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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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絕如縷持香案
日前,金大學生研畢返大陸就職,特來辭行。在此師生如陌世代,此舉豈僅心慰而已;正如去年有位新北學生因故休學,也特地留言:「若到烏來,可找學生導覽……老師,您不要太操勞國事了……」,欣慰中,多少撫平「為國家何曾半日清閒」之紛擾,諸如兩岸互爭黃埔正統等。 今年是母校黃埔建校百年誌慶,身為黃埔子弟;身為創校校長蔣中正親御禁軍─「黃埔教導團」之最後指揮官,感受尤深。由於此部成軍特具意義,因此在編裝戰力上,類似漢初橫掃匈奴名將,驃騎將軍霍去病所部之勁旅,均是國軍一時之選鋒。個人也頗以此意氣自負,更感謝出身哈佛,前駐越大使胡家麒將軍厚愛,破格以指職申請方式,逕文層峰,調我回母校任職,敢不競業從公,以符「上馬執干戈,下馬草露布」之期許?基此,特綜整從戎始末,親撰《戎中行》一書饋母校,並在膺任指揮官之照片,題「不絕如縷嫡脈傳」為誌。 回想阿扁執政時,兩岸既已互爭黃埔正統,因痛當局恣肆去中國化,自毀正統地位,有感而振筆慨言:湯恩比曾言光大羅馬的是凱撒的軍旗!1942年,蘇俄軍民以鋼鐵意志,為保衛斯拉夫文明,碎屍橫血,血戰列寧格勒,阻斷德軍攻勢;八年抗戰,以黃埔健兒為幹之國軍,為護持中華民國之萬里江山,一寸山河一寸血,在屍山血海中,擊降日本。兩者皆是以懸殊戰力,硬憑歷史情懷擊敗強敵,這何嘗不是中共力爭黃埔正統之因。 或言黃埔建校是國共大業;台灣豈能獨稱正統?筆者輒以韓愈「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之名言析論之。此論之宏觀處,在於排除血流,逕以歷史情懷作為中國人之界定,姑藉此論黃埔正統之所在! 循韓愈之思維,且試問:黃埔創校之歷史情懷何在?當然是護持多少先烈以血灑花,國父所肇建之中華民國!憑此歷史情懷,內掃軍閥,完成統一;外降日本,晉身列強。雖說隨即中原板蕩,播遷來台,姑不談創校校長也移駐來台之歷史情懷,要者,在於創校時之「中華民國」國號;正朔大纛,也移鼎來台;猶如五胡亂華時,中原衣冠南渡,雖說時空有異,卻無損其九鼎正朔定位! 此情此景,不由想起陳雲山「東南苦行山」之曲詞:「來自中原一群夥伴,結廬東南山,……不絕如縷持香案,……血脈相連一方苦行山,龍珠九轉十二金光,返指五嶽和三江!」 好一句不絕如縷持香案;好一句返指五嶽和三江,不正是高舉中華民國左纛之歷史情懷?誠如本文所強調,再借問:黃埔創校時之國號是何?當然是中華民國!正朔在此;王師在此!誠如南宋雖渡江偏安,但幾曾稍損其九鼎定位?曾私忖:這或應是毛澤東晚年後悔更改中華民國國號之故吧。 怎料今日去中原化竟成當道,風雨飄零中,憑添無限之淒涼與孤寂。此其間,雖賴少許志節之士,中原衣冠才得倖存瀛海一角;但如今彼等或已乘鶴歸去,或年華老去,盱衡時勢日非,其心靈上之孤寂,與壯志成灰之創痛,只有在深秋中,繽紛淍零之落葉差可比擬。然正因如此,我輩更應有攬轡澄清,重振松筠之節,方不負正統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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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交通運輸與觀光規畫
交通為連接城市與各地的重要樞紐,亦影響城市發展與居民生活品質,藉由建立更安全、有效率的交通環境,可促進產業技術與創新服務之發展,進而提升經濟價值。金門島若看作是一座島嶼城市,那麼無論就在地居民的日常行的生活或外來觀光客感受到交通之便捷性與低成本,對金門這座島嶼城市的生活品質和經濟發展都是同樣重要的。 先就在地居民日常生活的交通出入和停車問題來談,早期金門的都市規畫都是只談建築物的設計、大小和建築成本,較少觸及居民日常需要物品的規畫放置,例如:一般建屋很少設計放置閒置和備用的倉儲空間和儲藏室,導致一般家庭如果空間不足,物品都沒地方放,整個家裡最後就顯得零亂擁擠;同樣地早期的建案只想到把土地利用到最大化,以有限的空間蓋出最多的房屋,產生利潤最大化,自然也不會想到之後買房之後購車所產生停車問題。等到城市發展到一定的規模的時候,才發現停車位不足的問題,是現在很多有車且住在都會區的居民最頭疼的問題,再加上現在很多地方採取收停車費和違停取締,特別是科技執法,更讓很多家庭視開車停車為畏途,甚至城區很多路段巔峰時間的塞車問題,更讓行的問題成為生活之重。 