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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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打工
女兒生平第一次打工,全家人都跟著蹦緊神經,所幸她獨立又自主,不喜歡別人摻合意見,摸索了兩天,便找了個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的全日工,就這樣忙碌了起來。現在除了關心她是早班、午班,什麼時間接送外,好像也沒什麼可做的,想到一瞬間小女孩就長大了,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記憶中的女兒有著圓圓胖胖的小臉,從不挑食,更喜歡很多零食。記得有一年帶她出席單位的親子日,和同齡的孩子拍照,竟是大了一號不止;現在這張照片還貼在她的房間,對比今日「消風」的身形,想是也有警示、惕厲的功效,又想到過了這個暑假兩個同框的孩子又將赴台落腳同一所大學,只能說生命真是充滿了驚奇。 興許是生性疏懶,對兒女的教育始終處於「放養」階段。他們自己喜歡的就去做,不喜歡的也不勉強,搞到今日,就算是偶爾想強勢的叨唸幾句,已是顧人怨多,效果鮮鮮。僥倖的是,幾個孩子的課業不算頂尖,但都馬馬虎虎過得去;特別是今年女兒推甄大學,因為學測成績普普,本想有個不錯的私校唸就算不錯了,誰想她竟發揮誰都不知道的實力,幾回合的面試都取得高分,反而是後來居上,不但達陣國立大學,還是第一志願。這個結果實在有些出人意料,到底她平常做了多少功課,做父母的還真不知道,就這樣一路走來,一步步的達到自己的目標,只能說這不但是場驚奇之旅,更讓我們見識到孩子成長與蛻變的過程;或許絕對的關注並不是必要的,只要在他求助的時候,給出深思熟慮的意見即可,甚至要否伸出援手,都還要看情況,因為人生是他自己的,怎麼過得尊重他的定見,父母更該固守的只能是孩子最基底的品格與操守。老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專家也說:「我們仍可辨認為同一個人,這正好說明了了解性格的重要性,因為它可以跨越時間和環境,追隨你一生。」研究顯示,雖然人的性格可以改變,但這並不容易。性格「居住」在人身上,它是人的一部分,也是生物學層面的一個部分。生活中發生的事件仍對人的行為構成影響,但我們必須承認未來行為中性格所起的作用;此等見解自然很容易被反證,但就算兒時的性格脾氣不足以影響一生,卻足以讓父母在日後減少許多遺憾。 女兒打工後,晚上閒聊的話題自然會聚焦在她的職場見聞,我們看來或許稀鬆平常的行為,透過她的觀點也會有不同的解讀與經驗;例如:賣場是怎麼訂價的,如何決定促銷,如何在危機中樹立差異化,謀求出路,當然,一定還會有許多不合理、不公平,甚至是遊走或違犯法規的對待與行為,不管是不是發生在她自己身上,但都足以成為滋養她人生的養分,不論是日後應對學涯或職涯,都能增添些許適應的自信。關於這些粗淺的見解,世代的代溝又出現了。 結論是,打工的關鍵不是為錢,而是生活的經歷及體驗! 「你在想什麼?!當然是為了錢!」女兒吃著下班後的晚餐,一派輕鬆的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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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學增智慧 點滴憶師恩
