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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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乾媽─劉連治
在戰地政務時期當時時空背景下,一個豆蔻年華的19歲少女(劉連治阿姨),在因緣際會下來到金門育幼院服務,懵懂無知的女孩就此踏入人生的第一份職業、也是終生職業,初次進入職場即與育幼院相關社福機構結下不解之緣。 因當時育幼院居住者皆為地區弱勢族群孤苦無依及流離失所、低收入之兒少安養與培育處所(當時收容院童高達50人),並專責照顧及提供兒少食、衣、住、行、育樂等各項生活扶助,並輔導繼續升學或就業,責任之重不言可諭。 因當時大環境不好,各項行政資源缺乏,亟需仰賴社會各界經費及物品資源挹注,致使當時社會處處充滿溫馨和熱情。 劉阿姨自59年10月1 日起來大同之家前身金門縣育幼院服務(時任褓姆乙職),時值李智中先生為院長、其公職生涯中歷經多位院長(育幼院時期)暨主任(安老院與育幼院因政策精簡於82年二院合併為金門縣大同之家)更迭,其工作服務熱誠,待小朋友視如己出的看顧與照料,早期在育幼院因人員短絀,致使值班係為值日夜班制,24小時留守育幼院,食衣住行生活與供,生命感情的維繫是那麼緊密與熱絡,晚上留守育幼院除了課業輔導、人格養成塑造基本工外,尚須肩負小朋友洗澡,寢室清潔整理維護,晨昏定省更是免不了,而且當時值班係為全天候值(一周僅排休一天),那份辛苦不言而諭,自不在話下,每逢有突發狀況、緊急事件抑或小朋友生病,往往係一個人須獨立去面對完成的,在在考驗你我的智慧與隨機應變能力,那內心的苦和煎與壓力,今已非昔比囉,也因劉阿姨的全心全力全付出她的愛心和感情加諸於小朋友身上,普獲小朋友的心和認定,故而時至今日小朋友在在皆尊稱劉阿姨為乾媽,逢年過節時常有過往小朋友返家探望劉阿姨,其受小朋友尊重與敬愛可見一斑,劉阿姨的犧牲和奉獻,絕非偶然。 劉阿姨因人心地善良、為人厚道,待人處事不計較,不與利爭、不與人爭、熱心助人,在職場上,工作表現又稱職,戮力從公,積極任事,深獲長官器重,於78年6月1日調升為幹事乙職迄退休,公職期間曾任業務有兼人事、兼總務含工程(現大同之家之育幼組A、B兩棟舊房舍就是在其手上於民國75年建造完成)、兼財管、兼出納,各項繁瑣的行政工作她都能稱職完成、普獲歷任長官器重與尊重。 在劉阿婆公職生涯46年歲月,期間曾榮獲年度模範青年獎、績優保育員獎、績優志工銅牌獎等殊榮。 回顧劉阿姨的過往公職生涯46載是份甜美的果實(從未離開本單位,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從荳蔻年華的青春姑娘迄今蛻變為年華老去的老娘,那份犧牲和奉獻的情操不禁令人肅然起敬,打從心裡尊重佩服,那份工作精神與執著太偉大了,劉阿姨即將在106年1月16日榮退,誠如本家楊志斌主任送她紀念品所述--四十六載無私奉獻於育幼、衷心感念您的盡心竭力, 正是替劉阿姨的公職生涯做了最貼切、最好的註解。 浮沈大同46載、一心向善為老幼、犧牲奉獻只為愛、情深意重是連治,往後退休任遨遊,閒情逸緻覽四海,大家會想念妳、懷念妳的。 (稿費捐大同之家安老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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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鄉往事
可是每當坐起就感到天旋地轉,甚至還不停地嘔、嘔、嘔,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苦水,只好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繼續昏睡。如果能從此一覺不醒不知該有多好,所有的煩惱終將歸零,冀望來生不再是女人。 在昏昏沉沉的睡夢中,她夢見自己嫁給一個年輕、英俊又瀟灑的軍官,而且還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兒,軍官並承諾一旦反攻大陸要帶她回老家見爹娘。她又夢見嫁給一個茶來伸手、飯來開口的有錢人家,當起了人人羨慕的少奶奶,可是她的丈夫則是一個性情怪異的神經病,她不免自怨自艾歹命啊!怎麼會貪圖榮華富貴嫁給這種丈夫。她隨後又夢見自己被一個拿著刺刀的北貢兵脅迫,要她脫光衣服不許反抗。但是北貢兵並沒有強暴她,而是手握刺刀直刺她的心臟和腹部,她想呼救則沒有力氣。只見鮮血如泉湧般地噴出來,噴得他滿面滿身都是血。可是當她夢到這些血時,卻驟然地想起,如果是自己期盼已久的經血不知該有多好。 而想不到竟在她昏昏沉沉的睡夢裡,突然感覺下身有些溫溫濕濕的。她不禁想,或許是水喝多了,再加上頭暈的緣故沒有起來小便而尿床?於是她微微調整一下睡姿,並用手摸了一下,即使依然頭昏腦脹、天旋地轉,但從它有點黏黏的樣子來判斷,她似乎已意識到它並不像是尿液,當下不免精神一振,難道是月經來了?(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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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金城走春