這些問題縣府執政當局目前也視為執政重點,例如:訂定停車收費的辦法,鼓勵民間闢建停車場等,但由於縣庫財政困難,之前規畫的二座地下停車場也停擺,當然如果未來財政許可,二座地下停車場要再度興建也並無不可能,然而這也只是治標而不治本的方法,像台北這種大城市,多元的交通方式:如捷運加上U-BIKE,還有世界許多大城市共享汽車和共享單車的概念,都足以讓我們參考,另外在整體區域交通路線規畫的流暢性,如狹窄巷道規畫成單行道,部分區域規畫成限制時間的暫時停車區,新的建案申請要求要有停車場的規畫和動線安排等,都是可以紓解停車困難和交通堵塞的良方。 交通運輸也為觀光發展成本之基本要件,適當交通運輸之供給,將有效活化觀光產業與地方經濟,吸引旅客前來,通常旅行成本將會影響觀光地區之選擇,即為便捷之交通運輸將有效降低旅行成本,吸引觀光旅客前來,金門目前觀光的機會成本,光空中運輸的機票就要5千多元,若是加租車每天2千元,住宿費,還有餐食,一般要自由行三天兩夜的費用至少要8-9千元起跳,其中交通費佔七成以上,因此若要振興金門的觀光,第一要務就是要官民連線設法留下最大量的旅客,也就是人潮,因為人潮就是錢潮,用高成本讓旅客只來一次的旅遊方案,和用較低的成本但讓旅客想一來再來的觀光規畫,成效是截然不同的,後者薄利多銷且永續經營,就像台北人一有空就想往基隆、宜蘭、九份跑一樣,完全拜便捷的交通和絕佳地利所致,金門若要提升觀光效益,與航空公司洽談運用一條龍的概念,住宿租車連鎖優惠,若再開闢海運郵輪,交通加上休閒,讓觀光交通運輸的選擇更多樣化,相信必能為金門觀光帶來新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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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錫琪與西貢草禽園
金門後浦聞人傅錫琪(1875-1935),秀才出身,兼擅詩文書畫,現有《傅錫琪遺墨》存世,其中有篇〈遊西貢公園賦〉,今年出現在「西貢草禽園:傳統價值及發展展望學術研討會」上,受到越南學術界的矚目。 傅錫琪生前多次往訪越南,他1928-1930年間所遊之郊區「西貢公園」,即今胡志明市市區的「草禽園」。這座面積廣達20公頃的植物園兼動物園,由法國東洋政府在1864年批准成立,隔年特別聘請植物學家讓‧巴蒂斯特‧路易‧皮埃爾(Jean Baptiste Louis Pierre,1833-1905)擔任經理。他在西貢植物園工作期間,收集了10,000多個標本,且在其所編《南圻植物志》一書附錄了400張園內植物大圖,貢獻卓越。草禽園入口處,現在仍矗立著他的雕像。 有鑑於草禽園位處鬧區,幅員遼闊,如何兼顧其傳統價值與未來發展,成為胡志明市現代都市建設的一項重要課題。因此,草禽園管理單位「西貢草禽園單一成員有限責任公司」,2024年3月6日與胡志明市國家大學下屬人文與社會科學大學合辦了上述的學術研討會。會中以「160年的形成與發展」、「一個都市文化與生態的機構」為二大主題,合計發表了16篇論文,認真探討了西貢草禽園的歷史文化價值、社會功能與發展潛力,並客觀審視西貢草禽園在越南野生天然資源保護、胡志明市持續建造「綠色」空間的作用和方向。 在這16篇論文中,有兩篇與臺灣有關,一篇是阮仲雄、裴越成的〈臺灣奇美博物館展覽野生動物標本的活動──一種草禽園可參考的方案〉,作者建議西貢草禽園不妨借鏡臺南奇美博物館的經驗,將珍貴的動植物標本展現在遊客、學生與研究者面前,以提升國際知名度;另一篇則是阮清風博士的〈臺灣金門著名文人詠景賦中的草禽園〉,他高度評價了金門傅錫琪〈遊西貢公園賦〉的文學技巧與情感內涵,稱許它是有史以來關於草禽園最佳之文學創作,故而特地將整篇賦翻譯成越南文,讓越南讀者重溫金門與西貢近一百年前的這段良緣。 傅錫琪這篇〈遊西貢公園賦〉,全文431字,賦分六段,以題為韻,第一至六段的末兩句依序為「亦異蘇髯載酒,每耽赤壁之『遊』」、「此地俗塵不染,人常集夫中『西』」、「四十年脫離中原,不見越裳之入『貢』」、「欣近柳塘花港,移山何待乎愚『公』」、「而花木居然齊備,迥殊庾信之小『園』」、「不忘海外旅行,爰拈毫而作『賦』」,果然甚富巧思。 阮清風多次陪我參觀西貢草禽園,最近一次是今年7月29日。我們步行了一整個下午,走在「喬木修篁,參天搖曳;嘉禽猛獸,分地羈棲」的園中,主要觀看動物,見傅錫琪所謂「既設虎牢,又營猴洞;有豹成文,有熊徵夢」的設施與百獸猶存;其次是欣賞植物,〈遊西貢公園賦〉中「葵心向日,荷蓋迎風;竹成林兮聳翠,花夾道而皆紅」的景象依然歷歷在目。不過,這座草禽園實在廣大,奇花異草、沙鷺溪鷗甚多,我們也只能俯覽清流,徘徊歧路,試著追尋傅錫琪遊西貢公園的足跡而已。 我們走累了,坐在涼椅上歇息,清風透露「西貢草禽園:傳統價值及發展展望學術研討會」頗有共識,未來這裡應該仍是胡志明市鬧區裡的珍貴植物園,至於動物則說不定會被遷移到其他地方。若然,那時我們再次看到的西貢草禽園應該就跟傅錫琪遊西貢公園所見差異更大了。 〔附記〕本文提及之《傅錫琪遺墨》,承蒙陳國興、王先正兩位老師慷慨惠賜相關材料。「西貢草禽園:傳統價值及發展展望學術研討會」訊息,則感謝成大中文系阮長生博士候選人協助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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燠熱
