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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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天戲院的島嶼舊事
金門軍管時期,全島最多有16家戲院,第一家是出現於1960年,地點在目前金門中學中正堂的金門戲院,迄2008年3月2日山外僑聲戲院宣告歇業,曾經人來人往的老戲院全部走入歷史。 早年,每當電影院散場,軍民蜂擁湧上街頭,真的只有摩肩擦踵、水洩不通可以形容,因此也常發生不同軍種、部隊的戰士當街鬥毆,憲兵滿街追著跑的糾紛事件,這是老一輩鄉親的共同記憶。後來隨著出租錄影帶興起和電視、網路普及,加上駐軍連年裁減,經營日益困難,才一家家相繼結束營業。 其中,坐落於昔果山金門空軍基地,大約建於1964年的藍天戲院,有著草綠色的迷彩塗裝,雖然外觀斑駁,難掩歲月滄桑的模樣,但建物大致保存完整。它與位於料羅「順濟廟」旁,就在金門海指部附近,1960年完工啟用,已拆除多年的海光戲院,都是讓人有著特別印象,也能多談上一些往事的老戲院。 一位大學同學的弟弟服預官役時,曾在金門空軍基地待過一段日子,對金門的風土人情,以及看著飛機起降的軍旅生活念念不忘,偶爾也會拿出相冊,看著自己在藍天戲院、僑聲戲院和金聲戲院、金城戲院前留影的老照片,說上與袍澤弟兄休假時趕場次,連看幾場電影和上街品嚐地方小吃的往事。 這位同學與也在哥倫比亞大學深造,但負笈海外比她早上近廿年,且拿到更高的博士學位,要叫上一聲「學長」的弟弟感情特好。因此,她在自華航空服員退役,有了更多閒暇時間後,還特地飛了好幾趟金門,拍了不少金門現況照片,給因為教學和國外研究工作忙碌,一直未能舊地重遊的弟弟看,藍天戲院就是拍攝重點之一。 同學在空軍眷村長大,父親是空軍士官長退伍,曾參與尚義機場早期建設,後來也常飛金門出任務,因此常可從村裡的叔叔、伯伯口中,聽到一些有關金門戰地的事情,其中就有金門電影院的播映設備不太理想,經常會斷片暫停運轉,但片源卻是充足無虞,有時還因慰勞前線官兵,優先上映院線首輪電影。 但官兵大都放假就想離開軍營,三五成群相偕到民間浴室洗個熱水澡,再看上一、二場電影和上西餐廳、冰果室,也有人開心打電玩過癮,不挨到最後半小時,決不輕易回營。尚義空軍基地與金城、山外兩地距離相當,大家碰到難得島休,都會想離營輕鬆一下,即使是軍官也不例外。因此,藍天戲院的假日人數,有時比平常還要來得少。 對我個人來說,大學以前在金門的日子,未曾進去過藍天戲院,但這麼多年過去,對旁邊的紅土區倒是有一些回憶。原因是尚義機場在1994年3月成立金門民航站以前,各項場地和設備因陋就簡,包括行李領取區曾是在紅土壁開鑿,挖出大片半露天的場區使用,貨運站也是在小紅土洞內擺放桌椅營業,遇雨泥濘難行。 當年,我奉派返金首任金門特派員,「校長兼撞鐘」,每日最重要的事是將當天拍攝的照片,小心裝在寫著「中國時報金門採訪辦事處」幾個大紅字的黃色公文袋內,趕搭下午三、四點左右的班機送往台灣。若新聞發生時段較晚或班機停飛,就只能用上當時傳輸效果不佳的照片傳真機,因此每天來來回回,總會不經意對藍天戲院和營區的衛兵多看上幾眼,彼此間的眼神久了也就熟悉,自然也多了一些親切。 1996年,報社因為兩岸局勢緊張,優先配置一台高畫質底片掃瞄機給金門辦事處,成相與沖洗出來的照片一樣,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差異。因此不必再每天跑機場送稿袋,但一直以來,即使退休後不再有繁緊公事,偶爾仍會跑到尚義機場,看看不停起降的軍民飛機,也會看看藍天戲院和那片曾經熙來攘往的紅土區。因為,戲院斑駁的牆裡牆外和如今不再泥濘的舊時地,有著一些難忘的往事。 都說,戲如人生,人生如戲,藍天戲院早已結束它的任務,但料羅灣海域藍天依舊。有時,儘管時空不停輪轉,但內心深處卻未曾打烊,陳年舊事仍然迴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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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場車禍談起-悼念一位大家心目中的好老師
金門蕞爾小島,也是中華民國的邊陲地區,社會新聞很難上得了台灣媒體的版面;10月中旬,一起死亡車禍新聞登上了台灣媒體社會新聞的頭版,事件經過駭人聽聞,令人髮指。 媒體報導:金門縣昨(17日)晚間6點多,發生死亡車禍,51歲張姓男子酒駕,沿環島北路二段違規闖入對向車道並超越多部車輛,先撞擊對向騎機車的翁姓女騎士,接著又連環撞擊小貨車及小汽車,張男自駕車輛翻覆四輪朝天,事故造成翁女重傷身亡,小汽車許姓駕駛手臂拉傷、翁姓乘客頭挫傷,張男依刑法「酒駕致死罪」及「肇事逃逸致死罪」送辦。據指出,張嫌於某KTV喝酒後駕車外出,還有包括違反藥事法等前科,警方也採集尿液送台化驗,並對詳細肇事原因作進一步釐清。 據縣警局金湖分局表示,事發後,肇事的張姓男子爬出車外棄車逃逸,警方掌握犯嫌身分後,迅速釐清逃離動線及動員警力查緝,另策動親友,張嫌才於當晚11點多前往金城分局歸案;警方對張嫌施予酒測,酒測值每公升1.04毫克,已經超標。被撞送醫不治的翁姓女騎士,45歲,為當地某中小學的幼教老師,其不幸車禍喪生的消息傳出後,校方及家長都感到震驚不已。 從報導得知,她是本縣某國小附設幼兒園主任,平時教學認真,深受家長與同事愛戴。噩耗傳來,同事們都紅著眼眶說「那是一位很有愛心、責任感極強的好老師」,校方深感震驚與遺憾。