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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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的李奇茂美術館
2017「金門大學李奇茂美術館」以書畫展拉開揭牌序幕,禮聘盛崧俊為執行長兼館長。今年光輝十月,李奇茂大師懇邀盛館長、我、唐敏達,到他山東故鄉走訪,「山東高唐李奇茂美術館」、「山東聊城名人島李奇茂美術館」當地兩館交流觀摩,受到盛情的款待。 山東,鄒魯孔孟之鄉;高唐,中國書畫藝術之鄉。高唐是國畫大師李苦禪和孫大石(本名孫瑛,台灣海軍退役)的家鄉,並各自建立自己的美術館,而且其他名家的個人美術館林立,所以有書畫之鄉的美稱。台灣知名水墨畫大師李奇茂,被高唐濃厚的書畫氛圍所吸引,2012李奇茂他親自設計的個人美術館落戶高唐,美術館外觀呈帆船形,氣勢磅礡,典藏了自己的百幅佳作,及其收藏的千餘件文物。李奇茂美術館,是在高唐縣政府有關單位的大力支持下籌資興建,「高唐李奇茂美術館」位於高唐縣城區南部「雙海湖生態書畫公園」內,建築面積千餘坪,三帆高聳,意為中國書畫藝術揚帆起航,走向世界。此館為全民公益性美術館,館內同時舉辦「台灣名家書畫展」,作為兩岸書畫藝術交流的基地。 高唐縣轄屬於聊城市,聊城位於京杭大運河和黃河的交匯處,豐富的水城文化建有「中國運河文化博物館」。《水滸傳》《金瓶梅》《聊齋志異》《老殘遊記》典籍中的許多故事發生在聊城。聊城著名的古今名人:伊尹、孫臏、開清狀元傅以漸、武訓、張自忠、傅斯年等。世稱湖光勝景:「南有西湖,北有東昌湖」,聊城東昌湖湖心島的「名人島李奇茂藝術館」2016開館,傳統的園林建築。該館展出了李奇茂新近創作的50餘幅作品,同時在館旁設置李奇茂資料展示廳。李奇茂享有「當代張大千」的美譽,這是他在中國大陸的第六家藝術館,打造成一個兩岸文化品牌共建的平臺,延續歷史文脈、繁榮兩岸的藝術發展。 李奇茂大師出生於安徽省亳州利辛縣,席間每說起母親就熱淚盈眶,從小就在這艱苦的環境中長大,在利辛就有濃厚的興趣學畫,奠定深厚的基礎。利辛政府官員也派人來山東,當面接洽「利辛李奇茂美術館」的建設進度,也交上我們的書畫作品,忝列作利辛館的典藏,將來這第七館開館,也會邀我們同行。隨著大師的腳步,倍感榮幸! 很多人常把李奇茂、李錫奇,李氏二奇大師搞混淆了。 八二三砲戰時,政戰藝術系畢業的李奇茂,在金門服役多次險些遇難,對金門有一分特殊情感。60年前就畫了很多戰地生活的速寫水墨,彌足珍貴,連同他創作的精品水墨畫作共52幅,贈與金門大學,在圖資大樓5樓闢室珍藏,是為「金門大學李奇茂美術館」,這是盛館長一手操辦起來的。 八二三砲戰時,金門本土藝術家李錫奇,師專剛畢業回不了金門,滯留台北教書。他的版畫、漆畫等現代藝術的創作,享譽國際。幾年前金門國家公園預算三千多萬,準備在他老家古寧頭蓋現代藝術館(不稱李錫奇美術館),名家設計新穎的館體,三次流標而作罷!而他本欲送回金門他的創作精品,及他典藏的世界名家現代畫作品,就與金門絕緣了! 今年八月「李錫奇藝術中心」在北市仁愛路開幕了,是由一位香港上市企業負責人所創辦。「李錫奇藝術中心」不僅是一個畫廊,也可以稱之為個人美術館,透過永續的個人作品展示,讓大家觀賞、了解並收藏李錫奇的作品。有了高創價的市場導向,李錫奇迷航了,肯定又回不來金門故鄉了,跟他的美術館一起繼續去流浪!醉鄉金門就這樣無能,網絡不住這隻變調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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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瓜啟示錄