熱流,在方寸空間迴旋,亦如明鏡,照亮自己脆弱的一面。 多年後或許我會淡忘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但這燠熱,我永遠會記得當下呼吸緊迫的那一刻。 那是發生在我旅行中小插曲,在一個近赤道的國度-西非多哥。 火球當空,天際淨洗無雲。塵土泥沙,陽光高溫下,燃點近飽和,地面泛起薄薄蒸騰的熱氣。車內引擎未熄,冷氣已開到最強,卻絲毫感受不到半點涼意。 望出窗外,陽光下工作中的臉龐,黑黝黝,黑得發亮。這一刻,無風,無聲,地球彷彿停止運轉般。 一座露天的工廠,除了大門和圍牆,沒有任何遮陽避物。放眼望去,四周空曠曠,工人圍著機器工作。空心磚,一塊塊從機器印模吐出,輸送帶有條不紊的承載,時間節奏滴答滴答不停。除此,閒置一角的堆高機,和到處散落的摩托車,在這荒郊野外,這些看來稍帶點人間氣味。 我,一個闖入者,此時倒像是世界的多餘者,無人顧及。 因為熱,也因為陌生,開始惶恐不安起來。傳出簡信給家人和當地朋友,並附上載我來此的人的名片。下意識中有個可笑的念頭,萬一我因不堪熱度而喪命於此,這當是我與人間最後的一個信號,可惜他們皆已讀不回。 熱與我,苦苦與我拔河,在這陌生地。或許,土地認人,也如人,彼此接受、認同,尚需時間。 日正當中,空氣停滯,天地寂靜。 酷熱,天羅地網地把我密密包圍,前座小小空間,陽光直射玻璃,如一把針刀,亦刮亦刺,輕輕拂過臉龐。 窗外忙碌的工人,絲毫不受影響,仍埋頭工作。只見一衣服整齊者,肩上掛著背包,走來走去,逡巡生產線。 一絲懊悔湧上,不該如此孟浪,一時興起欠考慮,隨陌生人來此。起因是我那貪看異國風景的好奇心,喜冒險的劣根性又犯。但是,我又如何能拒絕這樣誘人的邀約呢?當我回到飯店時,公司幫我約的人已等候在大廳。他說:「一個周末,怎好一個人待在飯店,該四處走走看看,才能了解這個國家。」要命,這些話說中了我心思,一直是我在旅行上最在意的事。於是,一個陌生人,見面不到一個小時,便隨同去參觀他的建材工廠,以及他口中描述得眉飛色舞的農場。 熱與恐懼,如團熊熊烈火,在內心深處、在車內,點燃。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朦朧中,跌入一個常做的夢境,趕不上飛機、船舶、火車、巴士……。我在遠遠一方,焦躁地吶喊:等我。 四周仍然靜悄悄。 突然,我如夢初醒,轉頭拉長脖子往後看,駕駛座的主人專注與人交談,一時半刻還沒要回來的意思。難以承受的熱,隨著引擎聲,節節升高,呼吸不自覺地窘迫,彷彿身體要炸開來。 傳訊給主人,熱熱熱,請趕快回來開車吧。他忙著講話,不讀不看,當然就沒回應。 我發誓,曾有那一刻,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萬一不幸遭不測,那麼還有什麼是這輩子遺願未了?想了一想,一種簡單的念頭冒上──「來不及的愛」,對家人、或對朋友……。 彷彿一世紀久,主人終於回到駕駛座,啟動車子,我緩緩搖下車窗,向遠方勞動的朋友們揮手。他們漸離漸遠的身影,在我眼眶中是如此高大,回頭看自己是如此的低矮,矮到塵埃裡。 與熱遇見,不知凡幾,如今升之頂點。地球暖化,酷熱一值創新高,於是近年來企業投資談ESG (Environmental,Social,Governance)。三個要件中環境保護(Environmental)排首位,它代表企業需重視環境永續議題,涵蓋溫室氣體排放、減少碳排放、氣候變遷、環境永續、碳排放量、汙染處理等。 不由得想起島鄉的盛夏,大咧樹上鳴叫嘶啼時,花生藤拔起,捻土豆,大鼎煮,曝曬,數日後收納甕裝。是時薰風徐徐,木麻黃樹影婆娑,燠熱於是逃遁無形。那時我編織逃離島嶼的夢想開始了。多年後我才了解這燠熱原來也屬於夢想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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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印記──金門高中儀隊