(一)平安鹽祭──天后宮與水試所 將祝福裝進每個平安鹽袋 還聚集了滿園歡笑 當夢想展開嶄新旅程 總有溫柔守護 這就遨遊熱帶水族的綺麗 驚艷一眼得天獨「鱟」的形跡 再就是將釣鉤拋向湖心 投出追夢的第一竿 (二)花團錦簇──海濱公園 小火車不斷巡演 放送著喜悅的訊息 因為那樣熱鬧的錦繡 所以春色燦爛無邊 迎向朝陽的是招潮的蟹 點綴沙洲的是赤足的鷸 高聳入雲的氣墊滑梯 是孩童奔跑跳躍的城堡 (三)擲骰博彩──總兵署 叩訪古代衙署的劇景 漆紅的朱門堂皇著威武 關於四合院內的木棉樹王 也曾歷經百年風華 戰船平常在陳列室緬懷的 是否蠟像描摹的時光 期許著未來的美麗 擲出漂亮的彩頭 (四)螢光走坑──民防坑道 行腳忙疊沓 響亮了一徑冗長甬道 在走過待避所之前 槍堡已向旅人陳說往事 不意中途炮聲轟隆 幸有螢光指路 乍見出口春陽暖照 藍天如此朗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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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耕有成因情深││為《情牽後山 愛在鹿野》出版而寫
我與博智兄正式結識於二○一一年末,知道同受師專教育,因此倍感喜樂親切。前幾年,因為喜愛寫作,時常瀏覽報章副刊,「張博智」這個名字就常出現眼前,覺得非常熟稔。因為出現的頻率高,他又能詩能文兼及評論,內容包括社會、文化、政治、經濟、教育等等,可說是全方位的作家;因此,成為學習的對象,沒想到能在網路相識,深感幸運。 之後不久,在部落格看到博智兄與紀政小姐,以及一些將校和士官兵的合影。數年來,在臉書上發現他幾乎每天都有文章刊出,甚至一天數篇。看到他發表在聯合副刊大談簡媜「第二個爸爸」的那篇文章的讀後感,鞭辟入裡。既豪邁又抒情的文采,令人驚歎連連,甚至拍案叫絕。 後來,他每有大作,總是費心的先傳來伊媚兒;拜讀後不久,就出現在報章副刊或論壇版上。知道他在民國六十九年花蓮師專畢業後,沒能執教鞭,服役期滿繼續留營,執干戈以衛社稷。擔任職業軍人是許多現代人的罩門,他卻甘之如飴,樂此不疲。上校榮退之後,又到不少機關單位、學校及軍校擔任志工,可說馬不停蹄,忙都忙不完 ……。 近年來,他又積極創立「刺槍戰技協會」、「體幹班之友社」:允文能武,有一枝超強又快的健筆之外,又精通國防體育戰技、刺槍術等等。這些年來,已經出版數本叫好又叫座的專輯,真是可喜可賀。 本書多以家鄉親情、人情、家鄉風情為貫串,將以前的文章結集成冊,是思親懷鄉孝行的典範。博智兄寫他的故鄉、往返鳳山與台東老家的所思所感,讓飄泊的異鄉客,感同身受。又寫他年邁老父的生活和歷史、與父親相聚啖酒的豪情等等,賺人熱淚;而寫與孩子間互動的情懷,足堪典範。本文集誠如張兄所言:「兒子寫父親,孫女畫阿公,書寫老人家一生的苦難與辛勤,祖孫三代書畫傳情,這本書有傳薪的意涵,願作為父親人生的註解,願書奉父親的名流芳」。 期待張兄的清流壯闊文彩與孝心孝行等等大作,能為大眾所知、所喜。謹以拙文,為博智兄文稿結集道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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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記事
▓狀元餅 吃餅,非新鮮事。嚐一口狀元餅,嘴角泛著些許暖意,而博一塊狀元餅的過程就耐人尋味了。由酥油麵皮、豆沙餡做成薄薄餅身的狀元餅,一套六十三個,約六公斤重,分成六種大小不同尺寸──狀元餅、對堂餅(榜眼)、三紅餅(探花)、四進餅(進士)、二舉餅(舉人)、一秀餅(秀才)。名稱雖異,口味相同。 博狀元餅,相傳在三百年前,鄭成功進攻金陵時,出生於金門的洪旭留守廈門,為了穩定軍心與慰藉思鄉情緒,在月圓雲淡的中秋夜,設計了博餅的遊戲,讓戍守的官兵群聚在一起玩上一把……沒想到這玩藝兒竟然在島嶼上流傳下來,成為頗有特色的中秋活動。 風塵僕僕來到離台灣有點遠的島嶼旅遊,遇上「金門中秋博狀元餅活動」,心情突然暖活起來,已褪色的科舉制度,似乎穿越重重的歲月又回到了金門。博餅就是擲骰子遊戲,擲到的獎品是餅。