我從友人轉來的一篇FB文章,得知她是鎮上某村人氏,對其因公務加班返家途中遭此橫禍,這樣一顆耀眼的明日之星就此殞落,心生惋惜與不捨,也對交通安全執法單位及司法部門後續處理提出一些看法。 媒體報導,肇事的張男曾因酒駕被吊銷駕照,另外還有違反《藥事法》、竊盜等多項前科,2022年才因「不能安全駕駛」被檢方傳喚,未料再度酒駕釀禍。因此,交通安全執法單位及司法部門應該理清幾個問題:一、肇事車輛來源為何?若是無照者能否租用車輛?出租(借)人有無責任?二、酒後駕車且嚴重違規逆向行駛致人於死,以「酒駕致死罪」及「肇事逃逸致死罪」送辦是否足夠?三、肇事者當日飲酒相關之人事地物與過程是否需要深入調查瞭解,併案處理? 近年來,金門最重要的兩條公路伯玉路與環島北路車禍發生率最高。針對本案,金門警方痛批,酒駕累犯害人又害己,將全力依法究辦,不容僥倖。筆者認為,為了人民生命和財產安全,政府相關部門必須「痛定思痛」,在道路安全採取積極的改善措施,加強道路安全管理,以維交通安全;金門道路因考量軍事用途,可能無法設置固定式的分隔島,應可考慮設置小型鋼製分隔器或分隔桿以節省空間,或移動式行車分隔設施;同時,增設電子監測設備,對超速、逆向行駛等違規駕駛車輛予以監控,以利證據之保留及違規之舉發處罰。此外,公路管理機關應補強交通警察配車、監視器、警報器、攔車檢查行車紀錄器等設備,加強執行路檢聯稽勤務。 翁雅欣FB「愛是永不止息 天堂再見」對小妹的懷念文中有句話說「此刻的別離,不是終結,而是等候那重逢的季節……我們將細數永恆的回憶,在神愛裡,再度相聚……」謹以這一段話悼念這位大家心目中的好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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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寮
民國六十年代,我們家在龍陵湖一帶的幾塊田地裡種西瓜。 「我喜歡吃西瓜,明天可以買嗎?」故事一開始兒子就插嘴了。 夏天猛烈的太陽,像是要把島嶼上的每一滴水分都榨乾一樣,我們家的西瓜通常賣給冰果室,或者到金東電影院前廣場擺攤,有時候,阿公也會把採收的西瓜擺在路邊,阿兵哥出完操練排隊回營的時候,會順便買幾顆回到營區吃。不過,並不是所有的西瓜都有這麼好的出路。 西瓜田的後方就是軍營,到了晚上,剛結束夜行軍或演習的部隊,常會穿越我們的田埂回到營區。那些口乾舌燥的年輕士兵,往往抵擋不住田裡那一顆顆香甜多汁的西瓜誘惑。第二天清晨,常會發現藤蔓被扯斷,幾個還未完全熟透的西瓜被砸開,半紅半白色的果肉散落在田裡。 阿公和幾位叔公商量後,決定在田邊蓋一座西瓜寮,晚上輪流去睡覺看守西瓜。那是一座用水泥磚、木頭和簡單磚瓦搭建的簡陋農舍,寮子旁挖了一個小水塘,用來灌溉瓜田。西瓜開始成熟時,阿公、二叔公,四叔公輪流到西瓜寮來睡覺顧西瓜。有時村莊的其他年輕人也會來到西瓜寮,他們把書、撲克牌、還有一台使用電池的黑膠電唱機也帶來了。西瓜寮變成村郊的一個年輕人休假娛樂中心。 西瓜寮沒有電,晚上只有蠟燭和手電筒。而且當時金門沒有路燈,家戶燈光不能外洩,有月光還好,沒有月光的話,一到晚上天地間一片漆黑。 「晚上睡西瓜寮一定很可怕。」 不會啊,小孩都很想來西瓜寮睡,只是大人不讓我們晚上來,只能白天來。白天如果阿公在,他總是忙碌著澆水、翻藤、鬆土;四叔公來顧西瓜,總是跟著許多村裡的好朋友一起來,所以很熱鬧;如果是二叔公,他總是很閒適的到處走走看看,好像沒什麼重要事情。 有一次,我跟著二叔公在池塘邊釣魚。當我把掛著蚯蚓的魚鉤甩入水中,興奮地盯著浮標時,回頭卻總看見二叔公還在岸邊慢條斯理地敲打著什麼。我納悶的看著他手裡拿著一塊石頭,正在輕輕敲擊魚鉤上的倒鉤。 二叔公說:「魚鉤有倒鉤,魚咬了會很痛,嘴巴會受傷。敲平了,如果釣上來的魚太小,放回去也還會活。」當時我不懂釣個魚幹嘛這麼麻煩,有倒鉤魚才不容易掙脫。 對小孩來說,睡西瓜寮不是苦差事,而是神祕的城堡探險。我和弟弟們總吵著要去西瓜寮過夜,直到某天,或許是被我們吵得受不了,大人終於鬆口,讓我們幾個孩子去試膽一晚。那份興奮,簡直像是領到了通往成人世界的入場券。 那晚,我們擠在狹小的西瓜寮,燭火在微風中搖曳,空氣中瀰漫著青草和乾燥土壤的氣味,夜裡,我們甚至從田裡摘了幾顆西瓜大快朵頤。我們興奮得不想睡,深夜還照著手電筒、踩進水塘抓魚。直到下半夜大家才累得沉沉睡去。 隔天清晨被大人叫醒時,才發現田裡的西瓜又被阿兵哥偷走了好幾顆。我們這群西瓜守衛,卻睡得比誰都熟。 「真是糟糕!那你們到底有沒有真的抓過小偷?」 嗯,有一次,輪到二叔公夜宿西瓜寮。那晚,幾個阿兵哥摸黑鑽進西瓜田,正在偷西瓜,二叔公察覺動靜,立刻衝出去,手電筒的光束瞬間劃破黑暗。當時金門仍處軍管時期,軍人偷竊軍法判刑很重。幾個小偷被手電筒強光一照,嚇得魂飛魄散,又無處藏匿,只得在田裡下跪求饒。 手電筒照在幾個年輕的臉龐,二叔公見到他們的驚懼模樣,心裡不忍,就放下了刺眼的手電筒。他轉身走進田裡,彎腰又採了幾顆大西瓜,塞到這幾個驚魂未定的阿兵哥懷裡,讓他們帶回營區。 「為什麼要摘西瓜送給小偷?」兒子不解地問。 「也許二叔公覺得,他們也只是像你一樣愛吃西瓜的孩子,只是離家太遠、沒有人買給他們吃,才做了壞事。」 因為跟兒子講睡前故事,我想起了我的二叔。回憶中的二叔,總是有著一顆極其柔軟的心,如此不著痕跡的刻劃在我成長的歲月和土地上。那晚的西瓜寮,沒有嚴峻的對峙,只有南風吹拂過西瓜藤葉的沙沙聲,和二叔寬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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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館裡的簽名式
