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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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公讖與和諧社會
朱熹十九歲中進士,二十二歲授官泉州府同安縣主簿,實際上是二十四歲(即一一五三年)八月到任。當時同安縣的範圍很大,包括今天的金門、廈門、集美、翔安、海滄部分以及龍海市角美鎮。既有山區,又有海島,所以朱熹要經常上山下島。還好他方華正茂,有智力,有體力,能夠把同安的山山水水「走透透」。如今留在金門的《次牧馬王祠》的詩,廈門金榜山的「迎仙」石刻,集美的「蔡林八景」,蓮花山的「太華巖」、汀溪的「文山」、「梅山的「同山」、北山的「仙苑」、香山的「真隱處」、小盈嶺的「同民安」等題刻,都是當年朱熹上山下鄉、採風問俗的明證。明代金門人蔡獻臣說,朱熹在同安縣任主簿時,「兼理學事,賦稅出入之簿,逐日點對簽押,苟利于民,雖勞不憚」,由此可以看出,朱熹是一位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好幹部。所以「五載秩滿,士思其教,民思其惠」,至今同安大輪山文公書院,香山徽國文公祠,梅山寺、西山岩、松山岩、萬家村以及浯江(金門)等地的朱子祠,都是崇祀朱文公(朱熹卒後賜謚「文」,紹定三年九月改封「徽國公」)的祠宇,而「朱文公讖」則是民間敬仰、緬懷「文公恩澤」的一種非物質文化形成。 所謂「朱文公讖」,是指朱熹生前對未來事物發展的預言。這些「讖語」,有的志書有記載,多數是民間口頭相傳,其真實性難以稽考,但都反映百姓避凶趨吉的心理願望和懷念朱熹的深厚感情。其內容豐富多彩,又言簡意賅,就流傳於古同安的「朱文公讖」看,大概可以從三個方面的內容進行探討: 一、對人類與自然和諧發展趨向的預測 古代聖人主張「天人合一」,閩南人用通俗俚語說是「天要給人吃肥律律(胖乎乎),天不給人吃剩兩塊骨」,說明人類要生存,求發展,就必須與自然規律相和諧,不能背道而馳,否則遲早會受到懲罰。民間傳說朱熹是高明的「風水先生」,說他到處遊山玩水看風水,似乎是個無所事事的散客。其實這是部分人的無知和偏見。試想,作為一位外來的地方官,要想替老百姓辦實事,用李光地的話叫「順民心而興事」,不出去「遊山玩水」,哪能「知山知水」,又怎能有「治山治水」之舉?所以朱熹尋山問水,依據當地的地理位置、自然環境、人文底蘊,預測未來發展的走向(用現在話叫「美好藍圖」),這對後人的開發建設起到了一種引導和推動的作用。不是嗎?朱熹當年在同安遊過的北山和香山,如今都成了福建省風景名勝區,蓮花山也成了國家森林公園,更不用說被聯合國教科文列為「雙遺產」的武夷山了。 朱熹預測事物發展趨向的「讖語」很多,這裡僅舉幾個例子。 朱熹到馬家巷(今馬巷)考察,見這裡農漁兼備,交通便捷,便口讖「五百年前利不通,五百年後通利地」。光緒版《馬巷廳志》卷十在介紹「通利廟」沿革時說到:「通利廟在四甲大街。朱子簿同時過此曰:「五百年後必有通利之所」,里人因此建廟。「從朱熹到康熙五百年後馬巷果然成了「人物輻輳,煙火稠密之區」,連康熙朝宰相李光地(安溪湖頭人)的侄女李倩也嫁給馬巷林芳德的兒子林中桂為妻,可見朱子預言不謬。趙永嘉曾是朱熹任同安縣主簿的工作人員,後來到小辜山(今屬石獅市)隱居修道。朱熹應請到永寧祥芝一帶遊玩,見其地背靠五虎山,面向深滬灣,為兵家必爭之地。因讖曰:「此地二百年後,當為車馬之區」(道光版《晉江縣志》卷十二)。洎明洪武二十年(一三八七年),朱元璋派江夏侯周德興到閩南設永寧衛(轄崇武、福全、高浦、金門、中左等千戶所),永寧成為海防重鎮,距離朱熹遊永寧的時間大約二百三十年。朱熹在同安有「三探蓮花山」的傳說,迄今蓮 花山上還有他書題「太華巖」、「靈源」的墨寶。當他翻越橄欖格,來到沃內時,見有一湖盆地,水足壤沃,又是四面環山,僅有一條仄徑與外界相通;難怪清代貢生陳柏芬(金門陽宅人)有「小武陵」題刻。朱熹便口讖此處是「大亂半懮,大旱半收」風水寶地,還揮筆題詞「安樂村」(後村民建造石塔,拓其字匾之,稱「安樂村」塔)。沃內村百姓世代過著自耕自足,無兵燹之懮的安樂生活,直到現代,還湧現出新加坡世界著名的銀行家郭芳楓和世界乒乓球冠軍得主郭耀華這樣傑出的鄉賢。同安丙洲是清代民族英雄陳化成的故鄉,民國版《同安縣志》記載:「丙洲嶼在縣南二十里,周廣二里餘,當縣丙方故名。縣兩溪流入巽方,而此嶼在丙,文明之象也。」明末鄭成功擁據金廈兩島,樹旗抗清,也曾「差官鎮守在此地(指陳霸守丙洲),號曰「新城」。民間相傳,朱熹當年巡視丙洲島,見縣城東溪和西溪在護同山匯流後,分水流經石潯、瑤頭,到了大土、白埕地段,兩溪又合一流,後分繞丙洲出海。朱熹見此便讖曰:「兩溪合一溪,丙洲狀元家;大土好田園,白埕作粟倉。」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圍海造田,丙洲成為半島,大土、白埕海灘種上水稻,真正成了「谷倉」。二○○六年七月二十六日,廈門市環東海域綜合整治建設工程在同安西柯拉開序幕,丙洲將建設成為廈門市重要的濱海新城,八百五十年前朱熹「丙洲狀元家」的預言終於實現。不過新建的「丙洲新城」肯定要比古代的「狀元家」氣派得多。 二、對人際關係和諧相處的寄望 對自然環境的重視,體現朱熹對農耕時代「以農為本」的理念;希望人際關係和睦相處,則體現朱熹「以人為本」的思想。他善於利用儒家「和」文化的內涵,努力營造一個祥和、安定的社會環境。中國老百姓一向希望有個「男耕女織天下平,千秋萬古無戰爭」(元‧盧琦)和平安定生活勞動環境,有些「朱文公讖」正是適應民眾這種平安心理而流傳。 朱熹到同安赴任時,路過南(安)同(安)交界處的小盈嶺,見此嶺缺,東北風直入,造成「沙溪七里口,無風沙自走」的風害。上任的第二年(即一一五四年)便「建坊蔽之,匾曰、「同民安」,蓋將安斯民於無既也」(光緒版《馬巷廳志》卷十七),並親手栽種了一排擋風榕樹(今存四株),充分體現朱熹「天下之務,莫大于恤民」的民本思想。又據民國版《同安縣志》卷四十一記載:「文公為同安主簿日,民有以力強得人善地者,索筆題曰:「此地不靈是無地理,此地若靈是無天理,後得地之家不昌。」這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例證,其意在於勸人和睦相處,不能仗勢欺人,否則會受到「殃及子孫」的報應。南宋淳熙四年(一一七七年)朱熹到晉江東石,見那裡民風淳樸,鄰里和睦,便稱「此地仁愛和平之境域」,並雅其名為「仁和里」。