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日突圍。十四日就被華東野戰軍包圍在孟良崗。張靈甫師長陣亡，全師犧牲三萬二千多人。 　　王娥聽了很激動，她說當時如果採納他的建議，固守坦埠，不突圍，一定不會犧牲這麼慘重…… 　　對呀。施夫人。我也不會坐在這裡喝茶。唉，命呀！老芋仔的眼眶盈淚，不吭氣了。 　　王娥悄悄地拿起他的茶杯，給他換了一杯新茶。安慰他：「伯伯，您別難過。小心燙。」 　　老芋仔點點頭。   後面，廚房的師傅忙得團團轉，食材做好馬上配作「三秋飯盒」，裝車，運往眉埔高中福利餐廳。那些學生正等著進餐。這時，行銷主任巫維成了重要人物。這使人聯想起走了的李炳泰，而今他在哪裡？ 　　有個服務生問及此事，王娥茫然不曉。她只知道他上了遠洋貨輪，在歐洲各國港口航行，卻杳無確實訊息。 　　林姊還想他麼？ 　　她沒提過，不知道。按情理說，她怎麼不想？不管怎麼說，兩人情投意合，相好一場，一輩子也難忘！不過，時間久了，隔上十年，二十年，也就漸漸淡了。 　　對方長嘆了一口氣。 　　王娥提起喝茶的「賽諸葛」，他離開大陸的時候，他的夫人才四十出頭，兩個兒子上中學，幾十年音訊斷絕，逢年過節，「賽諸葛」想起妻兒，還是心酸難受。 　　妳說，林姊會不會掉眼淚？ 　　王娥朝櫃房瞅了一眼，幽秘地說：她工作忙，恐怕沒工夫想到兒女私情，再說，小李是自願離開三秋茶館，事前既沒有跟林姊商量，臨走也沒留下一句話，怪絕情的。要是我，我恨這種男人！ 　　聽說當水手的，愛玩女人，風流得很。他們長期在海上航行，寂寞無聊，船靠了碼頭，就去嫖妓。外國女人奶子大，功夫好，最讓男人花心，何況李炳泰是個猛男高手，依我看，他早已經忘了林姣！這些話，妳應該去告訴林姣，她傻得很…… 　　王娥經人一撥弄，便犯了老毛病-開黃腔。她說台中、彰化、嘉義一帶的妓女，提起小李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的綽號「西門慶」。妓女對他既怕又愛，小李東西大，像驢犢兒，一場做下來，女方得睡兩天覺，不吃不喝不接客，因此只要小李光臨，妓女四處奔跑、躲藏。 　　為啥有人愛他？ 　　女人就是賤啊。還不是圖舒服、過癮、鈔票！ 　　林姊知道嗎？ 　　當然知道。小李在台中醫院換腎、住院，不少穿著時髦的辣妹去看望他。辣妹還叼著香菸，跟醫院保全人員吵架。這些辣妹就是幹那個的。 　　林姊為啥不攆她們走？ 　　天啊，誰有那種本事？這些能在特種行業混飯吃的，都是三頭六臂、黑白通吃的人物。林姊怎麼敢惹她們？她只能在眉埔做生意，當會計主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見了這些人，還是趕快讓路。大抵林姣見了這般情景，內心有了反省。愛情，還是有所選擇的，否則便會釀出煩惱、糾紛與悲劇。有了反省，內心的痛苦，自然減少了。 　　王姮畢竟出身淳樸的農村，她跟巫家公子混了幾年，終歸被潘璉趕了出來。分了一筆鉅款，回了眉埔。她想投資茶葉生意，作批發商，搭在三秋茶館經營。先和丁新說妥，經過董事會討論，同意王姮入伙。並且給她「公關主任」的職位，以利對外活動。   眉埔四週盡是茶田，過去從未作計劃的採收、烘製和行銷，一直各自經營，本小利薄，無力發展。王姮離開巫時賢，正值創業之年，她的智慧高，大學企管系畢業。再加她的胞妹王娥為佟桂得力助手，所以參加投資以來，茶葉成為三秋茶館的重要產品。 　　三秋茶館外銷的茶葉，是通過茶農烘製，經過驗收合格，然後採購，裝進盒罐再出售。除了本店採用茶葉之外，大多半批售出去。由於營業額日益增高，董事會只得給王姮「副總經理」的職位。否則，她無法指揮林姣、巫維等人。   王姮的活動力強，半年下來，縣政府、縣議會以及眉埔各商店引用的茶葉，皆為「三秋高山茶」所壟斷。這樣下去，丁新的總經理位置開始搖搖欲墜了。 　　為了團結，為了順應潮流，我們作了緊急的職位調整： 　　　董事長　 丁新 　　　總經理　 王姮 　　　副總經理　 林邁    管理主任　 巫維 　　　公關主任 　王娥 　　　會計主任　 林姣

 霧鎖淡水小鎮，就在梅雨季節來臨時，每每讓造訪者如痴如醉，彷彿走進詩情畫意的山水畫中，這種景致有別於夏日的金色晃耀，也不同於冬日的淒風苦雨。在山海的孕育下，飽足的水氣，營造出若有似無的氛圍，那是一種朦朧飄渺的美感，淡淡的哀愁，絲絲的竊喜，交織出旅人微妙的心情。 不同於旅人的心境，生於斯、長於斯，日日領受大自然的恩賜，何其有幸！今早，依慣例騎乘小綿羊載同事上班，一樣的道路，一樣的愉悅心情，因著天候的不同，朦朧的道路，朦朧的上坡段，我放慢了速度，細細品味四周的雲霧變換，彼時，路的前方出現兩個黑影，橫跨了半個馬路，走一步、停一步，距離有些遙遠，看不清楚是何物？ 友人毫不遲疑的說：「是…狗啦！小心一點！」有了昨天在米市街被狗追的可怕經驗，我有些遲疑了，放慢騎車的速度，正在思考要不要繞路而行，車子已經向前滑行了好幾公尺，黑影似乎清晰起來，再仔細一看，「是人耶！」我們異口同聲的說，從後方觀察，兩個人的高度忽高忽低，我便主觀的說：「他們在朝拜啦！一步一跪拜，真是虔誠啊！」友人疑惑的說：「朝山、跪拜？山上應該有廟，前方並沒有廟宇！」我答：「有啊！前方有座觀音寺，妳忘記啦！」友人：「對…哦！我倒忘了！」我接著說：「大清早的在馬路中央跪拜，挺危險的！」 在我倆一來一往的問話答話中，車子又往前邁進了一大段距離，眼前的真相讓我們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哪來的狗兒和朝山者？路中央只不過是兩位馬路丈量員，各自拉著皮尺的一端，慢慢的測量路寬，一一做記號，就在一步一畫記的制式動作下，彷彿兩位朝山的信徒，讓我們有了先前的猜測和誤解，這是今天早上最好笑的笑話，就在前往上班的途中。 人們常說：「眼見為憑！」這句話用在今天的場景似乎不太貼切，今天的笑話是我們被天氣蒙蔽了，我們被距離誤導了，最後可以無傷大雅的莞爾一笑！可是如果對人事物的判定有了偏頗，所造成的損失和傷害就無法一笑置之，所以凡事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用心去感受，身歷其境的去體驗，才不會被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所欺騙，眼見並不足以為憑證啊！這是今天又學到的寶貴一課，也開啟了一天上班的好心情！

