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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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拉巴哥生態攝影手記
一、起程 從台北出發,歷經十個多小時的航程,終於在晚上8:30分抵達洛杉磯機場。在原地足足等了四個小時,清晨兩點半才轉往哥斯大黎加聖荷西,到聖荷西後又轉飛厄瓜多首都基多。 同行的胡先生在機場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他在check in時驚覺自己拿錯別人的行李,急得像無頭蒼蠅到處飛舞亂竄。幸虧他發現的早,連忙送返,對方早已不知去向,只見自己的行李孤伶伶立在原處。 我望著他焦急的神情,突然湧起了一個小小感觸,經常旅行的人應做好周全計畫,可事先綁一個獨特又明顯的掛牌在行李箱上,除了容易辨識也避免被人拿走。在緊要關頭,我相信,誰都不願去承受胡先生那種焦急如焚的心情。 二、落腳 零晨兩點搭哥斯大黎加班機,中午抵達厄瓜多爾的首都基多市,再轉搭40人座的巴士,行駛兩個多小時後,投宿在貝納威斯塔(Billavista)郊區一個類似民宿的飯店裡。 三、行如疾風的蜂鳥 今天一整天都待在住處附近拍蜂鳥。 雖然明文規定不得餵食飛禽走獸,但為了方便旅客賞鳥,幾乎每個住的地方都設置餵食器。我覺得這是個不當的措施,放眼望去,飛來覓食的蜂鳥就如同被我們豢養一樣,不但免疫力減低,更喪失飛到幾十公里採蜜的原始本能,這真是一大諷刺。 僅管這麼想,第一次看到蜂鳥大家還是非常興奮,喀嚓喀嚓拍個不停,後來拍多了,總覺得這些刻意營造的畫面都很假,無法捕捉蜂鳥與自然界的對話。我們把這個想法表露出來,當地的地陪靈機一動,走了三十分鐘的路程去外頭砍了一枝花回來,再把灌滿糖水的花朵置放在外頭,為了讓蜂鳥聚集在一起,最後只好拆掉所有的餵食器。想不到這種耍詐的手法居然成功了,沒多久,許多峰鳥果真飛來採蜜,於是大家拿起相機又是一陣猛拍。 ﹝蜂鳥﹞的命名,據說是因為振翅頻繁,聽起來像蜜蜂嗡嗡叫聲而得名。小型蜂鳥約為70-80次/秒,大型蜂鳥也有8-10次/秒,行蹤飄忽不定,在台灣很少見到,但在厄瓜多及哥斯大黎加約可看到三十幾種的蜂鳥。 蜂鳥行如疾風的速度,實在不好拍攝,我按了不下一千次的快門,就為了抓住一瞬間的鏡頭。 傍晚6:30分用完晚餐,又匆匆搭專車回首都基多市住宿。 我始終無法入眠,吃了安眠藥也無濟於事。 四、航向加拉巴哥群島 早上七點搭國內線班機向西航行至巴塔(Baltra)機場,準備迎向目的地加拉巴哥群島。 巴塔(Baltra)是加拉巴哥唯一的機場,內部陳設卻出奇的簡陋,連行李輸送帶都沒有。 飛機行駛加拉巴哥途中,空中小姐將置物箱一個個打開,大家看了一頭霧水,直到兩人各立一頭,拿著噴霧器對著置物箱來回噴灑,才明白是在做消毒的動作。 我才不相信加拉巴哥群島可以做好隔絕人類身上細菌的措施。過去遠赴南北極時,規定所有遊客上船下船前必需先清洗鞋子,主要是怕我們把細菌帶進來。雖然這裡規定也要這麼做,但我始終覺得這是在做表面功夫,如果真這麼徹底的話,為何島上還住著那麼多人?當地居民所製造的垃圾,船上不斷排出的廢氣,難道不會造成污染嗎? 抵達巴塔(Baltra)機場,繳了100塊美金的生態維護費才得以入境,隨即搭巴士前往碼頭,登上我們包租的16人座聖約瑟號豪華遊艇(San Jos)展開八天七夜的生態攝影之旅。還好,出發前,領隊一再提醒我們船艙非常小,特大型的行李需寄放在其多市飯店,所以我只帶了一件輕便的行李來,沒有造成太大的負擔。 登船後,發現船艙僅有八間房(一二樓層各有四間),可以容納16位旅客,雖然是艘小船,但裡頭有餐廳、客廳、衛浴等設備,一應俱全。艦橋後方還擺放著兩排寬敞的躺椅,讓人可以舒舒服服躺在上頭看藍天,吹海風。 一切遠比想像中的好太多了。 晚餐時,隊長向我們介紹10位服務人員,同時解說這七夜八天航程應注意的事項。全隊除了曾太太暈船無法出來用餐外,其餘人員都到齊了。 大概是兩天沒睡好覺的緣故,我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直到結束大家鼓掌時我才醒來。 第一天行程沒有登陸,夜航5個小時,直接往東北角最遠的小島駛去。 五、啟動快門 今天採乾登陸。早上拍軍艦鳥、藍腳鰹鳥,下午拍黃嘴熱帶鳥。 我錯穿步鞋,頂著平均43-47度的高溫行走在加拉巴哥的土地上,顯得格外辛苦。毒辣的陽光夾帶潮濕的氣候,使得我們每走一小段路就汗如雨下,衣服和毛巾也全溼透了,讓人極為不舒服。我想起幾年前的埃及行,高達五十三度的高溫,逼得人白天無法走動也不能拍攝,必須等到傍晚五點以後才能出門。 埃及天氣雖然酷熱但較為乾燥,身上也不至於冒出這麼多汗來。因此,這次加拉巴哥之旅破了我生平紀錄,幾乎每天要洗三次澡。 終於看見軍艦鳥,大家顯得異常興奮。公軍艦鳥脖子下有個氣囊,求偶時會將它鼓得大大的,而且還會發出叫聲,是一種很特別的鳥。但這種鳥惡名昭彰,尤其是公軍艦鳥,不但好吃懶做又愛仗勢欺人,一看見別的鳥抓到魚,就飛到跟前攻擊再把別人嘴裡的魚搶過來,像強盜一樣,可以給牠冠上一個「強盜鳥」的封號。 在島嶼拍照的這段日子,處處要小心翼翼,時時的遵守以下規定: ◎不可擾亂或者移動任何植物、岩石或動物。 ◎不可將任何有機物質從任何一個島帶到另一個島。 ◎不可接觸或搬動任何生物。 ◎不可餵食動物。 ◎切勿驚嚇或追趕任何動物,旅客需停留在指示的步道中,如此才可以避開踩死螞蟻與植物的傷害與踐踏。 ◎不可在船上或島上留下或丟棄任何垃圾。 ◎不可在島上吸菸。 ◎堅信自然資源的保護與環境倫理之重要。 遵守以上的行為,是每一個喜好生態攝影最基本的認知,所以施行起來也沒什麼難的。 我繼續失眠,度過極為難熬的夜晚。 登陸時,分乾登陸與濕登陸兩種。 乾登陸指的是人可以直接踏上礁岩,濕登陸則是需涉水而過才能登陸。通常一般到加拉巴哥群島旅遊的人都會帶球鞋及涼鞋兩種款式的鞋子。 儘管登陸的方式有所不同,但一旦登陸後,都必須遵造指定的路線及時間行走。 六、走在火山熔岩的路上 昨晚,隊長為了和大家敲明天拍日出的時間,足足浪費30分鐘的討論,最後經表決,多數贊同5:00起床5:50搭小艇出發。 我們爬了365階台階,終於登上山頂看見海灣全景。只可惜事與願違,所有美麗的景物都被環繞的群山擋住,拍攝角度取得有限。 9:30登陸Sallivon Bay(彎),隨後在Baktitme 島上停留,欣賞岩漿石化的奇觀。黑色火山熔岩有些看起來像烤焦的麻花捲,有些像捲曲的黑色布匹,有些像一大坨牛屎。奇形怪狀的熔岩是幾百萬年來流下的痕跡,歲月見證了大自然的力量也見證了時間的悠遠,走在火山熔岩上的我,心中燃起了一股小小的震撼。 隊長一路認真跟大家解說火山形成的過程,我對科學始終興趣缺缺,心繫的是如何替泰迪熊找拍攝背景,讓它成為最好的構圖。 