沒見過博餅遊戲的人,很難揣摩扣人心弦之過程。 佇立於博餅會場,一位銀髮老翁嚴肅地說。 早期的金門,地瘠人貧,為了能夠翻身,窮人家的孩子唯一的途徑是讀書,希望望靠著鯉魚躍龍門的科舉及第謀取功名,而為了讓世居於此的讀書人熟悉科舉制度,因此選了六顆骰子,分別代表科舉制度中的三及第──狀元、榜眼、探花,與三個階段──進士、舉人、秀才。 中秋。在金門兜風,發現這裡的人幾乎人手一把骰子,街巷中的人忙於「博餅」賽事!六顆骰子握於掌中搓揉後擲入大碗公裡,骰子不安分地在碗公底彈跳著……相繼靜止時,六顆骰子中若出現一顆四點,則代表秀才,就可得到一個「一秀餅」,獲得晉級;若出現兩顆四點,即為舉人;若出現四個相同數字(四除外),即為進士;若出現三顆四點,即為探花;若出現六顆不同數字,即為榜眼;若出現四顆以上的,即為狀元。 中國人比較喜歡的數字,除了八之外,六也是熱門數字──六六大順,而數字一也不錯,獨占鰲頭;為何挑一個令人容易皺眉的數字四呢? ──四方進財,四季平安,事事如意! 一位銀髮的老者似笑非笑地瞧了我一眼。 博狀元餅是依循博餅古制辦理「鄉試、會試、殿試」,鄉試由鄉鎮公所舉辦,優勝者參加總決賽(有鄉試、會試、殿試),而每一個鄉鎮賽的場次訂為四十四桌,因為四十四代表金門曾經有四十四人高中進士。鄉試從八八二人中,取一二六位舉人,這群舉人在掌聲與吆喝聲、鞭炮聲中,遊行至總兵署參加「會試」,會試則錄取十名貢生,之後,經過一番骰子的較勁,在擇優錄取五名會元,參加「殿試」,在經過手藝或運氣的拚鬥,錄取了當年度的狀元、榜眼、探花、二甲進士、三甲進士。 闖關成功的狀元雖無昔日榮耀,卻擁有熱絡的掌聲,在親友的祝福聲中,依然威風凜凜,令人比較心疼的是,有時還要擺上幾桌酒席請客。 ──還要花一筆錢辦桌,划不來啦! 老者笑了笑說,嘴角卻浮出難掩的喜悅。 ▓北山斷崖 在google網站衛星地圖上,搜尋島嶼風貌時,瞧見一個離海很近的村落--古寧頭,泛黃往事緩緩升起,也不自覺想起遠在異鄉的你。 十一月之後,東北季風就漸漸增強,到了翌年三月,風力才逐漸轉弱;五月,漸漸轉為西南風時,北山斷崖如一堵紅色高牆,靜靜矗立於古寧頭北方海岸,遠遠望去,猶如步入暮年的老人,駝著背眺望著遠方,而遠方的木麻黃林、海岸線上的反登陸樁,卻悄悄為這場戰爭拉開了往事的序幕。 那年,古寧頭的天空傳出了槍砲聲,也傳出了哭聲、哀號、心痛的撕裂聲,與倉皇追逐或逃逸的腳步聲,許多生命在此瞬間凋零,而許多故事也因為生命的凋零而被放大檢視,臥成了歷史巨冊中的一枚驚嘆號。戰火停歇後,北山斷崖構築了一個像海峽彼岸人民廣播的哨站,隨著風吹雨打與烈日的煎熬,如今依然屹立於海岸邊,猶如速手的島嶼的戰士,眺望著對岸的晨昏與躁動。如今,隨著時代的變遷與思緒的移轉,當年向對岸廣播鄧麗君歌聲的哨站褪色了,鄧麗君也過世了,但很多旅人還是願意到這裡感受一下殘留的緊張氛圍。 多年以前,爺爺是戍守島嶼的戰士,曾經在古寧頭呼喊著精彩的生命,而在我懂事以來,爺爺就經常訴說著爆發於一九四九年的這場戰役,他是如何精準透過槍的準星,將越過沙灘而溜上林厝的黑影擊倒,如何提著步槍追逐四處逃逸的幢幢黑影……。 多年後,在金門兜風,佇立於此,雖然已聽不到砲聲,槍聲也遠離了,卻可以自許多殘留的景觀中,輕易感染那年滾燙的戰火………。 走過當年攻防激烈的林厝,傷痛的故事如潮水拍打防風林般的冷寒,許多令人難忍的悲歡逐漸浮現了眼眸;曾經是守備部隊的指揮所遺址仍保留斷垣殘壁之樣貌,而只要你細心些,可以循著巷戰痕跡、攻堅鑿痕,閱讀那段令人心思澎湃的故事,而沙岸和岩岸交錯構成了豐富多變的海岸景觀,有多少人可以想像曾經爆發過的血腥戰役? 如今,古寧頭戰役所在的北山紅土斷崖,因戰役史蹟的場域元素,加上海水沖蝕的貓公石地質,已逐漸成為島嶼上吸睛的海岸景觀,也成為歷史的痛點時,你戴上了鋼盔,握著步槍,正戍守著島嶼的安寧。孩子!別忘了,多花點心思於這片土地的人文與景觀,因為這裡有過太多太多令人不忍遺忘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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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音樂教室
