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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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
俗謂「多事之秋」,難道,秋天非得多事?這一天,天氣晴朗,夕陽大大顆,掛在樹梢,慢慢沉,輕切屋瓦時,天空燒炭似的,鬧紅紅,霞雲飛。王福氣閒步中庭,說是「閒」,畢竟不閒,走累了,拿起鐵茶壺,呼嚕嚕,灌一口鐵觀音。王福氣望了望天,真是秋天了,夕陽大又紅,像蛋黃、像紅柿、像女人舌頭,兒子王新生也在中庭,陪他。 兒子還小時,王福氣愛在秋天傍晚問兒子,你說,夕陽像什麼來著?而今,兒子卻比長得老子高壯。 王福氣想說,別擔心,肯定生個兒子,母子平安。然而,又怎麼說得準? 難道,真是老了嗎?王福氣自忖,一入秋,盡想著往事。記得兒子出生那天,他原本上市場買魚,不料,市場人少,竟都往浯江書院看熱鬧,他跟去一瞧,國民黨軍官李心田宣布誥令,即日起,得剪除辮子。後來,李心田還曾擊退盜匪,蔚為美談,他想,而今,李將軍安在? 倏乎一念,竟已二十八年。王福氣當時雙十有二,今年,恰恰五十。當年,初為人父,今日,初為人祖,從父到祖,王福氣一想,又覺幸福、又感辛酸。王福氣想得癡,順手掏起菸捲,抽了幾口,煙霧瀰漫,初時濃,後轉淡,不一會兒,完全沒了蹤影。不過,往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褪色,一次,偕妻兒逃躲盜匪,躲了數週,誤了鋤草,花生梗幾乎遭雜草淹沒。一次,誤買日貨,不敢上後浦繳交,在田間,挖個坑,埋了肥皂、拖鞋。日本人來了,王福氣被徵作民工挖機場,碰上革命黨人炸燬日本軍營,營區大火,砲聲轟隆隆,後浦迎城隍都沒那麼熱鬧,他瞧得呆。然後盟軍飛機來了,轟炸、轟炸,有時候卻也投下物資。 王福氣趁農閒,大膽趨近落彈處,鬼祟尋找,找著許多軍用罐頭。王福氣偷扛回家,馬口鐵罐頭上印著牛肉圖案,小心地把罐頭放在擦拭乾淨的地上,掄起斧頭,用力一揮,肉屑炸開,滿地生香。王新生見著,嘴饞,不待收拾,抓了一口往肚子吞。王福氣哈哈大笑,心想,十來歲的年輕人,正值發育,怪不得嘴饞。王福氣後來才知,以尖刀刺入罐頭,徐徐施力,就能順利開罐。王福氣想,兒子得高壯,說不準,是那些罐頭的功勞? 王福氣再吐煙圈,忽地,槍聲打亂思緒,王福氣大驚,忙地走出戶外看究竟。兒子跟在後頭,都不知槍聲何來?左鄰右舍也多納悶打探。傍晚,炊煙起,白靄靄,風輕微,像一柱一柱香。鄰居問王福氣,媳婦可生下孩子了?王福氣搖搖頭,陣痛從凌晨開始,產婆趕來,只說快了快了,幾乎一整天了,媳婦還一逕哀喊。鄰居安慰說,頭胎不好生,二胎以後,就容易了。王福氣點頭。 王新生道,是盜賊還是怎麼地,那陣槍聲?大家都搖頭。夕陽,就快整個淹沒了,大家交頭接耳,都沒定論,正待回家用餐,槍聲又響。大家臉色一變,王福氣鎮靜地說,聽這槍聲,倒算遠。大夥兒忽然不說話,等著、等著,想證實槍聲到底多遠。等著,太陽沉了,蟬聲一陣一陣,不多久,也都沒了信;等著等著,夜色漸濃,可大家都沒放棄,還等著槍聲。 宅院裡,嬰兒啼哭聲忽然竄起,大家都嚇了一跳,王新生愣了一會兒,才高喊,生了、生了。王新生跑回家,轉進門,踏過門檻時,槍聲跟著響起。 第二天,鄰居到縣政府打聽,才知日前李良榮率領二十二兵團駐防金門,槍聲,是部隊演習來著。鄰居說,國事大壞啊,內陸裡,國軍、共黨打仗,國軍節節敗退,李司令官來金門佈防。王福氣嘆氣,以前國民黨人跟清廷爭,這會兒,國軍跟共產黨人爭,爭來爭去,金門人還得同盜匪爭、跟偷官污吏爭,跟老天爺爭、跟人爭,該爭的事情,說也說不盡。王福氣啜一口酒,要家人別擔心,雖說如此,這次政府倒是下達宵禁令,過了十點,一律關燈。王福氣笑說,別說十點了,九點不到,家家戶戶都睡熟了,都得趕早起,誰沒事,點油燈到十點? 五月間,土共曾經襲擊大嶝鄉公所,燒毀案卷,劫掠武器跟錢財,不過呢,王福氣說,土共跟盜匪又有什麼兩樣?幾十年來,盜匪那天不殺人越貨?沒事的。 王福氣當了阿公,王妻當了奶奶,喜氣洋洋,雞隻下的蛋都留著,備齊上百個,滿月前,燒了一大鍋油飯,染紅雞蛋,一份一份裝著,分贈鄰居跟親戚。王新生駕牛車,沿著鄉鎮發放。金門島小,人丁卻也數萬之眾,閒聊時,東扯西扯,少有不是親戚的。途經某鄉鎮,一農夫看著油飯犯饞,駕著牛車,竟跟王新生一前一後搭說起來。農夫不認識王福氣跟王妻,倒是認識妻子的表哥,說著說著,一副熟稔狀。王新生覺得好笑,也難怪,油飯是媽媽的拿手絕活,風一吹,十里外都聞到香味了。 農夫還不死心,問油飯包裡有什麼?王新生說,油飯、蛋、雞腿哪。王新生回頭,見他眼巴巴盯著油飯,心一軟,但想到份數都算過了,只得無奈搖頭。農夫不心死,繼續跟。忽地,見著一支部隊,穿汗衫、扛扁擔,一路走來。士兵們半天勞動,都累了,行將回到軍營用餐。油飯香,士兵們瞧著王新生傻笑,班長模樣的士兵說,生兒子啦,恭喜呀!王新生靦腆點頭,價價價地,呼喝牛隻快走。