還沒從「東瑞文學展」的激情、緊張和興奮中抽離,又看到張麗傳來簽名簿上八頁進入睿友文學館參觀的人士的簽名。此舉是應我的要求,真十分感謝她。我和瑞芬在開幕式的第三天(10月5日)就離開金門,10月23日又有一次赴印尼之行,三場巡迴演講,全然不知道大約有多少人、哪些文友、朋友們來睿友文學館看東瑞的文學展。哈,用一句不太妥當的比喻來形容,這有點「望梅止渴」的模樣吧! 讀八頁簽名式,非常感動,不在乎人多人少,而在那種一絲不苟的認真簽名式,看得出來參觀文學展的都是非常有文化的人,連簽署名字,每一個字都有獨特的體,可以當作藝術品來欣賞。我看得呆了,對瑞芬讚歎道,簽名者的字體寫得真好看!對多少人來看已經無所謂。都說金門文風鼎盛,文人輩出,從簽名式的高水準也可以看出來,名字都簽得非常棒! 文學館簽名簿子的設置,確實非常高明。從宏觀、長遠來看,以後就可以以它為憑,統計一年內總共有多少人進館參觀;以一季來算,多少也可以瞭解文學展的影響力如何。我們中國人舉行聯歡會、喜宴、展覽、春茗、婚喪嫁娶,都有禮簿供嘉賓簽到,算是確認和憑證。更鄭重的是題名錄,連籍貫、聯絡地址也寫上,方便日後聯絡,當然,這也是對主客雙方的尊重,兼有實用性、記錄性和紀念性;用在學術,它是學術共同體的名冊;用在聯歡,則是集體情誼的物證。 我由此聯想到有關簽名的許多事宜。贈人書畫,也有傳承的老習慣。畫,因不是行貨,是畫家獨家繪畫,因此題贈頗為常見;書同理,將獨特的思維、無法複製的內容和個性化的語言風格,獲贈者泰半希望得到的是作家簽名本。 這大半生,做得最久的是出版業,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有二十幾年我們和同事到學校展銷圖書,就扮演一個收銀,一個簽名的角色。學生買書不多的時候,時間足夠,作家簽名頗為講究,抬頭、落款、年月日之外,加蓋印章、中間空白處還題上勉勵同學們的話。隨著買書的人多起來,簽署也慢慢簡化,否則時間太過緊張。不管作者出名不出名,「簽名」在中外均成為具有高度共識的一種禮儀。有學生開玩笑地伸出手來,希望我簽署在他手心或臂上,我說,這不好啊,洗手馬上洗掉了,簽在手上比較好。既不必露骨地要他買書,又堅持了禮儀上的尊嚴。 網絡媒體鋪天蓋地,騙子詐騙手段五花八門,派名片的少了,送紙質圖書的也少了,只簽署作者名,抬頭的被贈予者不寫,以備讀完可以轉贈。 簽名本的「身價」一路飆升,居然被不少圖書館、文學館所珍藏;這有點像具一定知名度的作家「手跡稿」,被珍藏了還可以獲頒一份證書。試過一次,捐贈一份手跡稿,哇,居然還上臺與一群人合影,禮儀舉行得很正式哩。在電腦還沒發明或還未普及的年代,我們這類爬格子動物,哪裡會想到,寫得那麼隨意、潦草的稿件,有一日居然可以登堂入室,藏在玻璃櫃裡供人觀賞和研究哩。當然,更沒想到的是,曾經有位文友,生前專門搜集這類作家簽名本,生活落魄時高價出售,獲利不少,那些送書的作家們不知作何感想?美滋滋的文人雅事一轉念,忽然變質,成為短篇小說裡的題材。 話扯遠了!文學館裡的簽名簿,事關一場展示與欣賞的交集和碰撞,文人們輪盤在睿友文學展亮相的記錄,我看到名字,認識或不認識的,彷彿都在館裡向我們揮揮手,微微笑。內心悸動,感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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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我獨行
「少不入川;老不出蜀。」衝著這句話,趁九寨溝行旅之便,對嚮往已久的蜀地──成都,提早了兩天直奔而去。 沒有行程的行程,自己一人隨意亂逛,這是我最喜愛的旅行方式。 首先,訂機票飯店選個交通四通八達的位置,出入方便,佯裝自己是居住這城已久,讓自己在陌生地的探索更自在、看得細。 春熙路,熙攘的人群,與路名貼切,車水馬龍的路口,茂業百貨與王府井百貨對街遙遙相望,前者貨品價格親民;後者正如它的名字一樣擺設與價位均高高在上。電扶梯直趨而上的人行天橋,極寬,川流不息的行人,來來往往,串起空中兩端相通的熱情。這景象,像極了六、七十年代台北中華路的天橋,令人勾起無限情懷。 攝人魂魄的椒麻香味,如潮水般從橋下湧上。櫛次鱗比的食肆與餐廳,川菜招牌,如火鍋、麵、串串燒烤、……五花八門,樣式不一。唯一的共通點是紅豔豔的色彩,以誘人的圖片與麻香味,彷彿欲穿透紙背,瀰漫空氣中。 我一人佇立橋上,遙想另一座橋。 青春的年代,阮囊羞澀,常與同伴相約午飯後等候於「力霸」門口,誰先到誰等誰。然後並肩偕行過天橋,來到中華路南端這一頭的「真善美」戲院。直到白日將盡,華燈初上,橋下的車燈如水流,一波波迷離地閃過,閃著那個年代恣意揮灑的時光,也閃過一瞬即逝的青春,或愛情。 回不去的青春,回得去的自由自在,盡在成都我獨行。 駐足火鍋店前,一群人涮肉片兒吃的吆喝聲,從店裡溢出店外,令人欣羨,可惜店家不善解旅人,不懂提供如台灣那樣的一人小火鍋。但是,光欣賞這種活力鼎沸的生態,恰如一道風景。 當然,成都可吃、可逛、可玩,滿街俯拾即是。「陶德砂鍋」名店用餐時段,大排長龍,不由心生好奇,覓得非熱門時段入內。吃飯帶點觀光,傳統川味料理,以現代化整潔明亮舒適的裝潢空間端上桌,適合年輕族群。可惜食物過油、過鹹,且精美的筷子尾端居然毫不環保的接個衛生筷,大大扣分。 春熙路太古里的人行步道,堪稱絕佳的創意設計。漫步其中,場景的變換,以建築物本身的美學各種變化,如灰瓦坡屋頂、屋檐、線框、花窗、格子窗和木色……,外觀呼應著傳統歷史,店鋪櫥窗的展示又是新潮時尚的商品。