返回船上的途中,赫然看到四五隻小企鵝在岸邊棲息的畫面,大家喜出望外相繼討論著。據說這是一種名叫「加拉巴哥」的企鵝,也是世界上最小的企鵝。真覺得不可思議,企鵝通常是在冰天雪地長大的,想不到這幾隻小小的企鵝竟能在如此酷熱的地方生存,更想不到的是我竟然能夠遇見牠們。或許是物以稀為貴,我們的船就這樣跟著小企鵝跑了一段路,直到看不見牠們的蹤影為止。 七、傳遞思念 12:30航向Santa Cruz lslond(聖克魯斯島)。終於來到一個可以與外界聯繫的地方了。下午,我們採乾登陸的方式抵達Sullivon Bay(蘇利文灣)。島上僅有1700人口及一條開了10幾家店的街道,看起來極為冷清。街景是寂寥了點,但卻是整整一星期來碰上唯一可以打通電話回台灣報平安的機會,心裡頭還是有說不出的歡喜。 只可惜島上僅有兩支電話,看著排在我後面等候的隊友,也只能長話短說。所幸這裡的電話費很公道,不會因為得天獨厚的環境而哄抬價錢,我只打了七塊美金。 八、驚見紅鶴 下午三點半,隊長臨時通知大家帶相機到艦橋集合。一夥人東眺西望只看見一座島,並沒有太驚喜的發現。最後察覺那是一個火山頭形成高於水面的湖,定神一瞧,終於看見十幾隻紅鶴佇立在湖邊的身影。 徐志摩說數大便是美,我覺得也不盡然,雖然眼前跟非洲十幾萬隻紅鶴盤據在一塊的場景無法相提並論。但看著幾隻紅鶴在浩瀚的天地悠閒地打發時間,零零落落展翅高飛的優雅姿態,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美。 九、團友的溫情 趁著空檔,我把累積一星期的衣服給洗了。我從房間帶著衣架走上三樓,恰巧碰上隔壁房的曾太太,她說,船上風太大,衣架抵不過風吹。她一面解說一面熱心引導我該如何懸掛衣物,幸虧有她協助,否則我的衣服恐怕早已漂流在大海裡。 為了表達我的感謝,我回房拿了兩包薑母茶送給他們夫婦,聊起天來才知道曾先生是嘉義人,過去是一名研究鳥類的專家,也是野鳥協會的熱心會員,對野鳥種類如數家珍。曾太太在台灣旅行社服務,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認識曾先生,婚後移民至加拿大開了一間民宿,空閒時,也喜歡到處去拍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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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池塘的水滿了 雨也停了 田邊的稀泥裡到處是泥鰍 天天我等著你 等你抓泥鰍 大哥哥 好不好 咱們去抓泥鰍 小牛的哥哥 帶著他抓泥鰍 大哥哥 好不好 咱們去抓泥鰍」 (歌名:抓泥鰍 詞:侯德健 曲:侯德健 ) 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 「妳想去哪裡,我都帶妳去。」 咱們要去哪裡?咱們能去哪裡? 山巔水涯? 還是你我心裡那一畝田? 而這一畝田要用什麼來灌溉? 這一畝田又能栽植出什麼? 【二】二月春風似剪刀 所以,你我之間,能不能有一畝田,會不會有一畝田?我們心裡都清楚。 你有你的所來路徑,我有我的生活軌道。 「那不衝突。」你說得篤定。 「那不衝突?」我說得惶惑。 究竟,我們走的是怎樣的兩條路? 你有沒有發現,一般我們寫的「二」,雖然是兩畫,但通常是一畫長一畫短? 「就是一個高個兒的男子,和一個個子比他小的女子,兩個正好是一雙,一雙就是一對,一對就是『二』,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你興致昂揚的說著,語音很快消散空中,但我們眼下的淡水河仍是潺潺不盡的流著,就像生命在不停遞嬗間尋找舞台。 「就像我們現在這樣?」我訝異的望著你,將這句話在心裡想過,怎麼想都不對,一雙一對不是輕易就可以湊合的,你應該是明瞭的。 然而,怎樣的組合才是一對? 人世間各有不同的partner,也許是事業上的partner,又或者是生活上的partner,像我們這樣,什麼都不是。 「怎麼會什麼都不是?是興趣相投、心靈相契的朋友。」 「興趣相投、心靈相契的朋友?」 「是啊!」 好吧!你怎麼說怎麼是。 凡是人都需要朋友,這話我認同。朋友,所以,我們是朋友。 早年有首「友情」的歌曲,便是歌頌朋友之間可貴的友誼。 「唱來聽聽嘛!」 你央著的樣子好像小孩,我心裡突然閃過一絲絲憐惜,如同面對我的孩子時候。我甚至有一個衝動,輕輕撫一下你的臉頰,讓你知道,我是看重這一份情誼。但就是因為看重,所以我不能讓我手指的溫度,溫熱你頰上的鬚髭。 我一定要趕快唱首歌,好移轉心裡的激越。但我卻不想唱『友情』,我想唱另外一首,柔軟的歌。 「我不唱『友情』,我唱別的。」 我知道我這麼說,你一定是這麼回答: 「好,好,有歌可聽就好,哪一首都沒關係,只要是妳唱的都好聽。」 「你真是大好人。」 「呃?」 我心裡極是清楚,你這又是另一種給我信心的作法,你相信透過不斷的鼓勵,我的信心會逐漸回到心裡,並且越來越穩固。這般彌足珍貴的情誼,遠超過一般朋友,很難找出一首曲子來詮釋,即便是「友情」也不足夠。 而我現在要唱的歌曲,無關乎友情,純然只是我想起那優美旋律,想唱罷了。 這是一首很可愛的歌曲『小黃鸝鳥』,你聽過嗎? 我將歌這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小黃鸝鳥兒呀 你可曾知道嗎 馬靴上繡著龍頭兒鳳尾花 兩朵花呀 繡一隻鞋呀 只有兩朵花 我和你 兩個四朵 湊成八朵呀』 (閻荷婷所唱之中國藝術歌曲 曲、詞:佚名) 「哇!真好聽呢!我怎麼從來沒聽過這曲子?」 可愛吧!這麼一首小曲子。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這首歌,但我就是喜歡那柔柔的旋律,尤其是那句『兩朵花呀!繡一隻鞋呀!只有兩朵花。』一隻鞋,鞋面上有兩朵花,那應該是一隻女孩兒的鞋,感覺上就現在眼前,好可愛好細緻的鞋唷! 「等等,誰說鞋面上繡花的鞋,一定是女生穿的?」 「不是嗎?難道……你穿過繡了花的鞋?」 「我雖然沒穿過,但是邏輯推論不是這樣推的。」 「喔……那只是……我的感覺罷了!」 生活中我比較善感,推理方面就容易忽略了,所以才常被說是沒大腦。 「我可沒這樣說喔。」 你緊張萬分的澄清,那樣子又是教人不捨,我不忍你以為被誤解,趕忙說了: 「我也沒說是你說的。」 這時,早春二月的風涼如水,雖然是白日,但我的話才說完,空氣瞬間就冷了下來。 你見我原是興致勃勃的唱著歌,這時突然的沉靜下來,自覺壞了氣氛,於是開口說俏皮: 「我雖然沒穿過繡了花的鞋,不過,小時候,我都穿真皮的鞋子。」坐在河堤的你搖晃著你那一雙長腿大腳,眼睛注視著穿在腳上的鞋。 「哇!你真好命呢!」我也順著視線,看向你擦得晶亮的皮鞋。 