某日,我與同事出差,時過中午,天氣很熱,恰巧行駛經過一個賣西瓜的攤販,同事把車子停下來,下車走過去想買個西瓜解渴,我在車上等了好久好久,他仍還在和小販比手劃腳、討價還價,我忍不住,也下車走過去看個究竟,問清楚才知道,同事怕買到的瓜不熟,不好吃,所以要小販先把瓜剖開給他看,滿意了才肯付錢買;小販認為不合理,要是一連剖了好幾個都不滿意,豈不損失慘重?但是可能是生意不好,就說了一堆理由,希望同事高抬貴手、給他機會,也保證瓜絕對香甜。同事就要求,以滿意的程度打折成交,也就是說,他認為打開的瓜若八分熟就打八折、認為六分熟就打六折,我見小販一張老實的臉,瞠目結舌,結結巴巴地懇求:「不要差那麼多啦!」小販一邊請求、一邊擦拭著從額頭流下的汗水,但同事仍不為所動,也許他心裡盤算著:「你生意不好,天氣又這麼熱,應該會讓步。」一副得理不饒人、吃定你的表情,其言詞令我十分不悅,嘴臉令人作嘔厭惡,於是我走上前,告訴小販:「你隨便幫我挑兩顆,秤一下幾斤重,秤出來多少錢,不必打折,我付給你。」同事從身後拉了我一把,說:「你在搞什麼,能殺價為何不殺價?省點錢!」口氣有點不快,我淡淡回他:「買個西瓜而已,沒那麼複雜啦,我送你一顆!」小販把西瓜分裝在兩個塑膠袋,我付了錢並且謝謝小販:「賺錢辛苦了!」然後逕自走回車旁,同事追了上來,很不高興地責問:「你錢多是不是?」我笑笑說:「請你吃免費的西瓜還不高興啊?再說,我也怕你們在大太陽底下,再僵持下去,可能要中暑送醫了!」他點點頭:「說的也是啦!」他發動車子,往回公司路上,我說不出一句話,一直想著,一個為了照顧家庭而在路邊叫賣、討生活的老實人的那張臉孔,從期待、懇求、無奈,到轉為欣喜的表情,這是環境給他的壓力,張縮之間,而有絕大的差異,但問題在於「人心」,通常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一則怕得不到,一則怕損失或減少其所擁有,所以都會在得與失之間執著,不肯退讓,而失去了必須遵循的原則,甚至泯滅了人性應有的善良與仁愛之心。 《論語‧顏淵》記載:「樊遲問仁。子曰:『愛人。』」《說文解字》:「仁,親也。從人二。」也就是說,「仁」是人與人相互關懷、幫助、親愛的一種關係。子曰:「能行五(恭、寬、信、敏、惠)者於天下,為仁矣。」對人恭敬、寬容、守信、敏達、施惠,就是仁心本質的表現;孔子認為,如果社會上每個人都能做到仁,具有仁愛之心、上下、長幼、尊卑有序的禮治社會就不難實現。孔子之後的孟子,繼承其「仁愛思想」,「親親」的基礎上,提出了「仁民愛物」思想;孟子認為,人天性中都帶有「不忍人之心」、「惻隱之心」,是以仁愛要推己及人,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形成一個以愛包容和感恩的理想大同世界。 吾人係凡夫俗子,終難臻於格物致知、超凡入聖之境,但源於本性不滅,應知一時為貪嗔癡所迷,造成人際之間無端的爭執與傷害,其實都在一轉念之間而已,是轉向得與失或是與非,也看個人的智慧、胸襟、與福報。 我們常見到某些大剌剌、不計較得失利益的人,大都是朋友很多、機會很多,福報也大,並且生活中自由悠然;反之,處處計較利益、處處怕吃虧、不信任人者,通常朋友不會多,自然獲得的機會也就變少,同時因為患得患失,心靈永遠不會寬廣自在;你要選擇當哪一種人、過什麼樣的日子,當下就可以自我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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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滿意之一剎那
「凡人幼年所聞歌調,所見景色,所食之味,所嗅花香,類皆沁人心脾,在血脈中循環,每每觸景生情,不能自己。」這是幽默大師林語堂於「說鄉情」裡的話,又說「吾少居田野,認為赤足走草坡,入澗淘小蝦,乃人生最滿意之一剎那。」讓我頗有同感。 林語堂先生是我極為敬重的學者、作家、文化人,他不但學貫東西具有豐富學養,且難能可貴的,永遠保有一份赤子之心。由於童年居住福建漳州,熟稔閩南語。有一回,從國外回到台北,在街頭聽到有人操著道地的閩南鄉音講話,感到格外親切,就讓他高興了許久。 猶記得少年時,於冬夜北風怒號的故鄉老家,坐於眠床上背靠著枕頭,窩在棉被裡閱讀林先生的「生活的藝術」,對於書中談論的人生哲理如醉如痴,著迷不已。 對我來說,人生最滿意之一剎那與家鄉浯江溪這條溪流是密不可分的。童年,夏日時光經常與一夥同伴四、五人,沿著溪流捉小魚、小螃蟹、小鰻魚。溪水有時只淺淺高過腳踝,有些地方深可及膝,沁涼無比。小魚全身晶瑩剔透,一對靈活黑色眼睛,在水中極其靈巧敏捷,常突然一個動作便消失了蹤影,鄉人稱這小魚為「江魚仔」。