我從金門農工初調金門高中第二年,校長王添富,有一次台北公差回來,把我找了去,說是要成立一個儀隊社團,教練尚在尋找中,讓我去擔任這個新社團輔導教官,我什麼也不懂怎麼帶?校長看出我的一臉問號?接著說:「這是我從台北帶回來的一捲板橋高中儀隊的錄影帶,妳先帶回去,初期讓同學用它來練習,教練再來找。」 於是開啟了我和學生們一個青春的新旅程,我們以女同學為對象,從挑選學員開始,那群女同學站在當年我讀高中的大操場,我一個一個依身高開始挑選,同學們有的因為新社團很興奮能夠加入,也有的躲躲閃閃想要躲開,總之,有了團員,學校添購了設備,有了練習用木槍,陸續編列經費,有了正式表演的槍枝,也有了儀隊的服裝,更為儀隊找了一處存放設備的空間,開啟了儀隊的訓練,利用早上晨讀的時間及放學後第八節來練習,偶而週末假日。 我們先從觀看錄影帶,板橋中學的學生手中那隻木槍,有如花蝴蝶般的悠然飛舞,又如仙女的彩帶,在雲霧中幻化出千萬種花式光影,於是看一段,再關畫面,讓同學們摸索著練習,初時,大家頗為挫折,此起彼落的掉槍聲,但我看著有些想法,一會兒,就暫停休息,再打開影帶,一邊看一邊讓同學們討論,年輕的她們,學習力強,悟性也高,彼此互相觀摩,不斷練習,一、兩週下來,慢慢的掉槍聲少了,同學臉上有了光彩,練習興致也高了一些,雖然辛苦,但是來報到的同學不再姍姍來遲,而是結伴來取槍,觀看錄影帶也會熱烈討論,漸入佳境。 從不掉槍再求更上一層樓,腕部的轉槍動作靈活了,花式的槍影從錄影帶到眼前學生的身上,我有些眼花了,高興同學們努力有成,手上的木槍如農夫轉動的水車,嘩啦啦的光影! 最令人興奮的是,學校終於請到部隊專業的儀隊教練,於是教學的部分就交給教練,我只要負責管理學生的差勤、練習時種種狀況處理,這部分看似簡單,但執行起來則換我屢有挫折,因為學生有升學壓力,練習影響學生溫書,學生頻頻抱怨,導師也來抗議,我頓時成了夾心餅乾,壓力頗大,學校的立意良善,希望同學們可以五育並進,可以在課業學習之外,有更多元的嘗試,鼓勵同學們挑戰自己,但學生有升學的目標,老師也要對家長的期望努力,有一次壓力大到我受不了眼淚直流,當時訓導主任王先振、訓育組長蔡錦杉都來開導,明白我既要面對學生,又要承受導師護生心切,一時我情緒潰堤,離開訓導處,一路哭著;幸好,轉念一想:「做對的事,勇往直前。」收拾起情緒,重新再邁開步伐。 從此,和儀隊教練合作,他負責操槍的教導,我則專管學生練習過程遇到的坡坎,掉槍時被打傷的送醫務室,還有學生求好心切的壓力舒解,有一次學生被木槍打到嘴唇,縫了幾針,休息之後,再回到隊伍,我力勸她多多休息,但她不肯,要舞出花式轉槍動作,再次加入練習隊伍,還有同學常比別人來得早,一再練習,我捨不得,讓她多休息,但同學堅持要在練習中找到訣竅,我注意到她終於挑戰成功,我看見她眼中的光芒,後來她大學畢業後,在工作中有非常出色的表現,我何其有幸可以陪著這群孩子成長,見證她們的堅毅、勇敢! 成軍兩年後,民國七十九年遇到台北市第一屆國際樂儀隊觀摩賽,邀請本校參加,校長告訴我要報名參加,我興奮但不知道學生的成績是否可以勝任?校長看出我的顧慮,我們先在校慶上表演,獲得滿堂彩,全校師生都為這一支甫成軍的隊伍報以熱烈的掌聲,於是,我們參加了這場觀摩賽,現在在網路上還可以找到觀摩賽的紀錄影帶。 民國八十五年初,福建省政府台北遷回金門,金門高中樂儀隊受邀擔任迎接的前導隊伍,指揮刀出色表演和花式操槍,看花了鄉親的眼,熱烈的掌聲,讓槍影舞出曼妙的、夢幻的組合,歡呼聲高昂響起,金門高中出色的儀隊嶄露頭角。 民國八十五年底,李光明校長接任金門高中時,經費有了著落,我們再次啟航台北,加入了台北樂儀隊觀摩賽,在表演後還有機會遊行台北中正紀念堂周圍,沿路擠滿圍觀人群,大家爭睹來自金門的樂儀隊,在步履中、在槍影、樂音中,擔任指揮刀的精彩操演,更是獲得大家的青睞,窩心的是學長、姐專程跑來關懷、助陣,那份情誼感動了同學們,心溫暖! 王添富校長逢人就說,陳教官用一卷錄影帶,帶出一支儀隊,其實花式操槍的指導是部隊來的教練,我不能把功勞往自已身上攬,我還記得清頒教練,其他教練如果同學們記得,歡迎告訴我,感謝我們一起走過美好的青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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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當下