我小學就讀正義國小。小學六年,發生在我身上的糗事太多太多了,下面試舉一例,讓大家見識一下我的「暗黑面」。 我清楚記得,讀小學二年級時,我偷取同學「鳳梨紙」的往事。事情是這樣的:美勞老師呂水泉先生,要我們回家搜集水果罐頭外緣的包覆紙,在上課時,剪下圖案貼在勞作簿上,就美觀感與平整度給分。 陳進和同學因努力以赴,搜集了二、三十張一疊厚厚的包覆紙,而我只有寥寥可數的數張,上課時,他不斷在我面前炫耀,我吞不下這口氣,就趁下課時盜取了幾張,後來他發現短少,神色慌張的遍尋不著,而我卻在一旁故作鎮定狀,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此事當年雖沒被揭穿,幾成公案,但我一輩子良心不安。我推測,水泉老師是知情的,只因我是公認的好學生,他不願讓我難堪而已。 初中我讀金湖國中,有一次國文老師王先生(姑隱其名)出了一道作文題目,要我們習作,那時剛好颱風過境,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完成了<颱風的害處>,不意老師給的評語竟是:「希望你自己能構思這樣的文章!」經此打擊與挫折,我對語文的熱愛鬆動;好在後來遇到李高峰老師,由於他的調教與賞識,又把我從懸崖邊拯救回來。 我高中讀金門高中,這三年,除了國文以外,乏善可陳。那時我遇到視我如弟的黃書文、鄭藩海和郭雅玲等老師,他們用盡各種方式誘導我閱讀,那些日子,我確實看了不少一輩子受用的閒書。 大學和四十學分班,攻讀的是台北師範學院(即現在台北教育大學),這八年,教導過我的老師何其多,其中到現在我還時常請益的有曾端真、歐用生、林貴美等老師;尤以曾老師影響我既深且遠,她知我、護我、顧我、惜我,我們名為師生,實為姊弟! 兩個月前,我專程赴台北拜謁老師和師丈,她在趕赴學校上課前,還特別為我削好新鮮的水果,請師丈從冰箱端出來給我享用;連師丈也說:「為學,只有你來,曾老師才會親自幫你泡咖啡和切水果,我都沒有這樣福氣啊!」 工作餘暇,我喜閱讀金門日報和聯合報,這兩份報紙,我每天必讀,數十年如一日。另外,勵志書籍,特別是偉人、名人傳記、智慧語錄,也是我閱讀的首選。再就是沉澱心靈的小品和散文,能夠啟發向上的文學作品,也都是我性喜涉獵的讀物。 小時因家貧,買不起報紙,所以時常到軍營裡借閱,那時經常閱讀的報紙,是台灣新聞報和徵信新聞報(即中國時報前身)。 我覺得閱讀可自我沉澱,反省一天的所作所為,它讓我尚友古人,學習典範,讓我增進善知識,讓我檢討自己,克制行為。 感恩的是,求學階段養成的閱讀習慣,讓我排解寂寞,遠離花花世界,使自己不迷失、有智慧、體會人生道理,變得更謙虛,勝不驕、敗不餒,不怨天尤人,盡其在我、一切隨緣。 從這些老師的身教和言教裡,我體悟到「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恥辱。」「受人點滴之恩,定當湧泉以報。」「幫別人做事,學自己功夫」的道理。 的確,師恩難忘,昊天罔極。所以,「把學生當作自己子女教導」,一直是我立足杏壇不變的堅持與信念。而給人方便、給人希望、給人幸福、給人快樂,也一直是我立身處世的根本。 以前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也勢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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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體寫生
大學時代在台北,美術系上有「人體寫生」必修的課,剛開始畫了維納斯的裸體石膏像素描。再進階,畫真人裸體素描寫生,由學校請來的模特兒,上課是在拉上窗簾的素描教室,模特兒一絲不掛的擺一個固定的姿勢,不動是挺累人的,中間要休息多次。一幅炭筆人體素描要畫九節課,第一天畫四節,第二天接著畫四節,第三天一節最後整理完成,噴膠水交卷,由教授講評打成績。 為了畫人體,在師大也要上「藝用人體解剖學」,只有圖解,研究人體骨骼、肌肉的解剖圖。教授問,要不要去實習一下解剖台上的大體,大家說免了,不要破壞美感,對人體結構有一個初淺的認識就夠用了!米開朗基羅醉心於人體美學的表現,他與達文西等藝術家們偷偷的解剖屍體來研究,看清人體肌理紋路,求得真切的表現。凸出的肌肉展現力量。在大衛的雕像上,為冰冷的石頭仿佛注入了體溫一般的情愫,追求希臘雕刻的卓越。 後來分組,西畫組就上油畫人體寫生;我選國畫組,分組前有上過油畫課,分組後沒上油畫人體寫生。十年後,我回美研所進修,終於畫了油畫人體寫生。