走著走著,沒有汽車的干擾,只有應接不暇好看的建築。傳統與現代,無論寬闊的廣場,或狹仄的街道,毫不違和的交織。 走著走著,絲毫不倦怠,反倒像是一波又一波的風景線,不斷地在眼前展開。隱隱然感覺,昔日的天橋,隨著時光長河隱去,昔日的故人,儼然成平行的風景線,僅能遠遠地欣賞,或憑弔。 讀了資料,了解到成都太古里的建築設計靈感來自《清明上河圖》中的街市場景。它的街巷布局有「快里」與「慢里」,前者以串聯各歷史建築和廣場園林的文化遺產廊道、布置主力奢侈及時尚店面的外圈層;後者則是布置餐飲、休閒娛樂店面與園林場所的內圈層。 快與慢,巧妙結合與相互包容,適合我毫無目的的一路走下去。 走累了,選一文青氣息濃厚的茶飲店,面對空曠的廣場,擇一木椅坐下。這一處,行人漸稀,暮色已暗,靜謐慢慢籠罩。天涯海角,孤身隻影,卻也不寂寞。悄然發現,屬於青春的那座橋,已歷經風雨千錘百鍊,埋入心底。 旅行大陸城市,值得一提的是科技運用於生活上,發揮得淋漓盡致。譬如說,機器人來往於電梯與各樓層間,為客人遞送用品提供服務。常在電梯內與「他」不期而遇,稚嫩的童音,可愛有禮,有一次下我不加思索地回應「他」,就像逗孩童般,以為他能與我對話,半响,不見回應,自己才啞然失笑起來。 成都一人行,儘管忙碌貪看大千世界,內心始終有那麼一刻,與「自己」深深凝視。那麼,過往與現在,已溶入生命骨血,也只能往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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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緣深─賀東瑞「筆下山河壯文學展」
從一段意外的邂逅談起,一次偶然的機會,文藝界的好友延宗先生,帶來風塵僕僕、來自香港的知名作家東瑞夫妻,在他的引薦之下,我何其有幸!結識名享海外僑界的家鄉才子,享譽文壇的前輩,本名黃東濤,如陽光般燦爛的妻子蔡瑞芬,從此結緣。 當時我們一行在金城(在地習稱後浦)穿街走巷,延宗要帶東瑞回祖家,從莒光路六桂堂旁的小巷,往前不久我們看見了「甲政第」,是東瑞老家的祖屋;我不是第一次來,最早是金門地區的文史工作老師金榮先生帶我來,因為林老師的專業解說,讓我印象深刻!而能跟著「甲政第」的後代東瑞,再次見證一座充滿僑鄉文化的動人建築,我的心情十分的澎湃!我記得當時東瑞知道我在金門國家公園任職,曾詢問我是否可以交給金門國家公園來保存,但是因為不在金管處的範圍內,誰知沒有過多久,「甲政第」轉手賣出,一夜之間,廠商拆光,許多關心金門僑鄉文化的文史工作者,陸續在《金門日報》發表專文,痛心指出地區文化與教育單位未能善盡保存與推廣之責! 東瑞因此以〈風雨甲政第〉為題參加金門地區「2016年第十三屆浯島文學獎小說組」,獲得優選獎,為其祖屋留下見證。 我後來在閱讀《金門縣志》〈卷十〉〈華僑志〉〈第四篇印尼〉〈第三章鄉僑對當地的貢獻〉: 高達峇汝:先僑黃誠真(後浦人),膺任當地甲必丹。 又〈第四章鄉僑對祖國的貢獻〉〈對桑梓貢獻〉: 洪勝焜、黃誠真之設金門閱書報社。仁風義聞,皆足矜式。 有了這些資料,我趕快傳給東瑞,這些對他來說值得珍藏,黃誠真即其祖父,「甲政第」之興建者。 我們第一次見面除了到祖屋,也到其表親文家,在金城的市區,原來文家的先輩文應舉見於《金門縣志》〈卷十一〉〈職官志〉: 「嘉慶十七年(1812年),文應舉署金門鎮右營遊擊。」 文應舉,老家位於金城鎮總兵署旁,與我的娘家為鄰,我告訴東瑞,如果他在金門出生,我們會是童年的玩伴,因為都是在一個小鎮,應該會生活在一起,求學在一起。 東瑞從此,幾乎年年都愛回金門的老家,他因此寫下金門這座島嶼的諸多篇章,如:〈金門老家回不厭〉,我們因此成了最好的文友,常常往來,彼此交流與分享,我獲金門縣文化局補助出版的書,東瑞以〈濃濃泥氣淡淡花香─陳秀竹及其《浯島念真情─故鄉的水土》〉為我寫序,他說: 《浯島念真情》一書: 首先是筆觸上的極度細膩以及濃厚的地方色彩。文雅一點說,就是「濃濃泥氣,淡淡花香」。如那篇《醃豆豉的風情》,叫我們不禁聯想起童年時期在三馬林達看外祖母醃鹹菜的情景,具體步驟已全然沒在記憶網絡中留下任何痕跡,但陳秀竹居然寫得那樣有聲有色,把我們帶到現場。 另一篇序〈故鄉情書又一疊──序陳秀竹《用熱情澆灌金門》〉: 「慢慢細品本書的四十篇散文,又感到像在讀一籃子寫給金門家鄉的情書,雖然沒有華文麗詞,但體驗豐富,激情滿溢,正像一位痴心女子,向故鄉寄出一封又一封情切切意綿綿的愛戀魚雁,是那麼永遠地不離不棄,真情流露,令人動容不已。」 給了我許多的勉勵,並且每次回金門,都會分享他的新書及帶來香港文友的書,如劉以鬯、西西等名作家的作品。 東瑞受「睿友文學館」館長長慶大哥的邀請於2025年10-12月以「筆下山河壯──東瑞文學展」展出其多年的文學作品,我向陳館長祝賀,文學館從東瑞的展出跨出了新的里程碑,成為一座國際性的文學館,可喜可賀!尤其令人欣喜與敬佩的是「印華作家協會」特別組團跨海來站台,在開幕會上感動了所有與會的人,文學的力量聲勢壯大! 東瑞說他的書籍從香港而台灣而金門,經飛機、經船,特別不容易,所有帶來的書被索取一空,展示的作品,因為豐富多樣,展館解說人員張小姐說東瑞在開幕典禮上,印華作家協會成為最大亮點,作協主席的致詞與妻子瑞芬的全程策劃,鉅細靡遺,尤其讓人感動!東瑞說陳館長親自佈展,汗流浹背,在秋老虎的烈日下,讓他十分的敬佩! 我在漳州就讀閩南師範大學博士班時,東瑞曾受邀擔任講座,因為疫情小三通停航,不克前往,但大陸同學傳來講座的分享圖文,東瑞的文采,不止是在香港受到關注,印尼、新加坡等僑鄉,大陸各地都受到愛好文學的同好喜歡,目前東瑞的文學展正在碧山「睿友文學館」以「筆下山河壯-東瑞文學展」展出,歡迎大家在旅遊的行程上,可以前往金門東半島碧山,聆賞一場文學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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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與家鄉味的聯想