  話說當年老公在金門高中附設的「體育班」畢業後，隨即打包行囊前往他「嚮往的國度」台灣去「繼續深造」。 放榜了，他老兄以些微之差的分數「名落孫山」。懊惱的他自覺「無顏回鄉見金門父老」，再而，好不容易飛出那「什麼都沒有的金門」來到這「世外桃源」的新世界，怎可能束起包袱，打道回府回家中吃老米飯？遂決意「滯留」台灣打拚，期望來年「東山再起」，說什麼也一定要「擠進大學」這道窄門。 在這一年裡，他一邊自修一邊打工賺取生活費，初期還「流落街頭」，睡過車站、補習班，後來才寄住中和親戚家。隔年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他考上了輔大體育系。 輔仁大學在新莊，學校後面有一眷村社區，因為眷村就在大學後頭，所以這個眷村名為「大學新村」。為了上學方便，外島的學子們自然就近租屋，因此，大學新村變成是輔大金門學生的大本營。 老公在台獨自生活「已混了一年」，比起家鄉學校剛畢業來台的新生自是「多了一番人生閱歷」。老實說，老公漢草並非那種高頭大馬的「壯碩型男」，但獅子座的他極講義氣，常常路見不平出手相助（時代不同，不能拔刀相助ㄟ）。又由於他天生一副「橫眉豎目」不怒而威的長相，臉上有點笑容的時候還勉強可看，但不笑時板著他那張撲克牌臉時，哎喲 ，真是令人「望而生畏」皮皮挫，尤其若再加上他那對小眼睛「一瞪」，媽呀，像極了兇神惡煞，更讓人頭皮發麻「不寒而慄」。 因為有老公這種「草根性」強的草莽人物，他又具有十足的「領導者」氣息，所以，住在大學新村的同學們一致推選他為「村長」，來替同學們排難解紛、心理諮詢、提供事件的看法與意見，處理一些疑難雜症的事務。 有一次，有人告知老公說，有一讀夜間部的同學被同班的台灣人欺負，三不五時要他掏錢「請吃飯」，如若不從，出言恐嚇、威脅。想想大家都是家鄉來的苦哈哈窮學生，怎堪如此被勒索？老公身為「村長」，自然肩護著「保護村民」的重責大任。當下，村長當機立斷，馬上派兵遣將，與那夥人相約見面。 當金、台兩方人馬依約前往時，老公板著臉問著帶頭老大說：「ㄚ到底是什麼事情？為什麼要○○得常請你們吃飯？ㄚ現在是什麼狀況？」 那個老大見村長雖個頭不高，但長相威嚴無比，尤其那兩眼發出陣陣銳利的兇光，好似小李飛刀就要向他直射而來，又配上他那「聲色俱厲、聲如洪鐘」的聲音，那威武的架式大有「金門人是讓你欺負的嗎？」之氣勢。早已嚇得「挫咧等」，心想這下踢到鐵板了。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那人趕緊陪著笑臉，鞠躬哈腰連聲說著：「大哥，沒事、沒事，大哥約個時間，小弟請你吃飯……。」哇哩咧，沒想到「村長這麼好用」，村長一出馬，不但贏了一場飯局，還讓這「校園霸凌」事件馬上煙消雲散。 還有，舉凡同學之間的口角紛爭、吵架或甚而打架，村長也要出面協調，要瞭解真相，要曉以大義，要勸雙方互相和解。金門人出門在外，應團結起來，互相關懷照顧，怎可搞內亂？ 村長在台已有一年的工作經驗，自然也熟悉那裡有工作機會。村長的生活哲學是「絕不虧待自己」，但如果光靠家中寄來的那一點點微薄的生活費來過日子，自然是「非常不夠」的。所以，在上課之餘，村長仍是汲汲營營「努力拚經濟」。 村長對金錢的概念是「賺得起、花得起」。所以他把他的「勤奮積金」，通通用在租屋處的設施上，他買套上萬元的音響（民國64年，一萬元算是大數目）、買上百張的唱片和錄音帶、買書、買茶、買茶具、不斷地增加設備，因此，他的住處成了同學們的休閒場所，沒事時大家都喜歡窩在他那裡聚會，或泡茶、或聽音樂、或聊天互通消息。因此，村長家中坐，能知村內事，好事、壞事、有啥活動與聯誼，村長都瞭若指掌，也會帶隊與他校聯誼。 村長多金，大家都知道。因而，若有同學一時手頭緊有急需或生活費青黃不接時，都來向他借貸。以村長天生海派，熱誠又阿沙力的個性，自然是二話不說馬上掏口袋相助，無息貸款，等有錢再還。 村長除了協調村內的大小事情外，有賺錢機會時亦不忘與大家分享。村長在台時最擅長的工作就是「發傳單」，他向建築商拿個15萬張的廣告傳單來，建築商每張傳單給工資2元，他集結同學來賺外快，給每人1元工資，指派各人各領數百張，告訴他們坐幾號的公車，到指定的幾條人潮多的大街上去發。想想，每人只需花5角的公車費，就可賺到數百的零用錢，何樂不為？同學們「趨之若鶩」紛紛爭搶著這賺外快的好機會。而村長用人以「金門人優先錄用」，有缺額時再分給台灣同學。 「村長老板」除了會做事外，也很會做人。當15萬張的傳單都大功告成發完了後，他會請所有「員工」來打打牙祭，吃一頓「慶功宴」犒賞大家。 偶爾，當老公聊談起他在台四年的大學生活，聊談起他在大學新村當村長的種種豐功偉業的事蹟時，真是口沫橫飛、樂趣無窮，回想起來還是那麼地趣味盎然。 我在翻看他大學生活的相片時，裡頭就有幾張有漂亮女生在他的住處裡與他合照的相片。我疑惑的問他：「你讀大學時那麼活躍風光，怎麼就沒交往個要好的女朋友帶回金門來？」他說，當時他就是每天快樂過他的「黃金歲月」，男女同學大家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沒想那麼多，再而，他當這金門大家庭裡的村長，村務繁忙，那有空閒想到這「談情說愛」的男女私情？ 