平時我都從事國畫創作,油畫技巧已有些生疏,經袁樞真教授悉心指導,並給我打全班最高95分,現在這幅30號的油畫人體寫生,跟其他幾幅人體油畫堆在我的畫室,沒地方掛。 通常模特兒以女生為主,我沒畫過男模,也不喜歡畫!美的女體,纖穠合度,婀娜有致。人體的自然美先於藝術美,人體藝術展現自身的審美觀念,人體美的意識形態,在美學範疇提倡大眾實踐審美,建立正確的道德觀。米羅的維納斯是大理石雕刻,是人們所嚮望「愛」和「美」的女神,所以一直是詩人、畫家及雕刻家最喜歡表現的。維納斯的「九頭身」比例原則,頭部與身體的長度比例為一:八,即頭長為一,身長為八。最完美的黃金比例,以肚臍為分割點,下肢與身高比,要接近1:1.618,或是3:5或5:8,深具古典美的黃金比。 在1960年代,首開臺灣女性人體模特兒的先軀林絲緞(1940生),民國45年,女生還不敢穿迷你裙的時代,中日混血的她,第一次為人體繪畫而現身裸體,從紗廠女工成為台灣第一位專業模特兒,在那個保守年代,林絲緞改變了台灣的美術史。她在師大美術系當模特兒時,很多人投以異樣的眼光看她,少見多怪,所以有一天她脫光衣服,在師大的校園逛一圈,讓饑渴的師範生一飽眼福,傳為佳話。民初劉海粟創上海美專,學校首創畫人體寫生,請來一妓,在眾學生面前,還脫得很羞愧。孫傳芳以敗壞民風道德通緝劉校長,準備槍斃他,所幸逃之夭夭。 以前到台北,呂坤和常帶我去私人畫室,畫人體鉛筆速寫,幾分鐘一個姿勢,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多年來金門美術學會,一直想開人體素描班,可是在金門找不到肯脫的模特兒。直到前些日子,澎湖國際藝術交流學會來找我,帶來一位豐胸健臀的女模,隨即招班畫將起來,以後金門美學可以定時有人體寫生的課了,本人可以親自下海教授! 上月底,廈門會展中心的汽車博覽會,邀金門美學、書學書畫參展,我們要求增闢現場「人體彩繪」。當天在廈門請了兩位陸女、兩位俄羅斯女,女大生光著身子站在舞台上,我們推出四人,在女模身上,上下其筆,五彩塗布,色色到位,人體美的藝術表現,就直接畫於軀體之上。我是較喜於現場觀察,變換多姿的人體寫生,具體的審美實踐!今年金門美學,終於第一次跨出一大步,這也太落後了,老掉牙的課題!我老人家老神在在,空中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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碉堡藝術節
加拿大春暖花開,藝術與演唱活動就會陸續登場,大家悶了一個多雨與陰暗的冬天,好不容易見到陽光露臉,怎不欣喜雀躍迎接呢?今年我們躬逢其盛,參觀了「花園藝術(Art in the garden)」,在北溫與西溫共有十四個住點藝術家參與,開放家園供人參觀。 溫哥華的私家庭園,等閒是難以窺其堂奧的,趁著參觀花園藝術之便,我們就可以一探廬山真面目。花園藝術顧名思義,就是在花園陳展繪畫、雕塑與工藝等的作品,藝術家當場接待與解說,配合樂隊的演唱,參觀之餘閒坐著欣賞音樂,充滿藝術而和樂的氣氛,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我們除了參觀各家展場的多樣性,聆聽演奏的不同曲風,感染藝術的魅力與活力之餘,還滿足了窺伺的欲望,只見各家庭園的景觀佈置,真是各具巧思,引人入勝。加拿大地大物博,參觀一家要開老遠的車子,還要靠谷歌引路才找得到呢! 我們驅車花了半天時間,只看了三家,最後一間約在下午四時左右,只見人潮絡繹於途,已經有兩百人參觀過了。這一家的庭園居高臨下,可以看到內海,在夕陽西下,或是月華初昇之際,放眼整個山川景致,三五好友把酒臨風,一定別有會心的。 這一家的庭園依山勢佈置,高低起伏,迴還往復,花樹植栽的修整,煞費苦心了。它有一些東方的東西,起初以為屋主是日本人,後來才知道是一個白人老外,喜歡到大陸旅遊,收集了一些中國的物品。 加拿大這個活動已辦了第十九年,每年有不同的藝術家參與展演,輪流開放庭園讓人參觀,把藝術生活化。我們這次只參觀北溫,妻子說西溫是溫哥華的首善之區,她以前曾去參觀過,庭園面海更是美輪美奐、漂亮無比。 