人追著時間跑,房子也是,不知不覺就顯老了。這才發覺住了30幾年的老公寓,水管、電源管線、書櫃、門扇、鋁窗紗網,甚至牆面都顯老態。雖說日久情深,早就習慣了這些隨著生活囤累下來的老化與缺陷,但大部分時間並無特別感覺。家,一直安安穩穩的窩著,只要家人安好,一切就都安然。 當初從鬧區大廈搬到這處城市東邊的邊陲靜巷,是兩位女兒打從出生、成長到現在的家,不曾再搬遷過。姊妹倆從嬰幼兒一路成長,然後陸續離家出外求學、工作,分別負笈美國、歐洲、澳洲、日本,到頭來,她們都說最想念的還是這個看來略顯老邁的城市與老派的家。老,另外一層意義是熟悉與安心,歲月與情感堆砌出來的依賴與安全感吧。 孩子還小的時候,阿公阿嬤從金門飛來台北,幫忙照顧,常常提醒她倆,「莫忘了咱是金門人哦!」可是到頭來,小孩認定的家在台北,金門是血緣的島嶼,阿公阿嬤的故鄉。別說小孩,有時連自己都難以分辨,現在,哪邊才是家?十五歲之前,島上的老家,親人與故土;離開島嶼之後,拚搏半生築起了另一個家,這裡是求學、工作、結婚、養育小孩、安身立命之處,往後幾乎可以確定也是安老餘生之地,兩邊都是家,都難以割捨。 我算是念舊惜情的人,除了愛書藏書,曾經也大量收集外國雜誌、錄音帶、CD以及錄影帶、影碟、DVD等等。出去旅行時,受不了誘惑一定要帶回幾件紀念品;妻子喜愛杯盤陶瓷,而我偏愛雕塑品。早期常去泰國旅行,帶回不少木頭雕刻,有著白色象牙的黑色木雕大象、一個行李箱那麼大的印地安酋長頭像、古樸的非洲村姑群雕……家裡早就塞滿每個角落,還好頂樓的工作室,順勢成為我屯積的空間。都說到初老階段,斷捨離是一個必須的過程,這幾年陸續清除多年來囤積的戰果,順便也戒除了旅途中收集紀念品的習慣。 終於來到不得不改頭換面的時候,趁季節逐漸轉涼,而且已屆年底,計畫趕在今年結束前完成老公寓新修的夙願。其實,只要住得安穩舒適、怡然自得,家,並無所謂新舊,有新就總有顯舊的時候。年輕時喜歡吆喝一堆朋友來家裡聚會,後來兩個女兒上學後,才逐漸減少在家裡聚會的習慣,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家,也都築起各自己的牆。現在朋友客戶談事聊天,都直接約在樓上工作室。 離公寓200米外的傳統菜市場,有著亦俗亦雅的名稱,是一條什麼都有、什麼都賣的菜市場,還好名稱不是菜市仔名,叫「白蘭市場」。我每日清晨習慣去市場逛一圈,有時買些季節蔬果,有時就買份早報、咖啡,也當作一小段Morning Waik,妻子總嘲笑我:又去巡田啦!乾脆租個攤位,順便把家裡那些擺飾家當通通都賣啦。 居住城市的優點就是便利,除了便利商店多,菜市場基本提供了生活裡所有的必需品,吃喝穿用,一概俱全。有時看到路邊擺攤賣菜的阿婆,不禁想起小時候和父親推著滿滿一車自家種植的高麗菜、大白菜、青椒、番茄、花椰菜、茄子去後浦東門市場批售的記憶。老爸個性耿直,不善與人談斤論兩,通常就找熟識的菜販,批發販售,速戰速決。而老媽個性不同,她喜歡與人攀談結識,我還沒進小學時,常常陪老媽挑著兩簍蘿蔔乾到鄰近村子去叫賣,有時徒步,有時搭公車,我樂得有機會到處跟走,看看村子之外的樣子,渾然不知母親挑著簍子叫賣的辛苦。 接牧羊女來電說她正卯足全心,撰寫一篇關於金門傳統菜吃食的論述,是以論文的規模撰寫、如同國家大事般的慎重。她與我在電話裡爭辯金門傳統宴席菜的第二道菜色,究竟是她堅定不移的「宴菜」,還是我在《島嶼食事》合輯中〈夢幻家鄉味〉一文所敘述的第二道菜──「蝦仔炸配菜頭酸」?寫稿彼時,八十多歲的老父親還健在,我沒有請教他,只憑著記憶的味蕾,細細追想少時在島上的美好記憶。會想起父親大概是與他常常擔任館棧師達仔叔公的首席助手有關。村子紅白筵席,達仔叔公通常是村人首選,他是那種大咧咧的豪爽與幽默性情,心地良善又一手料理好功夫,每逢他掌廚,小孩子總喜歡圍繞在旁,多少可以蹭點油水。 我的印象,筵席第一道是「香酥雞卷佐芫荽」,為了上桌時的酥脆口感,通常雞卷會事先初炸七分熟待命,直到開席前,預熱一大鍋熱油,快速回鍋至金黃,即時撈出香脆、油滋滋色香味俱全的開胃菜。為了不浪費油鍋正沸騰,所以達仔叔公把去殼鮮蝦裹上油炸粉,過油快炸,炸蝦不費時,起鍋擺盤後,父親幫忙在每個盤子兩邊擺上紅白兩色的菜頭酸。蝦仔炸的香酥與雞卷的口感不同 ; 雞卷是入口飽滿油滋滋的肉香,而炸蝦則是清香酥脆入口不膩,一樣炸物,兩種口感,還不浪費大鍋油熱與燃料。這是我沒和牧羊女細辯的理由,她可沒有一位館棧師首席助手的爸爸,她也沒有跟在達仔叔公旁,看著熱騰騰油鍋裡翻滾的蝦子尾巴炸得紅通通的那股香勁,我只問牧羊女,如果堅持「宴菜」是第二道菜,那麼請問,香酥可口的蝦仔炸要排隊到哪裡去? 然而,現實是進入施工階段的七樓公寓,每日進駐不同的師傅工人,泥作、水電、木工、鋁門窗、地板工以及冷氣裝置的團隊,我得時時候傳,哪兒有問題,就直接和施工師傅商議解決,像是待命的戰士,既要進行手上積累的設計案子,時不時還得下樓盯盯進度,而且還不知道漫長的裝修工程,得哪天才有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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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 錫
