤的一封公開信」中所言──建碑、遷葬、安魂、公祭,兩岸領導人相會金門,一起馨香祭拜,展現中國人不再打中國人,中國人不再自相殘殺的善意,使魂魄有依,無憾往生。 圍頭因勢利導,轉禍為福,完全在村長洪水平的一念之間。小小的一個圍頭村,現在人口只有四千五百人,金門長住人口是圍頭的十倍以上,圍頭村能,相信古寧頭村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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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節烤肉之省思
每年吸引6百萬名香客的台北行天宮,已於日前嚴正宣布:為了環保及節約,此後廟埕不設香爐及供桌,信徒雙手合十拜拜即可,不燒香也不要準備供品,「用手敬拜、用心敬神」,也為此撤下使用長達半世紀的供桌與香爐,北市民政局長黃呂錦茹說,過去曾推行「不燒紙錢」,香客也沒有減少,顯然民眾已逐漸接受。此論一出,引來不少震撼,但更多的是禮時為大之時代意義的正面肯定。 行天宮建廟50多年,又稱恩主宮,祭祀關公,是北部知名廟宇,香火鼎盛,不少外國遊客慕名而來。行天宮從建廟一開始就不燒紙錢,11年前將原有的5個大香爐減到兩個,廟內也不賣供品和香,由「效勞生」(廟內義工的稱呼)發香給信眾,一人最多2炷香。執事李楚華說,行天宮一年超過6百萬人次參拜,每人點兩炷香,數量驚人,加上線香多是進口,有化學物質,空氣品質仍受影響。因而決定予以改革。決定革新的另一個關鍵原因,是供品過度浪費。他表示,許多信徒買附近一個10元的小米糕供品,拜拜後就留在供桌上。原本廟方都會捐給弱勢團體,但這2年民眾擔心有防腐劑,廟方也不敢捐贈,平日一天要丟掉上百個,初一、十五大日子,一天更要丟掉上千個,「倒到手軟,真的很浪費!」因而有此次令人稱讚之:撤香爐供桌 用手敬拜、用心敬神的時代壯舉。 其實,不點香,不燒紙錢之時代壯舉,不僅是行天宮而已,佛教之慈濟亦如此,以清水之水煙代替點香,以慈心代供品,以孝心代紙錢,不僅環保,更具有公民教育之意義,怎不令人稱讚乎,禮讚乎? 這兩個令人讚許之案例,告訴了我們一個時代意義,那就是禮時為大,沒有不能改革之陳習,更沒有不能去除之民俗。所謂民俗不能易,舊俗不能改,都是媚俗之藉口,都是懦弱之代名詞。就像行之有年的中秋烤肉一樣,「一家烤肉,萬家香」這本來是十幾年前萬家香烤肉醬公司推出的電視廣告台詞,加上金蘭烤肉醬的互相競爭,甚至變成大家對中秋節的既定印象、變成唯一主角。只是當家家戶戶都不約而同地在中秋節搬出烤肉架、升起木炭時,空氣的災害就開始了,空氣中懸浮微粒、二氧化碳、氮氧化物、一氧化碳濃度逐漸升高;晚上十一點達到最高,多數地區空氣達不良級,且要到隔天才慢慢恢復正常。 職是之故,在歡慶中秋佳節之時,在家家戶戶以烤肉代替月餅之時刻,我們是否以行天宮之例,以慈濟之案,改革行之有年之中秋烤肉之習俗?且以本文與鄉親共慶中秋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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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準備好了嗎﹖
日前旅台金門烈嶼公共事務協會舉辦「金門烈嶼開發建設方案論壇」,筆者躬逢其盛,至感榮幸,但在與會過程中,卻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烈嶼這個被稱作是「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的地方,其未來發展終於開始得到應有的重視,且其重視程度,遠超過筆者的預期;憂的是與會學者與嘉賓所提的建議如果全部獲得實現,那未來烈嶼勢必要翻天覆地,面對如此重大衝擊,烈嶼鄉親準備好了嗎? 一個地區的發展格局,受地理條件之影響至深,烈嶼也不例外。烈嶼優越的地理位置原本擁有極佳的發展機會,只因民國38年後兩岸對立的政治因素,導致兩岸交通中斷,烈嶼的發展機會也隨之阻塞,不過近年來受惠於兩岸關係的緩解及小三通不斷的擴大啟動,政治阻礙方才逐漸消褪,烈嶼的發展機會,也開始嶄露頭角,金門大橋得以順利興建,便是此一背景之下的產物。 