父親入境隨俗從踏上台灣土地那一刻,腳下也穿上木屐。尤其日後家住永和時期,他信步緩行不疾不徐的木屐聲響,讓街坊鄰居樓下整排店家耳熟能詳。父親處事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態度深獲大家敬愛,特別是操標準北京國語及東京口音日語,與鄰、里長,老年人寒暄話家常全無障礙,是里鄰景仰的慈祥長者。 記憶中我曾向父親建議改換拖鞋 :「現在塑膠拖鞋盛行既輕便又無聲,除因購買方便,也可去除木屐噪音影響鄰居安寧。」父親點頭同意換穿拖鞋,然而幾經試穿行走後,他總覺得塑膠拖鞋過輕,走起路來重心不穩,從此木屐重回足下未再須臾分離。 當年每逢寒、暑假,父親會接獲各階段受業學生,分別自台灣北、中、南、東各地來電敬邀父親赴各處旅遊,所以他偶爾會出門數天。此時,左鄰右舍以及樓下店家碰到我時都會不經意地問:「老教授又出去旅行,對吧!因為有好幾天都沒有聽到他的木屐聲音。」父親常年邁著不疾不徐步伐的身影與木屐聲響,日子一久,已然成為鄰里間熟悉懷念的一景,如此溫馨的問候,誠然令我會心一笑!民國七十八年二月,父親自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屆齡退休榮膺行政院頒獎。民國八十三年父親赴美定居,他離開畢生奉獻樂教鞠躬盡瘁的第二故鄉:台灣,也與相隨四十六年行過萬里路的「木屐」話別。 〈全方位音樂教育先行者〉 國立臺灣藝術大學改制創校元老;計大偉教授於民國三十年以榜首入學國立北京師範大學音樂系,並以全系第一名畢業。三十六年四月抵台任教,是北師大音樂系校友,來台推廣樂教的開路先鋒。獻身臺灣音樂教育工作垂四十年,其從事領域涵括:交響樂團演出、基礎教學、空中廣播、作曲編曲、合唱指揮、初、高中及大專教科書編輯、口琴演奏指揮、音樂期刊編輯、並參與電影藝術配樂、國軍藝宣文康、救國團青年活動等領域。 尤其於民國五十二年「陽明山談話會」經先總統 蔣公指示:「行政院速成立音樂專案小組,接手警總相關業務。」行政院接奉訓諭,立即責成教育部邀請學者專家參與此計畫。計大偉自國立藝專,奉令借調教育部社教司為駐會執行委員,肩負統籌全國音樂教育計畫之推動與執行。於教育部任內,協助無數音樂界莘莘學子遠赴歐洲(英、法、德、奧、比、義、西)、北美(美、加)、亞太(日本)等地區,達成留學深造願望。奉「中華復興運動推行委員會」決策,實際參與推動「振興國樂方案」,堪稱全方位音樂教育先行者。素有「臺灣低音提琴之父」、「大專合唱指揮先驅」、「音樂界留學生褓姆」、「中華口琴在台推手」等敬稱。綜觀其一生行止豐富多元粲然大備,除見證臺灣音樂教育歷半世紀來的發展紀實,寫下諸多重要歷史紀錄之外,其本人已然成為音樂教育史的一頁篇章。 〈畢生文物奉藏國史館〉 民國九十五年七月二十日,父親於客居地,美國科州丹佛市辭世享壽八十三歲。當地政府感念計大偉教授生前熱心公益服務社群,對於促進中美藝文交流貢獻卓著,特予贈地建墓園以示崇敬與永懷。家屬化哀思為行動勉力以赴,在國內歷時三年先後舉辦「計大偉教授紀念音樂會」、編纂《計大偉教授紀念全集》、錄製《計大偉教授作品選粹暨華僑愛國大合唱組曲集》CD。此舉,深獲政府相關部會首長,音樂教育界前輩、先進,一致好評。 民國九十七年八月,先父生前所有著作、手稿暨相關文物,業經奉准進駐國史館永久典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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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音樂教室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轉眼間已屆父親逝世十周年,在過往的三千多個日子裡,透過文字紀錄使父親的生平事略重現世人眼前,博得各界讚揚與好評。然而,最令我印象深刻回味無窮的記憶,則是父親當年在家中指導學生的音樂教室,那悠揚飄然的音樂以及溫馨美好的畫面,每每於午夜夢迴之際歷歷如繪。 〈那把低音提琴〉 那是三十幾年前記憶中的畫面,每逢周六下午學生陸續抵達家中上課,他們都是主修父親低音提琴課程的受業弟子,分別來自國立藝專與中國文化學院。程度依序是:初學級、進階級、高階級,有男學生也有女學生。每次在上課前我總是充當助理,在書房內將與我年紀相當卻比我高大的低音提琴,仔細整理與擦拭,再將它移駕至客廳準備上課用。父親曾為我講解:「在西方交響樂團中,低音提琴因其低沉渾厚有力的音色構成交響樂各聲部圓融和諧,是缺一不可的重要弦樂器」。 初學級的第一堂課由拉空弦開始 (父親稱其為「鋸木頭」),由右手持弓認識音符,並在弦上水平來回滑動,左手則扶穩琴柄兼及熟悉把位而上下移動,如此單調低沉的共鳴,機械式的動作,正考驗著學生的學習耐性與堅持。進階級教學著重於視譜能力與音色的美感,高階級則強化背譜並熟記世界名曲的演奏與詮釋。 父親的低音提琴曾隨同他於民國五十至六十年代,應邀出席無數次歷史性音樂會在台北市中山堂盛大演出,同時也在琴與弓游走的流金歲月,為台灣交響樂壇培育低音提琴的幼苗,欣見他們成長茁壯蓬勃發展,它成為學生們口中的「大師兄」。日後,受業學生們先後任職於「台北市立交響樂團」、「台灣省立交響樂團」以及「國家交響樂團」,擔綱低音提琴首席,還有負笈留學揚名國外的女高足,父親在樂壇與學界享有「台灣低音提琴之父」的美譽。 〈音樂教室琴聲悠揚〉 那時每月兩次的周日音樂教室是父親展現多元教學的風範,學生以校外青年愛樂者為主,課堂上總是洋溢著熱鬧無比的歡樂氣息。低音提琴、大提琴、小提琴、鋼琴等課程學生依序上場,父親定期會引導學生們來一場即興協奏,情境宛如小型室內樂,除可培養彼此的合奏默契,進而能強化各種曲目的臨場演出經驗。