一對錫製燭台默然靜立在祖龕前的長案桌,原本銀灰色的色調,長年積攢著歲月的蒼茫與厚重,逐漸變成灰黑色的皮殼,但它依舊堅毅挺拔。上頭的燭火溫暖柔和,將我渙散的目光聚焦,隱約中,看見小時候的我和父親到村公所集合,那裡設有蔣中正的華誕壽堂,鄉親們扶老攜幼到此鞠躬拜壽。 我沒有被隆重熱鬧的排場吸引,只關注桌上飽滿又喜感的壽桃。祝壽供桌上的燭台,紅燭高燒,喜氣洋洋。直挺的燭阡、六邊形的托盤和底座,加上壽字紋的支柱,古樸典雅,大氣美觀,讓我一看再看。 「咦?那不是我家的燭台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當時,如此精緻的燭台十分稀少,作為祭祀的禮器更是珍貴。自古錫含有美好品德的象徵,《文心雕龍‧比興》:「故金錫以喻明德。」用金和錫比喻君子光明的德行。《詩經‧衛風‧淇奧》:「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形容君子如金和錫一般堅韌珍貴。錫還有賜予恩寵或財物的意思,如《詩經‧大雅‧江漢》:「錫爾純嘏,子孫其湛。」形容上天賦予福澤,子孫享樂。 錫器具有「色如銀,亮如鏡,聲如馨」的特色,以及「盛水水清甜,盛酒酒香醇,儲茶味不變,插花花長久」的特性。厚實的錫料經過熔錫、壓板、下料、開剪、成型、點錫、焊接、加壓、打磨、銼刮、拋光等工序,一刀一銼都是匠人手工的痕跡。尤其以大型的壽字作為燭台燈杆,寄託壽與天齊、福壽綿綿、延年益壽之意,用此祝壽,乃為敬重之舉。怪不得每逢蔣中正華誕,村公所都要派人來借用。 錫燭台歸還後,托盤承滿凝固的蠟油,父親小心翼翼地卸下,清理淌蠟。父親淡漠黑黝的神情,與我手裡清甜白晰的壽桃,形成對比。 明清以來,文人錫器的出現,使得錫器躋身於珍品雅玩之列,到了民國,錫器更成為一種身分和地位的象徵,身為出洋客的祖父,當然也會以此彰顯自己的品味和修養。祖父特別選用錫量比例高達八成的材料製作,又稱「點銅」,以精緻的錫器鑄塑生活,以燭台照耀前途,以長形的壽字造型寄託生命之道。 燭台作為五供之一,香爐一只,燭台與花觚各一對,合稱五供,祖龕前的長案桌就有三供。以器載禮,再配合儀式,讓空間充滿神聖性,使得人文精神越加豐厚,信仰更加堅定。 我不知道,當年父親看著這對珍稀的燭台時,眼中是否有光?他日復一日的守護香火,心裡是否有望?我只記得,站在父親身後的我,想要撫觸金屬溫涼如月下清霜的感覺,好奇藏在器物中的靈思之慧,渴望探索祖父留下來的風雅精神和文化基因。 光影流轉,這對燭台將近百年了,色澤越發深沉,蘊含對天地的敬仰、對祖先的感懷、對未來的期冀。我點亮蠟燭,再點燃一支香,感受此刻的寧靜淡雅。燭火輕輕搖曳,時光微暖,器物雖不語,以沉靜照亮永恆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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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在人間:汶萊林德甫紀念專書的出版
汶萊,是早期烈嶼移民的重要聚集地之一。 在這片海外的土地上,依靠著勤勞和誠信,以及對機遇的精準掌握,烈嶼僑民實現了非凡的成就。他們為汶萊的華人社會做出了顯著貢獻,也回饋故里促進了烈嶼的現代化進程。在這些傑出人物中,林德甫先生無疑是最具影響力的代表之一。1927年,年僅17歲、祖籍烈嶼雙口的林德甫南渡汶萊,在其表兄吳祥記的「隆順商行」任職,在職4年中,他潛心學習生意,瞭解當地情況,掌握了各種商業營業技能。1934年林德甫奉母親之命返回烈嶼,與祖籍青岐的洪梅治成親,婚後舉家遷往汶萊。同年,林德甫與友人林昭賞、林德樟共組畜產公司,經營生蝦生意;並且與林水輕、陳清奇合作,合創「美成公司」(CHOP BEE SENG),1936年林、陳二人相繼退股,林德甫受限於資金短缺,力邀族叔林招峰、宗兄林水遍入股,經營建材生意,主要販售竹子、棕梠葉和茅草等。 二次大戰後他獨資經營美成,業務結合東亞各地貿易的趨勢,與時俱進,多元化經營,1962年林德甫成為楊協成食品罐頭及外國名牌啤酒汶萊區總代理;1970年,他在臺灣創設「高汶貿易股份有限公司」,從臺灣的「力霸水泥公司」進口水泥,同時也進口鋼材、食品、雜貨以及藝術品,並向臺輸出原木、石油等;1970年他也在香港設立「美成船務有限公司」,除經營船務外,還採購成衣、雜貨等多角化經營。美成公司橫跨了建築業、建材業、汽車代理銷售業、船運業、煙草葉代理等行業,經商範圍涵蓋汶萊、香港與臺灣。 林德甫與妻子共育有五子九女,分別是明祥、明泰、明清、明正及明傑,以及水綠、玉花、玉麗、明華、玉美、玉霞、玉品、玉卿、玉真。他們兄友弟恭、姊妹情誼深厚、家庭美滿,每位都學習到阿嬤(林德甫的母親,陳貝娘)、父母親勤奮不懈、待人誠信的特質,均有很好的成就,其子孫更是克紹箕裘,或是繼承事業,持續創新擴大,或是取得博士學位,或是擔任濟世救人的醫生等專業人士,每一位都很傑出,可謂「福全富貴」之家。 從一個幼年喪父、烈嶼農家的孩子,獨自南渡汶萊,到逐步打造出跨越國界的商業王國,丕顯天猛公拿督林德甫的成就令人佩服。他事親至孝,事業有成之後將母親迎來汶萊奉養;不僅如此,林德甫更積極照顧汶萊的金門同鄉,重視教育事業,並於異地重建家園。他的美成公司提供烈嶼僑親們的工作機會,林德甫控股公司也慷慨奉獻汶萊中華中學、倡議汶萊騰雲殿的重建。林德甫作為汶萊華人社會領袖,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林德甫的故事,也在故鄉烈嶼中不斷地被傳頌,〈最光榮的旅程〉是昔日軍方《正氣中華報》給他的禮讚。