期待了好多年了,七、八月,終於如願的做了一些改變,雖然過程不易,但終究是新的開始,首先是邀請接棒的人加入一些群組,然後自己默默的退出,一個又一個,心中的壓力無形中漸漸的釋放,是的,曾經努力過了,該回到簡單點的生活了。 再來是出門去走走,走出金門,安排幾天出去,就算是放鬆一下也好,早在花師群組裡知悉臺東同學的弟弟在開民宿,那裡風景好,於是透過同學聯絡上民宿主人,電話那頭陌生是必然的,但曾經同學來金,我也跟著被招待吃了水果餐,卻是因為她弟弟在金門的朋友之故,一條根店的老闆,緣分的開始。在父親節當天,我一出松山機場,和先生趕緊衝往松山車站,希望趕上十點多的火車,無奈沒有票,只好坐預計的十二點多的自強號往臺東。 其實心中更好的行程,是去花東,但一來那裡交通不一定順,二來也沒票了,在火車經過花蓮、玉里車站時,特別的向四周張望,我跟先生說,以前我來過玉里榮民醫院實習過,他不太相信,在花蓮讀書,怎麼會跑到這麼遠來實習?車子來到花東,情況有點不妙,雨勢不小,同學頻頻來電問到哪裡了,同時建議我們改變行程,不要住到鄉下去,因為下雨,晚上的光雕音樂會及熱氣球可能看不到了,但我覺得好不容易訂了房,至少得去住一晚吧!於是她提議我們第一天去住,走出車站,同學來接我們,買了晚餐-池上便當,她朋友的店,這時的便當好像特別不一樣。 來到民宿,她弟弟親切的招呼我們,聊開了,才知道他與金門結緣「十年」,真不簡單,某方面,比我們金門人還了解金門,他問我們住哪裡,我先說后湖,再來說沙美,怎麼他都能接得上,而且有些建築還是經過他的手,他和金門朋友兩家來來回回,全家出遊,這之間的情感交流真濃厚啊!老闆摘了今年僅有的三顆火龍果,真夠誠意。聊到他們找到彼岸的親人,回山東老家去探親,一趟又一趟,我心中想,跟我們一樣,都在幫家中的長輩聯繫親人的感情,只是疫情三年,稍稍阻隔,但改成訊息交流。晚上,我們穿著雨衣,騎著機車,前往鹿野高台,人潮多,聽音樂,看光雕,也看後頭一明一滅的熱氣球,主持人口中一直出現的「球迷」原來是指我們,好幸運,天公作美。 同學招待我們臺東行程,紅葉少棒紀念館,看輝煌的過去與現在,到臺灣史前博物館,看好多難得一見的文物,也更了解從史前一路到現在的點點滴滴,來到知名的大酒店用午餐,同時加入了來自花蓮的同學,畢業至今二十幾年了,雖然疫情前她們有來金門,但現在看到的同學,卻是她生病、休養後的樣子,來個擁抱,希望彼此保重,用餐時,聊最多的,除了是以前讀書的過往外,另外就是時下大家會討論的-巴黎奧運,郭婞淳是臺東的驕傲,而金門的李洋,也必然會加入話題。 雖然來去匆匆,但同學相約,明年一定要來花蓮,我當然要接著說,有空也要來金門喔!但願我們都能把握當下,有些事情想做的就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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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接時光的境象
站在茅山塔下,總有意料不到的視野。 曾經,軍管時期不能親近,塔山僅海拔六十四公尺,卻成了最遙遠的山頂。我和同伴們只能在塔山腳下的靶場逗留,撿拾射擊後靶下沙地的彈頭,換取一些麥芽膏和好吃糖。槍聲噠噠的射擊場,煙灰四起的緊張氣氛,讓口舌之間充滿酸酸的刺激感與甜甜的愉悅感。 如今,不但能直登制高點,春節或跨年的時候,會有鄉親在此施放煙火。煙花綻放的剎那,照亮生存自由、生活安好與生命豐盛的深刻意義。浯島因為單打雙停受過的傷,因為戒嚴失去的繁華,在五彩紛呈的花火中,變得光輝燦爛,充滿美好的意象和想像。 清晨晨曦未醒,天邊微光初露,我循著曙光,從位於前水頭聚落中界的家一路慢跑到茅山塔。 塔是明洪武二十年(1387年)江夏侯周德興建築金門城時,衡度水陸形勢,於金門城出西門,往水頭村西郊金龜山山巔岩磐上建茅山塔,做為航海標誌。民國四十七年發生八二三炮戰,擊中附近的炮陣地,為避免成為砲擊修正標竿,於是民國五十年國軍將塔拆除。直到民國九十四年,金門縣政府為重現歷史,根據文獻資料和遺留的塔石,復建為原是七層的六角形實心石塔。 一想到塔起、塔倒、塔再興的六百多年歲月,不禁感慨榮枯有時,肝氣鬱結,就地我打一套八段錦以疏通經脈,暢通氣血。 練到「左右開弓似射雕」時,太陽在地平線冉冉升起,金紗灑向大地,萬物被賦予斑斕又真切的色彩。在歷史與自然交織的景致中,我看到水頭灣悄悄改變了容貌,母親的石蚵埕不見了,童年嬉戲的潮間帶也消失了,水頭鱟已成為歷史名詞,設備簡陋的水頭碼頭進化成水頭商港的開發與建設,期望連結海上新動力,為浯島帶來商氣。一望無際的天際線,在時間與空間的凝視之下,臺灣第一座橫跨深水域的跨海大橋--金門大橋,終於完工通車,眺望世界獨有的高粱穗造型橋塔,是生機,是豐盛。當我望見大金門和小金門彼此接通,感覺周邊的氣韻更加完整。 再練一式「攥拳怒目增氣力」,內心的靜謐與天地共存。在朝陽的映照之下,前水頭聚落的輪廓顯得清晰。民國八十四年金門國家公園成立,積極維護前水頭聚落的人文歷史文化資產,周圍景物隨著發生變化,番仔樓、古厝、宮廟、風水池、宗祠、學堂等,因修復而換上新裝,新式建築亦拔地而起,活化再利用的民宿、食堂、特產店蓬勃發展,蜂擁而至的觀光客穿梭於聚落中……。