此情此景深獲左鄰右舍以及樓下鄰居們鼓掌叫好,「安可」聲連連穿牆而來,因為他們又一次聆賞著悠揚美好的音樂。所有老鄰居都對我說:「我們都很期待老教授的假日音樂教室,可免費欣賞美好的音樂飄揚我家,提升音樂欣賞力,真是一場豐富藝文饗宴,有幸福的感覺,謝謝!」。 〈父親的居家良伴〉 猶憶昔時陪伴父親日常作息的良伴包括:長壽香煙、龍井清茶、音樂貓咪以及足下木屐。 ▓長壽香煙 父親早期的生活習慣是不抽煙,只因在我出生十個月,母親懷雙胞胎不幸難產去世,遺留僅七個月的早產兒弟弟。父親收拾傷悲勇敢面對家破人亡的慘痛,並誓言獨力養育我們兄弟長大,從此他必須身兼數職,才能維持我們的褓姆費,及弟弟的醫療費用。父親遭逢家變卻從未向親友訴苦,他的過人毅力與善盡為人父之天職,深獲周遭友人的敬佩與不捨,但是在四十年代台灣地區一般軍公教人員待遇偏低生活清苦,實在也無人能伸出援手。此時,香煙就成了父親舒解心理壓力思考未來的良伴,然而他的抽煙習慣與眾不同,尤其在著書與作曲的夜闌人靜時刻,他的煙是點著而不抽,僅僅凝視著一縷裊裊輕煙緩緩上升,人在其中卻早已跌入沉思,最終香煙灰燼完整落在地上。如此一根接一根,一包又一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父親煙不離手的寫照,已然成為他在音樂界的招牌形象。 ▓龍井清茶 父親的書桌上固定擺著一個煙灰缸與一只瓷茶杯,喝茶的習慣在閒話家常時聽父親說是由蒙古籍的學弟所建議,原因是他當年獨自住在學校宿舍,生活起居簡約不重飲食也不常吃水果。某次與學弟聚會,學弟見他嘴唇破裂甚表關切,學弟對他說:「師哥,在蒙古地區因蔬果種植不易,歷朝歷代以來塞外民族通過與南邊漢民族定期互市所換茶磚,成為牧民地區日常三餐飲食必備的奶茶,不分老少早已養成咀嚼泡開的茶葉從中攝取葉綠素與維生素C,所以在大漠南北普遍沒有營養不均的問題,您不妨試試。」,父親接受學弟熱心建議,從此養成茶不離口的習慣,並經城中區衡陽街老牌茶行店家專業推薦,選用入口溫和較不傷胃的龍井清茶,作為數十年悠悠歲月四季皆宜的最佳飲品。 ▓音樂貓咪 家住與台北市一水之隔的永和時期,住處是沿大馬路而建的一長排四樓公寓,樓下則全是各類店家齊聚生活機能完備,行人熙來攘往好不熱鬧。父親午餐時間固定在不遠處一家湖南小館用餐,有時碰到朋友或學生來訪,也會在該餐館小聚淺酌,是餐館的常年老主顧與店家互動良好。不知何時起,父親在用餐時經常會看見一隻虎斑貓咪在飯館內遊蕩,經問過店家得知是外來的貓兒。偶爾當貓咪靠近餐桌父親會丟出一個雞頭請牠享用,日子一久,貓咪竟成了父親午餐時段的固定餐友。四月初學校放春假,某日,父親用餐後照例沿樓下商店騎樓信步緩行走回家,待登上四樓開門準備入內休息時,突然聽到身後有貓咪的叫聲,一回頭,赫然發現那隻虎斑貓咪竟尾隨他上了四樓,父親粲然微笑讓貓咪進入屋內,從而牠成為我們的家貓。 虎斑貓咪的日常作息經過觀察有三大特性:其一,牠以雞頭為主食,其他食物較不受青睞。每當父親帶回貓咪主食,將雞頭放置報紙上,輕呼:貓咪啊「雞頭、雞頭」,牠一聽到呼喚會立刻從後陽台欄杆坐處跳下,身形突然由靜態轉為動態,瞬間快速通過廚房跑進客廳,竄到父親腳下享用牠的午餐。其二,牠會在炎炎夏日午後,獨自走進浴室跳進浴缸內泡冷水,邊游泳還邊撈襪子口中喵喵作響,彷彿在高歌《夏天裡過海洋》狀至悠閑愉快。其三,牠是成年公貓體形壯碩有半夜出門約會,清晨再打道回府的習慣,偶爾會發現牠一身髒亂略帶傷痕,顯然昨夜在外與同類大幹一場。如此貓科動物行為,讓我們大開眼界嘖嘖稱奇。 周末或周日家中的音樂教室熱鬧歡欣,每當有學生開始上課拉琴時,貓咪會跳上沙發椅背安靜的坐下觀看,有時對某一段旋律似乎頗為欣賞,牠會搖頭晃腦狀至陶醉。起初,父親與學生們都不以為意,然而經過數月之觀察,他們最後確認這隻虎斑貓咪是愛樂者,懂得欣賞悅耳的聲音。從此,老師家中有一隻可愛的音樂貓咪此款趣聞,不脛而走迅速傳遍校園,每逢寒、暑假時期總有一些學生慕名而至,專程來與虎斑音樂貓咪拍照合影留念,歷經數屆傳為佳話。 ▓足下木屐 民國三十六年四月一日(台灣光復第二年)父親從上海乘船抵達台灣定居。來台後獲聘於「台灣行政長官公署交響樂團」擔任團員 (日後台灣省政府成立,改稱台灣省立交響樂團),並同時在泰北中學女生部任教音樂與國文。當時在街頭巷尾隨處可見台灣同胞不分男女老少,身著和服足下一雙木屐輕快步伐伴著喀喀作響穿街走巷。如此生動活潑畫面儼然一幅街頭交響曲,仙樂飄飄處處聞,駐足觀賞極視聽之娛令人莞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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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軍基地的回憶