參觀了這個活動之後,我頗有些感觸。金門的藝術家也不少,但是像溫哥華舉辦這種活動,一定不可能;我們的住家只是公寓,既不夠宏敞,也沒有景觀,即使開放,也無法吸引人潮去參觀,這是美中不足之處。 我因此想到一個辦法,金門有很多廢棄的碉堡,有的依山面海,景觀不輸溫哥華,如能好好整理一座加以佈置,每年邀請島內外的藝術家到碉堡陳展,配合音樂演奏的活動,把它辦成金門一年一度的嘉年華會,不僅可以發展戰地旅遊觀光,促進文化藝術交流,也增加本土藝術家的曝光率。 藝術並不是高不可攀,它要能融入生活,是一種生活的品味與態度。這一次剛好春天來,馬路兩旁只見櫻花恣意綻放,各家庭園的花卉盛開,雕修成各種不同的造型,在綠草如茵的襯托下,我終於領會中國詞語花團錦簇的奧義了。 我們要怎麼生活,主動權在自己,溫哥華得天獨厚,我們自然比不上,但是我們也可以培養自己的生活品味,畢竟這是一個多元的世界,只要能過著有品味的藝術生活,讓生活有藝術的滋潤,又何須分東方與西方? 現在金門倡議興建美術館,我們何妨先辦一辦碉堡藝術節以測一測水溫,從參觀人潮的多寡,可以看出有多少民眾願意親近藝術,甚至已培養出欣賞藝術的情懷;或是藝術只是少數人的玩藝,建美術館與否,一般人根本漠不關心,所謂嘗一臠而知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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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網路的天色
父親回故里,很快地跟舊識會擁有共同語言,一個特色就是「看天」。判斷風向,揣摩霧是大或小,會不會影響飛機航班。他們若有所思,老神在在,彷彿真有個神祇,與他們悄聲說話。 越少的人,抬頭看天了。那不只是透過網路傳輸,低頭流覽私訊、新聞,或者打電玩、抓寶可夢等。最早,是高樓大廈隱藏了天際線;最早,是日漸的匆忙,讓天越遠了。對孩子來說,天很近哪,每天的每天都在起床、吃早餐、上學,忙著成長、也忙著世故。天,是時間的縱貫線,不回頭的,就像孩子再也回不到我的繈褓,小袋鼠一般,窩在我懷裡。 我發現,每一個孩子都一樣,害怕父母提起年少時代。不是拒絕承認,而是承認太多回了,連再承認一回都疲憊了。「天」,不單是時間計量,但跟時間一樣,從盤古開天闢地以來就存在了。世界一片荒蕪時,萬事萬物等著被認識、被命名,先民沒有後來的種種發明,生活滿布威脅,也處處驚奇,到底這望不透的天幕是甚麼呀?它是方、是圓?東西南北、春夏秋冬被發現了,一天以及一年,也被認識與定義。 農業社會,我們跟天很近。知道風向代表的意義,連濕度、溫度,竟然聞了聞,就能知曉。村人根據節氣耕種、收穫,經常祭祀,以感謝天地作育。科學不發達的年代,功與過,老天都有份,但一般百姓豈敢質疑「天」?比如初播種時遭冰雹落擊、臨收割前遇大雨攪局……埋怨免不了,但還是一步一步踏上田,抬頭看天。 我被那樣的姿態感動。他們模樣無辜,但又虔誠;埋怨老天無眼,又會靜下心思索,人如何跟大地學習,深深接受天的任何啟示。天無所不在,也是無所不在的神,我有位同學,他的父親正是神明的代言人,俗稱「童乩」。 「童乩」這詞,有一度帶了貶意,當他與詐騙信眾的神棍合一時,害苦許多人家,但在古早的鄉下,他的地位崇高,雖說科學昌明,仍有科學無法抵達之謎。同學的父親,許多回在廟會祭拜,以鐵刺穿鑿雙頰,鮮血直流。我親見那畫面,被它的野蠻、血腥嚇唬住,但當一個凡人要為天、為神代言,它的途徑是透過疼痛……以疼痛為語言,它的發音或更慈悲了。 就在我們漸少看天的時候,虔敬與美麗、信仰和謙卑,都一一走遠。一個不看天的時代,彷佛人人都以自己為王。 生活在都會,天是被分割、被遺忘的,除了每一天的作息,與天息息相關的,就屬天氣。晴或雨、寒流或高溫,以及熱帶地區常見的颱風。尤其七、八月颱風頻繁,當有低氣壓生自太平洋,電視螢幕出現一個漩渦,我們關心它是否侵襲?會在哪一天來,能放颱風假嗎?先民不解的神秘,已經有了合理化的數位分析。 父親拿出舊式手機,聚會鄉親牧羊女、許水富、洪玉芬、張姿慧等人都感到驚訝,紛紛勸進購置新款手機,幫他加入LINE的群組,父親很快拒絕了,文明已經往人心更進許多步,何妨留一點無知給自己?這是我為父親的解讀,在一個大家熱熱鬧鬧拍了照片,紛紛低頭上網傳訊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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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牽番薯藤