我們常將捉來的江魚仔放入透明玻璃瓶內,又放入綠色水草,拿來觀賞。 昔時,浯江溪河床已有些淤積,形成的沙渚上長滿綠色水草。通常我們由「大橋頭」走入溪中(就是目前仍有座土地公廟的地方)。尋常,往海口方向走去,一路涉水而行,水中可見各種生物。到了溪口可能由於土質較為肥沃,走起路來泥濘難行,是彈塗魚及招潮蟹密集分布的地區。那時紅樹林只稀稀落落長著,不如現今密集的一大片長在溪口。溪口景色極美,漲潮時,水光躍金,氣象萬千。日落時,董嶼、烈嶼在前,大陸對岸山頭雄峙於後,夕陽霞光在水波山影襯托下,光彩奪目。 由「大橋頭」往另一方向溯溪而上,水流較窄,沿途有大小不一的沙洲,溪水仍然清澈。穿過馬路涵洞後,人跡絕少,溪流景觀尤為原始天然,此處,一旁是一處人家的大花園,稱為「林家花園」,花園沿著溪流種著密不透風的竹林與外界隔絕。另一邊是條小土路,路旁有高挑林木,溪中水聲潺潺,不捨晝夜;繼續往上游走經一處人稱「雞厝」(大概曾經有人在此養雞),涓涓細流汩汩而來。再往上便是東洲、后垵等村落了,這一帶曾是金門古八景之一,現已不復存在的「洗馬湖光」。據說唐代牧馬侯陳淵來金門牧馬開墾,這片輕盈的水光便是其洗馬之所在。可見,早年,浯江溪腹地也有一汪波光水影的。 浯江溪水清澈,有小魚小蝦,是條活生生的水流,嫵媚的溪流給家鄉帶來了憧憬與希望。但令人扼腕的,數年前溪流卻鋪蓋上了鋼筋水泥,成了一處大停車場。自此,河流不見天日,長年囚禁於黑暗中嗚咽哭泣。試想,若將浯江溪整治疏浚及廢水排放處理,溪旁種植林木,規劃行人步道,並於適當地點設置親水區。如此,對鄉人的生活品質是否可大為提升?可惜,我們卻選擇了遺棄一條寶貴河流。 無疑的,浯江溪中涉水是我人生最滿意之一剎那,深深盼望家鄉未來的孩子,也能於溪流中戲水,享有這份難得的經驗,一代接一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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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用主義與功名主義
我到加拿大溫哥華探親,有一天看見工作人員鋸下一棵行道樹,送進一部車子攪碎,碎片就直接噴向後面的車箱,一氣呵成。過了幾天又看到一部箱型車,沿著行道樹在噴灑樹木的碎片,又回歸給自然,沒有金門颱風後樹屍堆積的問題。 老外有一個問題就發明一種機器解決。加拿大秋冬落葉很多,真是掃不勝掃,尤其時值雨季,落葉都黏貼在馬路,更不容易打掃,他們就發明一種機器,用噴風的方式去吹,比用竹掃把去掃,既快速又省力。 我想這就是老外的實用主義,都在動腦筋以機器來解決問題,不尚空談。十八世紀產業革命發生在英國,都是這種思維的結果,不是沒有原因的,怪不得胡林翼一八六一年看見英國的鐵甲船溯江而上,迅疾如風,要氣急攻心而吐血身亡了。 當英國人已經在用機器取代人力的時候,我們中國的聰明才智之士,還傾全力的在讀經書,準備科舉考試。老外一看:「這是一個停滯的民族。」這就是一種傳統文化的思維問題,以科舉取士,讀書人只要努力讀書以博取功名,所謂十年寒窗,然而已經不合時宜了。 有甚麼社會文化基因,就會形成甚麼社會思維,我到加拿大探親多年,以一個記者之眼觀察,了然於它們的社會現象:經驗掛帥,證照為先,管你學歷是甚麼,沒經驗就不算數。因此一般大學畢業生很難找到工作,又回頭去讀一種兩年制專科(BCIT),透過實習之後,就容易找上工作。 我有一個朋友的小孩,半工半讀花了幾年時間去讀大護士,因為一直等不到實習的機會,沒有實習即使畢業也找不到工作,所以他又改讀一種小護士,實習機會比較多。他們實事求是,絲毫不馬虎,運用到工作上一定可以勝任,不會有恐龍法官與天兵公務員。 我們的社會思維則不然,還停留在學歷主義的科舉遺緒,家長只要孩子全心全意努力讀書,其他工作都可以不必做,更遑論去打工了。這樣的教育結果,孩子只學到一些理論,或是沒有經過驗證的知識,只憑一張學歷在國外一定找不到工作,在國內同樣要碰壁了。 台灣自從普設大學之後,一般的大學生太多了,如果缺乏一技之長,職場的替代率太高了,想要取得高薪,已經越來越困難了,所以國內專科畢業生的平均待遇,已經五年高過大學生了。 台灣的教育失衡,大學畢業生不好找工作,企業主又說找不到合用的人才,這種產學的扞格,歸因不夠實用。