七○年代後期出生的孩子,對桃園國際機場前身的空軍基地,大多已沒有概念了。他們看到的是現代化便捷、繁忙的民航機場。但是在七○年代以前,它確是一座設施完備,機種先進的軍用機場,除了是我空軍頭等戰力集結地,更是週邊眷村民眾的活動場所。 桃園軍用機場應稱做「桃園空軍基地」,「機場」一詞只涵蓋飛機起降場所,甚至只有一條跑道的簡易機場也可稱之。而「基地」的概念卻是完備得多。首先它是空軍聯隊所在地,有戰鬥、偵察、照相、修補、油料、防砲、軍醫、警衛等各軍事單位,是以作戰任務為主的戰術單位,也是保護台北中樞重要軍事要地。 基地週邊,保留了在籍百姓住房與田地,可以實施農作。但是飛行跑道、油庫、機棚等重點場所,仍是屬於禁區。然而許多設施如軍醫院、中正堂、游泳池、籃球場、軍犬訓練中心是不對眷村人設限,只要佩帶識別證就可進出。四、五○年代,執勤的警衛班,甚至熟悉到孩子是哪個村,哪一家的人,因此進出幾乎沒有限制,在村童成長過程中,有基地作活動場所,玩出的花樣,比到桃園大廟旁商圈來得更有趣。 頭一次看到模型飛機表演,是在民國50年814空軍節。村裡孩童及婦女,騎腳踏車或步行前往基地。在清空的飛行跑道上,由老外操縱的模型機,發出隆隆聲響,在空中繞行,對當時尚未風行的模型機表演,都感到驚奇,目不轉睛的的看它做著特技,動作之靈巧不輸戰機。果然以後在「筧橋英烈傳」電影中,許多特技動作,都是由模型機作出來,效果十分逼真。 週六的下午,村子裡的男童,一吆喝就是七、八人,騎著單車往基地衝去。也不管烈日下雨,分組完就鬥起牛來。基地球場設備極佳,籃網也常換新,當球正中紅心,一聲「涮!」的聲音聽來實在過癮。口渴了打開一旁水龍頭仰頭就灌,順便也沖淋頭髮,真是酣暢痛快。至今我仍記得自來水中鐵鏽味道,當時卻從不在乎喝生水,也沒人因此生病,多少的年少時光就在此消磨。 中正堂的晚會,眷村人在開演前陸續進入。早年三軍話劇隊常在此演出,劇情多是除奸、抓匪等情節,由軍中劇作家編寫的愛國劇。猶記一幕壞人拿著刀子追殺好人情節,因為激烈又入戲,竟在我腦海中封存近五十年,可見其影響力之大。至於歌舞、相聲、民俗、魔術看了更不下數十場。有一場台上變出十數道菜,及一大罈酒的魔術,讓我記憶深刻。當然中正堂內仍是以演電影居多,黃梅調電影幾乎都是在這段時期看的。 軍犬訓練中心最靠近村子,與油庫相望,也是我們常去的地方。中心內建有一大鋼檻屋,內有德國狼犬數隻,威猛壯實,由一士官餵養訓練。外面場地建有高低柵欄、長橋、板牆、假人樁等設施。我們常躲在崗哨內看著士官訓犬,用口令及小棍引導軍犬動作。軍犬動作甚是便捷,翻、撲、跳、躍、奔、跑均動靜有序,口令一停即蹲坐不動,等待下個口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它們一身發亮皮毛,炯炯有神眼睛,及外伸的大紅舌頭。 若干月後,軍犬分發基地機堡、油庫等地執勤,空出場地,我異想天開的將家裡土狗「瑪沙」帶至現場,比照士官動作,趕它上了第一關「長橋」練膽。土狗瑪沙巍巍顫顫前進,尾巴夾在後腿之間,眼神似在求饒,表情十分委屈,不知我帶它來這裡幹嘛?果然它趁我不注意,不顧死活的跳下來往村子奔回,怎麼叫喊它再也不回頭,於是我的「訓犬夢」就此夭折。 經歷過RF101、F104、F100偵察機、U-2黑貓等風雲年代,民國68年,基地改建為國際民航機場正式啟用,聯隊遷至花蓮。95年眷村全數拆遷至陸光新城,基地機堡消失,戰機不再凌空,眷村樂園在記憶中也逐漸消失。傷感的是,若干年後,青少年輩已不知這裡曾有過軍用機場,真是滄海桑田,物換星移,道不盡一段讓人難忘的經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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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
我沒許願 昨晚 我巧遇好多好多的流星 約莫三十顆 不 該有五十顆 但我沒有許下任何偉大的願望 我不確定願望會不會實現 我怕願望與人對撞 我…… 流星變疏了 我突然抓住最後一顆流星許願 果然靈驗 牠沒有在我夢境中再來咬我的腳指頭 我設陷超過六十天未捕獲到的 那隻老鼠 昨夜 牠只是從廚餘桶叼走了幾根雞骨頭 藏在冰箱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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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記憶