想著你出生那年代,早在經濟起飛之前很多年,島內多數民眾生活是清苦的。在那樣的生活環境裡,你的父母必是把你當成寶,才會捨得花費高額金錢,讓你穿真皮的鞋子。 你見我一臉羨慕想得出神,突然「噗嗤」一聲笑開: 「別羨慕,妳也有雙真皮的鞋。就這雙呀!」你說著,將你穿著鞋的腳高高抬起,我立時意會到,原來你說的真皮鞋子,就是人人都有的一雙腳。 我笑了,因為你的幽默。 但我也心疼了,因為你苦難的童年。 「打赤腳,不痛嗎?」 「不會。」 「真的不會痛嗎?」 我想著沒有任何護墊的腳掌,裸露在碎石泥沙間,也許被玻璃碎片割傷,也可能被殘枝敗葉刺痛,那是怎樣的苦楚。痛,會不會錐刺到心裡? 我問得心疼,你聽得明白,所以你試圖安慰我: 「太久以前的事,早忘光了。」 「哪有多久?還是這一世。」 「喔,拜託,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而且那年代多數鄉下孩子都這樣。」 幾十年?不過三四十年的記憶,你真忘記了嗎? 赤腳走路的痛真的會忘記嗎? 那麼,什麼痛忘不了? 鞋要一雙才能穿,一隻鞋能穿嗎?你可能很難想像。 「哪有人穿一隻鞋?穿了一隻鞋,走路也不好走。」 「嗯,對喔,沒人穿一隻鞋的,但是我有一隻鞋,不過我想我一開始是擁有一雙的,只是不知在什麼時候遺失了一隻。但我沒穿它走路,因為時候不對了。」 「什麼啊?好深奧的道理呀!」你故作憨傻。 「哪會深奧?」 「什麼叫時候不對了?」 「哎呀,我是說我那隻鞋子是小時候的鞋子嘛。」 一隻鞋當然不能穿了,尤其我這隻鞋,現在更是不能穿了,因為是我小時候的鞋子。這一隻鞋有很深很深的記憶,雖然間隔久遠了,雖然記憶零零落落了,但因為珍貴,所以我保存著,以典藏極品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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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景傷情
前幾天我回宜蘭老家,看到我小時候居住過的房子,不禁心酸淚流,雖然這個屋子不堪使用,殘破不堪,屋頂都翻掉了,但是那些紅磚砌成的殘垣裡,埋藏著我太多童年的回憶往事。 在多雨多颱的蘭陽平原上,我家就定居在靠近山區的附近,這附近有三個高山的坑口,我依然記得很清楚,他的名字是:十三份坑、大伯爺坑、郎江城坑。這三個坑口經常逢雨成災,附近人家,包括我家,幾乎每逢大雨,就會逃不了山洪的肆虐!三股兇猛山洪,夾帶山上黃土,黃渾渾地衝進屋裡來,淹沒屋內,生命安全飽受威脅! 有一次,天空一連下了一星期的雨,那次朗江城坑的攔水壩崩潰了!山水從山上直摜進入屋裡,大水不斷上漲,那夜我們全家人爬上屋頂,穿上雨衣相擁在一起,哭成一團!後來鄉公所派水船來載走我們,才脫離困境,而今想起,依然心有餘悸,真是生死關頭!水退後,我們的家有一半是埋在山土泥漿之中,一丈多的土漿,把家中可貴家具通通掩埋了,尖峰厝也只剩下半截,露在泥漿外面,後來屋頂也毀損拆除了! 做水災做颱風,對我而言,一點也不陌生,最令人感到痛苦的是:當稻子成熟收割的時候,突然颱風水災來襲,一整年的血汗付出,就這樣泡湯了!有一年發生水災,稻穗就在水中浸三天,都長出芽成稻苗了,那年完全沒有收割,還賠上肥料工資呢!又有一年,稻子正準備收割,卻發生颱風,成熟的稻粒,都被颱風掃光光了!雖然努力去搶割,依然人手不夠,真正的收成的,非常有限。看到成熟的結果,任由風襲雨浸,好端端的果實,變成廢物,內心無限痛苦傷心。 每逢家中淹水,山上的毒蛇就會鑽進屋內來,有一次,屋內水深及腰,混水中到處游著毒蛇,這些毒蛇都是藏在山上,被山洪給沖下來到平地的!那天夜晚停電,我要上床去睡覺,雙手摸到冰冷軟軟的東西,拿起蠟燭一照,才發現一條牛角花毒蛇蜷曲在床上,嚇了一身的冷汗! 老家的晒穀場是我玩陀螺的戰場,空曠的地方,有我太多的記憶和足跡,成群結隊的童年,在這裡追逐歡笑,踢球玩牌!我老家那叢老龍眼樹和老蓮霧樹,那是我爬過數百次的老樹,每逢龍眼蓮霧成熟時,小孩總是迫不及待地想吃,爬上爬下,從生澀吃到成熟。當時我家耕作,有山林、山園、水田,一年到頭,除了舊曆年休息三、四天外,整年都沒有休息,天天都是忙碌天。 我家在一次空前的大水災後,那時附近死傷近千人,此事件震驚了中央政府,才將冬山河,截彎取直,從山區直通到海口。那件大水災後,我家全被淹沒了,山泥吞蝕了屋舍,尖峰厝只露出半截,屋子的樑柱屋頂也因浸水而腐蝕,不堪使用!於是我們搬離老家! 現在的老家,殘垣破牆,有一半埋在山土之中,原本我們家族有十四戶人家,約一半搬遷他處,有一半是繼續留住原地。大水災後我老家這塊地,經過整地墊高,加上冬山河有整治,山洪下來的山水,直入河中,不再氾濫成災;冬山河已從氾濫成災的河流,變成灌溉良田的好河流了,三個坑道的山水,都注入冬山河中,災害從此消失了! 老家是我出生地,也是我童年回憶最多的地方,雖然災害連連,家境貧困,畢竟它是我生活最久的地方;一份濃濃的鄉土感情,總是揮之不去,想起老家,就會勾起一連串的回憶,數十年前的往事,猶如昨天事情,歷歷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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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埂松色
那一瞬間閃現出冬陽下有那麼一群人同我優遊在那田野,混雜著一群國中生在旁認真地觀察和採訪的幾幅殘象。當我無意間翻見了畫作,往昔電光石火般閃現,猝然而來,卻不倏地而去,讓我陷於追想中。 往事真箇是不如煙啊!那是2004年的12月。他們是隨著李老師來的學生,正著手製作一個以地區繪畫性團體的網頁。許多因緣促使下,「驅山走海」這活躍於地區藝壇的小團體,就成了介紹的目標。那些時日,學生到會員家做了些採訪,然後又隨著到野外實地了解畫家寫生的景況,邊看畫畫邊訪問,如影隨形般的熱切,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我不是團體裡的會員,但常跟著到野外練習寫生熟了,多少就知道了些梗概。 先前,昔果山村郊的松林姿色,給了我自在愉悅。將翠綠轉換為烏黑,炭精筆始終讓我在這兩種顏色中所構成的單純世界裡得到醺醉。畫了一段時日後,當要告別時,正是練習得有些上手的時候。將跟著遊徙下一處,心中不禁起了些躊躇,想著下一地不知還有沒有松樹可畫,好讓我再多投些心力,將松樹的本色能掌握得更好,再去燃燒心中那份寫生的熱忱。「哪兒還有松樹呢?」這樣的疑問,好一段時日一直擱在心裡。當來到賢厝村旁的荒田中,看了田埂幾棵松樹一字排開,稍微撫慰了些往日的期願。 田埂上除了溼地松外還有許多樹種,一些枯木錯雜其間。松樹蔥綠悅目,給人一番好心情。就在那青翠翠的松色前,我遇見了製作的團隊。