這類勸和的讖語,民間各地都有流傳,都是民眾借用「聖人」之口,宣傳「和為貴」、「家和萬事興」、「和氣生財」、「和以處眾」為人之道,起到穩定社會,安定團結的作用。由於朱子的教化,同安也終成為「禮義風行,習俗淳厚」的海濱鄒魯。 三、對治國經邦知識人才的祈求 朱熹學識淵博,品德高尚,他希望造就一批治國經邦的知識人才,來維護社會的長治久安。所以他在同安孔廟建尊經閣,修蘇丞相正簡祠堂,立「興賢育才」坊,到後柯社拜訪賢士柯翰,推薦本縣進士徐應中、王賓到縣學任教,體現他對知識和人才的尊重。因此,有些「朱文公讖」蘊含著他對「早出人才,多出人才」的期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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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我們家文祥也沒兩樣,只有秀秀這個孩子,始終排斥這門姑換嫂的婚事。」來福據實說。 「是不是嫌我們家桂寶年紀大了點?」陳母問。 「她始終認為自己還小。」來福趕緊解釋著,而後搖搖頭,微嘆了一口,「這也難怪,畢竟她只有十三歲啊!」 「我們兩家都是老實人,能結成這個親上加親的好姻緣,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大家都應該珍惜!」陳母提醒他說:「多多安慰和開導她,年紀小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過一些時候總是會長大的。一旦進入我們陳家門,我這個做婆婆的只有疼愛她,不會虧待她的,要她儘管放心好了!」 「這點我知道,相信秀秀會慢慢領悟到的,也會明瞭父母的一番苦心。」來福感性地解釋著說。 然而,自從來福當著陳母的面打了秀秀一巴掌後,更增添孩子對父親的不滿和痛恨。而這個沒有女主人的家庭已夠不幸了,馬上又有一個噩耗要到來。 文祥死了。 文祥的死對老年喪偶的來福而言,毋寧是雪上加霜,白髮人送黑髮人更是人間最大的慘劇,但他卻始終不明瞭孩子真正的死因。醫生的專業名詞他有聽沒有懂,只能歸咎於命運,只能怨蒼天的不公,只能說是島民的宿命,其他又能奈何?當他親眼目睹孩子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時,悲慟的情緒久久不能自己。失去老伴與失去兒子的悲傷心情並沒有兩樣,他用多皺而顫抖的手輕撫孩子疲弱、冰冷而沒有血色的臉龐,再也控制不住悲傷的情緒和即將喪子之痛,竟在醫護人員以及諸親友眾目睽睽下,掩面痛哭……。 即使來福悲痛難忍、嚎啕大哭,也不能挽回文祥寶貴的生命。此生必須承受喪妻與失子之痛,對於一位一生務農的老年人來說,真是情何以堪啊! 文祥雖已訂婚卻未婚,年已二十好幾卻無子嗣,母雖歿而父尚在,儘管不是早夭的「死囝仔」,但依習俗一切必須從簡。出殯時只能抬著棺木順著山路低調地跟著道士走,送終的也只有平輩或晚輩,以及少數親友們。而其中,卻獨獨缺少陳家的親友,別說是陳家阿鳳小姐,竟連派一個小孩來拈香也沒有,十三歲的秀秀都懂得生氣,遑論是來福和他的親友們。 雖然文祥無緣和阿鳳結成連理,但畢竟還有秀秀與陳家桂寶有婚約在身,未婚妻來送未婚夫一程並無不妥之處。況且,陳家與李家近在咫尺,陳母又經常來探視未來的小媳婦,而此時,倘若未過門的阿鳳有所顧忌不克前來,要他們家桂寶來向未來的大舅子拈香、行禮也不為過!陳家為什麼要做得那麼絕?這是眾家親友始終無法理解的地方。 在短短幾個月裡,喪偶又喪子的來福,心靈的確承受著難以言喻的悲痛。但為了孩子,為了這個苦難的家庭,必須擦乾淚水、咬緊牙關,為他們做更多的犧牲和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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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選領導人。」 「領導人好好的,像朕一樣,還要選嗎?」 「玉帝聖明,自然不用選;下界的人愚昧,以愚選愚,當然要選。」 「怪不得啊!怪不得!」玉帝如大夢初醒:「他們每天晚上吵得讓我睡不著覺,鞭炮硝煙瀰漫,讓我睜不開眼。這個地方到底誰管來著?」 老君出班,囁嚅的說:「悟空。孫悟空。」 聽說孫悟空從無始之前,吸收日月精華,有一天自玉山頂端的石頭蹦了出來(聽登山者說,玉山山頭果然缺了一塊,可證傳言非虛),乘著竹筏到神州拜師學藝,後來跟了唐僧到西天取經,得了正果。花蓮水簾洞,就是當年孫猴子統領群猴,自由自在,逍遙過日子的地方,今天還留有勝蹟,供後人憑弔。 孫猴子雖是一方猴王,但是刁鑽古怪,野心不小。牠想每天這樣過日子有甚麼意思,牠想長生不老,與天地比高。現在台灣唯獨猴子多,猴子猴孫,聽說都是孫悟空的後裔。孫悟空的屁股甚麼顏色?歷史上沒有記載,考據家花了不少心血,研究孫悟空的屁顏色,眾說紛紜,沒有結論,有人說是綠色,有人說是藍色,另外一派說非也、非也,牠非綠非藍,是正統的紅色。光是孫悟空屁屁的顏色,就可以爭論很久,吵鬧不休,但是他們忘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這就是猴性,當年孫猴子未得道的本性,上天入地,甚至大鬧天宮都不怕。 孫悟空的率性,化成雨露,遺傳給子孫,深植在這塊土地裡頭,影響所及,都有一些沐猴而冠的味道,也就是一種猴氣,為了消除猴氣,孫悟空以牠自身的體驗,就是要禮佛,皈依三寶。因此,福爾摩莎今日佛法盛行,都是祖師孫行者的關係了,一般人不了解。 孫悟空皈依佛祖,篤信佛法,有時到南海朝觀音,有時到西天禮釋尊,他已經轉了性,並且誓願宏法利生,推己及人,要讓佛法在福爾摩莎大昌。釋尊問:「悟空,你怎能讓佛法大昌呢?怎能讓那些你爭我奪的芸芸眾生,明白佛法的旨 意呢!」 「天道酬勤。」 「明鏡無臺。」 孫悟空立即明瞭釋迦牟尼佛的旨意,他的悟性好、智慧高,浩然詠歌,無相無住。 玉帝對孫猴子又愛又怕,當年牠大鬧天宮,搞得雞飛狗跳、天下大亂,虧了釋迦牟尼出手相助,才把牠降伏,至今對牠仍有些許戒心,問:「悟空現在管得還好嗎?」轉頭凝目注視老君:「這個死猴子修道多年,不會調皮搗蛋,又搞得天下大亂、雞犬不寧吧!」 「玉帝放心,悟空自從修成正果,追隨釋迦牟尼佛參禪,悟性大開,已經轉了性,不可同日而語了。釋尊平日非常讚賞,說牠懂得分層負責、權力下放,是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才。」 「異哉!悟空。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悟空有這樣的本事,玉帝很好奇:「怎麼管?用甚麼方式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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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架