它不過是位於東南的一個小城市,日復一日,人們重複著自己的生活,雖是一成不變,但其中的韻律卻耐人尋味。也很少聽見這裡的人們抱怨如此單一的生活,工作、學習、家庭、休息,人們每天按部就班的去完成一樣的事情,但往往卻樂在其中。善良與安逸,已經成為這座城市的代名詞,而這座城市也成為了不少人心中嚮往的地方。 在我的記憶中,在這座城市,人們的性格就與其它城市與眾不同。他們的善良與樂觀和骨子裡的氣質是其它城市不可比擬的,遇上再困難的事情,人們也會泡上一壺茶,呷一口,長歎一聲,一切就煙消雲散了。這座城市的人,似乎都把人生看做茶一般,苦澀之後必是甘甜,與其不斷的去抱怨,不如靜下心來去品嘗人生這一杯茶其中的韻律所在。 古往今來,無數人想得到如這座城市般的安然自得,卻往往無果而終。我想他們怕是不懂如何品味人生這杯茶罷了。品茶在於「啜」一字,大口快喝,必覺全然無味,甚至燙傷舌蕾;小口慢品,才能感悟其中的真諦。這座城市的人,雖然乏味單一,但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屬於平凡的魅力。 廈門,這座城市的名字。理解它的人,足以知道這兩個字的分量。歷史上,這座城市遭受過許多苦難,但無論何時何事,這座城市的記憶裡只有這善良與安逸。我為何能受這座城市感動,其原由也不過如此罷了。(作者為銘傳大學金門校區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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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衷心地希望萬一這兩個字不會在她身上發生,更冀望老天爺能保佑,讓她盡快地度過這道生不如死的關卡。別讓她的身心承受太多的苦難,精神因此而崩裂,成為這個純樸村落的第一個神經病,每天瘋瘋癲癲地四處遊蕩,成為令人鄙視的瘋子,或是人人喊叫的「肖金花」。 歷經心靈和精神上的風霜雨雪,經過夜以繼日的苦苦等待,該來的月事則遲遲不見蹤影,叫她如何不擔心,叫她如何睡得著覺!因此她的頭部經常嗡嗡地作響,甚而劇烈地疼痛。經過無數天痛苦的折磨後,身心已承受不了如此的磨難,於是她頭痛、發燒、胸悶,四肢無力地病倒在床上,竟連翻身也想吐。 母親以為是一般的感冒,就近到小舖買了「檸檬精」讓她服用。在一包無效又加一包,以及檸檬精無效換「五分珠」的狀況下,連續服用三天後高燒始稍退。(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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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貞談葉華成 ──關於金門高粱酒第一人
周新春在做高粱酒時,金門那時,煙廠一個,出的煙叫「莒光煙」,酒廠一個叫「九龍江」。九龍江的酒有二種,一種是貼「藍標」的、二尾龍的;一種是貼「黃標」頭的、二尾龍的。九龍江的酒,那時候,軍管時代,人比較不敢弄假的,都是循規蹈矩真正在做的,那時候的酒也很好喝啦。啊你娘我鬼唉,有一次供應處的處長,若是買酒批酒,都是整批來交給他們的。供應處的處長提六瓶(矸)來送我,我把六矸推到眠床下(放到床下),有一次我拿東西時,不小心打破了一瓶,吼,歸內(整個房內)是香共共(香噴噴)的酒味。 啊這酒不是說葉華成做的。葉華成和我睡在對面房,在學校時,他在裡面當老師,我在裡面當幹事。那時金門中學在陳坑啊。我住中房,他住前房。也就是說,他一開始在酒廠當技術課長,後來到福建省裡面,去幫主席做翻譯。後來教育科長幫他介紹到金門中學當英文老師。我那時在金門中學,他女兒那時才剛開始讀初中,再下面那幾個小的都還很小。他們能知道多少? 我講,葉華成這人,有一種習慣性。座談也好,比如打籃球比賽也好,他的膨風言語難免隨時都會聽到。他的才是真有,最不幸的是,遇到經濟危機。娶二個某(老婆),一個老母。二個某不曉得生幾個孩子,當時,做老師一個月是沒多少。又要養一家,還有二個老婆,還要培養孩子讀書。 他和我在北投復興中學,他如果沒有我,他真是一個月度不到半個月。怎樣講一個月過不了半個月呢,我們兩個去那兒管學生,派我們兩個帶學生去復興中學、管學生。啊靠爸,他一到這禮拜六,落袋裡沒半仙。他就會來跟我講:「今日是禮拜六,我得找時間去巡(尋)一些親戚朋友,看能否搜淡薄仔錢來過生活,我學生無法度顧,啊拜託拜託。這些學生連連綴綴(全部)讓你倒照顧」,我就講「好啦好啦!」。 然後,一個他,一個他老婆,還有不曉得幾個小子(小孩),到到仔(湊一湊)一掛作陣去,那車費不曉得要多少?客氣的是講說去拜訪親友,但到時的意思是講說你都知道我來這「落難」的。靠爸,人家要請他一頓,還要出車錢讓他回來,再拿淡薄仔借他。雖然說有淡薄仔借他,但是日子在過很快。寅吃卯糧,這禮拜頂過、渡過,下禮拜又擱再「這路」(這樣子),每個禮拜都在這路。到了後來,他去台北「美麗島」去教補習班,那時候才賺一些存著,那時才稍微可以伸直(鬆口氣)。然後,又在他家教補習班,這樣一來,經濟收入就比較多了。 他有教一些初中、一些高中,也有一些大學的。所以他那補習班「五路下西川」,很多人去找他。有一次,我後來去,我離開學校了,他就跟我講「老兄弟呀,你以前來我沒辦法請你,我跟你說實在的。