前水頭聚落就像此刻的我,緊握雙拳集中力氣,將氣血運送到筋骨,化解憂鬱,心情舒暢。 茅山塔矗立於山巔,登高望遠,迎接晨光的禮讚,看得見山,望得見水,又能看見家鄉,讓人心曠神怡,志氣飛揚。金水學校在民國二十三年創辦的校刊就命名為《塔峰》,採用茅山塔作為刊名和封面設計,以供僑居地的僑民接收家鄉資訊,同時透過塔的身姿傳達家鄉的時光倒影。 每一次慢跑,在晨曦與晨霧的交匯中,我一邊跑一邊尋找歷史的痕跡、生活的記憶與自己的人生節奏。每一回登上茅山塔,在山風與日光的輕擁下,賦予我身心的歸屬感,喚起我的鄉情,使我認知並感知往日的時光,能夠承接時空中的境象更迭,發現藏在平凡歲月裡的溫暖和力量、希望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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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劇本:新加坡陳佳模的故事
從傳統製造業跨足化工原料的企業家,陳佳模(Tan KahMoh, 1949- )可謂代表性人物。 陳佳模出生於金門陳坑,1955年、時年6歲的他,跟隨祖母及母親來到新加坡。1956年,他進入光華學校就讀。1962年進入中正總校。高中時期,陳佳模修讀生化班,主要是對生物和化學兩門學科有較高的興趣,尤其是生物。1967年,陳佳模報讀南洋大學生物系。1972年大學畢業後,進入位於漆街、姑丈陳懷瑾所經營的「松美」出入口商工作。「松美」不僅經營神紙、香燭生意,也附設匯款部。陳懷瑾教導他處理報關與銀行來往手續,讓他更熟悉這個領域有關的業務。 在「松美」出入口商工作8年後,1979年,陳佳模出來創立「松茂紙業私人有限公司」。陳懷瑾並介紹金門鄉親莊文程與他合夥,經營的神紙香燭,則由「松美」出入口商供應,店址就設在直落亞逸街與北京街交界處。1980年,陳佳模的人生又有了新的轉捩點。他的妻舅翁江福有意出來創業,找上陳佳模。翁江福原本在一間有機化工原料廠當經理。基於對妻舅的支援,以及看好化工原料的發展潛能,陳佳模毅然地與他合作,創立了「益茂漆業私人有限公司」,由翁江福擔任經理。益茂最初只是一家小型油漆店,僅有5名員工,向消費者銷售家用油漆。自1990年代初以來,公司決定將重點轉向石化溶劑的分銷,這些產品主要用於各種行業,例如塗料、水淨化、工業清潔、建築、石油和天然氣。1993年,陳佳模在卡爾道34號(34 Gul Avenue)購置了第一間工廠,占地約4萬6千英呎。2003年,他更擴大業務,在大士街20號(20 Tuas Street)另購置了一塊占地約8萬5千英呎的廠房。2012年在裕群圈74號(74 Joo Koon Circle)購置了占地約5萬3千英呎的廠房。2014年則在大士盆地連路60號(60 Tuas Basin Link),購置另一間新廠房。多年來,益茂取得了穩定的增長,在新加坡擁有4家工廠,在印尼巴淡島擁有2家工廠,員工百餘人。益茂還在東南亞各地設立了多個海外銷售辦事處,積極拓展海外市場,陳佳模的長子陳矜宏(Tan Keng Hong Roy)也加入公司的經營,成為得力助手。2015年益茂獲頒由新加坡中小型企業協會(Association of Small & Medium Enterprises)和《聯合早報》共同主辦的「新加坡金字品牌獎---悠久品牌」(The Singapore Prestige Brand Award 2015 - Heritage Brands)。2023年7月31日,益茂被德國最大化學品經銷商Brenntag收購,成為該集團旗下的公司。陳佳模表示: 我們從一家擁有五名員工的公司成長為一家擁有設施和銷售組織,遍佈多個國家的化學品分銷專家。加入全球化學品分銷領域的市場領導者,對我們來說是自然而然的下一步。我們可以加入我們的能力和優勢,釋放協同效應,更好地服務我們的共同客戶群體。 事業有成的陳佳模的座右銘是:在逆境中固然要奮勉向上,但在順境時,也要時時刻刻警惕自己,經商的最主要信條便是重信譽、真誠待人。他在1980年代加入浯江公會,現任副主席一職。1996年,陳佳模獲選進入金門會館董事會,歷任文教部主任、財政、總務、現任副主席兼信託人。同時,他熱心公益,擔任新加坡諸多文藝、醫院等社會公益機構的要職。在呂紀葆2006年的一次訪談中,他提到: 我很感謝大姑丈的照顧與提攜,讓我在困境中得以繼續成長。這種家族之間的互相扶持與幫助,是幾千年來優良華族傳統的再現。反觀今日,隨著家庭結構的改變,以及物質生活條件的優越,一般年輕人都以追求個人名利為依歸,家庭之間的互助精神已經越來越少見。 