農夫終於不跟了,王新生轉身,看見士兵跟農夫都站著不動,盯著他。王新生揮舞韁繩,驅趕牛,等牛小跑步快走,自己忍不住笑出來,難道他們會來搶他的油飯不成? 晚餐時,王新生提到這事,逗得家人哄堂大笑。王新生說,士兵們在建碉堡、挖壕溝,王福氣也說,這倒是詭異,連日本鬼子也不打理的樹林,居然也蓋了碉堡,還先挖了地基,碉堡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小扇窗。王福氣逗孫子,搓摩他的下巴說,要乖呀!不然,阿兵哥可要把你關進碉堡裡了。 那幾天,王福氣領著兒子跟妻子忙著收花生,一株一株拔起,綑成一落落,裝上牛車,再載到家裡後頭樹蔭下捻花生。王家收成花生時,見著卡車一輛一輛,嗚地嗚地呼嘯而過。卡車摘了帆布,士兵坐得滿滿,有的還站著。王福氣看得呆了,見妻子、兒子也正發呆,斥喝說,看什麼,卡緊拔花生。回家,王福氣覺得事情不對頭,想來想去,畢竟看出端倪,入秋以來,士兵一天比一天多。他前幾天,載地瓜到後浦賣,才到半途,就被外省籍士官喊住,買了他整車地瓜。他喜孜孜回家,又載另一車,故意往營區走,果然又被買走。王福氣咧嘴而笑,士兵一多,農作物銷路就好了。沒過幾天,村裡的人也發現軍營消費力驚人,整車整車地瓜、蘿蔔、青菜,都往營區送,營區外,都是農夫、牛車。 這一天,王福氣跟村人一大早,趕到營區,遲遲不見有人出來採購。不久,卻見士官長帶著荷槍士兵,出營驅趕,還說,事關機密,以後再來,就以軍法審判,手勢一揮,士兵倒轉槍枝,作瞄準狀,嚇得王福氣等人,噤聲離去。王福氣等人,嚇出一身冷汗,一路走,一路氣,王福氣促挾地學士官長說話,你們這群死老百姓,再不走,斃了你們!村民一聽,洋洋大笑。 王福氣急忙收成的花生,好不容易都捻好、煮熟、曬乾,計算賣給營區,這一來,卻就落空。無奈花生都已煮了、曬了,作不得種子,到後浦又賣不到好價格,計畫租了船,帶個百斤到廈門兜售。王新生見花生重,自告奮勇說,由他去吧!王福氣表示,多陪媳婦跟孩子,他一個人就去得。王福氣多次帶領兒子,一起到廈門,運氣好,花生、地瓜當日售罄,趕著晚班船,還能回家。多數時候,父子倆會找個儉樸的旅店下榻,夜裡喝酒、閒扯,滋味獨具。王福氣心裡是希望兒子一起去的,他不作興買胭脂、刺繡之類物事,兒子這方面倒懂得多,獨自去,只得一人逛街,活像七爺八爺遊街,跌跌撞撞。 臨出發時,鄰居跟王福氣說,不得了,外頭滿滿都是兵,嚇死人了。王福氣笑他大驚小怪,還說,數百年來,金門多賊,而今,正希望兵多一些,海賊們知道重兵駐守,就不敢侵犯。鄰居一聽,覺得這番話,還有道理,頻頻點頭,但是,士兵、士官的確更多,不單說閩南話,夾雜普通話、廣東話等各地腔調,王福氣有時候也聽不懂。一天傍晚,王福氣在廣場收拾最後一批花生,一輛吉普車慢慢駛過,車上一名軍官,斯文有禮,見著王福氣,舉帽致意。一旁的士兵說,快回禮啊!那可是胡璉司令官,說完,立正敬禮。王福氣卻沒答話,呆呆望,司令官微微一笑。士兵暗罵一聲死老百姓。 王福氣到了碼頭,感覺氣氛不對,以前島荒涼,人煙少,現在到處都是人,都是兵,似廟會。王福氣接受檢查後,登船,坐在船艙,守著兩大袋、百來公斤的花生。一進廈門,卻後悔,兵不只金門多,廈門亦然,兵多民少,人人行色匆匆,一整個上午,賣沒幾斤。又過幾天,總算又賣走了些。一日,王福氣歇坐騎樓,一廈門仕紳跟他要了幾斤花生,勸說,局勢不好,還是早早回家去。仕紳說,共產黨來了,他全家老少,都要搬去台灣,買些花生,船上當零嘴。說完,急急走去。邊回頭說,你瞧,我這急什麼,船班還一小時才開呢? 王福氣想,共產黨可怕嗎?共產黨比日本鬼子可怕?比盟軍的炸彈可怕?王福氣暗啐一口。又過一個上午,又賣一些,幾天下來,只賣去一大袋,哪能再把花生擔回去呢?隔天,王福氣還跟前幾天一樣外出兜售,卻連店門都出不了。共產黨真來了,國軍前些時候,已撤走廈門兵力,集結金門。王福氣想,共產黨總不能不准百姓回家吧?那知,碼頭早已封鎖,家家戶戶緊鎖大門。旅店告知顧客,物資暫停交易,三餐只得稀飯、豆辮。 王福氣盤纏用盡,賣花生得來的錢也幾乎用完,正愁愧對家人。一晚,睡得正熟,忽聞轟然巨響。王福氣一溜煙下床,辨出那是砲聲。又聽到槍聲大起,一顆心碰碰跳,旅客驚慌點燈,又聽見有人急喊,快滅了燈,宵禁,不能點著。燈,點了又捻,亮了又暗,卻無礙,連窗都還沒開,已見天空晶晶紅,要不是砲聲、槍聲,還真像秋天最後一抹霞影,紅晃晃,高高掛。 天空著火處,正是金門,王福氣吃一驚,跌落地,撞翻花生。王福氣掄手、掄腳,一時間卻爬不起來,倒壓著花生。那花生,為了得個好價,不知曬了多少回,一顆一顆都精實、飽滿、清脆,經王福氣一壓,顆顆爆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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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扣柴門