金門音樂才子李子恆是我開瑄國小、金沙國中及金門高中的學弟,晚我兩屆。子恆外表文質彬彬,散發出濃濃的書卷氣,內在則充滿了無限的藝文美感情懷;他擅長填詞譜曲,從〈秋蟬〉、〈牽手〉、〈情難枕〉,到電影《落番》的〈番薯情〉,在絕美感人創作中,無意間已洩露出淡淡幽怨與遙遠的鄉愁。 其實他的才情不僅於此,一九八八年由他製作、一手捧紅的小虎隊以一首〈紅蜻蜓〉,風靡了臺灣的大街小巷,當年的吳奇隆、陳志朋、蘇有朋,三位少年的平均年齡才十六歲,子恆的不凡功力由此展現。而接連的在歌壇,諸多實力唱將如劉德華、江惠、費玉清、王力宏、蔡幸娟、王傑、李碧華、周華健、蘇芮、林慧萍、姜育恆等知名大牌歌星,都主唱了子恆的歌,其中以唱他的歌而翻紅的歌星也不在少數,稱他為金門的音樂才子、金門之光,一點也不為過。 〈番薯情〉這首歌,隨著唐振瑜導演《落番》引人心酸落淚的離鄉劇情,而傳唱在南太平洋的「番邦」各國,久久不歇,他以番薯藤一生奉獻和命運來象徵詮釋浯島吾民,遠離故土、坎坷流浪的宿命,恰如其分。 「番薯」在極其貧瘠乾旱的小島土地上,必須與惡劣的東北季風對抗,才能生存,產下「地瓜」,養活了艱苦的島嶼子民,自古以來,它一直是金門人賴以為生的主要糧食,一九四九年,胡璉將軍到金門以後,鼓勵農民種植高粱,以等重量換大米,也逐漸改變了當時早餐地瓜麥糊、午晚餐常是地瓜加地瓜簽、三餐地瓜上桌都相見的日子。然而,我們深思,當年如果沒有地瓜,我們還有什麼五穀雜糧可以賴以生存?用感恩的心,可想像「地瓜」在金門就如同一位身體並不健壯的母親,卻要擠出奶水去餵養她的幼弱的孩子,何其偉大!番薯是非常特殊的農作植物,從栽種到收成,像極了金門人外出拚鬥的命運,番薯繁殖不像一般植物由開花結子,而播種,它是必須自行斷身,截取番薯藤一段約廿五至三十公分長,為種苗,每一百株紮成一把,稱作一百栽,先在陰涼處晾三天,稍微脫水,以增強其存活力,熬過三天仍有生機者,就在花生或高粱收割起田後的夏末秋初入種,此季節不但天氣炎熱,地質乾旱,被種入乾鬆土壤的番薯藤(栽),必須靠極強韌的生命力,奮力吸收土壤中有限的水氣,而不致乾枯死亡,以抵擋秋陽高熱的曝曬,猶如離鄉背井落番到南洋、或早期到臺灣的金門人,在異地惡劣的環境下求生存,相同的命運。 春雨綿綿的二、三月間,在田裏沒有可收成的其他作物,唯一寄望的就是只七八成熟度的番薯;農民迫不及待,在瓜藤下摸索,用特製的「番薯掘」掏出其中較大的地瓜以供充飢食用,同時割取部分蕃薯藤,回家以餵養家畜,蕃薯適時幫忙解決了全家生計大問題。 地瓜收成時,在田裏,當老牛拉著犁,剖開了凸起的股土,大大顆、小小顆的地瓜成排散落在眼前,心裏充滿了喜悅,撿拾地瓜是小孩子的事,成簍的地瓜挑回家,刨地瓜簽或番薯蔔由婦女動手,製曬成乾,放進缸裏以做為來年存糧。摘取下來的蕃薯藤成綑挑回家,當做飼料,已乾枯的則留下做為煮飯的儲備燃料,番薯的一身都是寶,但又是如此貼近親切,從番薯藤滴落沾在手上白色的地瓜乳,黏著難洗,小時常為此而埋怨,多年後才體會到,番薯與金門人有其不可分的緣分與相同的命運。 子恆的〈番薯情〉:「故鄉的情是一滴番薯乳,尚歹洗啊尚久長!」唱來令人淚滴不止,地瓜最後用黏附在手上的感覺,訴說著一份不願離棄、也切不斷的鄉情與親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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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大自然的呼吸