如果像國外一樣,落實教育訓練,大學畢業生再去讀兩年專科的嚴格訓練,通過實習進入市場,相信可以改變一窩蜂讀大學的現象。 以前大陸有一句順口溜:「學士多如狗,碩士滿街走,只有博士還能抖一抖。」前天看到一則新聞,一位留美博士36歲返台,毫無工作經驗,找了兩年了還找不到工作,老媽當年賣了房子給兒子去留學,自責的說:「是我錯了,不應該從小要兒子好好念書、考上好學校,以為這樣就可以擁有美好的人生。」 眼前台灣15萬碩博士找不到工作,去年郵局招考,20個博士生報名,3人通過初試,最後無人錄取;今年15人應試,連第一關都沒有過,如今連博士都不能抖一抖了。 新聞說台灣擁有碩博士學歷142萬人,比例之高,位居全球第四;台灣的社會現象不愛讀書,但是很愛拿文憑,擁有高學歷,無疑的還是受了傳統功名主義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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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莎翁的脈動
大學修過「莎士比亞」課至今,我已和英國十六世紀大文豪威廉、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結了逾四十年的緣了。當年上瞿立恆教授的課,如沐春風。他深知我們初次接觸這位世界大文豪,英文程度又粗淺,採取深入淺出與帶我們精讀幾段具代表性的劇本。如今回憶起來,他的教學播下我一生欲讀莎翁作品興趣的一粒種子。成功的教學莫此為甚。 從瞿教授的課,我學到莎翁古典英文用字措詞和句法,可以轉換成現代的英文。瞿教授更透過中文翻譯,讓我們能充分理解莎翁文字之奧妙與思想的旨趣。瞿教授這兩種研讀莎翁作品的方法,一是古今對照,二是英中對比,也是我一生開啟莎翁作品真善美之門的兩把鑰匙。 師父領進門後,修行全靠個人了。四十幾年來,一本莎翁的劇本全集,一本商賴體(sonnet)十四行詩的詩集,大文豪的心靈因此日夜陪伴我,我可隨手拈來,隨興翻讀幾行幾段,都能喚來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樂趣。我也常閱覽莎翁的評論,這些評論,仿若數面鏡子,照射出莎翁更多元更廣闊的視野和角度。 《時代》(Time)是公認水準相當高的英文週刊,據說在培訓記者與撰稿者過程中,要求研讀莎翁的作品。基此,我也曾從讀莎劇提升英文寫作的面向,為研讀莎翁作品開啟另一扇窗。我研讀莎翁劇作的策略已從「被動接收」(passive reception)轉變成「主動應用」(active application)。 我試從莎翁作品挖些啟迪寫作靈感的寶來。譬如,《威尼斯商人》(The Merchant of Venice)第四幕第一景182至183行,將慈悲比喻成「溫柔的雨從天降下」(The quality of mercy is not strained;/It droppeth as the gentle rain from heaven)。受莎翁上述明喻(simile)的感召,我靈機一動,今年春節貼在我們家門上的對聯,上聯是「平安如春風溫暖」,下聯是「喜悅似秋雨滋潤」。沒念過莎翁劇本的人,可能還無法察覺這對聯吹著莎士比亞的風呢。 我將莎翁的作品融入生活,前述不過是一個例子。其實,莎翁被引用的實際例子,多到數不盡。最熟悉的恐是《哈姆雷特》(Hamlet)劇中丹麥王子,說過「問題是,應活,還應死」(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的名句。此句,常被廣告或生活上做無盡的應用與轉用。可見,莎翁提供了創作靈感的活水頭,是個寫作的聚寶盆。 已故劉毓棠大使的英文文筆極佳,曾告訴我,他一生都在閱讀莎翁的作品,感受英文文字之美。看來,我要學習劉大使,對莎翁的作品,也要活到老讀到老。活得越老越能體會這位大文豪的偉大,世上少有作家能將文字如此巧妙使用。 每次,閱讀莎翁的作品,都感受到他創作的靈性,跳躍字裡行間。時間不是距離,我更迫近莎翁心靈的最深處。我感覺到,莎翁就活在當下生命裡,與我一起脈動,一起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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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老街走進記憶的光