我望著斑駁落魄、風華褪盡的柴門緊掩,鏽紅了年歲的銅扣門環已蒼老得不成形影,頹廢地垂掛著,靜默守候著老宅。記憶中時刻蹦蹦跳跳在家門前的老狗「卡力」已經沒了蹤影,少了牠的吠叫聲,整個空氣似乎都靜止了。 看不見一個人影,這個熟悉的村子,此刻只感覺陌生而突兀,幾盆整齊排列在牆角的蘭花,倒是堅毅而直挺的綻放出幾許的綠意盎然。我期待著任何聲響出現的可能,那些隨意的招呼問候、呼喊小孩回家吃飯的叮囑、甚或穿梭在木麻黃路樹綿密枝葉間的風聲也好。然而,我終究是獨自面對著這一扇久違的家門,彼此相望。 它,並不知道我要回來,探望十數年不曾謀面的老家。出門時年少輕狂,離家久了,他鄉成故鄉。只是始終無法忘懷的仍是藏在最深處的那份眷念。白雲蒼狗、過眼煙雲,心裡其實清楚,懷念的何止是老家的身影,更深切的眷念是兒時生活的點滴記憶;周遭的鄉鄰故里、師長朋友、那些清貧而艱辛成長歲月中的冷暖情事,溫馨而感傷。 柴門輕輕扣,我舉起又放下的手,老爸老媽想必都不在家罷。依他們的說法,家裡既沒有金銀財寶、也沒有見不得人的事,何須開開關關?門哪!就是用來進進出出的,不出遠門也就不用關門鎖門囉。我猜想老爸也許還埋首在他耙疏了大半輩子的田地裡,樂此不疲。他說只有在田地裡觀天攬地才是最怡然自得。鄰居笑他一定是兒孫不孝,才會老來猶不得休耕。但老爸自有論調:台北的好日子不適應,終日關在公寓住所裡,好比籠中鳥,出了門,車陣人陣都沒了方向,還不如回到故鄉清悠自在、自由豁朗。老母親則埋怨辛勤耕種了一生,才不想在白髮遲暮時還苦守田園呢,所以伊樂得搭乘免費公車,逛逛市集,逢初一、十五則偕伴登海印寺吃齋拜佛,日午時刻與左鄰右舍的老夥伴們擺桌論陣,比劃四色牌,伊說牌技不如人,總是輸個八十、一百的,偶有佳績就開心不已,伊說:大半輩子的勞勞碌碌不得休閒,要在剩餘的年歲裡盡情的揮霍。 一直以來,島嶼遵循著她自適而沈穩的腳步,經歷著歲時更迭的經歷::。 此刻,經過大半天的行程,我戰戰兢兢的才找尋到回家的路,十餘年的變化著實令人驚訝。記憶中的印象有了明顯的改變。村子裡的小學改了校名,老榕樹下四叔公的麵線店已然傾倒,原本濃密茂盛的木麻黃路樹,消失殆盡,彷彿孩時每隔一陣子,得花五毛錢讓部隊裡的阿兵哥理髮師,以剃刀削個精光般的無奈與尷尬,就連原本溫潤熟稔的紅泥巴土地,竟然都被冷冷的水泥層層覆蓋。 我那遙遠、熟悉的老家呢? 1979年夏天,和大部分年齡相仿的國中畢業生一樣,背負著簡單的行囊、踏上初次離鄉的旅程。當軍艦緩緩駛離了料羅港時,我在暮色蒼茫中完整地看見整個島嶼的輪廓──漂浮在遼闊的海洋之上,一座蒼鬱靜謐、沈默的島;長久以來我們所以為的「世界」。然而,外面的世界何其寬廣、何其開闊啊!人,只有在跳脫本位,以適當的距離遠觀並且省思反芻,才能透見真實的自己。我想,島嶼也是,一海之隔,在看見與看不見的距離之間,我們的惦念與觀望、我們的期盼。長久以來雖大部分時間置身島嶼之外,卻仍跳脫不出對於島嶼的牽絆。總是想起,在日落的那個方向,有一座被綿密濃霧層層包裹的島嶼,我們遙遠、常常想起的寂寞的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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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是我家
上面中間部分有很多人物圖像,都是教忠教孝。再上去就有他的事功紀錄。第二個頂檐上有一圖像,這是漢朝名相楊震,左邊有一人手拿金元寶在賄賂他,以為沒人知道,楊震卻說有四人知道,那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左邊圖案有兩隻羊,有人穿著匈奴的服裝,這就是蘇武牧羊。用楊震拒絕賄賂的畫與蘇武牧羊的畫,都有貞節的象徵意義,以此來突顯邱母的節操。 在頂檐之下,豎立著雙面刻有「聖旨」的石匾;石匾下鐫刻著金色的「欽旌節孝」四字。橫額上刻著:「誥贈振威將軍邱志仁妻,欽命提督浙江全省等處地方,統轄水陸軍功節制各鎮,加一等,記大功六次,晉封三等男爵世襲邱良功之母,誥贈一品太夫人許氏坊」等的字句。 在四根大柱子的正面、背面各有一隻石獅子,如杵石般的穩固的夾住,也有其美化裝飾的效果。據鄉老說這八隻獅子其實守護著石牌坊,其中有一隻彩色石獅子曾經顯靈過,代表邱母許氏顯靈;另外鄉老稱受到日月精華照射,其中一隻獅子亦因而顯靈,地方人士特別將其油漆彩畫,戴綵帶,把祂封為獅王爺,每年陰曆八月十五為神誕日,歲時祭拜。相傳若孩童臉頰下半部紅腫異常,非藥物所能治療,鄉人皆以祭拜獅王爺即可痊癒。 據鄉老相傳在興建石牌坊時是先將四根大支柱立定後,並從四處挑來土石,在其下堆土砌石,一面將土堆高,一面在高高的土堆頂上施工,將牌坊的所需的石材、石雕、勒石、「欽旌節孝」、「聖旨」匾等依序安放完妥,直到最上層安置妥當,然後才將土堆又一一移走,隨著土堆的降低,施工也由上而下逐層而下,最後終告完成。據鄉老說這些土石後來都移至塗山頭,今天塗山頭的地勢稍高,或亦以此有相當的關係。另外「欽旌節孝」坊的第三層明間「聖旨」一匾,似乎在昭告世人,儀閫壼範,足為後人所推崇。 