看來，我還得感謝他這種熱心公益、公而忘私的精神，才讓月下老人有機會把我和他送做堆「牽扯在一起」。 老公說，學校畢業後，原想留在台灣與朋友合夥開貿易公司來個大展鴻圖。但留在台灣可是要去當兵的，想想，還是先回家鄉看看再做打算。不意這一回金，碰上我這有「致命吸引力」的「真命天女」，就此打消他再去台灣那「美麗新世界」的念頭了。 經老公這一說，我才知道傻傻的我竟因緣巧合的遇上了村長這個叱吒風雲的超級大人物，我才知道「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意境，原來平凡平庸的我，在他眼裡竟有這麼大的「超級魅力」，真的只能說「姻緣天註定」。   再說，當年住大學新村的這些同學們，畢業後紛紛回家鄉貢獻專長所學。如今個個都是金門的菁英份子，大家在職場上都很有成就。 有的非常念舊的同學對於當年在大學新村裡所凝聚的血濃於水的同鄉之誼，那份緊密連繫交流感情的那一段黃金般的大學歲月時光仍是念念不忘，至今仍時相往來連繫。 看來，我的「村長」老公雖未「留芳百世」，但起碼不曾留下個「遺臭萬年」的罵名。想想，凡事盡其所能的盡心盡力去做，對得起自己也就心安理得了，曾經當過「村長」的老公，我為你喝采。

人生的際遇有時是頗奇特的，往日交情深厚的同班好友，有可能勞燕分飛，此生不得相見。如果有幸再續同學緣，回首前塵，只怕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這幾日整理舊的衣物，無意中卻翻找出來求學時代的專科畢業紀念冊。信手翻來，一瞬間，多年不見的老同學的模樣，又清晰地呈現眼前。在兩位金門同學中，小董是當中比較特殊的一位，多才又多藝，努力拚前程。他的上進不亞於其他同學，闔上紀念冊我還是如此認為的。 小董和我同窗三年，他原本考上別的學校，因志趣不合，重考而編到與我同一班。他是金門人，和另一位金門老鄉老楊走的近些。班上只有兩名金門人，我們總以熱情的手圍住他倆。說來真是巧合，若不是大家有緣相聚，小董又怎會飄洋過海到台灣來呢？在大家眼中，他來自異地他鄉，渾身上下都充滿一股難言的味道。金門，經過動盪的歲月，淬練出來的人們，總是顯得比我們更多些成熟和堅毅。 小董的父親是務農的，他的衣著樸實無華。台北沒有親人，隻身在外，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和我等一批從中南部上來的人，都是「無殼蝸牛」族的一員。由於境遇相似，在吃自助餐之餘，往往就天南地北的閒話家常。他心直口快，沒聊上幾句，把一些本土的見聞難倒我們這些當地同學了。我們的課本知識還好，對課外的了解相當有限。不像他，天天上圖書館看報紙，懂得人情世故。年齡差不多，他卻有十足的書生味，現在想來頗覺慚愧。 班上同學各有各的特色，有的擅長寫武俠小說，有的校外補習英文，班上的三位女同學自成「女兒圈」，平時說悄悄話，男同學不敢聞問，深怕失去紳士風度。老師們也是學有專精，常開書目給我們，擔心大家成鐵不成鋼。 面龐凸出風沙味是小董的特色，灰撲撲的臉寫上忙碌的神色。若非有事找他，下課時間總見他在自己的座位上談吉他。他有一副好嗓子，唱起歌來雄渾天成，被全班戲稱為「帕瓦洛蒂第二」。說也奇怪，他走路始終很快，沒見慢過。無論在街上或校內，他永遠是行色匆匆。他給人忙碌而充實的好印象，連上課也從不打瞌睡。 有一天，下課後閒聊，他無意中道出他在餐廳打工的事。我起初不信，後來看他全神貫注的模樣，也相信他了。原來，他來台灣升學就是為了唱歌。從小愛唱歌的他，村人皆知。他家裡經常傳出來的《原鄉人》、《一廉幽夢》及其他拿手的好歌曲，經村人口耳相傳，早已大名遠播。他爸爸看他有音樂天份，勸他還是向音樂之路求發展。他談到自己的父親，感恩的心溢於言表。到台灣學音樂之路，正是小董他爸爸用白髮鋪設的。 小董當服務生端盤子是假，他其實是想趁此良機聽歌手唱歌。聽錄音帶和看現場完全不同，歌手的現場感往往帶動氣氛，使聽者情緒隨演唱者起伏。激動處鼓掌叫好，深沉處更能令人低迴不已。他曾跟我說了一個笑話，有回他給客人送餐點，聽台上歌手唱起《滿山春色》，他聽得入神，竟然也跟著哼上「滿山春色，美麗好遊賞………」，這一幕被經理瞧見，可是數落了他好幾分鐘。不過，那次以後，小董帶了錄音機上班，請歌手將餐廳的現場演唱原原本本地錄製下來，然後下班帶回家聽去。 記得學校舉辦歌唱表演比賽時，他代表本班上場。為了給他打氣，班代表邀約不少同學給他捧場。經過初賽和複賽之後，屬於實力派的小董進入了決賽。看著他從容不迫的舉止，任誰都不敢輕視他。決賽正式展開以來，班上同學無不屏氣凝神，深怕驚擾了他。小董在台上看著大家，面露微笑，台下的我們雖然輕鬆一些，卻是一個大氣也不敢吭。參賽的是十位同學，有的唱西洋歌曲，有的演唱電影情歌，更有人高歌萬沙浪的《風從哪裡來》一類激揚的歌曲。台上絕無冷場，每個人均是全力以赴，唱作俱佳。 臨到小董要演唱，彷彿台下默契說好，變得鴉雀無聲。只見他自彈自唱起來，頭也輕輕的搖晃。他唱的是《孝女的願望》，當他唱到「……，一蕊白茉莉心情幽，沿路順風搖搖弄弄，無憂無愁，到底誰人無希望，快樂心自由，……」的時候，一股歷經風霜卻又柳暗花明的喜悅，頓時感染了大家。他選唱這首歌的用意很明白，是想念金門的家人，尤其是盼望老家的父親「連日勇健健」。小董平日言談間很少提及他的爸爸，此次藉歌曲表達思親的宏願，聽在我們的耳朵裡，對他的千里盡孝思莫不大為感動。 比賽結果終於揭曉，小董獲得第一名。評審老師的評語是「情深意切，感人肺腑」。這番話既說出小董的情感融入歌曲內，也看出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小董回到班上，被幾位同學高高舉起，接受英雄式的歡呼。他的眼角裡泛著淚光，他應該是想到自己的父親而落淚吧！班代表連忙在最短時間趕製一幅大型海報，以示慶祝。往後的一個月，科裡的佈告欄張貼一大張海報，上面有幾個斗大的字「冠軍歌手/來自金門 董榮光」。 冠軍歌手小董還是來去匆匆，認識他的人漸漸多了，課裡課外依舊忙碌，下課後他依然去餐廳打工，準備一圓他的歌星夢。當兵退伍之後，他通過普考，正式成為公務人員。沒人知道他的歌星夢何時能圓，也許是退休以後。 把畢業紀念冊翻到「電話欄」的部份，小董的身影好像又回到眼前。學校制服和公職衣服，羨煞我的雙眼，令人心生歲不我予，光陰似箭。我找到了他在金門的地址和電話號碼。「打個電話給小董的家人，」我告訴自己，「給他的家人和他一個驚喜吧！」