夏日,喜歡徜徉在那片茂密森林裡,小徑總有高聳的林木擋著陽光,處處有林蔭可走避。最近一趟於午前抵達,一開始天空是陰陰沉沉的,出門前,特地放了把折傘於背包內。來到森林,空氣是清新甜美的,路旁零零落落一叢叢黃色或粉紅色小野花。更多的是一大叢,一大叢野莓灌木,便一路採摘野莓吃,以為紅得發紫的莓較甜,沒想到橙黃色的更有甜味。尋覓著野莓,不覺已近中午。霎時,陽光突破陰霾照亮整座森林,天空轉為清澈藍天,朵朵白雲在蔚藍襯托下尤見潔白。此刻,樹林內的光影多變而豐富,稀薄綠葉處顯露著淡綠色,給人朝氣活力,較厚的林間顯現著一片青綠,密實的林子則顯示著深墨綠色。其實,只能粗略地描述,更確切地說,根本無從描繪那變化多端的綠色漸層及被那片綠色包圍下的開心舒爽。 不曉得何時開始喜歡上大自然,童年,戶外的大地就是遊戲場。老家不遠的王爺宮廟埕是一夥玩伴的聚集處,而宮前數十公尺遠的池塘,以及池塘不遠處的浯江溪,周遭的田野是活動的舞台。田畝種著蔥綠的蔬菜,還有地瓜、花生、蘆黍等各種作物,田間有數座豬舍養著豬隻。其旁一處密集的樹林有著高大的苦苓、朴仔、相思等林木,進入樹林須穿過雜草叢生的小路,是孩童探險的場域。有時於樹上搭建樹屋,有時沿著溪流捉小魚,這是我最早對大自然的體驗。 思緒回到行走於兩旁高聳的松樹林。由於林木茂密,有些長年日光照不到的樹木,樹幹披覆著密密麻麻的青色苔蘚,甚至,還聽得見細碎水聲;有時,見數棵已無綠葉僅剩枝椏的枯木,仍傲然屹立著,樹幹頂端已斷掉,不知是否曾遭受雷擊?往一處上坡路段走,只聽得自己的呼吸聲,鞋子摩擦小徑的沙沙聲,間雜著一兩聲鳥鳴。來到一處海邊高地,居高望遠,海水於陽光照射下熠熠閃爍,遠方一處岸邊風帆點點,海灣帆影來來去去。 一面走著又想起這幾年返台,每次迫不及待地往陽明山跑。陽明山群峰秀麗,山巒披覆著多樣的林木及植物。山上小徑維護完善,且有小巴穿梭各個景點,是一處行走步道的好所在。我幾乎走遍了二子坪、夢幻湖、擎天崗、石梯嶺、坪頂古圳、向天山、面天山、大屯山、七星山等步道,有的甚至走過數回。置身於青色山脈中,那些不期而遇的畫面:隨風舞動的芒草、詭譎多變的白雲、絢爛多彩的夕陽,總令人難忘。 想著想著又回到松樹林小道持續的沙沙腳步聲。從一旁的林木望出去,有時可見浩瀚壯闊的大海,有時是等待卸貨的停泊船隻,有時是一處平坦沙灘,穿著泳裝的遊客或躺或坐享受著日光浴。行行復行行,穿過一條林木步道又是另一條林木步道,許多年來,我已愛上了這樣於茂密森林中穿梭,踽踽獨行。當一陣陣風吹來,樹葉發出窸窣的聲音,吹走了行走的疲乏,也吹去了心中煩悶。於這片靜寂的林木裡,可以放鬆、冥想、深思、甚且與大自然對話。 夏日炎炎,走入森林,漫步山巔水涯,來感受那大自然的呼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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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出村裡的小販們
已近下午,天空依舊湛藍,雲朵在原處緩緩飄移。成片的陽光打在門口埕上,可惜一點風也沒有。粽香飄散的時節,我坐在家裡的廊簷下,感受此刻的天清氣爽。四周無聲無息,幾聲雞啼從遠方傳來,把寂靜叫得更加寂靜了。 一輛載滿魚貨的貨車在我面前停住,魚販探出頭喊道:「小姐,好久不見了!」隨即走下車,吆喝我光顧。趨向前,捧場性地買了兩斤蝦,魚販追問:「肉鯽啊秤兩斤?恁老母尚愛買的。」我搖頭。母親不在,買魚買肉似乎失去意義,我一人外出覓食或在家隨便打發,一日兩餐也就過了。 付完款,魚販悠悠地說:「恁老母之前買了三百五十塊的魚,沒幾日聽說伊就過身啊。」「過身快一年了。」我說。個性向來直來直往慣了,實在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正想轉身離開,魚販改口:「那日,我沒散欸倘找,先乎伊欠,每一次來,汝厝攏沒人在欸,三百五十塊不知要找誰付?」我立即抽出錢:「當然是我付。」一想到莉莎推著母親買魚的最後身影,及我未能陪伴她走完腿傷復健之路的自責與遺憾,剛進門,淚水便流了下來。 魚販按了聲喇叭後揚長離去。擦乾淚,繼而又想起過去那些經常出入村裡與母親互動頻繁的小販們。