九月天,陽光花黃,吳小蝶在田裡鈀花生。花生一落落,沿田埂堆放,花生葉青、花生果紅,吳小蝶持住一粒花生,用力掐,果實圓潤飽滿,不禁微笑。吳小蝶聽著有人喊她,立起身,揚頭、瞇眼。路上、樹下,有一人正向她揮手。來人是縣政府黃天榮主任。 黃主任是村裡的人,卻吃公職,甚受村人敬重。黃天榮單車擱在路上,不等吳小蝶回應,跳過道路邊水溝,喜孜孜地說,下個月,一起到台灣,參加雙十國慶?吳小蝶在田裡勞作多時,皮膚嫣紅,鼻頭冒汗,喃喃讀著台灣,眼睛、眉毛,齊地一揚,臉上光彩綻放。遲疑一下,問他說,怎會要她去?黃天榮說,縣府遴選一百名代表,參加遊行,他受命推薦十人,就把她填上了。接著說,再找三、四位表現好的婦女隊勞軍團成員,一起去。 黃天榮談得眉飛色舞,胸膛起伏,彷彿已登船啟航。九三砲戰開始,居民漸移居台灣,八二三炮戰後,遷居規模更大。鄉人移居後久久回返,多談著台灣的好。吳小蝶沒去過台灣,卻很嚮往。她低頭沉吟,媚態別生,黃天榮瞧著,一股氣壓龐然而至,忽覺得喘不過氣,趕緊別過眼,後退一步。吳小蝶笑容乍開,清朗地說,好呀,她去。黃天榮說,婦女勞軍隊裡,吳阿圓、倪彩治、邱秀玲、李連銀等,都很稱職,你挑過,再跟我說。吳小蝶點頭。 吳小蝶是「小蝴蝶」婦女勞軍隊成員,「小蝴蝶」即以其名命名。幾年前,黃天榮任村長,銜命組織婦女勞軍隊,軍方跟他說,這支婦女勞軍隊,有別洗衣、縫補衣物等傳統任務,得載歌載舞,適時勞軍,鼓舞士氣。黃主任聽聞後,微微一呆,金門民風保守,要婦女拋頭露面,談何容易? 吳小蝶個性活潑,歌藝傑出,且美貌大方。黃天榮十五、六歲時,吳小蝶才八、九歲,每次見著她,心中總砰然一亮,想起書裡所說的「光可鑒人」,大約就這麼一回事吧。隔一、兩年,吳小蝶身形拉長,一雙眼裡,都是水。黃天榮受重用,二十來歲授命村長,吳小蝶已脫少女稚氣,渾身都是音符,要不是要組勞軍團,不得不出入吳家,否則,總不敢接近吳小蝶。 吳父一聽,指責黃天榮說,給人唱歌、給人跳舞,這可是賺吃查某做的事,他也是村頭的人,能要求村人這樣做嗎?吳母怕出事,拉扯吳父衣袖,黃村長公事公辦,怨他也沒用。黃天榮拜訪吳父前,倒跟吳小蝶私商過,吳小蝶初聞,也是一驚,繼而大笑。黃天榮氣勢一頹,沒料到吳小蝶一口答應,反問說,她人醜,歌唱不好,舞也不會跳,這可怎麼辦?黃天榮大喜,解釋說軍中有精通音樂跟舞蹈的長官,會親自指導。黃天榮原已報告軍方,道是村裡有人帶頭響應,成事容易,但吳父態度堅決,黃天榮走出吳宅,不知如何善了。 民國四十餘年開始,金門民眾依老少、性別,任務編組,八二三炮戰後,也時有演習。那一天,民兵林總隊長恰巡視村裡,見黃天榮一人獨坐樹下,人走近了,也沒回應,林總隊長冷不防出聲喊叫,黃天榮一驚,手上文件抖落一地。林總隊長哈哈一笑,問他何以魂不守舍。黃天榮道出原委,林總隊長勸慰他,居民本就保守,事要做成,總得多跑幾次。黃天榮點頭。 春末夏初,葉盛綠、花嫣紅,黃天榮沿村裡小徑走。正是鋤草時節,村人多在鋤草,兼著翻土。不知有意無意,他走到吳小蝶家的田,遠遠就見吳小蝶跟兄嫂數人,在田裡工作。正要離開時,吳小蝶卻輕聲唱歌,黃天榮聽得神醉。吳小蝶歌聲忽停,扭頭往後看,黃天榮急忙蹲下。芒草與人齊高,吳小蝶回頭看,但見芒草叢外,微風點點,木麻黃樹外,白雲冉冉。黃天榮暗罵自己,何以歡喜看見吳小蝶、但又畏懼看見吳小蝶? 隔幾天,幾個村落跟軍隊施行演習,他挨家挨戶分派任務。吳父年前新添三輪車,被劃入三輪車隊。車隊配合演習,或運輸人員、物資,或配合公務出勤。演習三天兩夜,村裡的人紛紛回村,直至半夜,吳父卻未歸。隔天一早,吳母急告黃天榮,經查,才知林總隊長發現吳父三輪車是新買的,性能佳,派往通信所服務,出外架線、查線。演習期間,民防隊三餐自備,三輪車分隊得自行掏錢買油,黃天榮要吳家別擔心,遲一兩天,就會回來。第六天,吳父果真回家,拿了鈔票跟換洗衣物,又匆匆出門。油資貴,五加崙汽油得花兩百五十元,出勤許多天,花了吳父大筆積蓄。吳父氣在心頭,卻不敢發作。 第九天,被徵召的三輪車都回家,只餘他一人待命營區。早餐後,吳父坐在三輪車上抽菸,林總隊長走上前,安慰他多日辛勞。吳父見上級安慰,忙說支援多日,農事荒廢,央求總隊長陳情。林總隊長佯做不知,停頓一下,反倒說,聽說他女兒很會唱歌啊。吳父一聽,心中雪亮,愣愣地,不搭話。總隊長接口說,幫國家做事,是好福氣啊。轉眼瞧了瞧他的三輪車說,這車還很新啊,怕花了不少錢?吳父無奈點頭。總隊長彈卸菸灰,吸幾口,踩菸蒂,揮揮手,讓他出營。吳父低頭不語,發動三輪車。 林總隊長告訴黃天榮,可以放手組織婦女勞軍團後,黃天榮答好,再訪吳宅時,吳父避不見面,吳母說,小蝶說她可以加入,說完,也拉下臉。勞軍團組織順利,黃天榮卻悶悶、沉沉。軍中派遣專員,教唱、教舞,勞軍團有了支柱,其他人有樣學樣,不多時,已能配合軍友社到營區勞軍,「小蝴蝶」婦女隊勞軍團名氣越傳越響,黃天榮也因此獲得拔擢,轉進縣府。勞軍期間,黃天榮特別關照吳小蝶,她都當作不知情。黃天榮知道嫌隙,逢年過節,特以吳小蝶有功勞軍團為由送禮,吳父卻不領情。 吳小蝶返家,告知下個月要去台灣,家人問她理由,她只說,縣府派人參加雙十國慶,不敢多提黃天榮。船班預計十月三日出發,從高雄北上,參訪名勝,八日報到。出發前,還有一場勞軍,勞軍團駕輕就熟,一大早,集合村裡辦事處,衣裳、裝飾、歌譜準備齊全,到營區午膳,略事休息後,兩點演出節目。 舞台簡陋,就著司令台,隨意裝飾。吳小蝶等隊員,多值妙齡,姿色傑出,加以輕妝略描,曼歌曼舞,士兵雖正襟危坐,臉孔都興奮赤紅。黃天榮故意略過士兵神色。每當士兵對吳小蝶投以熾熱眼神,黃天榮一顆心,就給烙鐵燙著,嘶嘶響,不成滋味。黃天榮陪班長、排長閒聊,時間漸近,長官坐上第一排,班兵也陸續進場。節目就要開始了,黃天榮見後台,卻一個婦女隊員都沒有,心裡納悶。排長找班兵了解狀況,黃天榮不放心,跟著去。營區宿舍少,多依山鑿洞,權充營舍,軍方特地空下一個通風良好的山洞,權充休息室。班兵跟黃天榮走近山洞,卻見洞門緊閉。 黃天榮直覺有異,跑上前,猛擊大門,喊道吳小蝶、吳小蝶。門從後頭鎖住,門後,一點聲音都沒有。班兵忙回報。營長命令士兵,搬木樁,將撞門。