向一座遠離烽火的島嶼和碉堡們致敬並且設想關於碉堡存在的九種可能   一  北風酒館   九降風打北方一路冷起   冷澈腳底冷澈心扉冷颼颼冬天這島嶼 還好這碉堡泥牆紮實厚重 頂得住那年亂火狂砲的襲擊 　泥牆裡的鋼筋八成早已隱隱宿醉  呃  這高粱酒白真是夠勁夠嗆 恁外頭咆哮怒號風狂雨淒 這裡頭可是風雲亢奮酒香四溢 一口魚丸子熱湯一口陳年白干 都忘了現在是民國幾許   二  安心旅店　   最好一覺深沈不醒 如果醒來 最好烽火已停 　幽黯裡分不清黎明暗夜 旅人安心歇憩   莫要理會外面的紛擾形影 鬱綠伴淒清  駐紮在野營 照見夢裡滿天星斗微明 　如果就此一覺不醒 請帶走驚懼與憂傷 帶著你的狂桀與笑傲 划向深邃的夢 夢裡平靜的海洋   三  寧靜畫廊　   溼潮陰冷地黯淡地厚實地密閉裡 我們平心持穩 靜靜觀賞一幅畫 平心持穩   一如賞畫該有的 矜持與孤高 　寧靜在地底 細細反芻這一生荒唐際遇 更深底層 花崗岩層們因傷痕累累而暗自啜泣 　至於烽煙喧囂與寧靜太平的起伏種種 混凝牆經歷過的紛擾淬礪 光鮮艷燦一如油彩　她 永遠也不會明白   四  寂寞書屋　  容我細細聆聽 書卷裡的悽愴場景 汗血如雨軀肉為幕 倉促搶灘摸黑起舞 戰火疾疾如夏日之昏黃輝映 雲捲霞滔漫地烽煙 　傾一生氣力 振筆書寫 我是搖搖欲墜的一道筆跡 在荒草亂叢急遽行進間 刻劃倉皇孤殤的島嶼 　就著星光從容朗讀 染滿債痕累累的書頁 槍桿為序  煙硝作跋 青春抑鬱情慾隱忍羅列出冗長雜沓的書目 作者簡略 功過煙雲就以血水淚滴逐字堆砌 我本是一座烽火宿命的 垂暮島嶼   五  空虛茶館　   一壺茶香一抹古韻 一砌苦楚一份雅興 半兩辛酸幾許閒情 滿懷愁鄉坐擁潮音 　無須頂級茗茶與窯燒 我只要一壺花崗片岩滴落冷泉泡 何妨二胡南管伴嗩吶 荒山枯水月  孤島海中懸 　說鐵棘蔾圈圂的戎馬半生 疆域不過幾十里 話題久遠滿盈欲滴 溢滿梨花紅木茶盤裡每一盅驚疑   六  蚊子戲院　   在拍擊與警備狀態中 撥出三分精神觀賞 銀幕裡真真假假的流光晃影 情節無非愛恨交織 無非現實之外的杜撰與遐想 　務必保留七分實力 直擊惱人的蚊蠅 聲光畫質未必盡如完善 情境直逼實際 　在晃動的光影裡聆賞行進間的虛無 留幾幕空白場景 讓膠卷自行編演 錯失了滄桑顛離 就錯失經典記憶   七  戰爭史館　   還有什麼比這處黑黝黝還霉氣溼潮的坑洞 更貼近戰爭那年歲的品味呢 　就我這身斑駁瘡疤無處不傷的模樣 何須道聽烽火連三的解說 戰爭不是用來口述歷史 證據就在傷口 在彈痕累累的泥牆上 　只差一些烽煙藥硝 一些些震天尬地的砲火聲響 差一些些子散妻離的哀號和 牆瓦崩塌亂石飛天的實況 　貼近我的脈搏 你該聽聽遠方的砲火 屏息聆聽 貼近我   八  聽風歌廳　   你問我有什麼歌可以點播 哪首旋律可以一路無礙地盡興哼唱 我聽見風 他從槍炮孔遞進雲朵般的腔調說 沒有歌需要被點唱 沒有誰是誰的聽眾 沒有翅膀就讓歌聲隨風飄搖 　我隱約聽見泥叢裡渾厚粗獷的野戰歌聲 像風一般    在禁錮的年代裡狂放嘶吼   九  黃昏相館　  那麼 就為我留下一幀猷帶羞澀的青春英挺吧 那個風華正盛的黃昏 澄澈明眸搭配烏黑油亮的髮型 不帶一絲絲的驚懼與疲憊 　為意志堅定的時代留下一幀紀念 最好有綿密的相思或木麻黃路樹為景   鏡頭帶過老邁的飛簷磚牆 九降風串起冬之騷勁 少不了村子外頭風獅爺紅艷艷的斜陽披風 　沖不沖印都無所謂 血痕汗債與夢魘早已裝幀入畫 懸在無人駐足的斑駁歷史渡頭 你的島我已經駐守過 我是我自己  這慌亂一生的 英雄

黃羅秀娥這個名字對多數島民來說或許有點陌生，但若提起金門地區派報業「羅主任」則是無人不知、沒人不曉。一生未曾謀得一官半職的黃羅秀娥，對於「主任」這個頭銜不僅有點自豪卻也洋洋得意。一旦有人喊她「羅主任」，更是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忘了自己的名字叫「秀娥」。儘管她在派報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為人處世亦有其獨到的一面，然而她個性率直、口無遮攔，往往得罪人而不自知，故而有「神經老羅」之暱稱。但是，這個不雅的稱謂，亦非人人可喚之，一旦激怒她，「變臉」像翻書，原本性情溫厚的「豬母」，馬上變成一隻兇猛的「虎母」，鐵定讓人吃不了、兜著走。放眼全金門，除老朽之外，誰膽敢公然地叫她一聲神經老羅？ 神經老羅挾著《中國時報》、《聯合報》、《自由時報》、《蘋果日報》、《工商時報》、《經濟日報》、《國語日報》、《金門日報》……等，金門辦事處或分銷處主任的光環，準備投入第十屆金湖鎮民代表選舉。在她單純的想法裡，送了近二十年的報紙，服務過的鄉親可說難以計數，復加她信奉一貫道，平日熱中於道務，其道親道友的力量也不容小覷。同時，在九個代表的席次中，又有兩個婦女保障名額，倘若純以君子之爭，當選的機率是相當高的。除了廟裡的神明以「有心作福莫遲疑，求名清吉正當時，此事必能成會合，財寶自然喜相隨」之聖籤給予加持外，也獲得她遠在天堂的先夫託夢來鼓勵。