從經營傳統的神紙香燭生意到化工原料,這一轉變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在中學時唸生化學,原本想當醫生;醫生當不成,卻從事與化學有關的行業。我不相信命運,卻對事業的順利發展感到很滿意。 離鄉20多年後,陳佳模於1979年首次回鄉。6歲離鄉,對家鄉的印象是模糊的,直到這次回來。除了成功村故里,他也到安岐外祖父母的住居探訪老人家和其他親人。當然,也遍覽各地景點,例如太武山、莒光樓、馬山觀測所等。解除戰地政務之後,他經常返鄉,不論是和金門會館、浯江公會或是家族訪問,他也會鼓勵他的子孫回鄉,了解他們血緣及文化上的根。他的成功並非偶然,而是金門精神的一種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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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67年8月23日
「為什麼是這個日期呢?」我正在跟兒子講睡前故事,他好奇問。 「因為那一天是八二三炮戰的20週年。」 民國67年8月23日,我還在過國中生的暑假。那一天,跟平常沒有什麼差異,陽光依舊炙熱,小小的陽翟村落,依舊靠著太武山腳,村裡和田野的木麻黃樹,像是每個路口碉堡崗哨站得筆直的衛兵。 「八二三炮戰是什麼?」他接著問。 那就要回到民國47年8月23日。那一天的下午五點多,金門的對岸共軍,突然用大量的火炮襲擊金門,巨大威力的炮彈落在金門的土地上,黑煙籠罩了太武山,驚天動地的巨響打破了島上的寧靜。我的祖父正和幾個兒子在太武山東側的南浦田裡耕作,他們丟下鋤頭,慌忙跑回家中。 砲火像雨一樣落在金門島上,金門守軍也開始以炮彈回擊。祖父和鄰居一二十人躲進簡陋的防空洞,洞外不時傳來砲彈的呼嘯和土地震動,大家多在洞裡直到半夜,肚子餓了才出外吃東西。那一天,有上萬發砲彈落在金門149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那天過後,戰火並沒有平息,大陸每天發射一千枚左右砲彈攻擊金門,後來變成單打雙停。金門人必須習慣白天工作上學,而單號晚上就要躲防空洞的生活,有時候雙號半夜(也就是單號凌晨)也有炮擊,所以半夜也要被大人從被窩搖醒去躲防空洞。 炮彈不只打軍事據點,也會打到民房。我們一家住的古厝房子被打中過三次。我的阿嬤就是在其中一次來不及躲防空洞而被炮擊過世。那一年我才小四。 「跟我現在一樣」兒子說。 二十年後,也就是民國67年8月23日。那一天來到之前,對岸就不斷透過巨型喇叭不斷對金門廣播,威脅將在八二三炮戰的20週年,再度對金門發動猛烈炮擊。 那天下午我和兩個弟弟在南浦。南浦就是在太武山東側龍陵湖隔著馬路的那一帶地名,我們家在南埔有種高粱、地瓜,和西瓜,所以小孩常常要去幫忙。有時去西瓜田幫忙澆水,有時到地瓜田幫忙翻藤,有時要到高粱田幫忙趕麻雀。 「然後呢?」 我們的田後方有一個高射炮陣地,阿兵哥平時會讓我們進去,坐在砲台上玩。不過這一天高射炮陣地用鐵刺網圍著不讓人靠近,高射炮的護網拉下,亮晶晶的炮管對著天空。旁邊還有一個大軍營,軍營四周挖了護城河一樣又寬又深的壕溝。 在高粱田旁邊,有一個木麻黃樹叢,其中一棵木麻黃樹長得特別高大,我請東軒叔叔幫我在那棵木麻黃樹上蓋了一個樹屋。 「我知道,東軒就是修車廠的師傅。」 「對,你要叫他叔公,東軒是陽翟村手藝最好的人,他曾經在我上國中時,親手做了一台腳踏車,讓我可以每天騎車上學。」 那一天下午四點多,我們爬上樹屋。南浦的地勢是比較高的,如果爬到木麻黃樹上,天氣好可以看得很遠,越過陽翟越過沙美,看到金沙港和海,我還可以看到對岸大陸的山,長輩說那是鴻漸山。我在樹屋上,如果五點鐘一到,大陸開始砲擊的話,我就會清晰看到遠方的砲彈火光,還有爆炸的煙塵。 當時天空的雲,還是跟平常一樣白。天空很藍,沒有風。五點鐘天色還很亮。我在樹屋上面等著,樹下還有一隻黃牛,慢慢的走過去走過去。可是沒有看到軍人。 「平常很多嗎?」 對,平常會有不少阿兵哥在跑步、出公差回營、或者排隊走路要去電影院看電影的。但那一天,反常的沒看到任何一個軍人在外面走動。 「他們都跑去哪裡呢?」 應該都回到營區備戰了。 「為什麼?」 因為戰爭一旦爆發,他們還在外面的話,就會來不及回去。 我一直等,等到六點多天色有點暗了,老農夫也來到樹下把黃牛牽走。我繼續等,直到天色全暗了,我和弟弟們就爬下樹屋,從南浦走路回家吃晚餐。 這就是民國67年8月23號那一天的情形,感覺度過了緊張的一天,可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不過還好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如果當時發生了戰爭,可能我之後的生活會跟現在大不相同,也許我現在就不會跟你講這個故事了。還好沒有發生什麼,有時候沒有發生什麼事就是最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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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酉圭)與麥蝦