如果是這陣(現在),你有閒,你注你來。沒關系,住這兒也沒關系。」但是,我看他在這幾年裡面,老得很快。後來,是前年或不是,就過世了。要講起來,他還是很健壯的。 他年齡比我還大,當初,跟他打籃球,也是跑全場的。說起來都是教職員隊的主角,我們這教職員隊怎麼打的咧?金門中學籃球代表隊,是打軍民聯合比賽冠軍隊,結果這個冠軍隊是全縣第一的哦,沒想到輸給我們這個教職員隊,然後,從高三的打下來,高三的照講少年仔很多咧,一班四、五十個,隨便叫七個就好,高三打輸我們,高三的把他贏起來,打初中一年級,看他們沒有,打算說校隊都把他們贏了,沒想到輸給初中一年級的小兵。回想起來是真趣味。 葉華成去教書後就沒有再回過酒廠。到了八二三的時候,當時住高雄,教育廳批復金中的教務主任的來文,將金門中學的師生,分去台灣二十幾間(學校),二十六間的樣子,省立的高中,復興中學當時復興中學的校長的意願要求啊,只有二十名(接受二十名金門學生)。啊為什麼我弄了四十五名過去呢?因為這些學生攏我在管,啊那時候可憐呆,去到那裡,有些派去南部、有些派去東部。啊東部沒親沒戚,啊南部也沒親沒戚,去到那兒,有什麼事情,要去哪裡討救兵啊?不用說那些學生驚(害怕),咱們金門人都在北部,桃園啦,中和、永和、三重,這些地方比較有金門籍的。如果來這些地方,大家都方便,也比較安心。 到了火車站,明天早上準備上火車了,通知說,你們到了火車站後,派去哪裡的,幾點幾點在哪裡等火車。我頭先到,站在火車站的對面,後來一隊一隊的就帶著學生過來了,那些學生每一個都認識我,就先關心一句:「傅老師,啊你是派去哪裡啊?」,我說:「台北復興中學」。他們一聽台北復興中學,大家歡喜得靠爸,說:「我想要跟您去」。這時只是兩三個(學生)而已。我就說:「好啊!你如果要來,卡緊的,不然時間快到了、要上車了。」 你娘我鬼的,一句話出去,「泡」(摻雜、加入)二十五個過來,到後來,葉華成啊,他是老師啊,還揹了些東西、走得慢,還在後頭。一來到,就問「傅也,啊你派去哪裡啊?」,我說北投復興中學。他就說,「我可以跟你去袂?」,我說:要去就走哦。我為什麼會說要去就走呢?因為他是老鳥啊,一四界遛通通,都熟悉。當時,我台灣還沒有去過,我說你來來來,如果要做什麼事也可以相照應。那時候如果不是碰到我,他一個人自己跑到南部作了賊鬼囉(指落單)。 哦,自八二三的四十七年,到三年前(2003年)過世,葉華成都住在台灣。這樣說來,他在酒廠的時間最多三、四年。所以講他第一個做高粱酒的說不通。他還沒進去(酒廠),人家酒廠已經在製高粱酒了,所以他去才讓他做技術課長。他可能也說自身對這個也有研究,既然有研究,就讓他去做技術課長。不是說整個一盤菜攏是你去想出來的。 外面有人一直說,政府把他家(金門酒廠或金城酒廠)吃去,台灣的雜誌寫的,說他家本來頗有家產,後來胡璉將他家的酒廠吃去?沒啦,他家有個番薯廠啦(金門口語,反語)!無啦,無廠啦。他老爸以前是在上海還是在哪裡做生意,他老爸管店內,當時讓他去做外交(外面業務)、去外面,那時候是在上海,還是南洋,可能不是上海是南洋,去跟那些阿度啊打交道。葉華成英語會那麼老(lao4,流利),就是常常接近這些阿度啊,所以他不是一般的英語可以講,而且一些阿度啊的「僻話」(偏僻話)他都會。這些為什麼我會知道呢?因為他如果有閒的時候,常常跟我「侃罷」(閒聊),就無所不談。一屋子裡就你我二個同事,金門去的。 金門城那棟六落的大厝,那本來就是伊厝的(他們家),有人說那厝就是他們自己私人的酒廠,後來國軍來了,一紙命令就把那接管過去。沒啦。他有一間酒廠,我從來沒聽他說過一句。像他二五一十,他愛講研究製做酒的方法,是從英文研究的,這他曾和我當面談過。他研究做高粱酒的方法,是從英文來的,他英文通,他都是從那兒去研究的。但是,你研究,你用英文研究、我用現場研究,你研究你一齣、我研究我一套。是誰比較好,也沒人知道。但如果說是他去製作的,或是創始人,那是笑死人。他跟我同事實在是太久了。我是四十五年進去(金門中學)的,他還比我晚。我去金門中學時,他還沒有去。他是晚我一年進去的。所以我確定金門高粱酒最先做的不是葉華成。 (後記):從傅老的敘述中,他認為老同事葉華成並非所謂的「金門高粱酒第一人」,他們家也沒有什麼酒廠(也許有私釀,但規模稱不上酒廠)。他認為鼓吹葉華成為金門高粱酒第一人的,是肇始於地區某位老師之手,他是葉的親戚(此部分未免爭議故予以省略)。誠如本文開頭所說,界定創始人或第一人的榮冠,必須先理清「金酒」的定義所指。在胡璉司令官之前,金門早已有高粱酒(或稱蘆穗酒)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廣義的金門高粱酒第一人絕非葉華成。然而,如果專指目前的金門高粱酒廠,則或許還有爭議空間。但不管您的看法如何,在傅老的描述裡,在那個拮据的大時代背景下,葉華成作為一個普通人的生存身影和其他人是並無二致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