黃天榮不放心,沿山洞周圍查看。山洞開有幾個洞口,黃天榮匍伏貼近,見著一士兵手持步槍,立在門後。士兵顯然也慌了,走來走去,想跟門後的長官說話,又知釀下禍端,不知如何是好。婦女隊成員團團圍坐,只吳小蝶獨坐前頭,事發前,彷彿正跟士兵談判。營長喊話,說再不開門,就要破門而入。士兵慌了,喊說不許進,不然就要婦女隊好看。士兵這麼說,步槍一舉,瞄準吳小蝶,又把槍放下。吳小蝶不知跟士兵說什麼。士兵大喝別說,步槍高舉,子彈射出,碰一聲,回音四起,吳小蝶跟士兵都嚇了一跳。 這一槍,也嚇著門外的人,營長喊停。山洞洞口長寬各約三十公分,不知能否鑽進?黃天榮無暇思索,腿先進,身體徐徐滑入,雙手撐住窗戶,慢慢著地。吳小蝶寬慰姊妹淘,見著洞口人影落地,正趴在地上。她也不曉得那人是誰,但知道是搭救她們來著,忙使眼色,寬慰士兵說,她們會跟營長求情,儘早放她們,就沒事了。士兵哭著說,他哪能沒事?午後,士兵下哨,經過婦女隊山洞,隊員正談話、說笑、梳妝,士兵瞧得癡傻,一個念頭竄上腦門,持槍急入山洞,大叫別動,然後關了門。 吳小蝶問士兵幹嘛來著?士兵一愣,說他不想活了,凶相忽露,就要施暴。隊員驚慌逃開,嘩聲大作,士兵怕事發,槍桿子指東指西,要她們別張嚷。吳小蝶料他無心傷害,趁機談話,拖住時間。這一談,氣氛雖緩,士兵卻沒有放人的意思。有幾次,士兵瞧著吳小蝶,心頭抖顫,伸長手,欺過身。這時,隊員便高喊救命,士兵只得作罷。 黃天榮爬進床底。吳小蝶見著是他,淚水才往下流,咬咬牙,立下主意,轉身跟士兵說,就這樣吧,你抓了我,放走其他人?士兵沒料到吳小蝶會這麼說,吳小蝶索性走近士兵,握著他的手。士兵臉紅氣喘,深呼吸一口氣說,好吧,就這樣。士兵命令婦女隊員往門口站,他跟吳小蝶往床邊走。吳小蝶站在床前,低聲說,可以了。床下伸出手,抓住士兵雙腳,使勁拉,士兵跌破頭,哼都沒哼,就撞昏了。隊員急忙開門,又哭又笑地跑出去,營長等士官兵不知所以,只見門後,黃天榮緊緊握著吳小蝶的手,一起走出來。 吳小蝶收了淚水,微笑走出時,黃天榮卻哽咽不已。 陽光下,黃天榮的眼睛、臉上,耀著光,也都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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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懷若谷、有容乃大的晉文公
左傳「寺人披見文公」篇記載,魯僖公二十四年公子重耳返晉即位,是為晉文公,在位七年(西元前六三六至六二八年),春秋五霸之一。晉惠公舊臣呂甥及郤芮兩人,因為害怕受到迫害,所以密謀焚毀宮殿而欲殺害晉文公。寺人(宦官)披到晉文公處請求晉見。披曾兩次受命殺害避禍逃亡在外的公子重耳,故當他求見時,晉文公便「使讓之,且辭焉」,派人以舊怨責備並拒絕接見他說:「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其後余從狄君以田渭濱,女為惠公來求殺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猶在,女其行乎!」 書讀至此,我不免好奇懷疑晉文公的肚量真有如此寬容大度嗎?姑不論眼前是兩次殺他未遂的大仇人,相見絕對是分外眼紅。就是對當初選不對邊靠的臣民來說,也要大加撻伐,罪以流放,棄之邊疆,妻女為婢為奴了。更何況是窮凶惡極的追殺他,險些命喪他手的人呢?一般正常人的反應,我想會如電影情節般的大發雷霆,捉拿下獄,凌遲處死而後快。不要說已貴為國君,操生死大權在手的晉文公,就是基層的縣衙小吏也會排除異己,非我族類,罪罰不匱。然晉文公卻僅僅派人責備幾句就叫他走,誠罪重罰輕也。既然不深究寺人披的殺害責任,卻又計較於追殺他時的速度「何其速也」,其不怪哉。 接著下來寺人披辯白說:「臣謂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猶未也,又將及難。君命無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惡,唯力是視。浦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無浦、狄乎?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唯刑臣?」他的辯白,首先以做為一個國君者應該知道「為君之道」,既然已經成為一國之君,就應該秉持寬懷的心胸,盡釋前嫌,概括承受的接納臣民,並應首重於求人和,而安定人事,穩定中求圖強。若文公的心胸窄小,雞腸鳥肚,一心一意的想要排除異己,搞得人心項背,離心離德,則「又將及難」,「其無浦、狄乎?」。其次以「君命無二」、「唯力是視」為自己脫罪,表示從前種種,無非是舊君之命,罪不在己。接著又舉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為例,暗示文公當不念舊惡方能成大事,又說,如果晉文公的做法與齊桓公相反,則離文公而去的人會很多,豈是只有我寺人披一人而已。寺人披可算是一個陰險反覆的小人,一個識時務、明利害的世俗之人,總之,他不是一個能「擇善固執」的君子,但是,我們不得不佩服他是一個辯才無礙的人。 晉文公聽了寺人披的辯白後,就改變心意的「公見之」,而寺人披也就「以難告」,爾後「晉侯潛會秦伯于王城,己丑晦,公宮火。瑕甥、郤芮不獲公,乃如河上,秦伯誘而殺之。」晉文公之前的對寺人披「使讓之,且辭焉」,可以看做是人情之常最善良的反應,但其後的「公見之」,則又充分顯示出一個霸主所具備的雍容大度與氣魄。如果不接見了寺人披,他就不會「以難告」,那晉文公就很有可能會被燒死,則他哪來往後名留青史的春秋霸業呢?誠為現代主事者鑑,藉以整衣冠、知得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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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細數中華民國的民主舞台,沒有那一齣民主大戲演得如此詭譎、懸疑、深邃、迷離與富有張力,這齣戲到底有沒有劇本呢?很多人都感到懷疑,但是沒有證據,懷疑也只是懷疑而已。如果有人寫腳本,那真是寫得天衣無縫,不僅可以得到奧斯卡最佳劇本獎,還可以得終身成就獎。倘若沒有腳本而只是巧合,那也真的巧得不能再巧,只有上帝之手才能創造出來。 事情愈是猜不透,愈有故事性與可讀性,愈值得鑽研、追求真相,這是陳水扁留給台灣的民主遺產,恐怕後人難以望其項背。