也因「聖旨」在上,但一般神明、神輿遊街時,經過石牌坊卻不從石坊下穿過,一定要繞其旁而過,這原來是「欽旌節孝」牌坊是紀念女人的,而神明、菩薩等境界不同,豈可從婦女胯下而過呢! 在日本手ㄟ的時陣受盟軍轟炸,國共戰爭期間,匪炮常常濫射,週遭的民房卻就沒有那麼幸運,而石牌坊和鄰近的觀音亭就是安然無恙,這也許是「聖旨」、「觀音菩薩」的關係吧! 在中國昔時以男性為中心的牢不可破的觀念裡,貞節牌坊的存在或許是可以被理解的,但是以數十年的青春歲月始能換取社會人心的肯定,這無疑是古代婦女的悲悽,但相對於現代人對待感情的速食與輕率,或許在心中建立一些貞節牌坊的矜持與理想也未嘗不是一件值得推許,值得肯定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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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嶝金門一水間遊艇悠悠兩岸情
從廈門大嶝島的台輪客運碼頭下水,一行人興奮地登上了旅遊船,開始了期盼已久的「遊艇看金門」之旅。說來有趣:在大嶝看金門,兩岸天涯化咫尺;從大嶝去金門,一水咫尺竟天涯,這是一種很奇妙的距離,一種很特殊的感受,一種很莫名的嚮往。 天空是蔚藍的,海水是碧澄的,空氣是清鮮的,人,自然也是舒爽的。透過右舷窗回望大嶝本島,「虎頭古寨」雄風猶存,岸崖壁立,如刀削斧鑿,狀似猛虎下山,屹然盤踞大江頭,臨風吸飲勢奔騰。與蓮河、菊江成犄角之勢,乃古代兵家必爭之地,明末更為大嶝人民抗擊倭寇侵擾,立下了汗馬功勞。有詩︽虎舌投河︾為證:「江東突起石巍峨,月映虎頭撼碧波。島上人傳雞犬靜,乘風眺浪渡蓮河。」朝左舷窗眺望,遠處山巒起伏,重重疊疊,山腳下,蜂房水渦的儘是房屋,幾乎看不見一畦田壟,這正應了「閩地八(分)山一水一分田」的古語。連綿不絕的群山,猶如一條翡翠般的玉帶環繞嶝金海域,為沿岸居民孕育了一彎蝦壯魚肥的天然海港。抬頭,見二峰突兀,高峻異常,頗引人注目,此乃東、西「鴻漸(黃錢)山」。東黃錢巨岩裸露,雄壯巍峨,如偉丈夫,據說,是閩金沿海一帶的最高峰;與之遙相呼應的西黃錢,林木蔥郁,清秀靚麗,似纖美人,傳說,明代晉江富豪李伍曾於此散銅錢濟貧民,因之得名。 大約過了卅分鐘,遊船來到小嶝和角嶼海面,柔柔的海水宛然一匹無邊的綠綢輕輕鋪展開去,越發顯得誘人,遊客們紛紛登上船頂。「行船跑馬三分命」,民風淳樸的小嶝島民在搏鬥惡劣的自然環境時,也因此大多信奉精神偶像──鬼神,以求取精神上的安慰,謀得肉體中的動力。來得真巧!小島東頭一座小廟宇香煙繚繞,鞭炮聲陣陣,善男信女正熱鬧地為小廟供奉著尊神「玄天上帝」舉行民俗慶典活動。角嶼是大陸離金門最近的小島,退潮期兩岸僅距1800米。 十分鐘後,遊船繞過了角嶼,大金門便歷歷在目了。導遊清悅聲音縈繞在每一位遊客兒旁:金門原名浯洲,至明代江夏侯周德興設千戶所,取「固若金湯,雄鎮海門」之意,則改為「金門」,面積 150多平方公里,由金沙鎮、金湖鎮、金城鎮、金寧鄉、裂嶼鄉等組成,東西狹長20多公里,南北最近距離3公里,形像「展翅翩躚的蝴蝶」。 浯江濤湧流急,遊船劈波斬浪奮勇向前,遊客們的心情隨之澎湃不已,畢竟這是每一個大陸同胞日夜牽掛的地方,兩地已經整整半個多世紀未能互通往來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舉起照相機,準備把自個和這久違的河山定格在一起。「看,快看!那是什麼?」眾人循聲望去,半空中驚現出42面銅鑼,橫七豎六,整整齊齊的,蔚為壯觀。經導遊介紹,才知道原來這裏就是著名的「金門馬山廣播站」,那些銅鑼就是一個個巨型的高音喇叭。船老大把船慢慢地靠近了。遊客們看得更清楚了,小山頭暗堡林立,溝壕縱橫,一座鵝卵石壘成筒狀炮樓戒備森嚴地矗立在海灘上。遊船向西,一座磅礡的山峰從海平面突兀崛起,直插雲霄,巍峨、偉岸、神秘、莊嚴,給人的第一感覺是──高山仰止。這就是金門北太武山,望之悠然若偃臥之形,俗稱「仙人倒地」,故名「仙山」,有詩為證「浯洲斷嶼入海水,仙人倒地眠不起」。遠眺之,這仙人不僅頭頸腹腿惟妙惟肖,且一臉福相,便便大腹,敞胸露乳,儼然上八仙漢鐘離下凡。山頂上,巍巍鐵塔獨峙,高數百尺,如利箭直指長空,氣貫中天,似欲戳破蒼穹。導遊告訴我們,這就是被戲稱為「仙人雄柱」的臺灣電視臺轉播鐵塔,粗略一覽,還真有三分像,惹得一船遊客皆哈哈大笑。笑聲還在海面回蕩不息,遊客們又驚喜地發現了一處規模龐大的村落,海潮呼啦啦的前追後趕的直奔到莊腳,飛濺起的浪花倏的蹦入一座座古老的俊美的紅磚瓦古大厝門戶中。據說,就在這裏,彙集了最具閩南特色的大六路、雙落、一落四舉頭、搭樓等形式多樣的金門古厝。雙落屋頂霄脊(飛簷)淩空,如春燕剪尾;一落舉頭圓脊流暢,似馬背金鞍;白石壘基,紅磚砌牆,照壁鑲花瓷,簷角粘交(趾)陶,映著霞光綠蔭,襯著藍天白雲,拙朴滄桑的古大厝倍顯精神抖擻,風采煥發。