沿著狹小巷弄穿過時間無聲的流波裡,我凝視著一間間門戶緊掩的低矮房舍。幾戶傾毀的屋體僅剩一面不肯倒下的紅磚牆,貪戀人世般地展露隱隱的哀愁,頑強地想攀住一段屬於它的時代印記。 午後的沙美老街靜寂無聲,不見行走的人影,只見一隻在臺階上慵懶踱步的貓。一片蕭瑟的景物像被時間悄然封存似地永不再流動。難以想像這裡曾是個南來北往的市集地,也有過繁華與熱鬧,一如遲暮的美人有過怒放的青春。 從村裡到鎮上,我習慣經由這條沒落的老街往返,入迷地看著一路荒涼的街景。經過充滿歷史感的美麗理髮院,上了一處小斜坡,才開始有了生氣勃勃的跡象。坡道右邊是一間手工製麵店,晴天時,你總會看到店門前的竿頭上掛著一束束正等待日照風乾的麵線,白花花如簾幕的絲線成了街頭最樸實的妝點。坡道左邊則是賣寸棗糖、米香、卡車餅的傳統糕餅舖,再往前走,有炸著酥香的油條和尚未遷移的中興包子店,鍋裡始終冒出熱氣煮著廣東粥、餛飩加料的早餐店……。 清晨的沙美市集人聲還算鼎沸,機車發動的聲響,揚高音量偶爾穿插幾句三字經的問候聲,攤販的吆喝聲……各種聲響交會出庶民日常生活的樣態。每次返鄉,我會挑一兩天早起,特意到沙美市集吃碗熱騰騰的廣東粥,再去阿西那買我愛吃的辣味包子。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上,聽著親切的鄉音、見幾張熟識的面孔,總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安穩感。 但凡金沙地區一帶的居民,日日生活所需,大抵仰賴沙美小鎮的商家。我們家也不例外。自童年有記憶以來,母親便經常帶著我來沙美市集採買。有時是雞鴨魚肉、蔬果雜貨、五金杯盤、有時是年節祭祖用的金紙鞭炮……無一不在此包辦。偶爾遇上親友家辦喜事,母親也會上布店買塊花帔,或是上金飾店選購項鍊、戒指;母親將這些金閃閃的飾品攤在手心上,琢磨著思量著的表情裡總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購物以外,鎮上的衛生所似乎也成了我們固定報到的地方,那是父親成了慢性病患的那些年,母親和我會在買完菜後前往衛生所替父親拿藥。護士小姐(母親喚她翠綢,我則稱她黃媽媽)是個非常溫暖又有氣質的女人,經常露出有酒窩的笑臉,輕聲細語地交代該如何用藥何時回診。離開時,母親會帶著感念的口吻對我說,翠綢做人真好。 以後的日子,黃媽媽退休了,父親走了,母親也患了些疾病,為便於就醫,我們帶她遷居台北多年,費盡心神的照顧。即便兒孫大都在身旁,任性的母親老對著我們抱怨,她想老家巷仔溝的風,想家鄉的一切一切。終於我們妥協了,僱請一位印尼看護後,前幾年才答應讓她們回去與大弟同住。 母親在家時,我回鄉回得勤。因髖關節手術導致行走吃力,除了剪燙頭髮,她鮮少去鎮上。每回差我採買,知道我記性差,非要我拿出紙筆聽她開購物單。母親永遠記得商家老闆的名字,不停叨念著,妳先去施也那買什麼,再去鹽伯啊伊兒子那買什麼什麼,」我不耐煩,回她,政府有規定嗎? 這麼多回下來,我恍然明白,這個與金城山外相比不過丁點大的市集,緊密地串連了母親數十載的光陰,有她熟悉的一景一物。我何嘗不是如此呢?走在沙美市集,總有一股別於其它市集的感受,我也明白,那是我從童年一路與它積累出的情感記憶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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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想念光輝的十月