因此,有人寫歌,稱作「命運的子彈」,加上Rap,傳唱不絕,是中華民國開國以來的民主盛事。 銀彈誠可貴,子彈價更高。這兩顆子彈雖小,威力奇大,驚動國際,改變歷史,動人心魄,有人痛哭流涕,心有不甘,晚上睡不著覺;有人歡喜雀躍,心中暗爽,晚上睡覺都會微笑。所以這兩顆子彈,教人又愛又恨,愛它的奉若神明,恨它的視如惡棍。這兩顆子彈,一顆姓鉛,一顆姓銅。它們兩顆創造的奇蹟,無與倫比,可能榮膺本世紀「最有價值的子彈。」 這兩顆子彈怎麼來的?到現在為止沒有得到確切、不疑的答案。不過唯李有才密訪,得到天機,原來這兩顆子彈是有來歷的,是超乎人世的,美其名曰:「愛心的子彈」──這是上天的旨意,人世的考驗,所以以神探李昌鈺的智慧,經過嚴密的科學鑑識都查不出來,解不開疑圖,這也難怪他了。 根據天府遺書的秘檔,有一天玉帝開御前會議,祂抬起老花眼鏡,問道:「南贍部洲福爾摩莎最近在幹甚麼?為何那麼吵呢!」 群臣頓時面面相覷,空氣冷凝,一時間全傻住了。玉帝抬頭環視,鴉雀無聲。 「聽說在選舉。」有人冒出一聲。 「選舉?選甚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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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孩子還小,講她兩句就好,不要打她嘛,出手也不要那麼重嘛!」陳母不捨地說。 「不,這個孩子的個性很倔強,」來福氣憤地為自己辯解著說:「自從訂下這門親事後,心裡就一直不痛快,老是擺一副臭臉給人看,真是氣人。我非得教訓教訓她不可!」 「秀秀年紀還小,有話慢慢講,好好跟她溝通,千萬不要用打的。」陳母開導他、卻也不忍心地說:「孩子是我們陳家未來的媳婦,你這樣打她,我實在捨不得啊!」 「等文祥和阿鳳結婚後,我看秀秀這孩子,妳就盡快地把她娶回去管教和疼惜吧,免得我操心。雖然她年紀還小有點不捨,但依她那種倔強的個性,萬一將來有什麼變卦和差錯,我來福可擔待不起。」來福搖搖頭無奈地說。 「這樣也好,」一絲滿意的微笑掠過陳母的嘴角,「女孩子結婚後很快就會變的,一旦圓房後馬上就變得不一樣。有了身孕,就是少婦了,誰看得出來她只有十三、四歲。」 來福點點頭,默認著,似乎沒有勇氣來呼應她。他心中唯一想的,或許是犧牲女兒、成全兒子,為死去的春桃爭一口氣吧! 「文祥得的是什麼病啊,怎麼住那麼久還沒出院?」陳母突然關心地問。 「當兵時受了一點內傷,可能是舊疾復發,醫院什麼儀器也沒有,到現在還檢查不出較詳細的病因。」來福淡淡地說,對文祥的病情似乎有些淡化和隱瞞。 「一旦出院,你要趕快叫阿狗嬸通知我一聲。不怕你見笑,我們家阿鳳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家的花轎來抬啦,如此一來,過冬就可以把秀秀迎進門。你不知道我們家那個寶貝兒子,想老婆簡直想昏啦!」陳母說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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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輪廓
遙遠的公車漸駛漸進 在靠站的黃線前打了個哈欠 傾瀉的塵埃隨著煞車聲 到處飛竄 一陣強烈的氣流呼嘯在耳旁 風,依偎著乘客 緊貼著車箱 她以甜美玲瓏的姿勢 出現在右中排的車窗 窗明几淨的燈火 閃爍出她鮮艷欲滴的雙唇 欲語還休 潔淨的臉龐與深邃之眼眸 月彎的眉毛及披肩之長髮 像情節緊湊高潮迭起的琴音般 扣人心弦 然則我無法面對了 唯恐傷了此模糊的雕琢 且讓她長埋在心裡 在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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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趙的,你還是走了!
———寫在老友趙水生「進塔入厝」之後——— 趙泉發、趙水生、趙的、臭趙的、趙先、趙先生、趙老師、趙主任,到這「更頓」,無論叫你什麼都無關疏淡冷熱、親暱戲謔,也分不出輕鄙與尊敬,搞不準,現在再怎麼叫你,你可能什麼也聽不到了,沒關係,那就留著以後老友們、好友們,想念你、談論你、或是罵你的時候再慢慢叫你了,反正,一切的一切,都緊跟在你的「身後」「歸真」了,何差一個已經無關緊要的「稱呼」。 十一月三日上午,我們共同的老友童新福來電話說你走了,語氣嚴肅,但卻淡淡地,一聽到「惡耗」,我的反應是一震,也是淡淡地,只是立即告訴遠在台南的黃根文與人在桃園的莊熊水,因為你的「走」,只是遲早的問題,從你三年來進醫院的紀錄,大家就心裡有數,連你也自己料到了,否則不會在今年的五月間就立下「遺囑」,所以,一切反而是平靜多了。當我與內人趕到內湖三軍總醫院後側山坡上的「萬安懷德生命紀念館」時,你已經安祥地躺在覆蓋黃綾被的「水床」上,在佛陀及地藏王菩薩的神像前,你一直割捨不下的愛妻、賢妻林金盾女士與子女們悲戚地環侍在你的身側,我與內人及早一步趕到的童新福夫婦,在殯儀人員的協助下「上香」致意,然後大家簡要地研商治喪原則,遵照你「簡單」的堅持與兼顧台灣、金門的禮俗,委託「生命館」的人員規劃處理。 九十三年十月,你原是興奮無比的隨同金門趙氏宗親循「小三通」經廈門前往惠安參加謁祖懇親盛會,誰知道你一上船就咳個不停,雖是舊年老病的延伸,但一上岸你又發燒,以後非住進「廈門第一醫院」治療不可,誰又知道你這個既叫「泉發」又叫「水生」的人,竟然「生」起病來一「發」不可收拾,在隨行親人的護送下立即轉院回金門入衛生院,病況始終控制不了,只好「後送」台北醫學院附屬醫院,此後,北醫、三總、金門衛生院就進進出出,像「連續劇」,又像「走馬燈」,三年來斷斷續續沒有停過,連「加護病房」都進出了好幾次,憑你旺盛的生命力與強烈的求生慾,展現了金門子弟特有的堅韌與鬥志,與病魔糾纏摶鬥,過程的艱辛與劇烈,讓照護你的親人倍加辛苦,讓關心你的我們倍加欽敬,在痛惜中又是那樣不甘、不忍與不捨,可是在療程中,我們都束手無策與全然無助,最先進的藥品、最精密的設備、最高超的醫術、最頂級的醫德、最優秀的醫生,都發揮不了最好的療效,眼睜睜地看見病魔亂舞。