兼有一兩幢小洋樓鶴立雞群般點綴其間,從望遠鏡裏可以看出造型典雅而別致,有「出龜」的,有「塌壽」的,還有「五腳氣」等,中西建築藝術在這裏融合得多麼的和諧,多麼的自然。這就是由楊、張、李、黃多姓合居的金門官澳村。據考證,官澳村名尚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宋末楊氏始祖楊亮節乃少帝昺之舅父,官居處置使,後宋亡,亮節更名允藏,隱居寶珠石,並名所居為「官澳」。 遊船緊鄰金門海岸線漂流1個多鐘頭,才載著眾人戀戀不捨的深情而回。途中,我們又順道遊覽了素有「乳嶼」之稱的白哈嶼,憑弔了宋少帝遺跡,吟詠了邱釣磯(南宋泉郡理學名士)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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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是我家
現在「皇帝石」已經在原址重新安置妥善,不改原先風貌,並特請書法名家張炳煌先生和劉太希先生分別賜題「風制石」書法,以勒石紀念廣為流傳。經過流水歲月,物換星移,改朝換代依然永在的「皇帝石」,仍然負起承載金門后浦歷史發展的見證者,且將不改初衷面對一代又一代的逆旅過客。 相對於地區的所謂的「歷史建築」,「皇帝石」實在顯得微不足道,也顯得孤寂落寞。雖然有關當局把「觀光立縣」喊得震天價響,但,相信在未能掌握金門人文歷史的內涵上,觀光之路將是走得艱辛又坎坷的。然而「皇帝石」也可以另一種丰姿再現。 台閩古蹟、歷史建築石牌坊 石牌坊:近兩百年來日日夜夜佇立在熙來攘往的珠浦東路(現在的莒光路)的盡頭,這座建於嘉慶十七年(西元一八一二)四柱三間式古典莊嚴的石牌坊(石坊腳)是金門唯一經內政部指定為台閩地區第一級古蹟,在台灣、金門地區列為一級古蹟的牌坊中,只有這一座最為壯觀的。不但是金門的驕傲,更是東門里民的光榮。 石牌坊真正的原名是清朝的「欽旌節孝坊」,是為表彰清朝時建威將軍邱良功母親許氏年輕時含辛茹苦、守節撫孤,教子有方的貞節情志和感人的行誼。 邱良功的母親很了不起,因為在她二十八歲時丈夫不幸去世,當時邱良功才出生三十五天,而守寡守節、茹苦含莘,毅然決然肩挑起養育的重責。成年後的良功在嘉慶年間投筆從戎,其後累積戰功,竟成為一代良將。並平定清代台灣海峽最兇悍的海盜蔡牽,被嘉慶皇帝賜封,歷次擢升守備、游擊、署參將、護將等職。四十歲壯年晉陞浙江提督,並晉封三等男爵世襲,是當時清代金門子弟武將中最為顯赫的。 當良功官拜浙江提督時,母親守寡已逾二十八年,堅貞志節令人敬佩,因而除由地方長官呈報禮部,獲得仁宗皇帝嘉許,經皇帝親准誥封一品夫人外,並由官方賜銀興建了這座精美的貞節牌坊做紀念,以褒揚婦德,教化地方,永垂千古。 邱良功是金門的後浦人,字玉韞,號琢齋,生於清乾隆三十四年(一七六九),卒於嘉慶二十二年(一八一七),享年四十九歲。後良功因病殂歿,朝廷賜葬,受建威將軍,諡剛勇。現在金湖小徑有其衣冠塚,墓園配享左右文武翁仲、石馬、石羊、序功碑等,現為三級古蹟。 石牌坊在建構上是為「四柱三間」形式的石造牌坊,其建材是泉州的花崗白石,其上的花板雕飾建材是墨綠色的青草石,仿木造結構,相互堆砌而成,雕工非常細緻,配色十分講究,氣勢宏偉,堪稱「臺閩第一坊」。以其構造形式來看,整個牌坊的四支立柱,均低於各屋檐的高度,是為「柱不出頭」的形式。 這座牌坊有三層樓、三個屋頂。牌坊中間有龍鳳,門額底下有兵部尚書、兩廣總督蔣有光等官員題字,在左邊是福建水師提督王得祿的題字,王得祿就是跟邱良功合作消滅蔡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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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洪景星先生墓誌銘》書後
洪植城先生出︽金門洪景星先生墓誌銘︾拓本,言:『景星,曾祖也』。︽墓誌銘︾直書、繁體,多僻字、俗字,不易識,植城先生囑予改為簡體、橫寫,並加標點。植城先生家金門烈嶼,與余同縣同鄉,故欣然應命。 ︽金門洪景星先生墓誌銘︾,陳衍撰文,侯官林韡栘書丹,閩縣林石廬篆蓋,閩縣林清卿刊石。陳衍(1856│1937),字叔伊,號石遺,晚稱石遺老人。侯官(今福州)人,晚近同光體閩派之魁首,著有︽石遺室詩集︾、︽石遺室文集︾等十數種。石遺老人與洪景星先生年相若,有深交,景星沒,故為之撰銘文。 洪天賞,字景星,生於清咸豐九年己未(1859),卒於民國十九年庚午(1930)。銘文作於天賞卒後次年,即1931年。洪氏世居金門烈嶼,營航業。家道中落,天賞父中年棄世,天賞尚在孩童之年,遂隨世父移居省垣福州,至鬻餺飥為生。稍長,重操祖業,遠至山東、華北、東北。久之,輪船日興,帆船日替,轉為茶葉製作和貿易,海上遇險,九死一生,而歲獲奇盈。樂濟善施,茶廠員工達數百人之多。