光輝的十月,有雙十國慶,有台灣光復節,有先總統蔣公誕辰紀念日;台北市的街頭,曾經處處國旗飄揚,主要道路路口豎立牌樓,張燈結綵,舉國歡騰,普天同慶,歡欣鼓舞的景象如今已不復見,何以致之? 今天的台灣,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的意義因人而異,可說是一面國旗數樣情。這面國旗對於擁護中華民國正朔的國人殆無疑義;另對中共來說,他們認為中華民國在1949年之後已經沒了,自然不認可這面旗幟;而對台獨人士而言,它們把這面旗子當成是壓迫、流血的圖騰,經常拿來作為洩憤的標的;所以,主張台獨的民進黨執政時,即使貴為中華民國總統,在國家慶典場合,每每是一張臭臉面對這面旗幟。 今年雙十國慶,理應歡欣鼓舞的日子,卻因民進黨執政而變了樣。凱道的慶祝國慶會場上,在民意壓力下,心不甘、情不願地掛上幾面國旗點綴著;更離譜的是,某位軍校學長應邀參加大會,手持國旗進場時,居然被勸阻要寄放置物櫃,幾經抗議,才勉強同意攜入。當天下午,筆者參加由社會團體及軍校校友會在國父紀念館廣場舉辦民間版的「愛國家、愛國旗」大會,吸引萬餘民眾熱情參與,幾乎人手一面小國旗,現場旗海飄揚,民間表演節目將活動帶到高潮。國家大喜的慶典,出現如此「官冷民熱」的現象,確實是極大的諷刺。 10月25日,台灣光復節。這個我國抗日戰爭勝利,使得台灣從日本殖民統治中獲得解放、回歸中華民國的重要節日。原本是一個歡欣鼓舞的國定假日,自2000年12月,陳水扁主政下,修訂《紀念日及節日實施辦法》,台灣光復節屬於不放假的節日,而由相關機關、團體、學校舉行慶祝活動。且看,現在「親日」的小英政府根本視若無睹,非但沒有舉行慶祝活動,對於國民黨舉行慶祝光復節活動,黨主席吳敦義率員前往中正紀念堂向蔣公銅像致敬,體制外的黑機關「東廠促轉會」還發新聞稿「指三道四」,說「不應一邊高舉民主價值,卻一邊歌頌戕害民主的獨裁者。」這樣的促轉會應該改名為「民進黨促轉會」更為貼切。 10月25日,也是金門「古寧頭戰役」69週年紀念日,這場為海峽兩岸隔海分治奠定基礎的日子,歷史意義重大。但是,它和二個月前的「八二三砲戰六十周年紀念日」同樣遭到「冷處理」的命運。在民進黨眼裡,凡是中華民國軍民對台灣的功績,都是他們不敢張揚的政治禁忌,並刻意片面的選擇詆毀、扭曲、遺忘或掏空。 先總統蔣中正對中華民國和台灣的貢獻與功過,必將有其歷史定位。前總統馬英九日前表示,「先總統蔣公對國家的貢獻首要在抗戰勝利、光復台灣,第二是保衛台灣,第三是建設台灣;而保衛台灣很大一部分和古寧頭、八二三有關係。」這是功的一部分。然而,台獨人士不計其功,只論其過,已經把他打成罪無可赦的獨裁大魔頭,恨不得抄其家、滅其族;辱其銅像、燒其故居,陵寢潑漆等,不一而足。今年他的冥誕,不知還要弄出甚麼新花樣? 對我們經歷烽火、從軍保國、捍衛家園、陪著中華民國一路走來的這一輩人來說,光輝的十月是抹不去的歷史記憶。看到把中華民國說成「這個國家」的政客如此扭曲歷史、撕裂族群,十月光輝的失落,令人想念光輝的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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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小逛東北》
說起秋天,有人覺得愁悵,有人覺得涼爽,有人覺得悠遊自在,多數女人喜歡摻一點秋意的淡淡哀愁。我覺得秋風颯爽適合旅行,剛剛送走的炙夏最不討喜,熱浪一波接一波,人們心煩氣燥,朋友決定去東北三省逛逛,因為該地幅員遼闊,每天拉車四小時是尋常的事。除了長白山是眾人朝思暮想的聖地,其他勝景也不少,當然沒有深度長駐,無法體會其韻味,認識極膚淺。 中央大街也叫黃金大街(1898年建造,每塊地上舖的小長方地磚堅如金石,故稱之),兩旁建物盡是文藝復興、巴洛克式等各種風格,異國風情的街道,俄羅斯麵包、哈爾濱冰棍充斥整條街,如若旅人們都在品嚐,我無端被撩起食慾,人食亦食,整條街挺繁榮約略可以看出哈爾濱些微面貌。 伏爾加是個美麗的莊園,藏在哈爾濱境內,莊園樹木花草蓊蓊鬱鬱,湖光倒影,加上俄羅斯建築、異國風情的美女穿梭,稍不留神恍若到了俄羅斯,園內種滿楊樹、柳樹;尤其白樺樹白漆般的樹桿筆直,像衛兵一樣佇立不動,冷冷看著人來人往,似乎為誰守候,毫無彎腰的意思。庭園極美,行走其間幾回迷了路,可惜住宿設備維護不夠細膩,夜宿不甚舒坦。 黑龍江省東南部的鏡泊湖,是著名避暑勝地,被譽為北方西湖,湖水面約90平方公里,容水量約16億立方米。心裏想整個湖面將近三分之二金門大,我們坐在船上,迎著陣陣微風,帶點冷意,周圍沒有建築,只有山巒林木,欣賞山光水色,忘卻日常,忘卻煩憂。