可是令人擔心的事也接踵而來,以金門大橋為例,這座大橋預計於3年後完工通車,到時可以想像得到的狀況是,通車後凡來金門旅遊的觀光客,大概都會想到大橋上來走走看看,然後順道訪問烈嶼,結果就會發生一個狀況,那就是經大橋而來的各種車輛塞爆了烈嶼的大街小巷,烈嶼的交通也就整個徹底癱瘓掉,原因是烈嶼現行的道路系統與停車空間,根本不足以應付這樣的車潮,烈嶼的道路系統大都建造於戰地政務時期,20多年來既未拓寬,也無增建,目前甚至還有一大部分的路段是沿用過去戰車的戰備道,這種道路本非為輸運汽車而設計,平時用於行駛機車,已嫌勉強,用於行駛轎車,定然不足,若再加上遊覽車行駛,豈有不塞爆之理?至於停車空間,烈嶼有大型停車場嗎?筆者2009年時便曾投書本報,呼籲注意此一問題,如今,這都還只是一座金門大橋而已,如果再加上倡議中的金廈大橋,烈嶼島上究竟需要什麼樣的交通建設,才能應付如此龐大的交通需求? 「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此乃為政不變之至理,特別是交通建設,寧可走在需求的前端,也絕不臨渴而掘井,面對烈嶼未來千載一時的發展良機,烈嶼各界應該站在一個全新的戰略高度上,做好全盤的規劃與準備,不可再以偏鄉小鎮的規模來自我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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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軍中樂園
金城二姑姑家外頭,竹林擁翠。清風來,竹身晃、葉尖搖,陽光以及竹林後的樓屋,都一起晃動。我常坐在姑姑家門外的防空洞上,遙看竹林。到姑姑家作客是大事。雖然車程不過十來分鐘,但鄉下與小鎮,就隔著差距。但是,姑姑與爺爺是沒有差距的,因而,我總是能夠陪伴進城。 安靜。於是竹林,就用它的風跟影子,熱鬧了起來。 比竹林更喧鬧的是姑姑家的菜餚。雞腿、豬肉、海鮮。還有距離門口幾十米遠的住宅。矮牆圍繞,牆上寫著「莊敬自強、慎謀能斷」等警醒標語。我老是不解,軍官與士兵為什麼朝它而進、又不捨而退?直到我搬離故鄉,十來年後再回到金城,禁不住好奇問姑姑,她才說,那是「八三一」,軍中樂園。姑姑脫口說,囝仔人,問這麼多做甚麼?話出口,才想起來爺爺已不在了,我也非當年爬上爬下的小男孩。 圍牆已塌,幾排低矮房舍冷清坐落,又再幾年,它們整個被移除,讓我深深耽溺的竹林,也成了好幾排屋舍。一切,都只能在回憶中,尋找失去地址的回憶。鈕承澤的《軍中樂園》演出了被移除的「樂園」。它們在人們的記憶中,早已荒蕪;或者當它們活生生存在時,早已經崩壞了。父母親稱那些女人做「賺吃查某」。 八月下旬,與夏潮基金會赴湖南交流,隨同的作家鄧相揚曾經協助魏德聖建立《賽德克‧巴萊》史料,沒料到他服役金門時,工作也與「八三一」相關,他說,那些女子都在台灣有了案底,以肉身換取緩刑並賺取金錢。鈕承澤《軍中樂園》織揉了好些線索。士官長老張被國民黨強迫押解當兵,告別老母與未婚妻,這灑狗血般的劇情,卻是許多老兵的共同身世。歷史無稽,盡寫些荒謬劇。飾演老張的士官長,兩岸影迷都不陌生,正是飾演、《甄嬛傳》的陳建斌。當他與阮經天飾演的小寶,在海邊的木麻黃樹下,一個喊「他奶奶的」、一個嚷「幹×娘」,然後學著對方的委屈跟語言,罵著「幹×娘」、「他奶奶的」,我想起許多在金門或台灣,但有鄉歸不得的老兵,熱淚,便在兩岸合奏的罵聲中,流了下來。 老張心儀「八三一」編號八,陳意涵飾演的阿嬌。她遭受家暴,以及父兄性侵,她落到「八三一」或在逃離她苦難的家。老張為她,擋住為她排隊的士官兵,大喊「八號」以後不再營業了。士官兵歸營以後,阿嬌拿出放在音樂盒裡的金飾、玉鐲跟戒指,瞧了又瞧,小寶闖進來,質疑她戲弄老張。阿嬌反過來嗆聲,你敢娶個妓女嗎?你敢嗎?小寶離開後,阿嬌看著飾品,看著自己的淚水。阿嬌的問題,只有老張能答。他敢,但是阿嬌不相信。老張可以忘了妻子當過妓女,但是阿嬌忘不了。老張與阿嬌彼此辜負了。他們的辜負是傷、是烙印,在每一個人的心版上。 資深報人桑品載,曾寫過軍中長官迎娶妓女的事蹟,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走通這一關。這是一個走不出困局的故事。時代都已經設了一個大局了,人們又在其中,暗設許多個小局。 我不只一次拜訪金城姑姑家,竹林、八三一皆不見了。鈕承澤《軍中樂園》讓它們再出現。這是一部好電影。沿著一個細節,就能讓觀眾走入電影,同時也走出電影外邊。如同我再也瞧不著的那片竹林。它們總是安靜地,在我心頭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