長者們講述著他為各座祠廟的付出;他所設立的獎學金,幫助了無數優秀的烈嶼青年實現夢想。不僅如此,他也襄助僑務工作,為民間外交盡最大的心力,深受汶萊皇室與中華民國政府的信任。林德甫的開拓精神及全心投入,映證了「天道酬勤」的至理名言,美成公司是汶萊華商的一個典範。歷史給了林德甫成功的機會,而他也以「取之於社會,用之於社會」的心,回饋汶萊及他的故鄉金門。 承蒙林德甫的子女們以及前臺北駐汶萊代表李憲章大使(現外交部條約法律司司長)的策畫及邀請,我被賦予了撰寫這本紀念專書的榮幸任務。從2019年起,即開始這本書架構及內容的討論,惟遇到疫情,進度一度中斷。終於在今年(2025年)11月得以出版,並於汶萊(汶萊中華中學)及烈嶼(烈嶼鄉文化館)分別舉辦新書發表會。這本華文、英文雙語專書,慢工出細活,嘗試呈現林德甫勤奮和善、寬容助人的一生,也收集了家族親友對他的懷念,藉由充滿人情味的故事,從而反映出他與他的時代的風貌。書名《高山仰止、典型夙昔:丕顯天猛公拿督林德甫的非凡人生》(Family, Community, and Charity: The Memorable Life of PEHIN DATU TEMMANGGONG DATO PADUKALIM TECK HOO)敘述了林德甫的移民歷程、創業經過、經商之道、慈善奉獻及待人哲學,更收錄了家族親友、社會各界對他的緬懷。他非凡的生命歷程,留給我們的偉大典範。他的事蹟不應被遺忘,其德行光輝映照著人間最真摯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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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來
11月,接觸到幾個特別的場合、活動,一路走來,身為金門一分子,也來刷刷存在感吧! 11月1日,第十屆金門文化獎頒獎典禮,十年有成,累積了好多得獎者,這些得獎者都在其領域有一片天,有些是認識的長者,當然要來會面一下,這獎得來不易,當歷年的得獎者一字排開,其中幾位是我哥的同學,哇!真不簡單,有些長者離開了,但看到介紹版面依然親切。 11月4日,由文化局與中華集郵團體聯合會、中華郵政共同主辦的「金門建縣110年郵票郵史文物展」在文化局大廳開幕,主題是「郵票裡的金門記憶」,展覽裡的珍貴郵票、印花稅票、鈔券及郵政文物,聯結這一百多年金門的歷史和故事,集郵愛好者想必會把握機會吧!。金門自設縣以來,經歷戰亂、軍管,一路走到現在,如致詞者所說:「每一段郵史都見證了地方與國家的共同命運。」細看郵戳、年代、郵票、寄件與收件……,這展還看得到久違了的「金門」限定紙鈔,難得一見。 我有集郵的習慣,它可以怡情、養性,「金門」的景上郵票,最為人知的是早期的「莒光樓」,它有不同面值、顏色的版,不知道外來者會想去照相,和這郵票有沒有關係?如同很多人上太武山,肯定會和「毋忘在莒」合影一樣,我記得最近期的是「金門大橋」,橋通的那一天,還在大金這一頭辦活動,聽說那郵票,晚一點到的就沒了,真是熱門! 金門有些戰地風景活化有成,翟山坑道的「音樂會」已辦了十幾年,每次都造成風潮,而「擎天廳」的地景音樂會,11月8日也繼去年之後辦了第二場, 擎天廳保有神秘感,要進去不簡單,得事先申請,它的壯觀、特別,真是「鬼斧神工」,早期的勞軍場面,對比如今的音樂會,台上表演者一樣認真,台下觀眾一樣享受,這是轉型,也是再活化,知道的觀眾搶報名,進去拍照,畢竟機會不是常有,今年由國立清華大學音樂學系的教授們,結合本地的金中、城中的管樂團共同演出,讓人耳目一新! 11月12日,因鳳凰颱風之故,金門又關島了,台金班機停飛,小三通停航,下班後我在金城車站,滑一下手機,鄰座有二位外地的朋友,正準備坐公車去烈嶼,但已傍晚,我開口說現在去看不到什麼啊,她們說:「閒著也是閒著」,問了我哪裡可以吃晚餐等,其中一人說她每十年來金門一次,像是來考察,每次來都感覺到進步,這讓我想到某場合遇到的一人,她說要來金門「100次」,那一次是她的第72次,幾年過去了,不知現在是幾次了?我好奇的是「那100次以後呢?」 11月15日上午,參加文化局的四季走讀「藏冬-湖前」,又對本地的一處多了一些認識,早期金門人下南洋打拚,對家鄉的貢獻,早年所蓋的新厝,現在已列為古蹟,今年是金門建縣110周年,而陳家五兄弟之一也聯結到「建縣」,進到宗祠,博士匾好多,連那尊守護神「風獅爺」都有動感,祂和另外三尊同時上郵票,金門,還真的充滿故事、歷史和學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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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國閩菜文化博物館」談起