因此，對於這次選舉，她不僅抱持著樂觀的態度，也充滿著無比的信心。 從正式登記的那一天開始，經過媒體的報導和鄉親口耳相傳，神經老羅極其自然地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然而在選風敗壞的現下，除非有高人一等的招數，否則想當選並不容易。故此，多數人都不看好她，甚至潑冷水的親友遠比鼓勵她參選的人還多，但神經老羅並沒有因此而退卻，想為金湖鄉親服務的心志未曾改變，於是她決定和其他十二位候選人決一高下。無可諱言地，選舉如同兄弟登山各憑本事，在選票尚未開出時，確實是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若想擁有「金湖鎮民代表」這個美麗而耀眼的頭銜，只有各自努力了。 神經老羅選了一張自認為最滿意的彩色照片，委由印刷社幫她設計了一張別緻的名片，「懇請支持，敬請指教」的字句與各報賦予她的「主任」頭銜相輝映。若以世俗的眼光來看，無論國內大小報刊，其各地辦事處或分銷處主任的身分並不比鎮民代表遜色。金門雖是一個蕞爾小島，人口亦不密集，但報刊雜誌則是島民與駐軍不可或缺的精神糧食，台灣各大報幾乎都在地區設有分銷處，神經老羅經銷的報紙為數不少，每天穿梭於大街小巷的送報生近十人，每月替她賺取的銀兩亦不在少數。然而她是否真想為民喉舌、替鄉親服務？還是想累積更多的錢財、將來好兌換冥幣上天堂？抑或是神經線沒拴緊、一時想不開？眾人的疑惑似乎改變不了她參選的決心。於是她利用送報之便，順手遞上名片，一方面提昇自己的知名度，另一方面誠摯地懇請鄉親指教和支持。而這個招數是否管用，只有置身於其中的人才知道。 坦白說，鄉鎮代表和縣議員選舉是有明顯差異的。議員候選人幾乎大部分都穿著印有自己姓名的背心四處拜票。相同的名片，不一樣的政見，隨著沙啞的拜託聲，一次又一次地親自登門懇請支持，五顏六色的旗幟也在各自選區的顯眼處迎風飄揚，把選舉的氣氛炒得沸沸騰騰的。相對地，鄉鎮民代表選舉則沒有那麼的熱絡，每位候選人似乎各有各的盤算和不盡相同的競選方式。有些候選人根本沒穿背心、沒印文宣，甚至還選擇性的拜票。在自己的選區裡，碰面不跟選民打招呼的大有人在，遑論要他們來請託，而諷刺的是此類候選人照樣能當選。純樸的鄉親不僅看在眼裡、也笑在心底，對於這種獨特的選舉文化，似乎見怪不怪。 神經老羅穿上印著自己姓名的棗紅色背心，邊送報邊拜票，每天幾乎都有「某某人會支持她，某某人保證幫她拉多少票，某某阿公承諾全家都挺她，某某阿嬤絕對不會跑票」的喜訊向親朋好友們報告，甚至也預估各村里的選情和可得的票數。如以最保守的方式來估算，金湖鎮共有八個里，每個里拿它個七十票並非難事，而八七就有五百六十票，當選已不成問題。神經老羅打從心底偷偷地笑著，她的親朋好友也跟著樂開懷，有一位當鎮民代表的親友，的確是與有榮焉。儘管起初聽來有點疑惑和好笑，然若以神經老羅平日的為人處事與人脈關係，果若真是乾淨選舉、君子之爭，誰也不能低估她的選情，只是不知道她使用的計算器具是時下的「電算機」？還是古代的「如意算盤」？長年「食菜拜佛」的神經老羅，或許她相信的是人性本善，而不是人心的險惡和虛偽。 在鮮少有候選人帶著親友四處拜票時，神經老羅卻利用送報之餘，帶著家人和朋友，穿著耀眼的棗紅色背心，挨家挨戶遞送名片懇請支持和指教。不管能產生多大的效果，不管能開拓多少票源，她的的確確已展現出一個候選人應有的風範和誠意，相信部分選民會深受感動的。然而，或許她起步較晚、鄉親早已有支持的對象，還是她的能力不足、讓鄉親不敢寄予厚望，抑或是她缺乏選舉經驗、不清楚選民真正的需求？當七個里的票箱陸續開出後，三號黃羅秀娥僅獲得一百四十二票，在十三位候選人中，除了敬陪末座外，甚至比某位高票當選人足足少了八百七十八票，落選已是不爭的事實。神經老羅雖然難掩內心的失望，但並沒有怨天尤人，落寞的情緒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無論任何選舉，除非同額競選，要不，有人當選就有人落選，這是民主社會自然的現象。神經老羅以一顆坦然之心面對落選的事實，雖然沒有把家人帶出來謝票，卻利用送報的同時，逢人就道謝，而且還在報上刊登了「銘謝賜票」的啟事，展現出一個落選者的風度。然而，讓她難以釋懷的是在某一個里，她僅獲得寶貴的兩票，則有人告訴她說：「羅主任，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們全家五票都投給妳，妳沒有當選實在很可惜。好好加油，下屆再來，我們全家依然會支持妳！」類似這種虛偽的假象，神經老羅的心在滴血，她自信一生以誠待人，卻在這次選舉中，看到許多虛偽的面目。原來，人性也有醜陋的一面，神經老羅領悟到一個比當選鎮民代表還可貴的真理。 神經老羅的落選，對於「羅主任」的顏面來說似乎不怎麼光彩。但是，在這一百四十二票中，卻融合著無限的親情和誠摯的友情，而且每一票都禁得起自我良心與老天爺的檢驗。回想十幾年前，她的先生黃璉章（綽號叫「兩光」）在世時，亦曾投入金湖鎮民代表選舉，他一位「過去」的老長官曾拍胸脯保證，光某某里的票就足夠讓他當選，要他先擺幾桌酒席請請客。然而想不到黃璉章真是不折不扣的「兩光」，除了「遵照辦理」外，該里則僅得到「吐血」的七票。儘管十幾年後神經老羅想完成其先夫為鄉親服務的心願，參與金湖鎮民代表選舉，然她非僅沒有像黃璉章那麼「兩光」，反而顯得更「精光」，並沒有以身試法去呼應時下的選風，而是一步一腳印去爭取選民的認同。縱使某些人對她的承諾因現實環境的使然而失信，但她卻打了一場漂漂亮亮、乾乾淨淨的選戰。即便僅得到微不足道的一百四十二票，三萬元保證金也鐵定遭到沒收，但誰敢說不是雖敗猶榮呢？ 有人鼓勵神經老羅好好努力，四年後東山再起，有人則要她認清這個社會、死了心。