稚氣的臉龐、幼嫩的聲音、怯生提問的情態,以及一伙會員就將荒蕪寂寞的寫生現場交織出一片熱烘烘的景象。 我表明不是會員,可是他們看我也在寫生,由不得我就硬問了。事先排出的一串問題霹靂啪啦迎頭而來,真是有些招架不住。小小年齡問題難免空乏,卻也有些大考驗,讓人不得不思考的,就如他們問:「您為什麼要畫畫?」這真是大哉問啊!讓我不得不正襟危坐去想想:「我為什麼要畫?」——「我為什麼要畫畫?」一時真是語塞。我真的是沒有什麼志向和動機,無法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回答他們。溯及過往,就是愛看些繪畫作品愛聽些畫家的生平故事,其餘的,也只能說是要排遣時間了。在情急之下,就將一些日來寫生的感受說與他們聽了:「寫生給了我專心和寧靜。」真是言簡意賅,我也沒繼續說明,他們也沒繼續問下去。或許他們懂得,若是不懂,我想我是沒辦法說清楚的,因為即使到今天這個答案依然是緊扣我心的,要回答的也是如此。除了這問題外,其他問些什麼呢?歲月無聲,如今也都記不起了。往事真箇是如煙啊! 往事不如煙?或是如煙?依稀彷彿之下,促使我就上了網尋尋他們的網頁,希望能尋些往昔的訊息記錄,查證些因無意間翻見了舊作而生的某些憶想。雖清楚自己不是網頁的對象人物,只不過心存一些僥倖,或許就從相關人事物尋獲些蛛絲馬跡,清楚些往日的情景。當鍵入「驅山走海」四字,圖片帶來了記憶,文字連接了懷想。滑鼠移上移下的,細細看著照片讀著文字,一些往事也紛紛東補西綴出來了,輪廓漸漸浮現,讓我有著回轉拾獲的喜悅;但是,那些沒圖片沒文字說明的呢?………啊!生命過往的許多時光許多情節,似真如幻。 自己真的不知道尋覓了多少往事?又遺失了百分之多少?這樣的思辨,自個也是知道那是無由得到答案的。雖然有些悵惘,卻不致令自己感到不堪,只因素描圖上那松色,至今仍濃黑得惦念在心。歲月再逝,他日,記憶衰弱,讓我封住這惦念就夠了。當然,若能再及些人,一些事的,想必會有著更多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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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呵,妳不只是說故事高手,還是說漫畫高手唷。」 「沒啦,哪是什麼高手,就是和同學分享嘛!」 同學中許婉貞尤其愛聽,我可不能一天不說唷。有時我忙著記教室日誌(我是學藝股長),沒空說漫畫,她會到我座位旁來討著要聽漫畫,那樣子真像愛撒嬌的小妹妹呢。 「喂!老夫子,趕快講老夫子啦!今天老夫子又怎樣了?」她竟然就把我和老夫子畫上等號了呢。不過,還好,我也挺喜歡老夫子。只是,漫畫家會畫個女的老夫子嗎? 也許穿上旗袍的女老師就是女夫子了! 你見過我穿旗袍拍出的照片,想來大約真是合度的,因為你給我的評論是: 「氣質典雅,身材曼妙,玲瓏有致,好像畫裡的仕女,美極了!」 「所有的讚美辭都用上了,你這是恭維,不過,還是謝謝你。」 「真的是perfect,妳不信?我們找人來問問。」你說著作勢就要抓個乘客問,害我緊張萬分,不得不趕緊附和,「好好好,我信。」 孩子正巧轉過頭來,看見我的緊張,也緊張的問,「媽,怎麼了?」 為了不干擾捷運乘客,我以嘴型回答,「沒事。」 孩子似乎還是擔心的,直到列車停靠乘客進出,才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我怎麼可以讓孩子在旅途裡不能安心欣賞風工?又怎能讓你隨便找人來問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所以我說信你了,其實我知道你是為了建立我的信心。你也真是聰明,從最實際的形體外相稱讚起,最能鞏固一個人的信心。 你知道嗎?我一定要跟你說說我的同學許婉貞,她是個幸福的女孩,我一直都是羨慕她的。她的爸爸在省府工作,所以她們家就住在中興新村裡。你知道中興新村吧。村子裡街道整齊乾淨,房舍儼然,我就喜歡這樣的環境,簡單、大方。 我和吳湘君是通車生,每天早晨專車從中興新村的牌樓下進入,只要看著左側不高的虎山,整個人就精神奕奕了。 很好玩喔。我們學校的學生都說我們學校是中興新村最高學府。不知道是因為學校就在一個稍高斜坡上,還是因為村子裡沒有比我們學校更高一級的學校了?這就不可考了。或許都是吧。 好了,不說這些,回頭再說許婉貞吧。 許婉貞家裡有兩個哥哥,只有她這一個女孩,全家人都疼她,很幸福喔。我最羨慕她的,便是她這『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妳這麼喜歡老夫子啊?」許婉貞這麼問我。 「老夫子很可愛呢!妳不覺得嗎?」我反問。 「老夫子那個矬樣子哪會可愛?」許婉貞還沒回答,吳湘君倒是先開口了。 「還好啦,老夫子。」許婉貞嘟嚷一句,算是替我回應吳湘君,回過頭她再問我,「妳都看老夫子而已喔?」 「除了老夫子,我還喜歡看怪醫傑克,其他我就不看了。」 「我都亂七八糟看,我們家的漫畫都是哥哥去租的,我哥租什麼回來,我就看什麼。」她說得輕鬆自然,但我和吳湘君聽得是瞠目結舌,又一起開口說: 「嗄?是妳哥哥去租漫畫回來給妳看的喔?」 「是啊!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在我們家,我是唯一可以不做事的人。所有跑腿的事就叫我哥去。告訴妳們喔,我哥都是提著我媽的菜籃,一次就從租書店租回一堆漫畫來。」 「哇!許婉貞,妳真幸福呢!」我和吳湘君不約而同的發出羨慕。 「這樣就叫做幸福喔!妳們也太容易滿足了。平常我要什麼,我哥就會幫我準備好。告訴妳們,我的作業,包括地理要畫的地圖,都是我哥哥幫我做的呢。」她說著,流露出滿足的表情。 「許婉貞,我好羨慕妳喔。有哥哥真好喔。」我真的這麼想,因為我沒哥哥。 我想也許婉貞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或者她只是不要顯現得意,所以輕描淡寫的說著「還好啦。」 「妳那同學回答『還好啦』也對啊。」 我不明白你這麼說的意思,充滿疑惑睜大眼睛看你,卻聽你接著說,「女孩子本來就該被疼的,所以她被她哥哥疼也還好啦。」 呃?女孩子本來就該被疼?車廂裡這麼多女性,不知是不是都被疼得幸福的? 我側臉看你,心裡想著,若是你,你怎麼疼你的弟弟妹妹?但不管怎樣,你的手足有你這個哥哥,絕對比許婉貞更幸福。 不過,我也感到奇怪,吳湘君家裡有四個哥哥,比許婉貞還多,她的哥哥不會疼愛她嗎?要不,她也跟著我這沒哥哥的人,羨慕許婉貞做什麼?後來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哥哥都會疼妹妹。吳湘君的故事下回再告訴你吧! 而我,一直就是羨慕家裡有哥哥的同學。 我這沒有哥哥的人,從小就渴望有個哥哥疼我。