我居住的小村不大,僅有二十來戶人家,彼時交通不便,出門費時費工,村裡的婦人又都忙於農活或到海裡擎蚵,她們辛勤勞動生活簡樸,少有時間逛街購物。於是從城鎮來的小販們,不知從哪打探的商機,總會挑著各式各樣的貨品進到這個偏僻的村落兜售。叭噗聲一響起,如磁鐵般地把村裡的小孩全吸了過來。躁動歡欣的買賣聲讓寧靜的村落充滿了生氣。冰淇淋、好吃糖、麥麥膏是屬於小孩們的交易,甜滋滋的嚥了幾口,整個下午大夥就心滿意足。 賣冰淇淋的小販一走,也許隔幾天,賣衣服的婦人便來了。穿著時髦的婦人,肩上總是挑著鼓鼓的兩大包,從斗門車站邁著吃力的步伐一路走到呂厝村裡,再揚聲高喊賣衫喔!聽到母親的回應,婦人搖搖晃晃走進家中的天井,把肩頭的重擔一放,將白布攤開,露出五顏六色的衣服後,立即坐下做起買賣來,這時母親會靠向前,同樣也蹲坐在地,我則在一旁好奇的看著母親不斷的挑選比試,想方設法的殺價。不久後,幾個鄰居也圍過來,她們開始尋找中意的款式,攤開衣服互給意見。母親總是為孩子買得多,給自己買得少。 除了衣服,有時還會有賣人蔘的小販來,有時是賣金子、玉鐲,通常她們不會沿村叫賣,僅拎著一小包神秘兮兮地一家一家兜售。當然還有賣包子饅頭的外省伯伯,騎著老舊腳踏車賣油條的男子,以及賣魚賣肉及賣水果的,最特別的是那個兼賣活體雞鴨小狗的剃頭師傅。這些人的到訪,總是為沉悶的小村帶來不少樂趣,也為那些如我母親勞碌的村婦們,抒解了片刻的心情。 而今村裡的住戶家家有車,村口也設了公車站牌,出入城區比從前便利許多,村裡的小販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儘管數十年過去了,對於那些在舊時光裡閃閃發亮的日常我總是無比懷念。那時候的母親年輕健康,外出時喜歡套一件洋裝,有時是黑長褲加絲質上衣,在家則著輕便衣物。母親重穿不重吃,購物時被生活擠壓的愁容全然消逝,露出愉悅的神情。那時候的母親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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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特別的地方
「當你有一個總是可以去的特別地方,生命似乎就不會那麼脆弱。」美國作家黛安、丹尼爾 (Diane Daniel)的一篇小品文,開頭就這麼宣稱。該文描寫佛羅里達州聖彼斯堡城靠第八街的墨西哥海灣的沙灘,是她常造訪的地方。 我分析一下,這片沙灘之所以吸引丹女士,有幾個原因。海邊的日出日落和潮起潮退勾繪出千變萬化的自然風情,就足夠讓人陶醉了。她在這裡,可以做許多她喜愛的活動:放鬆、沉思、散步、戲水與友人談心。這片沙灘,提供她無窮盡的生命活力和寫作靈思。一股股純粹的力量、一陣陣人生的希望,都從這片沙灘產生。她還說,這片沙灘能提供她人生的許多答案。 丹女士視此沙灘為一個「安全有保障的地方」(sanctuary),我一面慶幸她,在天涯海角能找到如此特別的地方,充實她的生命,另方面,我反問自己:「我特別的地方在哪裡呢?」 回想起來,這輩子我特別的地方,還不只一個呢。二十歲之前在金門,我最常去的地方,是離瓊林住家走路一兩分鐘就可到達的一座墓園,那裏甚幽靜,四周有綠樹環繞,提供我靜思、清心。一得空,我就獨自坐在那裏看書。有幾年,附近的一個廢棄碉堡,田間小徑的一棵大樹下,也是我常去的地方。我常懷念故鄉這些地方,提供我在戰地金門身心成長的安全與保障。 高中畢業後來台北求學,陽明山環境清幽,叫人不喜愛上都很難。無獨有偶,文大附近也有個清幽的墓園,我三不五時常去那兒尋思靜意。整座陽明山公園,也都遍佈我的足跡和影子。留學返國後,選擇回母校任教,還是因為陽明山的呼喚大過任何聲音吧。 過去十幾年,我跟我同年次的丹女士一樣,也覓得了一個常去的特別地方,那是「天母古道」。與丹女是不同的是,她是智者樂水,我是仁者樂山,各投所好。這條山巔小路,漫步約一小時,依山而行,兩邊有綠樹和藍天相伴。從住處步行兩三分鐘,就可親近這條越來越多人走的山路,空氣清新、安謐、鳥語花香……。走在這條路上,整個人變得輕鬆、愉悅、無憂無慮,暫且忘卻市塵的喧鬧和拋棄世上的紛擾。 