烈嶼洪氏,世代繁衍于生存環境險惡之小島,靠海吃海,出海營生,頗具拼搏冒險之精神,且相商機而能應變,艱難創業,百折不撓,金門人習性如是。 ︽金門洪景星先生墓誌銘︾一文,︽石遺室文集︾不載,此佚文的發現,當補入。然︽石遺室文集︾四集有︽書洪天賞事︾,文云: 洪君天賞。金門烈嶼人。世營航業。寖有蓋藏。翦然傾覆於洪濤。家中落。戮力再造。回翔燕、齊、遼、沈間。久之。改營茶業。矢言獲奇贏。歲擢若干算。以襄義舉。垂三十年如一日。私計刊書勸善。何以能傳萬本也。制藥施濟,何以能達四方也。出口茶,歲千萬箱,箱虱二物,則不脛而走矣。乙丑七月以數艘載茶上海舶。中途颶風起。一艘 至垂沒矣。力疾搬卸。甫畢而艘沈。值八千餘金無一損者。論者以為微箱內善書善藥之關係。不及此。其年十月匪軍踞南港。九十餘鄉糜爛。遺黎塗炭。救濟會起。君遽捐巨金。以為兵災天下之至痛也。君字景星。今年七十。子心廣。能恢父業而體父志。書之以為好行其德者勸。(陳步編︽陳石遺集‧石遺文集︾四集,662│663頁,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此文云『今年七十』,天賞卒於1930年,年七十二,則文作於1928年。陳衍作此文,天賞已垂暮,故于營茶業、施善諸事,亦述之頗詳,足見書事為稍晚陳氏撰銘文之礎基。然書事無洪氏家世譜系及天賞遷徙省垣諸事,而詳于銘文。書事『乙丑七月』,銘文改為『乙丑六月』,銘文後出,訂正前文,當以銘文為是。 天賞子心廣,孫七:汝端、汝方、汝正、汝直、汝嶼、汝青、汝岐。前四者,取為人當端方正直。嶼,烈嶼也;青岐,烈嶼一地名,洪氏祖居地。警示後人時時不忘鄉梓。植城先生謂余曰:心廣十子,長早夭,依次即銘文汝端七人。天賞卒於1930年,汝岐後,又有汝康,生於1937年,現居永安;汝康後又有汝寧,生於1940年,現居福州。陳衍老人卒于1937年,故未及見汝康、汝寧之生。汝甯者,原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副秘長、福州市金門同胞聯誼會副會長也;1985年,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成立,汝寧為十七發起者之一。 汝甯子植錦,福州市政協委員、福州市金門同胞聯誼會副秘書長。 植城,天賞之曾孫,心廣之孫,汝方之子,原供職于福州市商業局,原福州市金門同胞聯誼會理事,年屆八十,神情钁鑠;子輝益,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常務理事、福州市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 金門烈嶼,與植城先生同宗之洪必照、洪楷孕後人尚健否? 附: 金門洪景星先生墓誌銘 侯官陳 衍撰文 侯官林韡栘書丹 閩縣林石廬篆蓋 漳、泉人善懋遷阜財,島居者尤夥頤。金門洪景星先生,則律于史遷︽貨殖傳︾中人而無愧色。先生諱天賞,世居縣之烈嶼。曾祖諱必照,祖諱楷孕,操航業,資轉運,寖有蓋藏矣。翦焉,傾覆浡潏洪濤中,家用蕩析。考耀奪公中年棄世,先生方齠齔,妣馮宜人,劬勞撫育,顧貧無立錐地。世父耀尊公挈底省垣,至鬻餺飥為活,困可知也。稍長,戮力理舊業,回翔燕、齊、遼、沈間。久之,長船務,運業蒸蒸日上矣。乃光緒中,輸紙至牛莊,值日俄構兵,物價一落千丈,先生首決脫貨,未甚折閱也。不旋踵,諧價者求解約,願賄多金,峻卻之。乃貨主郵書咎專擅,先生終不獲諒,遂慨然休職,惟與舶商通有無。又久之,輪船日興,帆船日替。先生曰:『昔白圭有言:「智者不足以權變,勇不足以決斷,非吾術也。」茶葉,吾山國產,改營茲業焉。可既得勢,饒益則出。』矢言曰:『陶朱公三致千金,分散貧交,疏昆弟。吾歲獲奇盈,定擢若干算以襄義舉。』於是南郡公學,悅頤堂敬節,廈島建祠,或獨任,或倡捐,其他茲善不可枚舉。垂三十年如一日。嘗計刊書勸善,奚以傳萬本也;制藥濟急,何以達四方也。出口茶,歲萬箱,箱虱二物,則不脛而走矣。歲乙丑六月,命數艘載茶登海舶,一艘遭巨風, 至垂沒矣。力疾般卸,甫畢,而艘沈,值萬金而無一損者。先是,嘗航海返裏中,途觸礁。同舟胥罹厄,先生無恙,論者以為皆行道有福雲。歲在上章敦牂,月建已,癸醜日,疾終台江寓廬,春秋七十有二。其明年逮寅之月,配陳宜人複疾終內寢。宜人善事威姑,舉一男二女,率躬乳哺。撫兄公遺孤如己子。備極室勞,賙恤饑寒也。防力薄因濫以漏,常遣謹願仆嫗密察裏巷,真無告者。茶廠工作恒數百人,中多婦女,慰勞殷勤,暇則諄諄以講婦道。男心廣,訓飭必嚴,曰:『獨子姑息,不啻無也。遺以金不如遺以德。』心廣用能早恢父業而繼父志。女,長適蔣,次適趙。孫七:汝端、汝芳、汝正、汝直、汝嶼、汝青、汝岐。孫女、曾孫、曾孫女各二,亦以盛矣!心廣將卜葬先生于高蓋李厝山之陽,宜人附焉。以衍知深,乞為銘,銘曰:『趨時觀變猛而鷙,前沈後揚足扶義。江神海若斂恣肆,蒙 咨齎紛涕泗。俾爾繩繩毋失墜,既佚既息妥此隧。』 閩縣林清卿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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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落番─秋娘悲歌