有哥哥陪伴的妹妹,上學不必踽踽獨行,單獨忍受路途中的所有驚嚇。至少遇到惡勢力時,因為有個哥哥可依靠,而能不害怕、不會噙著眼淚的繼續前行。 也許是因為如此渴盼被疼惜的心情作祟,我才會在我的初戀,因為那個男孩甜甜的關切,有了被哥哥疼惜的錯覺。 你盯著我看,像是看故宮裡展覽的古物。 我明白,你必是想著:多傻的女孩呀,青春才正昂揚,卻在愛情裡迷惘了。你眼神裡的惋惜,我在迴身的剎那間讀到了。 噢,別說我傻。 愛情來敲門時,教人怎忍著不開門? 我在大二時候和他交往,可能我還在許婉貞的幸福魔咒裡,所以潛意識裡要找尋一個哥哥。我也將許婉貞的幸福說給他聽,那時他說: 「就當我是妳哥哥,雖然我不會幫妳寫作業,也不會去租漫畫給妳看,但是我這個哥哥是會疼妹妹的。」 你看,是不是讓人聽來倍感窩心?對一個憧憬有哥哥疼惜的傻女孩而言。 可他終竟不是我的哥哥,而是比哥哥更親密的人生伴侶。那麼,應該要為我築一道堅實的牆吧。但為什麼這面牆卻又爬滿荊棘,扎得人遍身刺痛。 刺人的荊棘,會有人喜歡嗎? 「妳怎麼會這麼問?當然沒有人會喜歡那種會扎人的東西。小時候,我們住在鄉下,最討厭被鬼針草之類的植物扎到。」 嗯,我想起若到郊外野地,常會附著在衣褲上的細刺,我也不喜歡。 我想像著在田野穿梭的你,與我眼前斯文昂藏的你,哪一個你擁有最廣闊的天空。捷運一路經過芝山、明德、石牌、唭哩岸之後,視野越來越遼闊,撲粉似的藍天一路延伸下去。甩甩頭,把無垠的天空留在捷運車廂外,那是我無力擁有的。 回過身,我問了你。 「你說你小時候在鄉下,那麼你對耕種有基本概念嘍。一畝田能有多少收成,你一定知道的。」 「多少收成才算達到目標?應該是因人而異的。」 你的說法很發人省思,接下來你的看法更啟人發想,「妳認為是收成重要,還是耕耘重要?」 是啊,收成重要,還是耕耘重要?古聖先賢不是都教我們,凡事要只問耕耘不問收穫。 「妳在意收成嗎?」 「我?」我搖搖頭。 只要問自己用心耕耘了沒,這才是重要的。 可是這世代多數人是結果論的,以成敗論英雄,以最後的狀況判定一個人的價值,過程中所有努力的心血壓根不看在眼裡,這很是讓人氣餒呀。 「以那樣的標準來判定,太過主觀。農夫耕種的過程裡,有時難免有無法抗拒的天災,水災旱災都是不可抗拒的,這樣的收成當然不佳,但他真是努力過了呀。」 「可是,現實很殘酷,就是會以主觀意識評論一個人的價值。」 你明白我要說的是什麼。關於我的故事,若非我主動開口,紳士的你,始終保持優雅風度,你不會探人隱私。 我自認很用心在照顧我的孩子,但總被潑冷水。在我的想法裡,養育身心健康高EQ孩子,遠比養育IQ高只會讀書的孩子重要。但我這做法始終不被認同,我還因此被指責是寵溺孩子,沒給他們壓力,沒讓他們多受挫折,所以孩子不能成為個中翹楚。 天知道我的孩子才十來歲,要成為什麼翹楚? 「怎樣才算個中翹楚?」我像孩童般問你,其實我真的混亂。 「妳的孩子都很棒,又懂事,又禮貌。相較之下,我那兩個孩子,不就是被寵得無法無天。」你試圖安慰我,不惜醜化自家孩子,來凸顯我一雙子女的好,雖然你和他們都相處融洽,也許真覺得他們乖巧。可我仍有極深的失落感,因為一直以來,所有的努力都無法得到最親密的人的肯定。 我一定是眉頭深鎖的神情,所以你才會也攢著眉。 「未來是人和人接觸頻繁的社會,經營人際關係的能力,遠比孩子拿了多少成績重要。妳可以放心,因為妳的孩子貼心有禮,將來他們會發展得很好的。」 「那是看不見的未來,而且懂事、禮貌、貼心,這都不是可以量化的。講得更明白點,爸爸要的是成績,現在就要看得見的,能傲視群倫的成績。」 你一定感覺到我委屈的情緒,所以仍然嘗試安撫我。 「其實妳的小孩書也讀得不錯呀!」 「唉!不錯,還是有個『錯』字在啊,畢竟不是很好啊。」 「怎樣才是很好,現在每科一百分,將來就很好嗎?人生要看大格局,別在小處挑刺,妳不能也縮小視野唷。」 經你這麼一說,我也才發現,什麼時候開始,我也變得如此淺薄?是不是在多年的潛移默化下,我對教育子女的堅持,被迫融成一灘水了。 捷運快速的奔馳在車軌上,過了竹圍,很快就會到站。 到了淡水,人多風大,語音可能會飄進雲端。我還是趕快告訴你,為什麼我要以『依一』為名。 這就要話說從頭了。 我的第一個孩子在腹中孕育時,一些好事朋友就問著: 「孩子生出來後取什麼名字啊?」 「阿一。」準爸爸簡潔回答,聽的人是一頭霧水。 「阿一?為什麼要取這名字?」 「是我的孩子,他將來樣樣都得 第一,所以取個單名『一』,好記好寫。」 我是喜歡「阿一」這樣可愛的名字,但我光想著爸爸的期望,就先替孩子捏一把冷汗。我從不知道,這個男人如此看重人生的競試。 「那……如果生下的是女兒……也叫阿一嗎?」好事者就是會如此無事找事。 「女兒喔!……一樣取名阿『依』,小鳥依人的依。既有女孩的柔,讀音還是第一的一。」準爸爸腦筋轉得快,馬上堵住朋友的嘴。 我同樣也喜歡小鳥依人的女孩兒,娉婷婉約,但我還是拒絕讓她爭強好勝。 「妳兩個孩子的名字都不是這樣嘛。」 「是啊。」 後來,兩個孩子的名字都依了長輩的意見,當然就無緣用上這兩個字,於是若干年後我借來用了。這樣你明白了吧。 「哦!原來如此。不過,孩子的爸爸也真妙。」你這麼說,大概是感到當年那個「準爸爸」的瘋狂。 之後,我其實會為孩子沒用上「依」「一」這兩字命名感到慶幸。否則,孩子可能一輩子都得在被要求「第一」的壓力下掙扎。 而我純粹是喜愛『一』的讀音,和那唯一的對待,所以我用了「依一」這樣的字眼。 「啊!妳很特別。」 我在你發亮的眼眸裡,看到一份溫暖。 「雖然我有兩個孩子,但每一個都是世上唯一的個體,也都有我每個階段專一的照料。」 「妳的孩子,有妳這麼盡心照顧,他們真是幸福。」 「當媽媽的人本來就該要好好照顧孩子啊。」 「那是妳負責啊,這世上也有不負責任的母親,生下孩子就棄養,或者只管孩子吃穿,其他就一概不管了。」 我不去揣度其他媽媽,但我真的很難相信,媽媽會不願用心照顧自己的孩子。 我的一雙兒女,從小就互相體貼關心,哥哥被罰站時,妹妹陪著站。妹妹想要有人抓抓背、搔搔癢時,哥哥自告奮勇。 看著女兒沉醉在被哥哥疼惜的氛圍裡,我也感到欣慰,雖然我沒哥哥,但女兒幫我一併享受了。 女兒被哥哥疼著時,我在想像裡感受那滋味。 「妳有任何需要協助時,不必客氣,盡量來找我,我一定盡可能的幫妳。」 列車到站時,你突然出口的一句,讓我恍然。 你不吝惜的伸出手,願意讓我抓住。是不是你也以一個大哥哥的心情看待小妹妹一般? 然而,你這一面牆是我可以依靠的嗎? 有一首民歌時代的歌曲,非常可愛,我非常喜愛。我會教我的孩子唱這首曲子,我也教學生們唱,我只是想要讓他們感受被大哥哥疼惜的感覺。 你會唱嗎?現在我唱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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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