你自己常嘆息,別人沒有的病,你有,別人有的病你都有,上蒼因何如此特別眷顧,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今年農曆七月,你與嫂子在你的乖女兒華蓉的陪伴下由台北內湖返回金門拜祭祖先與拜敬「老大公」,冀求在慶讚中元中沐得神恩祖德,遠離病痛,誰知道「中元」還沒拜,香還來不及上,你在七月十三就急轉三軍總院,一進「加護病房」就如「侯門深似海」、「雲深不知處」地再也找不到出來的路徑了,足足二個月,你身上如五花大綁地插滿了管,起先,還有較高的「昏迷指數」,後來一天低過一天,我們在病塌中大聲小聲地呼叫你,只要你的眼皮唇角能動一下,我們就雀躍無比,可是這兩個月中,一連串的檢查、檢驗、會診、採樣、切片、手術,到頭來,竟然沒有好轉,毫無起色,家人每天都守候在家屬休息室,求得的是每天兩次,每次半小時的探視時間,童新福、楊忠敬與我及我們的太太,探望你時都要減少親人陪你的時間,這是別無選擇的不得已,你走的十天前,我與內人再去看你,你已到了「口張開,氣吐出」的「彌留」狀態,內人噙著眼淚告訴我,還好來了,否則恐怕見不到最後一面了,不幸的是「一語成讖」。到底是你的祖宗積德,還是「金門」的面子大,或是上天憐憫,「加護病房」一住二個月,不曾聽過,也不曾見過,恐怕也不曾有過,「加護病房」是地藏王菩薩的管區,與「鬼門關」、「森羅殿」一線之隔,有人進一次就不得了,你進了「恩」次不算,還長達二個月,三總的醫師們大度大德大量,一延再延,想不到延到你「大限」的時刻,「寵召」也好、「息懷」也好、「昇天」也好、「天國」也好、「西天」也不錯,「極樂」大概最「理想」,總之,你走了,是解脫,是另一個「生命」的開始,只是把「未了」的責任留給你的好太太、賢內助承擔,三年來她心力交瘁,蓆不暇暖,日憂夜愁,擔心、受怕,如不是華蓉放下工作專心照護,任誰都會承受不了。 治喪的計劃分台北與金門二階段,計劃內容與進程都得到你的「金杯」同意,做七個「七」之後,十二月一日舉行告別式,火化,十二月四日在金門進行「進塔入厝」前的公祭,也算是「回歸故里」,「歸根」而不入「土」。最使我遺憾與不安的是不能參加你台北的告別式,因為我必需在十一月三十日到菲律賓參加一個國際性的會議,本來十二月三日回台北後,四日就要趕到新加坡參加另一個會議,最後,我新加坡不去了,臨時通知主辦單位取消行程,為的是四日能回金門參加你「進塔入厝」的大典,這是盡老友之誼送最後一程。 三日從菲律賓回台北後,由新福口中知道一日的告別式許多親友故舊都親蒞行禮哀悼,尤其你在軍中服務的兒子明傑的同事長官都來祭奠,海軍總部、聯勤總部、憲兵司令部的同袍前來參加告別式,可見他這個上校財務官是得到多麼的敬重與愛戴。四日金門的公祭儀式更是備極哀榮,除了我與黃根文兄從台灣專程參加外,福建省主席顏忠誠親率省府單位主管與員工代表,於中午十二時就蒞臨致祭,縣長李炷烽是由金湖國中校慶典禮之後先到靈堂拈香行禮,十二點半再率縣府一級主管正式公祭行禮,國民黨的縣黨部主委林國平、親民黨的主委楊耀芸、各機關的首長、各學校的師生、正義里的家長父老、龍岡的宗親、惠安的鄉親、師範科的同學、金門中學的校友,最令人感動動容的是你的學生湖下的楊永博與垵湖的許金滄在靈前含淚跪拜,叩謝你的教誨之恩,你的老校長許水澤、老友張水欣、陳增約、薛德清、楊忠敬還有許許多多的故舊擠滿了禮堂。趙氏宗親的隆情厚誼正顯示你待人的真誠與做人的成功,趙氏大老趙海瑞與他的太太、公子塗裕,一早就在靈堂張羅,趙國群兄前一天就佈置靈堂,趙永生兄與許多宗親都參加祭典,負責公祭儀式進行的李錫榮兄更是全程主持,我與黃根文與楊忠敬,忝為五十幾年的摯友,向參加公祭的親朋戚友長官同事一一致謝致敬,足見金門的鄉情是如何的濃郁深厚,你在天之靈如有所知,自應一一護佑回報。 自從民國三十九年你、我、呂偉懷、童新福、薛克昌、楊忠敬考取私立金中中學一年級開始,就註定往後這五十六年綿綿不斷深、好、濃、厚的情誼,開學的第一天,我們的教室是現在中正國小前排靠最東面,我們個子小與「北仔」同學郝元幹三人共一張書桌,以後歷經併校,你去教書、我與偉懷、新福去花蓮,克昌到台北讀東方,似各奔西東,然而還是時常見面,難得的是「八二三」戰亂中,你幸運地娶到了小金門「西方」美女林金盾,我們都為你高興,我與忠敬替你「送定」是在炮火中渡過金烈水道才完成簡到不能再簡的「訂婚」儀式,已近半世紀,彷如昨日。「八二三」是一場雙方都不求勝的莫名其妙的戰爭笑話,打了二十幾年最後才在「死狗懶羊」中草草結束,我們當然是受害者,不過,反向思考後,我們又何嘗不是「受益者」,至少,沒有當年的「如花美眷」幾十年無怨無悔的「相夫教子」,何來現在的兒孫繞膝,你的長子明傑的財經專長與卓越表現,得到長官一再的賞識,一路升到上校,如非因照顧雙親子女而婉謝駐美的職務,相信「少將」的星星早就掛上了。次子明達太專注於科技專業,跟你一樣的「工作狂」,雖然是「聯電」的工程師,卻一再錯失成家的機緣。在這裡要提醒你,如果你「在天之靈」真的「有靈」,請改一改「不求人」的臭脾氣,姿態低一點,帶兩瓶五十八度的高粱酒,走一趟「月老祠」,誠心誠意地求請「月下老人」做做好事把紅線拉長一點,將明達、麗雯、華蓉與他們前世註定的佳偶對象速速綁在一起,這樣才會大大地減輕嫂子肩上的重擔。 「臭趙的」是對你的暱稱,表示我們很親近、親切又親熱,到底是誰先起的綽號,已經無從查考,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視你是「臭人」、「奧客」,你的有情有義、誠信踐諾,是沒有人敢否定的,但有趣的不幸是隨著歲月的增長,你臉上的笑越來越少,臉越拉越長,一副的臭臉加上又僵又硬、寧折不曲的臭脾氣,真是名符其實,十足標準的「臭趙的」造型,不是嗎?你從烈嶼中心起、寧山、湖下、聯合中心、垵湖、愛華、到最後的正義分校,那一個學生不怕你,回到家,那一個家人不怕你,就是我家,只要說一聲「趙老師來了」,誰敢再哭,再調皮搗蛋不乖?萬幸的是,你臉冷心熱,急人之急,苦人之苦,不是俠客卻比美俠客路見不平,尤其,嫉惡如仇,當面直剖,不留情面。我已經夠臭、夠「九怪」、夠惹人討厭,在你面前,我絕不敢逞強。這雖是你的「缺點」,卻不也是你畢生絕不褪色的「優點」嗎?從那天正義大老省府委員陳炳仁、前副議長陳再權諸兄,還有一群鄉親父老家長來送你一程,正是你待人接物,為人處事成功的明證,當時我替你一再地向他們道謝,也為你驕傲自豪,老友,你走得有光有彩。 起先,別人對你最大的不諒解,是你對人不理不睬,冷漠孤癖,迎面而來,卻視而不見,真像是萬貫家財的暴發戶,其實,這是天大的冤枉,大家大大的誤會了,原來上天對你獨特,讓你有別人所罕見的「超級弱視」,雖配了一千二百度厚厚鏡片的眼鏡,視力仍然改善不了多少,常年生活在比霧都倫敦的霧還濃的世界裡,想要「歡頭喜面」與人熱絡地打一個招呼,是何等的不易。