倘若扣除被沒收的保證金，實際上神經老羅這次選舉僅花掉三萬二千七百五十元（印名片一萬四千張，二萬六千元。訂製背心十五件，六千七百五十元）。然而，錢對神經老羅來說一點也不成問題，據說她足下蹬的那雙看來「槌槌」的皮鞋，就值新台幣兩萬五千元。就誠如她所言，穿那雙皮鞋能促進血液循環、活化細胞、排除疲勞、恢復體力……等等。果若那雙「槌槌」的皮鞋真有那麼神奇的功效，神經老羅成為百歲人瑞已是指日可待。或許有錢人較「驚死」，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壽命有時也由不得自己來掌控，冀望「羅富婆」不要成為「羅大頭」。 選舉結束了，雖然神經老羅沒選上鎮民代表，但她依然扮演著雙重角色，以「羅主任」之尊兼送報生，以「羅姐」身分四處拜佛講道。諸君千萬不可低估她的智慧，或許她正在累積能量、廣結善緣，準備兩年後選「立委」，五年後選「縣長」，小小的「鎮民代表」又算得了什麼！ 但願神經老羅看完這篇文章後，不要「豬母」變「虎母」……。

  在不到五秒的畫面中，記者對福利餐廳作了攝影，整潔，而有舒適設備，並向「三秋飯盒」作了特寫，炸排骨、荷包蛋、滷海帶、白菜心、炒番茄，非常美觀誘人。記者在旁白中說：「三秋飯盒只售四十五元，真是物美價廉，值得推薦。」電視播出以後，三秋茶館的飯盒被搶購一空，都是鎮上的人買走的。可見電視的影響真大，能夠有益社會，也能戕害青年。 　台灣省主席到眉埔，數十年來第二次。上次是一九五九年八七水災，濁水溪下游暴漲，省主席到眉埔視察災情，這次是參加眉埔高中校慶。這次李寧到訪，卻意外的把張秋生捧紅了。 　常到三秋茶館喝茶的老芋仔，放下報紙，對王娥說：你們三秋茶館的風水好，廳長、縣長、校長……瞧著，等不了兩年，張董事長的兒子就會當上縣教育局長了。 　你是諸葛亮，會算呀！ 　想當年，我在部隊當中校作戰參謀，妳知道別人怎麼稱呼我？「賽諸葛」。   別吹了！ 　吹？白崇禧外號「小諸葛」，我是「賽諸葛」，他還比不上我。 　我不相信。王娥端了一碟瓜子，放在他身旁茶几上。 　他談起一九四七年五月上旬，部隊駐防山東蒙陰坦埠，開作戰會議，計劃突圍，把陳毅解放軍擠到膠東半島去。當時只有他提出反對意見。不能突圍，固守坦埠防地，否則一定遭受敵軍包圍。 　「你有什麼理由？」張靈甫師長問他。 　他首先提出老共的兵力部署，如果我七十四師突圍，老共會傾全力把我師兵力切成兩塊，包圍在山區，那將是一場得不償失的戰局。 　各位，「賽諸葛」的意見，有贊同的麼？張師長皺著眉頭，苦笑。 　他們認為他的意見，不是「不對」，而是違背了最高當局決策。當時國軍已集中三個兵團，一共十七個整編師從臨沂、泰安打過來，打殲滅戰，七十四師怎能單獨行動？結果，「賽諸葛」的話，等於白說。

　　新學期轉學率，明顯增加。阿珍的眼睛眨巴一下，嘴角動兩下，便脫口而出：這學期增加了八十多個轉學生。 　　經理怎麼知道？ 　　別忘了她是心算專家。 　　專家不敢當，我得過心算冠軍，全縣。阿珍說。 　　三秋茶館的飯盒、三秋粥、燒肉粽，每天中午以中型貨車運來，有時還不夠，為了重視學生營養健康，停止出售。 　　新學期起，畢業班的數學課，由張校長擔任，因此升學率顯著提升，縣長爭取榮耀，在報上發表他的教育觀點。 　　李寧看了，撇嘴。 　　縣長看了，得意。 　　眉埔高中帶動了三秋茶館的生意，日益興隆。這座眉埔鎮也呈現繁盛的新面貌。那日，眉埔高中舉辦建校五十週年紀念日，李寧竟然光臨致詞，官僚雲集，記者壅塞，當年他到此地拜票，冷落淒清的場景，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李寧湧出一陣飄飄然之感。   秋生小時候曾被李寧抱過，應屬童年記憶，不過印象已經模糊。李寧在校教英文時，教學大樓尚未建築，教員尚住在舊的日式宿舍裡。 　　李主席在眉埔停留了兩小時，卻在電視新聞播出將近五秒鐘畫面，縣長、秋生、于瑞夫婦都上了鏡頭。不少觀眾看了媒體報導，才曉得濁水溪下游，有這麼一座建築輝煌的學校。 　　李寧在眉埔高中校慶致詞，只讚揚該校半世紀來，為國家培植了不少人才，同時也提到學生素質提高，教學方法現代化。至於他在此校教過書，隻字未提，大抵他認為不甚光彩，可見台灣的官僚何等虛榮！ 　　那日，黃縣長見了秋生，熱烈握手，表示親熱。因為他的兩個兒女，都在補習班聽過秋生的數學課，考取大學。李寧見狀現出酸味，這是我在後面看到的情景。

　人世間「真愛」的發生，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之所以會深深地愛上妳，不瞞妳說，應該是從妳小時候經常見面，妳是那麼地「清純可愛」；隨著歲月的變化，慢慢地種下「愛苗」，幾乎是很難想像的，到妳升讀高中的那三年，小小的「愛苗」已經變成「真愛」，有一天沒有見到妳，我就會感到寂寞、空虛、無奈，連走路也沒有力氣，無形中妳已經成為我心目中的「偶像」和精神支柱。 高中畢業後，妳放棄升學的機會，很快就找到工作，每天早出晚歸，雖然，我們是好鄰居，每天早晨，我望眼欲穿，咫尺卻天涯，由於環境的關係，相聚的日子並不多，但是，只要能看到妳，我就會心滿意足；整整有十四年了吧？我為妳所寫的愛情語錄組曲」何止千句，雖然平實，可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我的心血，更是，我「真愛妳」，「愛妳深」的真情流露！…… 一個人在一生之中，真正付出感情而「戀愛」的，只有一次，尤其是，我們的「相愛」是「自然」發生的，由「初戀」、「熱戀」，以至於瘋狂地相愛；爾今爾後，無論日子如何變化，以往的那一長串「戀情」，永遠都是我們今生今世難以忘懷的戀曲！……