暗夜裡的星子似乎特別的明亮,黑暗的底襯,映出了微微星子的閃亮。 夏夜微風吹拂,帶著濕氣的微風吹啊吹,濕黏又帶著鹹鹹海水味的風,吹的整個人都煩躁了起來,此刻,卻異常的平靜,不再吵吵鬧鬧,擁抱,似乎增加了一些不尋常的元素。 灑著銀色月光的海灘,微亮,除了啪答啪答打在沙岸上的浪濤聲之外,夜,很靜很靜。 你悄悄的從海堤的那一邊走來,帶著那一臉的疲憊。 過了今夜,你又將離去,到那異鄉為生活而努力。 「嗨,最近好嗎?」在我身旁找了個位子坐下。 「嗯,工作順利,生活平靜。」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轉而望向大海。 沉默在我們之間漫延,畢竟,我們是逝去的戀人。 你知道什麼叫和平的分手嗎?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和平的分手,三個月前,我們之間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感情終於走到了終點,分手,算是給自己人生的一個新的開始,也是給彼此自由的空間。 沒有吵鬧,沒有憤憤不平,沒有第三者。 這就是遠距離戀愛最大的殺傷力,話題沒有交集,各自的生活裡有了不同的生活樂趣之後,對於聚少離多,離情依依這個詞已經漸漸的消失。 我們變的像朋友,不再像戀人。 「小米下個月結婚,你會來嗎?」 「會啊,她可是打了好幾通電話還幫我訂好了機位。」小米可是千交代萬叮囑我這個大懶蟲一定要飛去參加她的婚禮。 「不知不覺身邊的人都成了一對一對的。」你笑笑著說出了這樣的話。 「還記得你最喜歡唱那首歌嗎?」突然,你問了我這句。 「當你的眼睛瞇著笑,當你喝可樂當你吵,我想對你好,你從來不知道」我最愛在KTV唱這首歌,而且,一定要醉了以後大唱,你們總說我是醜態百出而不自知。 「我想天天聽你唱這首歌,我想,我們重新來過好嗎?」你轉過頭,眼裡閃爍著認真的神情。 「我還是那麼的任性。」 「那才是真正的你呀。」你緊緊的將我擁在懷裡。 哭了,不知道那是怎麼樣的我,不知道那是喜悅或是難過的淚水。 「這三個月來的每一天,少了你這個頑皮鬼,我有多想你。」 「那你可以倒立,然後開始念經。」 「我又不是和尚,而且,為什麼要倒立啊?」 「因為那樣子的話,你才會知道我有多重要。」 「你多重要和倒立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耶,我們去散步吧。」 勾起你的手,我們踩著浪花,在這寂靜的夏夜。 其實,每一次,我都沒有醉。 其實,每一次,我都很害怕,太過於任性的自己,會造成你的負擔。 親愛的,我們都不要折磨彼此,距離很遠的時候,我會自己好好的生活,我們給彼此空間時間,但我們還是原來的我們。 在夢裡相遇的時候,我會一樣的大喊「我喜歡你」。 心很靠近,雖然,在空間上有很大的距離。 每天每天都要記得聽,我唱的「當你」喔。 今晚,這片海,在回憶裡成了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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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天──哀四川
春日午後,小島天空一片湛藍 微涼的風吹拂過田野 島的風景依如昨日,誰料 兩千公里外的蜀地正面臨天崩地裂的摧折 峨嵋青城的秀麗立時蒙塵 嘉陵江岷江的溫婉頓成嗚咽 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一座座市鎮倒塌成廢墟 一條條生命挖出成屍體 一張張驚恐的眼神無語問天 一雙雙疲憊的腳驚惶踏過破碎的大地 天府蜀地曾背負了民族多少的滄桑 (從戰國秦漢歷三國隋唐經宋元明清到民國) 多少滄桑的洗滌積累了多少耀眼光彩 何其燦爛,何其大氣,何其迷人 天地又何其不仁,竟以一方蜀地為芻狗 小島春日的夜色騷動不安 燈下,我遲疑地展開蜀地的圖卷 (天地果真不仁啊) 你震裂了李冰父子深淘灘低作堰的心血 你震坍了錦官城外柏森森的武侯祠 你震塌了舍南舍北皆春水的杜甫草堂 不知東坡的眉山安然否 而細雨騎驢入劍門的放翁呢 (我耳聞圖卷裡傳來聲聲嘆息) 頹然無言掩上蜀地斷裂的山水 只是這一角的歷史何時才能補全,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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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祭畫聖吳道子
五月天 也無風也無雨 512暫時逃離地球一劫 高飛鄭州雲中針指14時28分 世紀災難降於雲腳之下 致命的一刻身在咫尺 卻與天崩地裂失之交臂 汶川用悲慘紋身 平地起風雷動搖山河 震撼華域驚擾神州 大地被撕裂成哀鴻片羽 家園扭曲在難上難的蜀道 一段段河山壓榨出一縷縷貧瘠的血肉 淚淹沒蒼涼落照血塗污雲霞 暮雲黯淡山頭弦月 一緘清淚難寄遍地的荒村蔀屋 夕陽一片影幢幢 知是幽幽冤魂飄尋無法辨識的歸路 憂愁憤懣 百結迴腸寫下淚痕無數 直訐譙蒼天不仁 鼎軒單飛問鼎中原 炎黃二帝巨頭雄立新鄭 案頭百米長卷熱吻炎炎日頭 我濡墨寫下 「吳鼎越甌總是炎黃世冑」 中原 夢裡遙遠的黃土故鄉 儘管生身南蠻鴃舌 光州固始 閩人長幾千里的鄉愁 畫聖道玄吳道子 大唐許州陽翟人 同安有陽翟 金門也有陽翟 血脈分枝四方派衍根苗 遠溯長幾千年的鄉愁 禹州城 禹王廟 古鈞台 訪道玄故里鴻暢鎮山底吳村 千里招魂 千年後重返故里 遺骸從四川資陽縣遷回 千年後我也踏上祖先的黃土地 會見流鼻血的族親 畫聖陵墓建於村北 陵高680階(生於西元680) 一道天梯直登 出迎全村一姓皆口天 這又是我吳家幾百代的鄉愁 何其多的鄉愁把夢也染黃 太古民風質樸原鄉 鼓樂喧天萬人空巷爭睹 星馬韓泰港台大陸 亞洲新藝美術畫家一百八十多人 肅立陵前恭祭如儀 人手一朵黃花祭獻畫聖千古 再訪初建於大唐的畫聖祠 夾道人山人海熱情招手 當眾揮毫 作品送為義賣賑災 我隸書寫下壯碩四言聯 「曹衣出水;吳帶當風」 上款:「畫聖吳道子千秋」 下款:「吳姓后裔書畫後學閩金門吳某 某客禹州」 歸途中又心拈一聯 「道手傳今古;玄心貫丹青」 道玄國手 粉本素絹丹青絕妙 畫稿手跡件件並列神品 畫龍點睛顯神技 洛陽傷春不遇 不見洛水神女迷失蟾宮素娥 不須惆悵恨東風 玉折蘭摧怎敵地坼山頹 牡丹國色 魏紫天香最嬌麗 欲親芳澤只待來年四月底 洛神賦感甄 宓妃留枕 玉簫聲冷彩筆興疏 水席竹葉青飽遊龍門窟 三門峽入晉載夕陽過黃河 晉商走西口過雁門 拚出一座座豪門大院 客棧打尖 大紅燈籠高高掛 輾轉反側無媵妾的高炕 元龍高臥孤獨 雞鳴趕早無眠夜 右太行左呂梁 酒鄉汾水河含淚痛飲三晉雲山 歸航 萬里雲羅一雁南飛 回首斷雁處 半降紅旗輕拂舉世哀慟 一行囊裝滿國殤 (2008/5/21龍城太原上空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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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序曲 人與人之間,需要多少文字或數字才能建立關係? 