四、五十年代,金門戴眼鏡的不多,最常見的就是你、我與莊熊水老弟,我們三人也常被人視作是「一丘之貉」的傢伙,說實在的,別人對我們的評價並沒有差到那裡,我們是都有點驕、有點僵、有點臭、甚至有點孤芳自賞的味道,但也有點自卑的潛在意識,我們的共同點是生在窮戶人家,說「家徒四壁」都是自抬身價,我小時是曾三餐不繼,新衣、新鞋是奢侈品,不破就夠好了,哪敢嫌舊,你與熊水也好不到那裡去。另一個共同點是我們雖然知道上進,卻無緣多讀一點書,得到高一點的學歷,使得在人生的進程中,受到比別人更多的考驗,得到比人更多的冷言,受到不比人少的衝擊,也都經歷了不只一次的挫折,值得聊為安慰的是我們都挺住了,雖然我們的成就不大,對國家社會人群的貢獻不多,聲望地位不高,但我們的共同點就是「始終如一」,「一業」到底,到如今也都是「小康之家」,最讓我們講話聲音比較大的是我們的子女都一一成人,他們目前的表現也都比我們出色。你是國家上校的老爸,「美國人的阿公」,兒子又是上市公司晶圓雙雄之一尖端科技工程師,夠值得偷笑的了。熊水的好兒子聖邦台大政治系高材生歷任電子媒體與平面媒體國際部主管,我這一生都受到一個「主任」管,可是我在家裡卻管了四個「主任」,現在這四個「主任」都分別高升了,正邁向人生的事業高峰,只是我們從不曾(也不敢)炫耀,知道的人當然是少之又少。 這三年來,你的家人一直都為你憂心忡忡、日夜罣礙,你也不忍拖累他們太久,朋友們更是三番兩次的打聽你的近況,你對自己的免疫系統功能衰退,幾已失去所有的抗力,早已心知肚明,於是一再婉謝好友們的探視,甚至祭出怕「受到感染」的恐嚇令,但好友們關切如故,不能經常探望你,卻可以輪流來,然後將你的現況讓大家瞭解,直到最後階段的「加護病房」,明知道你的反應已經非常微弱,大家還是要來,尤其許水澤校長與忠敬伉儷更專程從金門來看你,這珍貴的情誼,讓我們得到很大的啟示與很大的體悟,「自我價值」的認定不在於自己,而是來自四面八方一點一滴的肯定所累積的,這一生我們早已無所求,能得「安心」就已大幸。你耿直一生、耿介一生,在加護病房,你還在為子女成家的責任未能全部完成,必須由嫂子承擔而耿耿於懷。其實,到該走的時候,你就一切放下,安心地走。十一月三日在你農曆生日的前夕,你還是安祥地走了,為在世的七十二個年頭,劃下「古稀」的句點,雖然你千萬個不捨和不願地帶著些許的遺憾走了,你的家人和好友們忍壓著悲慟,堅強地面對眼前的一切。現在你已在我們既無奈又無力地依依中,順利在預定的吉時「進塔入厝」,臭趙的,我們會永遠記得你,以你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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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她們的談話秀秀幾乎都聽得一清二楚,滿腹的委屈正無處發洩,她手拿菜刀站了起來,怒目對著陳母說: 「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該去看的是我病中的哥哥!」 「妳這個孩子,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說話?」陳母氣憤地指著她說。 「難道我說錯了?」秀秀理直氣壯地反問她,復又高聲地說:「我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沒有什麼好看的,該看的是我生病住院的哥哥!」 來福適時從山上回來,目睹孩子如此無禮和放肆感到相當的痛心。於是他放下鋤頭,氣憤而快步地走到秀秀面前,二話不說,就是給她一個清脆的巴掌,打得她頭昏眼花、淚流滿面。秀秀含著淚水,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快速地走離現場。 然而,打在孩子的頰上,卻痛在父親的心上,儘管如此,來福內心裡似乎也有一份沒有把孩子教育好的自責。誠然他是一個有血性的男子漢,也是孩子心目中慈祥的父親,但為了她反對這樁婚事而經常和他作對,實在是讓他忍無可忍,不得不趁機教訓教訓這個不識時務的孩子。 「對不起,親家母,」來福趕緊走到陳母面前,陪著笑臉,歉疚地說:「我沒有把孩子教養好,真是失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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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二零零四年三月十九日總統大選前夕,爭取連任的陳水扁,在他的家鄉台南市,在夾道歡迎的群眾、滿街揮舞的旗海、鞭炮煙霧騰漫的天空,突然驚傳兩顆子彈的槍響,一顆擦破了陳水扁的肚皮,一顆挫傷了呂秀蓮的膝蓋,這兩顆子彈帶來了神奇魔力,造成了極大的震撼,使選舉結果整個翻盤,陳水扁靠著兩顆子彈的加持,以剃刀邊緣的差距當選連任,跌破了多少人的眼鏡。 這兩顆小小的子彈,何以能發揮如核彈般的威力,改變歷史的渠道呢? 第一、 時機恰恰好:選戰的最高潮,投票日的前夕,全台的民眾,陷入瘋狂的對決情緒之中,震撼力最強,效應最好。 第二、 地點很適中:陳水扁的家鄉,支持者的大本營,發生了民主的槍傷,送進支持者的醫院,更增加它的懸疑性。 第三、 傷勢很微妙:多一分就太傷,少一分就不傷,剛好傷得很經濟,付出的代價不高,收的效果最好。 這兩顆子彈怎麼來的?它已經演變成一門顯學,是最有趣、最懸疑、最引人入勝的部份,也是陳水扁之所以超越李登輝的地方。它的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疑:「肉體自己打開傷口,因為子彈要路過。」(註九)它讓人疑不止,猜不透: 第一動機論 第二陰謀論 第三兇手論 第四公義論 第五神話論 這就是有名的五疑山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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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大清呂西村墓塚