福喜,送你離家是上元過後的早上 是我們婚後的第七日 春寒料峭,你穿戴新婚的衣帽 默默望我一眼,緊隨著叔公走出巷口 我呆立巷頭,望著窗前木棉枝頭初綻的嫩芽 你留給我一間破敗的鐘錶店 卻帶走了我一輩子的寄託 從此,只有鐘錶單調的聲音伴我 走過漫漫長夜 走過坎坷人生 明知落番是六亡三在一回頭的災難 福喜,我多盼望你是轉回頭的那一個啊 為了在寂寥的鐘錶聲中找尋希望 更為了延續你的香煙 (我再三請人打探,你全無音訊) 福喜,我領養的男孩叫阿來,女孩叫阿彩 心中的想望卻在阿來誤踩地雷後粉碎 (他撿回一條命,卻炸聾了一雙耳) 我只得將阿彩匹配給一個逃難來的惠安人 再為阿來找一個憨厚的鄰村女子 阿彩婚後生兒育女 (但,那些小孩都是叫我外婆的) 阿來婚後毫無所出 我又為他領養了一男一女 (福喜,你依然音訊全無,我的心已死) 福喜,自你走後 我束縛的心從未解開 我纏著的小腳 卻走過了清末走過了民初走過日據走過國共內戰 走到了民國六十年代 福喜,我走累了 望著內外子孫滿堂 但那一個身上流著你的血或流著我的血 你給我七日婚姻 我卻自己織就荒謬的一生 望著窗前木棉依舊是你走時的姿態 嘴角不禁抽動 子孫們說我是含笑走的 我笑了嗎?福喜 (節婦楊氏秋娘無疾含笑而終,享壽九十六,子孫 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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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喝杯咖啡去
日昨,偷得浮生半日閒,也趁著家中老大、老二、老三都在台,尚未返家過年,家中只有老婆大人及小兒子,與我相依為伴的時候,主動邀請老婆大人和孩子,到金城某餐飲店,品嚐日式的涮涮鍋,一來感謝妻年來的辛勞,二來剛好另三個孩子都不在身邊,可讓我這小氣財神省下一點私房錢,一舉兩得,故樂而為之矣! 餐後,酒足飯飽之餘,和老婆大人及孩子漫步街頭,一來,停車地點與餐館有點距離,二來,藉走路以活絡腸胃,消除一下吃飽了撐著的大肚子,藉機消化一番,一路走來,途經傅錫琪紀念館前時,遠遠的聞見一股濃濃的咖啡香,迎面撲鼻而來;一向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每喝必是妻泡的茶的我,甚少自己在家泡上一杯咖啡,喝上一口咖啡,除非是在外進餐,餐後的飲品點選,才會點上一杯不知名的冰咖啡,否則是很少沾惹咖啡的,是故,一聞咖啡香,我忽然心血來潮的向老婆大人提議道:買一杯咖啡回去慢慢品嚐吧! 原來,這一家咖啡館,座落在傅錫琪記念館斜對面的街道上,待一靠近館舍,正和妻與孩子討論要購買那一種咖啡的當兒,只見一位年輕的美眉,帶著一張笑臉迎了過來,親切的徵詢我們點選的咖啡飲品,當我們猶豫不決,不能決定之時,這一位美眉馬上拿出一張該館精心設計的小卡片,逐一介紹其上的一些咖啡品項,待吾等再稍事磋商過後,三人一致決定,點選了三杯熱的卡布其諾咖啡,並言明欲帶離該館,小妮子爽朗的應允後,禮貌的請我們稍事等候一下,讓她精心為我們調製一杯香濃的咖啡;趁著這一等待的空閒時刻,我的眼睛也不得閒的跟著仔細打量起這一咖啡專賣館舍,只見這是一間大約寬四公尺、長八至十公尺左右的店屋,工作檯是由該館右側延伸至店面三分之一處,然後再往後垂直伸展的木質吧檯,這一切割,使店面形成兩個大小、正反不一的英文字母倒L型,檯面上,右側擺放著一盆薰衣草花,轉角處則另行擺放著一盆較大的虎尾蘭吧!再往內,只見檯面擺放著各式各樣調製咖啡的器皿和容具;另一L型的空間裡,則依著空間的大小,安置著六至八付大小不一的桌子和椅子,其間,正有三四桌的雅客,悠閒的坐在其上,品味著香濃的咖啡,神態悠然,輕聲的交談著,再往四週牆面上一覽,只見到處都是深淺有致的淡紫色調,間雜著藝術、美觀的英文字體「La.kaffa」錯落其間,屋頂則是一片淡藍色調的天空,整體給人的感受是清新、整潔、優雅、浪漫,予人一種和諧而從容不迫的感覺。 回過頭來,再望向手中那一張小卡片,只見其間寫著:喝到一杯好咖啡,是一種幸福,值得細細品味,一再品嚐,也只有真正精選的好咖啡,才能看見咖啡靈魂所在;哦!寫得棒極了,對於我這咖啡的過客,雖然相信短時間內,絕對無法看見咖啡靈魂之所在,但卻深深被撼動著,回去後,我倒要好好品嚐一番,細細品味一下才是;正思索間,哈囉!咖啡好了,謝謝你們的惠顧,希望能如你們的意,喝到一杯香濃的好咖啡,美眉懷著親切,爽朗的笑容,提著調製好的咖啡來到我們跟前,趁著妻付帳的當兒,我不禁打量起這一年輕的小妮子,一頭烏黑明亮的長髮,疏密有緻的柳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筆直挺拔的鼻子,如櫻桃般的小口,放置在一張光滑,細嫩的圓圓臉旦上,嘴角漾著笑意,哦!