好吃的食物總是令人懷念,留在腦海的是「物像」,記在心頭的是「印象」,「物像」會隨時間推移而消失,而「印象」總是根深蒂固在心裡。 前幾天,識得沙美忠孝新村一身「18般廚藝」的黃月英女士,她好心分享我手作的「豆渣圓」、「油捲」、「豆花」等,每一款都美味無比,我隨口一問那妳會做魚(酉圭)嗎?她秒殺從冰箱取出一小罐魚(酉圭),說是孤品,說是20年前到湄州島旅遊,買回來吃剩的最後一小罐,照理說存放冰箱,已足保鮮,但見小小的愛之味醬瓜罐,罐緣還覆蓋一層薄塑膠紙,用力旋緊著,光看這樣的心思,就知她的珍惜。 黃女士說這僅剩的一小罐,她捨不得吃,是預為別人家裡有老輩臨終前,思念此物,可以掏個二三隻,送予品嚐,這是我聽過最動人心弦的食戀故事。 黃女士的那罐魚(酉圭),我求教於廈門「食魚專家」朱家麟老師,他說那是馬面魨幼體,閩南人以重鹽醃製之,稱之為「達仔(酉圭)」,我細心觀察小魚形狀,扁平身軀,有如榕葉稍小,魚軀頭頂有一倒鉤刺。根據朱老師的研究,像這種魚(酉圭),是「居于浙閩粵瓊的古越族沿海人群,因氣候溫暖而依賴鹽腌保存海鮮,存留了較多的古老食法。」有人嫌他臭,有人愛它香,又鹹又香,十分下飯,是饕客對它的共識。 (酉圭)在金門話,是指用鹽醃製的幼小魚蝦。清郭柏蒼《海錯百一錄》就有如此記載:「閩人恆以鹹鹺下飯,瑣管、蝦蛋、鰛、鯷、土苗五者為鹺鹹之最。」昔時金門本地也產製魚(酉圭),靠海村民亦慣以重鹽醃製小魚,用來佐配糜粥。 我在民國92年受「金門國家公園」委託的《金門小型產業調查研究》一書,也調查出金門一些靠海的村莊,也有醃製類似的魚(酉圭),只是品項不同。 民國92年,我曾訪錄過下滋村(今稱夏墅)的陳椪皮先生,他是祖傳三代的醃製豆鯔魚高手,從其祖父陳允科遷居下滋就開始製作。 豆鯔魚是鯔魚是幼苗,豆是形容細小如豆,約每年農曆二月十五左右,豆鯔魚的幼苗會隨潮流洄繞到金門島周圍,從二月中旬到四、五月都可捕捉到它,逾過農曆五月,魚苗長大,粗絲了,就不適合醃製,一般在農曆三月左右,苗魚的體質幼嫩細質,最適合醃製。 醃製法是以一斤魚三兩鹽的比例,先把苗魚放在大桶內均勻攪拌,待入甕以一層魚一層鹽,密實相疊(此時鹽只要微量即可),醃期大約是25天,即可食用,若超過三十天,魚苗變紅,更是香噴可口,醃製得當的鹹(酉圭),多年仍可食用。 另在東半島濱海的料羅、坷殼墩、下湖等村落,村婦們也都擅長醃製魚(酉圭),那年我也訪錄過下湖村的呂李富老太太,她也說每年農曆三、四月,她們忙著醃製「竹ㄚ(酉圭)」,到了五、六月另要醃製「榕葉(酉圭)」,也是以「粿斛」、「大腳桶」洗淨苗魚,也是一斤加三(即一斤魚醃三兩鹽)醃漬,約經一個月開甕取食,魚仔變成紅色,表示醃製成熟,呂李富老太太也說「榕葉(酉圭)」熬成魚膏,用於炒菜、煮鹼粥,當做調味料,遠勝於味精。 前一陣子東門市場,突然一笸一桶的「麥蝦」上市,這是一年難得見一回的「好料也」,好友董倫如說:「『麥蝦』是屬毛蝦,長不大,終生浮游,古崗捉此蝦已有上百年的歷史;擼麥蝦。要吃時用海水清洗,因體小撈起已被壓碎,用淡水清洗易把其甘甜汁洗掉。」。 董倫如烹煮麥蝦是先燙熟→曬乾→再稍油炒,呈現出蝦的風味,用以煮麵線。而我是漂洗後,濾乾,和蛋汁油煎,滿滿的小蝦埋在金黃色的蛋液內,咀嚼鮮香。 我又聽賣魚一輩子的后湖許丕漢先生口述,他用麥蝦與菜卜,大蒜、辣椒、豆豉,一起熱鍋炒乾,冷卻封藏,經久不壞,只可惜,我還來不及嘗試,麥蝦又過時了,看來,只好寄望明年的這個季節,待風平浪靜的后湖、泗湖、古崗的灣澳,再帶來這些海族新客。 金門人是少有用「麥蝦」醃製蝦醬,唯閩南多處地方至今仍有產製蝦醬,用來蘸汁、提鮮。 金門唯見豆鯔魚(酉圭),只可惜如今高手已渺。只好往大陸追尋,我幸而在漳浦的市場,覓得「達仔(酉圭)」,樂不可支。 吃魚(酉圭),我慣習添一匙埋入白飯,一口扒飯,再以筷子挑出一隻魚(酉圭)配飯,難以言喻,只好借用朱家麟老師的說詞:「始乃異臭熏鼻,繼之以舌尖鹹香,待得貼上舌面,鮮味大發,燠鹹臊香滿口噴薄發散,之後餘韻裊裊,猶如春潮蕩霧,如絮如烟,島礁沉浮,忽現忽隱,讓你去捉摸尋味。」這就是我吃魚(酉圭),配粥配飯的感覺。 朱老師的一番形容,一點也不誇張,只是那已是過往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