週六,風和日麗,是一個好日子。上午我們北門絲竹樂團趕往社福館,參加「國際志工日表揚大會」演奏,因有兩位團員赴大陸旅遊,人手不夠,我是胡琴手,雖濫竽充數不能再缺席,只好放棄參加陶瓷廠員工「彩繪陶情五人畫展」在文化局的開幕典禮。不等社福館中午招待的餐會,演奏完即趕往文化局看畫展,眾畫友熱情邀請畫展午宴敘飲。一枝畫筆一把二胡到處騙吃騙喝,就如呂西村所說「然實人間絕無羞恥事也」,文人無行,斯文掃地至此! 三杯兩盞高粱,酒癮未足趕場離席,為了王士朝下午金技院的課,邀我美術學會四人參加通識教育中心「藝術與人生講座」與學生座談,恰好西村的族裔呂坤和返鄉,我順便邀他一同前往。台師大美研所剛開博士班,他考上第一班,所以將是金門第一位美術博士,他很高興有這機會一起進金技院見識見識!我則是順便探路,觀光局邀我下週一晚在金技院排四節課,為觀光解說員講金門一千六百年來第一位書法家「西村呂世宜(一七八四╱ 一八五五)」,摸好門路,好欣然就道。 拿了王士朝給的出席費後,回家收到一封廈門市西林陌生的張先生來信,讓我驚喜萬分。廈門西林卻讓我想起:「廈門林研香、林墨香兄弟因酷愛西村篆隸書法,更由於金石上具有相同嗜好而熟識西村。道光九年(一八二九),林研香以其以所藏石硯,央請西村銘題,或摩寫秦漢篆隸於硯石背上,由弟墨香刻之,共計銘刻四十九石,因而齋名「四十九石山房」於林氏昆仲之西林別墅內,有《四十九石山房研背初刻》拓本行世,其中有一塊西林巨石研(硯),徑四尺(約一百二十公分)有奇。」現在廈門西林想必與清代西林別墅,是有相關的地理位置。 張文傑先生來信中並附照片四張,首先說有好消息告訴我,他說:「西村先生的墓已發現了!」他是在十月中旬晨練爬山,途經一新闢山路,忽然間眼前一亮,一塊墓碑上是西村書體的碑文讓他震驚,近前一看,「大清呂西村墓」六個大字,豎寫兩行,一行三字,把一塊高九十公分、寬四十八公分、厚十二公分的花崗石墓碑寫得滿滿的。從碑文隸書的結體上來看,是十足西村書體風格,可見他生前已為自己寫好墓碑,就如同他在逝世前一年,咸豐四年(一八五四),七十一歲時,就為自己寫「呂西村自作墓記」請人刻於硯背,隔年即逝,用此硯陪葬,金門縣志有記載陪葬硯這一件事情。 廈門出土的陪葬硯一九八九年流傳到金門,上載:「翁生乾隆甲辰(四十九年)五月午日午時;卒咸豐乙卯(五年)五月朔日辰時。越七日,葬大厝山三十六間舊穴,內寅申艮坤,丙寅丙戌分金;外艮坤寅申」。《西村呂世宜》專題研究是我二○○三年的碩士論文,為此曾經跑了好幾趟廈門,只在地圖上找到西村墓葬地大厝山,在廈門火車站附近高地,我並沒有確實去尋訪西村墓地,治學不精,慚愧!慚愧!而廈門有同好之士,幾十年一直搜尋西村墓地未果,我的論文同時受到廈門的重視,幾位學者來電抱怨我的網頁,已經不見《西村呂世宜》這本論文了!因為我的網頁是掛在金沙國中,前幾個月沙中網路故障,我已退休離校,我的網頁沒有修復。親愛的何莉莉校長同學,幫幫忙!修一下,讓兩岸學術交流無阻。 西村墓塚的發現,這可是二○○六年歲暮天大的好消息,因為我這本論文曾送好幾本給廈門文友,文傑兄在廈門書法篆刻家翁銘泉家看到我這本論文,愛不釋手,借回細讀,讚我用心良苦,感佩不已,並要我送他一冊,所以在第一時間告訴我,他這個重大的發現,改日自當把拙著當面奉呈就教。這個發現也告訴他的好友何丙仲,並向廈門市文化局文物處提報,經現場考證,確定是西村呂世宜之墓,已經有一百五十一年歷史,廈門當局應該會把它列入清代重要文物古蹟加以保護,至少應該是省級文物,或涉台文物的保護層次。 何丙仲先生任鼓浪嶼鄭成功紀念館副館長,也是廈門大學教授,剛退休,曾編輯《廈門摩崖石刻》一書,遍訪廈門同安石刻碑文。三度渡金,光臨我畫室,博學多才又善飲,座上談笑風生,有詩稿投贈與我,引為忘年之交,並直指我論文繆誤之處,可謂一字之師。我曾與謝華東、翁俊文到他在鼓浪嶼八卦樓附近的家拜訪,他把家藏呂世宜真蹟讓我盡情用數位相機拍攝,別人連要看一眼他的東西,他絕不答應,我何其榮幸!希望丙仲兄能以他是廈門知名學者的身分,建議當局要把西村墓塚好好加以規劃整修,讓金廈台共有的知名書法家重見天日。親愛的呂秀蓮總統,能不能為西村先生在金門西村蓋一間「西村呂世宜紀念館」?板橋林家花園汲古書屋曾是他講學授書的地方,他可是把大半生有用精神盡耗於台灣的,把大半輩子蒐集的金石碑帖全留在台灣;他是將清代金石之學、書法碑學潮流引導入台第一人,人稱呂世宜為「台灣金石學導師」,他比你更愛台灣!聽說現在板橋林家尚有一塊房地分給西村,可以利用此地來闢建紀念館。林家花園內汲古書屋空空如也,何不廣蒐西村遺物陳列,闢館紀念這位一代宗師。 據文傑兄稱:「西村墓塚基本上沒有什麼損壞,除了墓頂上有一盜洞外。」但不知屍骨存否?一九八九年流傳到金門的陪葬硯「呂西村自作墓記」,可能是文革後被盜墓者盜挖出土,西村的壽終之年,及自述確實的生平,才大白於世,亦可用來更正金門縣志中,對西村著作卷數錯誤的記載。 呂西村自作墓記:「西村名世宜,號不翁,廈門呂孝子謙六公之元子。嘉慶戊辰(十三年,一八○八)秀才,道光壬午(二年,一八二二)舉人。其加京官翰林院典簿銜,乃友人林君樞北為之請,非其志也。性戇直,又不苟同於人,尤不顧人之是非。人曰然,翁或以為不然;人曰可,翁歜以為不可,故號曰「不翁」也。孝子公之歿也,翁益貧,以舌耕。而嗜古如飢渴之于飲食,遇古圖書、古彝器、金石刻、奇書妙畫、名研名印,必拮据致之。積四十載,凡得書若干、藏器若干。樞北君弟小山愛之,贈以二千金,人為翁喜,翁曰:子謂我幸而得之,我蓋不幸而失之;我半生有用精神,盡銷磨于此也,人又以為翁愚。翁年四十以隸名于時,其始人亦非笑之,翁弗聞。嘗自言:所刻小字《四十九石山房帖》、大字〈先君孝子碑〉、〈張公玉田去思碑〉具得漢人意,必傳無疑,其自以為是也如此。閱所習舉子業,輒不滿曰不異人意燬之。刻文鈔六十餘篇,筆記三卷貽人,人無有寓目者,翁哂曰:是真不可時施也耶?其不自知其非也又如此。病且篤,猶日以所著:《古今文字通釋》十四卷、《歷代碑帖題跋》一卷、《千字文通釋》四卷未刊,囑其友誠甫與其徒守謙,語刺刺不能休,翁殆九死而未悔者歟!翁作斯記為咸豐四年(一八五四)五月十五日,年七十一矣,後莫知所終。」 後記:「翁生乾隆甲辰(一七八四)五月午日午時;卒咸豐乙卯(一八五五)五月朔日辰時。粵(越)七日葬大厝山三十六間舊穴,內寅申艮坤,丙寅丙戌分金,外艮坤寅申。」 此篇墓記前經何丙仲教授指教,後由林怡種總編帶來相識的廈門晚報記者蕭春雷又指正一二,所以今日有完整順暢的句讀,以供大家解讀。文傑兄來信催促我速赴廈門作客,誠摯邀約導探西村墓塚,我不日將束裝成行拜謁西村之墓,以對西村致最高崇敬之意,以及慰我三、四十年來對金門先賢的孺慕之情,此生無憾!為研究呂西村,在金廈台兩岸三地結識不少同好,友誼相挺,各方無條件提供原始資料給我應用,感恩在心,餘不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