旅遊參觀,有的是「為了參觀博物館,順便吃」,有的是「為了吃,順便參觀博物館」,這兩種,都有其消費族群。 前些日子,參訪慕名的「中國閩菜文化博物館」。 這座博物館是由「佛跳牆」聞名的「聚春園」飲食集團投資興建的,坐落於福州奧體中心,建築面積廣達一萬三千餘米,開幕於2023年,館藏有1000餘件年代從新石器時代的曇石山文化至今的古董級文物,質與量,堪稱是中國首屈一指的飲食文化博物館。 這座「中國閩菜文化博物館」,透過櫥窗的實物展覽、大圖文案照片的輸出、聲光資訊互動設備的組合,把位居中國八大菜系之一的「閩菜」風貌,完美呈現,展館規劃四部份主題。 第一部份取名「閩菜悠遠」,從大圖輸出到展櫃的實物,應用燈光,營造出優美的光影環境。五千年歷史的閩菜文化,從食材、風俗習慣、器具、人物事蹟,直至現代的一些書報簡冊,井然有序,脈絡分明的交代出閩菜文化系統。 第二部份引人注目的是大量應用模型以及聲光電系統,從閩菜之王的「佛跳牆」介紹到108道閩味的滿漢全席,加上一些盛名的閩菜地方名宴、糕餅點心,有的是精巧細緻的模型,有的是成桌的高掛牆上,雄擱有力,叫人見識到別出心裁的展覽方式,具象逼真,感覺閩菜注重色香味的、湯路與糖醋的烹調手法,淋漓表現,十分細膩生動。 尤其善藉福州名儒士紳,諸如林則徐、沈葆楨、嚴復、林覺民、林語堂、林徽因、郁達夫、梁實秋、冰心等人,以其對閩菜的品評,作成人社燈箱,這是十分極具宣傳力道的。 第三部分是「名店盛宴」,應用生態展覽,把閩地著名的街衢名店,仿樣造景,使人如臨其境;並以大版壁面,圖文並茂,勾勒出名廚的風采,這種對廚師廚藝的敬重,是十分耐人尋味的。 第四部份著重「傳播傳承」,擬定八閩飄香,走向世界,再創輝煌等目標,提出閩菜前途與展望。 總之「中國閩菜文化博物館」,有許多別出心裁的造景與櫥窗,珍稀的展品,優美的擺設,靈動的故事,讓人大開眼界,是一本閩菜文化立體教科書。 在第三層樓,另設「福宴館」餐廳,提供道地的福州菜餚,結合觀賞文物與品嚐美食於一體,叫人舒心讚賞。 回顧之前(10/24),金門歷史文化園區盧根陣所長為推動《在地‧新食藝》理念,引進臺北城市科技大學周景堯主任的學生簡于傑團隊,要在館區開設在「金獅苑」蔬食館,結合金門名廚阿德師、盧文雄等人,計畫提供具有金門特色的義式料理,這是令人期待的創新之舉。 那日的試餐,菜餚十分豐盛,前菜有:田園鮮蔬優格沙拉。小點有:羅勒蕃茄卡布裏燒餅、熏肉佛卡夏串。熱菜有:松露菌菇義大利麵、法式茄汁蔬菜煲、義大利番茄肉丸襯時蔬、香料碳烤時蔬、金瓜瑞克塔菠菜義大利麵餃、法式蔬菜湯。甜點有:貢糖奶油布朗尼、高梁檸檬塔等。紅艷青翠的異國風味,清脆爽甜,芳香四溢,十足逗人唇舌味蕾。 文化園區空間廣闊,盧所長矢志革新,也日有進步,引進餐飲,是一個新的發想,這是值得期待的。我相信,一些微小的改變是能夠喚起未來的發展,只要能夠烹煮出具有地域特色的餐飲,是能夠招徠群眾的。 中國閩菜文化博物館「集展覽展示、體驗品鑒、技藝傳承和閩菜保護發展等功能于一體,是人們旅遊參觀、飲食研學、各類宴聚、親子體驗、藝術品欣賞的極佳去處。」(文引該館摺頁),這是值得我們借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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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歌我唱樂陶然
明明出生、成長在對岸單打雙停,有宵禁、夜間照明管制、有水鬼摸哨、有雷霆軍事演習、有空飄氣球、有心戰播音喊話……實施戰地政務、軍管戒備嚴峻的年代,我卻活在歌聲連綿不輟、不知愁的氛圍裡。 學齡前居住的橫街仔有歌,那是蔣光超的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面無私辨忠奸、張玲的天上白雲飄盪地上人兒馬蹄忙、陳麗麗的陽春三月春意濃桃李爭豔花滿叢。就讀金城幼稚園時有歌,那是陽光溫暖花兒笑教育了金門的好寶寶、謝謝小小姐姐的咪咪小花貓,還有我們忘不了大陸上的同胞的〈台灣好〉。中正國小有歌,那是無比詩意的春風漾碧波柳絲兒舞婆娑卻時刻提醒著要保密防諜除匪俄、和風吹過蔚藍的海面暖陽普照著太武山巔的〈戰地春曉〉、還有群星獻聲高唱期待〈明天會更好〉。 金城國中有歌,那是有著美麗的碧藍眼眸的修女帶著同學在冬陽高照的星期六午後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那是你灑了滿室衣香撒了一地〈輕笑〉化作的曲調、那是煙初冷雨纔收涼風聲聲咽〈桐淚滴中秋〉、以及蒙上眼睛就以為看不見捂上耳朵就以為聽不到的〈歷史的傷口〉。金門高中有歌,那是溫柔婉約氣質優雅的學姐輕聲細語〈問鶯燕〉、午餐時間學務處傳來不知名同學的公開〈認錯〉、還有秀竹教官在軍訓課上教唱慷慨激昂的〈夜襲〉〈中國駱駝〉。 校園之外也有歌。 星期天跟著父親回斗門老家。拿著伯父遞來的二枚銅板到村裡的店仔買汽水,水泥建物改造的小店幽深,日光燈不太靈光閃爍著。貨架上擺放著日常用品,櫃檯上透明的塑膠罐則裝滿誘惑童心的金柑糖或李鹹──顧店的嬸婆深諳兒童心理學,色彩鮮豔的糖果以及酸鹹甜的蜜餞總是令人垂涎三尺不肯輕易移開視線。店裡還有撞球桌,村子裡的駐軍是常客。球桌棕褐與深綠的撞色搭配印記鮮明。更鮮明的是于櫻櫻的歌聲:「過去對我多少愛憐,如今已相隔那麼遠,我對你柔情萬千……」「夕陽底晚風裡我和你並肩在一起……」,還有父親不時哼唱的:「咪蕊哆蕊啦哆嗦咪嗦,哆蕊啦嗦咪蕊咪,咪嗦蕊蕊哆蕊咪嗦,啦哆蕊哆啦嗦啦,嗦啦咪嗦蕊哆啦嗦啦哆……」幼年的我不解父親有沒有上過音樂課,驚訝他居然唱出梨花淚的前奏。 初習讀、寫簡譜的音樂課後,我時常在假日捧著家裡珍藏多年的32開,紙張早已泛黃與金紙銀紙同色,封面缺損內頁殘破之外並且充斥塗鴉的歌本──歌本收錄有《江山美人》《梁山伯與祝英台》《花田錯》《七仙女》《寶蓮燈》《花木蘭》《西廂記》幾齣黃梅調電影的插曲──因緣際會看過《江山美人》《梁山伯與祝英台》《七仙女》《寶蓮燈》,我便也煞有其事地看著簡譜練習唱著「嗦嗦蕊嗦咪咪蕊哆,咪咪蕊哆蕊咪蕊哆啦嗦」「哆啦嗦咪啦嗦咪蕊哆哆哆」。 時光流轉,這些哆蕊咪發嗦啦嘻儼然是我生命中的養分。我帶著這些養分,散播歡樂,也散播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