有沒有一種關係,是超越了語言文字的框架,然後淡然悠揚的存在? 淡如水是君子之交,那麼,深厚的情誼,可不可以也成就君子? 生活裡太多文字,可能干擾了彼此的誠摯;過多的語言,也可能誤解了雙方的心緒。而數字呢?數字又是怎樣的不解人間風情。 你我之間存在著哪些數字? 你呢?也喜歡數字嗎?喜歡它的形體,還是它的讀音? 有沒有哪一個數字可以涵蘊你我的故事? 【一】一樹梨花一溪月 相逢何必曾相識。 所以,我們遇見了,在這有著數十億人口的世界裡,在這無垠浩瀚可能還有未知外星人的宇宙裡。 這是不是就是一般人所說的,俗世所稱的緣份? 怎樣的緣起,寫就了你我間這一場相識。 這是一場生命意外。 你必然也如我一樣從未曾想過,會在人生旅途中有這麼一個你我都無法解讀的因緣。當真是過去某一世我們曾結過怎樣的因?所以幾經輪迴千里再尋來? 我想你一定會說,是「一」這個數字,不對,或許應該說是文字,是它為你和我牽起一條線。 『一』,這是一個簡單的數字,一筆就寫盡。 無論是阿拉伯數字「1」,或是國字小寫「一」,都只有一畫,毫不拖泥帶水。 我喜愛「一」這個數字,簡簡單單,清清爽爽,沒有詰曲彎繞,也沒有牽絲纏絆。更重要的是,它的讀音給我依戀的感受。 而你我之間,是怎樣的一見如故?我始終參解不出。 那麼,該感謝上蒼巧妙的安排,能夠在這一生裡,遇見你,一個不同於生活周邊,所有我認識的男子。我於是在心裡珍重,一個與眾不同,紅塵濁世裡獨一無二的你。是書生,是君子。 那年初識淡淡如水,卻偏在榴花似火紅遍的時候,你說: 「很特別呢!妳給自己取了一個特殊的名字『依一』,怎麼會想到?」 面對你的問題,我展顏微笑,為那名字後的意義,而掉入一場回憶,竟忘了要作答。其實也是因為乍相識,本然的靦腆為我作梗。 為了卸除我的羞怯,你繼續說: 「我從來沒想到,會在第一次給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寫信時,就對這個人有種特別的感覺。」 「什麼感覺?」 「一種說不上來,感覺是很久以前就認識,只是不曾謀面而已。」 「很久以前就認識?」我重複你的話語。 似乎是如此,我不容易和初相識的朋友熟稔,但你卻例外。一定是有一種奇妙的因子介於你我之間,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這份說不上來的感覺? 是從哪一生就種下相識的緣?否則你我怎會如此投契? 我努力想像那是怎樣的情形?洪荒闢地裡有過的一面之緣?還是漢唐盛世裡曾有的交流?總之,沒有那最初的因緣,何有日後的相尋?我喜愛如此的註解。 如果真有累世牽念,那這一場相逢便是印證那一縷似曾相識吧! 在文字裡結緣的初始,我是依賴的。 一切是那麼自然,你,好像荒漠裡突然迸出的甘泉,傾圮的古城裡唯一一面可供我憑靠的牆。我不假思索汲取泉水,我只想在牆角尋一絲安靜,而你,都將這一切給了我。 當我們相遇時候,我正在婚姻的泥淖裡,善感的你,從初初認識的我愁鬱臉龐中讀出。 我以為我總能將悲傷鎖住,不想它仍被你識破。 「我不知道妳的問題核心所在,不過妳太敏感了,不要想太多,瀟灑一點,才會快樂。」 「是嗎?是我想太多了嗎?」 「有些事如果已經改變不了,就別想太多,想太多徒增困擾,也會折損生命,活著就要快樂一點,妳快樂,妳身邊的人也才會快樂。」 我知道,是該要快樂的。我快樂,周遭的人也才快樂。這是不是也包含了你? 但我真是想太多嗎? 「妳已經有夠多的事要忙,有些事少想一點。」 什麼事可以少想一點?你沒告訴我。 如果真能少想一點,映秋也不會困坐愁城,身心都發出了警訊。 映秋是我的大學同學,早期先生全力衝刺事業時,她料理一家三代,包含祖父母、公婆和先生兄弟們的生活瑣事,讓先生完全無後顧之憂。然而映秋的先生卻漠視她這些奉獻,早早就金屋藏嬌了。 對於映秋,我非常感佩。面對先生另結新歡,她卻仍能在先生週末返家時,無微不至的侍候先生。商場上,人人知道這位企業主另外有個二太太,很多應酬場合陪同出席的也是二太太,可是映秋卻沒勇氣和先生攤開來說,甚至,她還要粉飾太平,不讓其他同學和老師知道。 「喜圓,我和漢民的事,妳就別說出去。」 「呃?」 「我不想讓老師同學為我操心。」 那時我不明白映秋到底在意什麼?現在我完全了解,一個女人最最在乎的,是她將終生完全託付的那人,即便是那人負她、傷她千百遍,對外仍是她的天,怎能讓外人看到缺憾處。 那種心痛,如利刃剮骨割肉,而映秋卻是刻意讓自己的哀怨不外露,那是需要多大的忍耐力啊?旁人看來她好像心如止水,說話語氣輕輕淡淡,但卻又無法從她臉上讀到春風滿面。 有一陣子,我每看映秋一回便是沉重一回,身為好友的我完全無計可施。 有一年,我到古都開會,趁便和映秋相約共進晚餐。看到她時,我著實嚇了一跳,名牌服飾下烘托出的卻是一張憔悴的臉。 「映秋,妳瘦多了,精神不怎麼好唷!」 「我的睡眠品質很差,過了半夜一兩點還睡不著,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睡著了,卻一下子就醒來,可能這樣精神就差了。」映秋以一慣的幽幽口吻道出。 「妳這樣不行啦!要想辦法改善。」我說的是改善她自己的狀況。 「改善什麼?邱漢民還是那個樣,週六週日才回來當他的好爸爸,這樣我又能改善什麼?」映秋說的是改善她婚姻的架構。 「妳別管他什麼時候回來,妳要讓自己好過一點嘛。」對映秋的家務事,我其實無能為力,但我真心希望她過得好,「妳自己沒照顧好,怎麼照顧小孩?」 「小孩?還好,她們兩姐妹都很貼心,蓉蓉會幫我照顧菁菁。妳知道嗎?蓉蓉會幫妹妹洗澡,她還用微波爐熱飯菜,熱好了再叫我吃,蓉蓉真貼心。」 映秋談到她的女兒,眼睛散放了片刻的光芒。而我卻是不捨她的蓉蓉,蓉蓉才小學三年級,十歲不到的年紀,卻是要扮演小媽媽的角色。映秋這個媽媽,怎麼可以這麼失職! 當時面對映秋,我的平順真的不容易設身處地。除了經常和映秋保持聯繫,給予她好友的安慰與關心,之外,我也只能鼓勵她尋求專業心理諮商了。然而映秋就像鴕鳥習慣把頭埋在草堆之中,只要她不對外坦露,就不會有人知道。 幾年以後,我才真正明白映秋的無助。那種蝕人心脈的痛,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明白的。那種感覺,就像你很努力很努力布置一間房子,等屋子整理得差不多時,人家卻告訴你,你這房子不如他的意。你努力了很久,原以為人家會珍寶似的愛不釋手,卻不想,根本就不得寵。 那種惶然恐懼,真的會要了人命。 你我初識之時,我大約也是無法滿面春風,你才會不只一回的憂心勸導。 