湖面彼端看不到盡頭,想像她冬天的景象,結冰的湖面可載重多少?負三、四十度的氣溫,冰的厚度將何等壯觀,成長在亞熱帶的我,光想著都覺得寒氣逼人,冬天如何渡過啊。冬季東北不需要冰箱,把任何物件放到門口,都會馬上變冰棍,食物不易腐壞,真個俗人想的俗事。 此行很多時候沿著鴨綠江走,甚且船遊鴨綠江,一步跨最有意思,彷彿看到北韓領導人獨特的髮型、白晰美麗整齊劃一的美女、鏗鏘有力的主播,似乎就可以握到手,近在咫尺的兩國,感覺很神奇。 遼寧省盤錦市的紅海灘,緊鄰渤海灣,我們到的正是時候,海灘濕地鹼蓬草一整片艷紅,孕育成非常奇特的景觀,秋天來臨,120畝火紅的鹼蓬草,蔓延似一大遍毛茸茸的地毯,灼熱旅人的熱情,從來以為紅俗氣,原來艷紅可以這般靜美且不囂張。緊鄰紅海灘的另一邊卻是一望無際的稻草,金黃稻田惹得人們心曠神怡,彷彿聞到稻香,站在田埂中覺得呼吸即將窒息,紅海灘與稻夢空間體現「數大即是美」。 最令人驚艷當屬大連這個城市,寬敞道路,整潔優雅找不出一絲垃圾,處處大小公園數百座,把城市建在花園裡,尤其仿比利時的布魯日風情的東方水城,將海水引入四公里的運河,兩旁優美別墅,花木扶疏,充滿異國情調,眾人吵要移民大連,忘記了冬天冷凍天候,惟大連真的神韻獨特,人心被擄獲,且距離台北飛航行程不遠。 此行有一景點不討喜,中國大陸最大的虎園,大大小小幾百隻老虎,老是虎視耽耽看著妳,感覺似陣陣冷風環伺有些森寒,管理員給老虎餵活生生的雞鴨,每隻看到的老虎盡全力搶奪,血腥殘忍的畫面尤其慘不忍睹,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生態,看雞鴨被活剝生吞,蒼天豈是公平。 總之,沉澱過後,值得回味的暫且記下,沒記下的大半過眼雲煙,這就是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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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烈酒醇香,革命情誼始終如新
老家後浦北門的老鄰居陳天賞學長,是第三士校第一期錄取為總統府警衛隊的108位學員之一,退伍後定居台北,即常與老同學老同事聚會。近年來,常會定期相揪同期同學爬山,同時舉辦餐會,學友之間和樂融融。 有時候,我常會與陳天賞學長打個電話聊聊,電話中,他常聊起昔日受訓分發,退伍轉業,結婚生子,退休聯誼的種種生活,我常聽得津津有味。相對於我們在野戰部隊服務的軍種,歷屆進入總統府警衛隊的諸位學長們,其工作任重道遠,承受壓力實非我們所能比。 金馬衛士隊自從第一期開始,總統府警衛隊成員在嚴肅緊張的服務生涯中,同鄉兼同學的相互扶持,守望相助,成為大家刻苦工作中最為窩心的慰藉之一。這段親愛精誠的革命情誼,就在大夥相繼退伍後,也跟著延續下去。由春風少年的漂泊帥哥,到結婚生子的一家之主,學長之間情誼有增無減,且越老越加厚實。 革命情誼的極致表現之一,就是學長們相互介紹家裡的姐妹給同學認識,再經由現代月老的牽線與發酵之下,一段段良緣就此締結,由同學身分變成親家,彼此互稱姐夫或小舅子,親上加親之後,由兩位同學的真誠交往進而成為兩個家庭的熱情互動,可謂昇華到親愛精誠的最高境界。 也因為這樣,原本是第三士校,又同樣到警衛隊服務的老鄉們,年年定期舉辦的同學會,也由早期大夥伴都是單槍匹馬去參加,到最後攜家帶伴來逗陣,同學會、同事會與同鄉會各功能兼具的聚會活動越辦越熱絡,越加有溫度,比起金門陳高更醇更香。 而在諸多良緣故事中,陳天賞學長也數度提起好友結為親家的故事。特別的一段故事是三姐妹相繼認識三位帥哥的故事,先是兩位學長蔡文斌、洪秋木相繼識識其中的二姐、三妹,進而走上紅毯一端,而在友人介紹下,陳學長相繼認識大姐,只是友情未能發展為愛情,最終各自發展。 三位老同學雖然未能一起成為親家,革命情誼依然如新。八零年代,洪秋木學長有意返金投資保全業時,還曾與兩位老同學多次研討細節,由於大家都有固定工作,洪秋木學長設於金門的保全事業也就委由地區鄉彥協助推動,在步上軌道後,他則是繼續奔波於台金與美國之間。 在一次的通話中,陳天賞學長語重心長的談到洪秋木學長驟然過逝的訊息,實在讓大家很難接受,言語中顯示著諸多的不捨。