  很高興這一株「雞蛋花」它還永存著。 提起這一株「雞蛋花」，說來可就話長了：怕不有一百二十歲以上高齡了吧。 一百多年前原本是居住在南洋的一株小花，經歷千辛萬苦的旅程轉輾，由旅加博士許國久先生的祖父嘉社公小心翼翼的移居到金門后湖村垵湖分校校門口來的，與此同時，也來一批「隨行番客」亦移來了好幾株，只可惜一株株都因為「水土不服」魂返南洋故里去了！ 「雞蛋花」民間把它當成是天上仙女的「寵物花」，每年七月初七「七夕」夜，人們會採來一大堆奉獻給「七仙女」當作「化妝品」禮物。 而當初夏夜晚，仰躺花下，吹來徐徐帶有幽幽淡香的「雞蛋花」香，往往讓人暑氣全消，直思「此物當思天上有，人間那能享此香？」 側耳傾聽花間樹上，蟬聲吱吱，葉隙中送來繁星點點……最是夏夜入夢時。 偶或三五好友，於飯後到校「晚自習」──那時國小六年級尚流行「畢業會考」，學生必須通過全縣「畢業會考後」始可畢業；且每一校學生「畢業會考總成績」得列入全縣名次評比，故各校為了爭取前幾名，通常都會要求「畢業生」於晚上吃飽飯後，到校參加團體性的「晚自習」，但對學生並不強迫，乃採取「彈性到校」為要。 回來後必經過「雞蛋花」樹下，我們均會在此花下稍坐歇息，這時尚能聽聞樹上蟬聲陣陣，如斯響起，引起無涯沉思：想「銀河」遙遙，渺渺「牛郎」，茫茫「織女」，淒淒「孤星」，廣寒「嫦娥」………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返回溫暖的「家」，重溫舊日的「夢」？ 后湖是一個鍾聲毓秀，風水絕佳的寶地，自古「鄉賢」均不世出，「許獬」以「會元傳臚」，現在更是「博士」不絕；像許國久夫婦更是雙雙位列「進士牆」「博士壁」而傳為地方佳話，引為鄉民借鑑，更為地方父老家長們作為訓勉子弟們的圭臬。 很可惜這次回來發現學校後面那一整片林木都已被砍伐燒盡，學子們雖有一大片水泥等合成的活動處所，竟欠缺大塊賦予的「自然氣息」與「原始活力」；所謂：「大塊假我以文章」；居住在繁華熱鬧「都市叢林」裡的人是永遠無法體會出這一句話的真實含意的；恐怕只有如佛陀所說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多希望時光機能早一點研發出來，我們也省得天天晚上必須「打坐」「入定」來期盼「往日年華」「酣然入夢」；那種： 透早就出門 天色漸漸光 為了顧三餐 不怕露水寒 一曲天然美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方能再度響起？只是舊時玩伴已稀稀落落芳躅難尋！

  一、過去之歌   還記得那首「軍樂園」嗎？ 「八三么」禁忌的暗語， 侍應生妖嬌的身軀，蠕動，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不可高聲唱出的歡愉。  　「ㄞ」──非以動詞表態， 語助詞「ㄞ」碎裂在喉間， 配槍匍匐前行， 穿越叢林，直搗幽徑， 勇猛衝刺敵軍深處，播種。  　「沒用的男人， 你過不了我這關。」 兩元保險套輕哼， 使勁夾緊槍桿口每一尾精蟲至氣絕，  　「停！」時間到！ 大丈夫效命疆場， 小女子獻身報國， 再強的突刺也限時四分鐘， 退歌後還請依價補票！   二、現在之歌  想不想唱「分手總是在雨天」？ 「容易受傷的女人」高唱男女平等， 特約茶室「舊歡如夢」， 「醒醒」，「對你愛不完」的少年， 儘管「還是覺得你最好」， 莫要輕洩「第四晚心情」， 「長夜多浪漫」，「我的親愛」， 寧願「相思風雨中」， 也不可掏槍「真情流露」， 否則「認錯」一樣無法「瀟灑走一回」。   三、未來之歌  在馬山上眺望， 又遠又近的錦繡大地， 期待青天白日再臨發光。   啊！家鄉的土地何其芬芳！ 融冰的喜訊歡樂了漁家， 英雄島的春天不再烽火連綿。   嗅著金門高粱香， 太武雄風依舊固守海上長城， 禮讚，勝利的歡唱， 太湖倒影的金黃晨曦， 是女神唇畔的迷人笑花。

　這裏是座陸軍輕航隊基地，專供直昇機起降的小型飛機場，機場一側，高齊人胸的五節芒、灌木，及雜草，恣意橫生著。 榛莽草野旁，有個社區，一排排早期蓋的單層平房。羅光信的家就位在後段這一排邊間。 到訪的上午，天氣燠熱，他正和一位鄰居太太坐在屋前子閒聊。幾棟鄰居家屋已改建成三樓上下的新洋房，羅光信的黑瓦屋偎在一旁，對比下，不免顯得寒傖。一見了面，他客氣而又有點手忙腳亂地把我引進客廳，後來我才察覺到他身體上的異狀。 「醫生說我這病是ｘｘｘ，每個禮拜我去台北榮總一次，拿一個禮拜的藥。」 羅光信的鄉音很重，講話時唇齒又直打哆嗦，一時聽不懂他講的病名。他熱心地用紙筆寫出歪歪扭扭的三個字：「巴金森。」 「不知道哇。有一天我發現──咦，我的腳怎麼會一直抖？」羅光信這樣回答我的詢問：「我就到醫院檢查，醫生說這是巴金森症，頭影響到腦。」 「那平常買菜方便嗎？」 「請別人幫我買，一個禮拜買一次。」羅光信這樣講，我這才留意到客廳擺的是台大冰箱。他還起身打開冰箱的門，讓我看一下裏面的東西。果然，各種蔬菜水果塞得滿滿的，還有一個吃剩一半的西瓜。 我趁機瀏覽客廳內的各種裝飾，朝門外的那面牆，最醒目的是塊木刻，上頭浮刻著：「耶穌是人世的救主。」一行大字。左邊依序是相框、蔣中正總統肖像、相框。相框內十來張相片，絕大部分是大陸背景的相片，相片中人有他弟弟、侄女、孫子。 其中有一張特別引人注意，相片裏是座用天然小土堆成的墳墓。 「我母親的墓。」 羅光信一旁告訴我，仍然是那份入門到現在的笑意。他的個子很瘦小，細瞇著眼，講話又一逕又顫抖著，給人好好先生的模樣。 訪談過程中，羅光信有問必答，我看得出來，他似乎對每個人都用這種謙卑的口吻和態度，他跟我講話的模樣，簡直把我當作一個視察的長官似的，臉上半是惶恐，半是歉意，使我不免也跟著尷尬起來。我儘可能如實轉述他的話。 我本名羅廣信，民國十四年出生，大陸老家在安徽毫州市五馬區李集鄉。兄弟兩個，我是老大，我和弟弟相差十四、五歲，我民國三十五年從家鄉出來，他才這樣大，六、七歲。還有三個妹妹。 