和丹女士一樣,從這條山路,我發現了大自然一種純粹的力量,帶給我生命的希望。墨西哥灣的沙灘和陽明山的山林小徑,都可收異曲同工之妙效。我在山路上,或活絡筋骨、或踩著沉思的步履、或駐足傾聽大自然奏出陣陣美妙的音樂。每一次造訪,都獲得一次新生。 大自然充滿無窮盡孕育生命的力量,等待你我去發現去接近!我們慶幸能夠居住在金門,擁有許多優美、引人入勝的自然環境,讓每個人都可以找到一個或更多特別的地方,適合自己修身養性,讓生命不那麼脆弱,應該說,讓生命更堅強、身心更健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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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個情感真摯的美麗篇章
台北龍圖騰文化公司以宏揚中華文化與推動青少年閱讀為創立宗旨。其「龍少年」品牌是致力於發展青少年華文閱讀和交流平台;自2014年與廈門大龍樹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共同舉辦海峽兩岸中學生「龍少年文學獎」徵文,今年已進入第五屆。主辦單位的負責人羅愛萍邀我擔任評審,欣然膺命。 「文學是作者藉語言文字的組織,表達其思想情感,以愉悅、感動讀者也。」文學有內容、形式、目的三要素,其書寫內容多傾向於審美、重情感、重直覺的,其形式是重修辭、重美感,其目的在於感人、娛人、動人;讓人品味語言文字的技巧與藝術之美。因此,稱為「文學獎」徵文,顧名思義,必須關注作品的「文學性」,有別於學校應付考試而常見的作文書寫方式,體裁上需要注意文學和作文的基本差異。 本次徵文主題是「家」。徵文對象包括台灣及中國大陸與香港、澳門地區各公私立之中等學校在學學生。區分國中〈初中〉組及高中職組〈簡稱高中組〉。分別由兩岸四地實施徵文,投稿作品經過評審二個階段初、複審,兩組進入決審的作品各30篇,共有60篇入圍決選。 6月4日決選評審委員會議,主辦單位委我主持決審之責。我自訂的評分標準係以內容是否切合主題、文章結構、文字運用技巧、有無獨到見解及字數控制等為要項;而來自兩岸四地的七位評審委員,由於各自專業背景不盡相同,在作品評選尺度及看法上亦難免有差異,因此,怎麼建立一個作品評審的「客觀標準」,是我們的共同責任,經初步意見交換,決定了評審方式與程序。 首先,請工作人員將各個地區及分組的決審成績加總排序,再以排序逐一討論決選;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其排序與各委員所評落差甚微,乃以共識決產生排名,堪稱順利;惟有大陸地區初中組名次,因評審委員意見不一致,乃以排序前三的作品再度審查,評定排名。決選結果,大陸地區初中及高中組各產生一等獎〈首獎〉1名、二等獎5名、三等獎9名;港澳地區初中及高中組各產生首獎1名、優選獎1名、佳作獎2名;臺灣地區國中及高中組各產生首獎1名、優選獎4名、佳作獎6名,決審至此告一段落。 就入圍決選作品整體內容來看,這些青少年的創作,與以往看過的作品比較,水準相當不錯。內容大都能結合主題,文章結構及文字駕馭能力良好,題材豐富且寫實,大部分都以生活經驗為主,以自我心情抒發居多,寫家的溫暖,寫家中的親子關係,寫家庭生活點滴,寫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也有描繪青春期不被理解的孤獨與傷感,或訴說年青人同儕間相處的雜感,以及對愛情的迷惘心事。此外,有少部分作品,由於太著重於寫作技巧及文字堆砌,或者過於講究遣詞用字的華麗,字裡行間顯露出超齡的情況,這是評審過程中多數評委們的感覺。 60篇美麗的篇章,豐富了本屆「龍少年文學獎」徵文活動;入圍得獎的作品都受到評審的青睞,特別是各組的首獎作品更獲得評委們高度的肯定;未入圍的作品難免有遺珠之憾。展望來年,希望有志於文學創作的青少年學子們,再接再厲,踴躍投入,為「龍少年文學獎」徵文活動譜寫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