「同學是沒有血緣的親戚」,特別是曾經同甘共苦的同學夥伴,雖然出生在不同家庭,長大後一同從軍去,共同一起吃大鍋飯,一起接受嚴格的訓練,又一起參與重要勤務,再一起退伍,一起成家立業……,卻有諸多的緣分將大夥緊密聯繫在一起,誰還能說革命情誼不厚重? 親愛精誠需要用心去實踐,那份甘甜方能讓人窩心,由良兵到良民,金門子弟最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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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繞還劍湖
從1991年開始,環繞還劍湖,似已成為我每到越南首都河內,必然進行的一項儀式。 大前天(10月26日)我陪三位臺南市文化局代表到河內師範大學參加葉石濤《臺灣文學史綱》越南文本的新書發表會,翌日凌晨6:00,這項環湖儀式,又由我獨自進行了一次。 我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明明前一夜沒睡好,隔天卻還是起得來,趕在6:00之前去環繞環劍湖?大概是因為我二十幾年來每次到河內之前,總會先跟范秀珠老師相約「時間:上午6:00,地點:還劍湖玉山祠前」的緣故吧。 范秀珠(1935-2017),越南最有名的翻譯家,我何其有幸啊,從1991年第一次到越南就認識了她。我自2000年至2013年,在河內出版的五本書,都承蒙她本人親自為我翻譯。 二十幾年來,我與范老師在還劍湖玉山祠前的約會,幾乎沒有一年中斷。記憶中,她總是比我早到。每當我去到現場,常常見到她老人家正在玉山祠前的山神廟合十膜拜,或者靜靜坐在長椅上等著我的姍姍來遲。 然後,我們老少二人便以順時針的方向,避開一處又一處從事晨間運動的人群,繞著還劍湖悠然散步,邊走邊聊,談天說地。在約莫一個小時內,置身於幽美的湖光水色的我,側耳傾聽著她悠悠道來的標準華語,話語中滿是關於文學和彼此家人的各種信息,拂面而來的,盡是暖人的春風,風中有微微的笑聲,也有輕輕的嘆息。 環繞還劍湖,我和范老師有說不完的話題。我從女兒即將出生,說到她考上了律師。她則從照顧有心臟病的丈夫,說到照顧罹患帕金森氏症的兒子。時間一晃,前後跨越二十幾年。每年每次的環湖對話,無論我再怎麼不捨,也都不敢超過一個小時,因為我知道她必須趕在早市收攤之前買好菜回家,照顧正要起身下床的病人,所以我們才會約在上午6:00見面,而她的家就住在環劍湖邊、天主教堂附近一條狹窄的巷弄內。 記得我最後一次與范老師環繞還劍湖,是在2016年12月3日。2017年3月23日,高齡83歲的范老師離開了人世,她只比我母親小一歲,但比我母親多留人間13年,這13年間我常在還劍湖畔看著她的背影,思念我自己的母親,有一回她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對勁,突然轉身對我說:「我不喜歡我的兒子在我背後流淚。」那天清晨,還劍湖飄著微微細雨,我記得。 2017年3月25日,我趕赴河內,在她告別式會場見到了她生前許多同事和老友都來送她最後一程。當時,我望著她慈祥的遺照,腦海裡不斷浮現的是她2016年12月3日在還劍湖邊的各種牽掛,牽掛著家人,牽掛著葉石濤《臺灣文學史綱》的翻譯,牽掛著我要在越南出版的第六本書。 2017年年底,我曾為了即將借調金門大學、有意推動金門文學的越譯工作,又去了一趟河內。有一天上午8:00,天氣晴朗,又不炎熱,阮蘇蘭和阮秋賢兩位年輕博士知道我來河內最想去的地方,但又怕我一個人觸景傷情,所以特地陪我重回還劍湖邊。那時藍天上飄著幾朵白雲,龜塔挺立湖中,楊柳低垂水面,景色如畫,玉山祠香客眾多,長椅上坐滿了遊客。我喃喃自語:怎麼來湖邊運動的人變少了,沒想到她們竟然體貼地說那我們下回約定:「時間:上午6:00,地點:還劍湖玉山祠前」吧。原來,她們也知道我過去環繞還劍湖的時間啊。 如今,我在越南出版的第六本書,以及葉石濤《臺灣文學史綱》越南文本新書,都已擺在范老師的遺照前了。 下回再來河內環繞還劍湖,轉往范秀珠老師家時,我希望我手上拿著的是金門《陳長慶短篇小說集》的越南文本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