民國三十五年那年，共產黨控制了我們家鄉，要抽壯丁，我不願意當他們的兵，就逃了出來。那時候，我結婚半年，還沒有生小孩，大概是這個月份，六、七月，天氣熱的時候，逃出來的。 逃出來後，我就想，就算要當兵，也要當國民政府的兵，我就走到縣城，去當保安隊，保安隊不算正規的國軍，不過還是常常拉出去和土共打仗；打的都是小仗。那一兩年，都在打啊，我不想過這種日子，三十七年就想辦法到浙江，後來加入江蘇保安團，再跟著他們來台灣。來到台灣後，保安團被整編成九十三師。 金門我前後去過三次。民國六十四年從部隊退下來，上士退伍，我沒有領月退休俸。我想自己還可以工作嘛。我以前身體很壯的。那時候當兵待遇很低，每個月才七塊五毛錢，後來才調到十塊錢。 退伍後的第一個工作嗎？是在大湳美商電子工廠，幹了八年，後來工廠要遷到大陸，我領了十多萬資遣費。以後再到工業區一家紡紗廠，紗廠的工作很苦，紡紗廠的機器很吵，精神壓力也大，我做了三個月，又轉到陶瓷廠上班，前後做了六七年吧？工廠經營不好，關了廠，這次一毛退休金也拿不到。陶瓷廠是我最後一個工作。現在每個月領退輔會一萬多塊，我自己一個人，省吃儉用，生活費是夠了。 現在住的這棟房子，是民國六十二年買的，八萬塊。現在大概值個兩百萬吧？要是我死了，大陸那邊親人又不能過來繼承，那只有給公家機關了囉。鄰居很多都重建、加蓋，我蓋給誰住呀？我只要一個能躲風遮雨的地方就行了。每個禮拜天早上，我都會到市場那邊的教堂，以前身體沒問題，走路去，現在教堂那邊會有車子來接送。 我為什麼會信主穌耶？那時候我常到圓環那邊走走，有一次，我累了，坐在路邊休息，他們就過來，問我願不願意到教堂去？這幾本書，聖經是我自己買的。我在民國八十四年受洗。我受洗的那個教會，叫基督教浸信會。 到台灣來，我沒想過再討老婆，早年當兵，窮哇。退伍以後──( 搖頭，苦笑 )呃，我老家有太太呀。民國七十八，七十九年連著兩年回去大陸探親。七十八年第一次回去，我弟弟就跟我說，哥，你最好不要跟嫂子見面。我問為什麼？我正在奇怪，怎麼回去那麼久還沒看到太太呢？我一直追問，他才吞吞吐吐告訴我，嫂子已經改嫁了。等了四十年太太改嫁了。當時的心情──( 沉默 )。第二次回去，還是見不到她，聽說她嫁給一個共產黨員，現在的家在二十里路外。剛開始我還是有點氣她恨她，再怎麼講，我們總算夫妻一場嘛是不是？ 現在不接受也不行了，再說我們只結婚在一起生活半年，小孩也沒有，叫她守活寡也不公平是不是？這樣一想，心裏就平靜多了。不平靜也不行了是不是？呵呵呵。 你看，我身分證配偶欄還是她，湯氏，沒有改。 我的本名是羅廣信，這個「廣」字被改成「光」字，在部隊裏文書造冊時把我寫錯了，將錯就錯，我心想，只要姓不改就行了。出生是十四年，也多報成十七年。 我父母啊？我父母親在我離開家鄉，民國四十幾年，我弟弟十幾歲的時候，都死了。怎麼死的？要問這麼清楚嗎？我母親是餓死的，對，沒東西吃，飢餓的餓，餓死的，那一年鬧飢荒，什麼大躍進呀、大鍊鋼呀大概是，我母親出去跟人家討飯吃，人家不給她，討不到東西，餓死了。噯，這是我母親的墳墓（指著相片，相片裏的墳墓只用自然的土塊堆成，十分簡陋）。 我本來要修母親的墓的，我大伯說，我弟弟現在一家人丁旺，這個墳墓最好不要去動它，以免壞了風水。我父親是上吊自殺死的。 不，你不用說對不起，又不是你的錯。父母親死了以後，只剩下我弟弟一個人自己過日子，他吃的苦比我還多哩。你要孝順母親呀，小時候，我常常不聽母親的話，做一些事情惹她生氣，現在想起來很後悔。 兩次回去，我給弟弟、三個妹妹總共六、七十萬，分兩次，給他們修房子。我有跟他們通信哇。侄女要嫁人，也寫信來要錢，我現在沒上班，也沒有什麼錢給他們了。不，要是有錢的話，我還是會給他們的，到底是自己的親人，不然我把錢留下來給誰？ 前幾年，我弟弟到台灣找我，來住三個月，在這裏打工，做了三個月才回去………。 羅光信的談話到這裏結束。當天的訪談匆促而簡短，緣於當時我看見他邊講邊搖晃著身子，眼神飄忽，似乎一直朝時鐘和廚房方向看，接近十一點了，主人想必要準備午飯，我趕緊起身告辭。事後想起來，倒是自己誤會了。羅光信有腦和手腳都受創的巴金森症，身軀抖動搖晃那是必然的。 回家整理訪問記錄，我反芻般回想羅光信的種種神情，不用說，這位老兵給人最鮮明的印象是他不住抖動著身體。不錯，他得了俗稱老年癡呆症的巴金森病，身體抖動屬正常病象。然而，為什麼他會得到這種病呢？我忍不住揣想，莫非在潛意識裏，他想拋忘掉痛苦而不堪的往事？妻子改嫁，父母慘死雙亡。無論生，或死，都不得相見。這麼說來，老年癡呆症毋寧是他一項自我防衛吧？使他不必淪入傷苦瘋狂的景境？ 我整理著訪談稿，發覺羅光信的談話顯見有些錯誤，譬如他說自己是獨子，後來又說有個弟弟，說自己不識字，客廳茶几上卻擺了三本書，分別是新舊約聖經和宗教聖詩樂本。此外，他說自己是民國六十四年退伍，沒領退休俸，我懷疑他可能也記錯了，部隊在六十四年間，應該已經實施了退休俸制度才對。然而，現在追究這些已無意義，歷史、時間、真象都已無用，在他的生命過程中已造成傷害，或許，遺忘對他而言才是救恩，宗教是真理嗎？未必見得，宗教毋寧是一種防衛機制，一如巴金森症。 羅光信不停搖晃的身體和顫抖模糊的話語，浮現在我腦海中。這個孤單的老人，他會慢慢忘掉關於自己的一切的，反諷而弔詭的，是記憶使他遺忘的，也許定是一個最好的辨法和結局，曩昔的事太沉、太苦、太重，身為一個卑微的小人物竟只有用遺忘一途來相抗拒，可預見的，他快成功了，巴金森症一步步朝他走來，我不知道該為他慶幸或悲哀？ 頌曰： 　泥地裡的酢漿草多柔韌 你邊往沒有絲毫風意的天涯走去 邊默唸著誰才是世上唯一的救主   　窗口燈光打遠行信號 那群紅噗噗臉頰天使也不來敲門 　風在屋頂拚命翻譯生命奧秘 繩子的驚慌和歎息已過去 明天你將向何處禱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