「千萬不能鑽牛角尖傷害自己唷。」 「呃……不會啦!」 「生命是最無價的,禁不起任何試煉。」 你的苦口婆心我明白,只是珍重的人不是該由那人嗎? 雖然也答應過你,會練習讓自己遠離傷痛,趕快快樂起來。但很難呢,真的很難呢。瀟灑兩字看似容易,其實艱難。 「妳一定要練習往好的方面去看,就會發現其實生活還有很多空間。」 是我這個人天生就容易悲愁吧。看事都從負面看去,所以才會…… 「沒這回事,是妳生活裡承受的壓力多,不是妳這個人的關係。」 「是嗎?」 我知道,你是為了引導我遠離牛角尖,才會如此細心牽引。你總是擔心我想得太過、想得太深,把自己困在愁城裡,纏絲成繭縛住就脫離不了了。 也許是的,是生活中的苦澀,讓我誤以為自己生來便是這般的愁雲慘霧。所以當你說: 「妳笑起來很迷人呢!」 我羞紅了一張臉,除了因你的稱許,還因你這超塵君子,說了最通俗的語言,在捷運列車上,身旁有其他乘客的時候。 而我,也因此想起小時候。 小時候,天真爛漫,和玩伴一起玩著玩著,就會開懷大笑。 「你一定無法想像,我大笑起來的模樣有多誇張、多不秀氣。」 「不會太誇張的啦!至多是露齒瞇眼罷了!反而是妳現在的說法比較誇張。」 「你不信?」 我的語音夾雜著捷運震動的聲音,偏頭望你一眼,你正笑著。 我就知道,你必是不信,我曾經也很快樂過,在那無憂無慮的童稚年代。那時候,天真無邪。有時不需有任何原因,只是因為玩得高興。 「快樂就該笑出來,對不對?」 「對呀!妳現在也是要這樣,快樂就要笑出來。」你這麼輕鬆說著,我勉力擠給你一個笑容,有點苦澀的味兒。你大概也感覺到,所以你說, 「太勉強了,妳現在可能是不快樂的喔。」 怎麼會?和你一起乘坐捷運要去淡水,怎麼會不快樂?我再次笑開,因為你扮了一個噘嘴不快樂的表情。 「呵呵呵。」你恢復原來的笑臉了。 你知道嗎?我高中時,學姐還給我一個『愛笑女孩』的封號呢。你很難想像吧!我的世界曾經堆滿笑容,在我遙遠的青春年少時。此時我看著坐在對首的孩子,望著窗外甜甜笑著,該如何讓孩子無憂無慮的過他們的少兒時期呢? 我在少年時期真是不知愁滋味,更不會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呢?識得愁滋味了,唉! 「好好的,嘆什麼氣?」 「喔,是把濁氣吐出來啦!」我的強辯,你怎會不知。 我從眼縫裡瞧見你用力讀我這個人,深層裡我應該可以快樂的,你的表情如此告訴我。 是的,從前我很快樂。 尤其高中三年,我更快樂。 除了第一年上學期,因為剛入學,要適應高中課程,我稍微是緊張的,接下來的日子便優遊自在。人家都說,為了擠進大學窄門,高中三年一定要全力以赴,也一定是昏天暗地的。可是我和同學們過得十分愜意,我們常在下課時聚在一起談笑,直到笑彎了腰,笑出了淚。 不知為什麼,那一段時間裡,我忒愛欣賞『老夫子』這漫畫,漫畫家把老夫子畫得可愛極了,別人怎麼想漫畫這事,或怎麼想我看漫畫這事,我不去揣度。但我,是真的喜歡漫畫家給老夫子畫了穿上長袍和短褂的模樣,還有他那一條別具特色的長褲,尤其他那一頂瓜皮小帽,更為他增添許多趣味。 那陣子,每天下課回到家,我必定要在飯後看幾頁老夫子的漫畫,那是我紓解壓力的最佳選項。看過之後,很自然的就記在心裡了。隔天到了學校,下課時間,我會將前一晚看的老夫子講給同學聽,她們都喜歡聽我說老夫子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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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的罪惡感
如今我依稀記得,自己看熱鬧的那份「罪惡感」是如何形成的……… 每個人在年紀尚小的時候,皆因外在環境接觸少,思想單純,個性當純淨如白紙。 在我還被人抱在懷裡的時候,無論是大人於跟前嘻鬧打架,或大聲打個噴嚏皆會把我給嚇哭。 記得六歲那年,住家附近的一棟透天厝揚起熊熊烈火染紅天邊,當即引來不少人的圍觀。於是我也隨著村裡的人一窩蜂的奔跑至現場親臨,見到大火如巨獸的嘴無情的吞噬竄燒,那火紅的致命毀滅在當時小小年紀的眼眸中甚是嚇人,幾乎讓我要嚇破了膽,哭紅了雙眼。 就在這時候,我不經意的被週遭大人的表情吸引住,他們的表情不僅富有千變萬化,更有甚著是帶著看熱鬧的心態難掩心喜的笑容,除此之外,那路樹上、鄰家的圍牆邊更坐著滿滿圍觀的人潮。 同時間,一群大玩伴適時趕來氣喘吁吁道:「小妹!燒房子耶!……」他們彷彿看好戲般,一雙眼睛緊盯著火景看得甚是起勁。 於是我也逐漸感染到那股活躍的氣氛。隨著消防車閃著紅色大燈急速駛進,人群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暢所欲言、下評論,平時見面不打招呼的雙方在此刻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當消防人員英勇的跳下車,動作敏捷的拉長水管攀上梯子,更令現場顯得侷促擁塞。 「大家退後,退後喔!………」消防人員執起水管大聲嘶吼著極盡所能衝出人牆重圍,當人群一字排開倒退後,很快的又一波波圍攏上來。這一幕幕熱鬧的景象均看在眼裡,於是我痴傻的睜大雙眼,深怕稍縱即逝了絲毫情節,任由紅咚咚的光影染遍了全身。 那串起飛揚的火紅烈燄,偶爾爆出驚人火苗,伴隨苦主夫婦捶胸頓足呼天搶地的要衝進火場,又給人群拉回,雖令我看得目不轉睛,然而,卻沒人知道,當時小小心靈裡,那天使與魔鬼卻在我的內心深處糾葛纏鬥不已。 就在救火員衝進火場抱出兩名全身焦黑的孩子時,頃刻間,我的淚水不禁奪眶而出,同時澆熄了那炙熱的好奇心理,突然想起昨天才跟他們借的拼圖還沒還呢!看到兩姐弟緊閉的雙眼,及其父母抱頭痛哭的悽愴景象,我再也無法承受內心罪惡感的煎熬,淚眼汪汪的奔跑回家……… 當人群逐漸散去後,我再度來到事發地,見到只剩焦黑枯朽的斑駁支架冒出徐徐炊煙遙向冰冷的天空,一旁燒去只剩下半邊的老榕樹,及一地泥濘的殘破加當寂寥的躺在地上無人聞問,彷彿為這場無情的大火而致上深沉的哀悼……… 事後得知,我的兩名玩伴在那場大火中已不幸身亡,當聽聞此噩耗,已在當時幼小的心靈烙下極其恐怖又無可抹去的印記。並且,那「死亡」的定義,對一個年紀尚不滿七歲的孩童來說,是多麼深奧又難以承受的想像? 從那時起以至逐漸成長,舉凡看到火災場景,及驚人的意外事故等等,仍不免好奇回望一眼,然頃刻間,那無辜生命驟然早逝的畫面卻不禁浮現心底,所以我又識趣的回轉頭來,於是那份因好奇而產生的罪惡感,已悄然消失於無形。同時也期盼那圍觀的路人也能將心比心,勿將自己那份好奇的滿足感建構在當事人的痛苦上頭。 我不免感嘆,如今動盪不安的大環境裡,若人人皆有顆正義之心,在大難來臨時不分彼此,並施以熱情的援手,將傷害減至最低,想必又是有別於現今不同的社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