好一個花容月貌、貌美如花、青春洋溢的小姑娘;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想到電視裡一句非常有名的咖啡廣告詞:好的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朋友們!座落在傅錫琪紀念館對面的咖啡小館裡,不正有好的咖啡與美人兒,在那兒等著我們去細細品味,慢慢品嚐與欣賞嗎?走,喝杯咖啡去。 95‧01‧22寫於後豐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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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跟上帝說清楚
我沒有強烈宗教信仰,但我相信童話故事存在每個人心中。我也相信前世今生的註定,冥冥中的輪迴。 他不是我的神話王子,上帝卻跟我開了一個玩笑。他說:妳符合我的三個條件:身高165、長髮、學商。因為這代表聰明美麗有智慧。而我只是看上他的身高,我要一個正常上班族,穿西裝打領帶。但是十多年來,一路走來好辛苦。在經過二個七年之癢後,某一天我們一驚,原來上帝祂聽到了我們的聲音,也給了我們彼此心目中理想的對象,只是當初我們忘了跟上帝說清楚。 認識他,除了緣,應該是上一輩子的牽絆,或許是前世相欠。他小我二歲、學歷比我低、知識文化生長背景完全不同,他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對象。只因假日無所事事,被同事拉去湊人數,參加郊遊聯誼,代墊了另一個她的位子,一樣長髮高身兆學商。他告訴我,第一眼就認定我是他的老婆,警告周圍朋友不准追,並要求配合行動,個別與我約會,到最後他才以王子身分出現。他深沉、心機重,也許每個追女朋友的過程都一樣吧,男人一步一步計劃,女人一步步的掉入陷阱。 一直沒有很強烈被愛的感覺,只是很熟悉的安全感,彷彿前世今生的認定。喜歡聞他的身上,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味道,怕有一天忘了找不到。他卻說我的味道讓他一輩子忘不了。我們常說一輩子就夠了,何必生生世世,一輩子那麼長,能攜手偕老,就該知足,這到底是不是愛?為甚麼沒有古詩上「天地合,才敢與君絕」的深刻。不是初戀,一直也沒有刻苦銘心的感覺,曾經風花雪月、浪漫的時間那麼短,很快就進入婚姻的尋常生活,前三個月因溝通而天天吵架,然後不吵了,有時是冷戰、有時沉默,但是從來沒有想要放棄過,冥冥中有一條絲線剪不斷。跟著他遠離都會繁華,離鄉背井,來到偏僻的小鎮鄉下,為他築一個家,守一盞燈。 我隨性浪漫,注重感覺情懷,琴棋歌賦詩酒花,心靈幾近不食人間煙火。他卻是十分理性,從來不懂得妳為何掉淚,也沒有任何節日紀念日、沒有巧克力、沒有情話我愛你、沒有親暱的舉動、沒有溫柔的言語、沒有浪漫的約會。跟著他騎野狼125到處吃路邊攤,逛夜市,節日不出門,因為會賽車,不散步不運動因為無聊。 第一次認為可以公開帶出場是在公司週年慶聚餐,唯一的要求是要他穿襯衫西裝褲,因為他是黑手修理捲門。如今十多年來,他除了睡覺外,永遠襯衫領帶西裝筆挺,但是工作沒有保障,我每天為經濟而發愁。而我在家相夫教子,枉費女高材生之名。茫茫人海,我們相遇相識相戀,卻又好像不是我們想要的,內心追求另一份公主與王子的故事。其實原來愛,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日子平凡得好像愛早已褪色,不知幸福是甚麼。每天忙著過日子,養兒育女,一直在尋找幸福,一路走來跌跌撞撞,已過不惑之年,仍十分茫然。走過一個十年,開始有了感恩。因為他守護著,家。其實幸福一直就在身邊,愛淡淡的圍繞著這個家,就像一盞昏黃的燈,讓家中成員都想回家。 忘了是否曾經後悔,忘了是否海誓山盟,也不知道牽手能再過多少個十年。雖然沒有童話故事,卻有著一份圓滿。 上帝真的聽到我們的聲音,只是我們都沒有跟上帝說清楚,我們應該向上帝要求多一點,把擇偶條件列清楚;也許上帝跟我們開了一個玩笑,無論如何我們是彼此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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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霏」小說養成情人
到現在,她仍沉迷Pavlov的「古典制約」實驗。 他們還未見面之前,他已經對她的聲音深深陷入;後來見面,她的面貌更讓他神魂顛倒。之後,不論她對他說出多麼殘忍的語言,他都深信這全是因為他不夠服從的報應。 她成功馴養了他。就像她曾經馴養過的,那些乖巧的犬。 他對她搖著尾巴,涎著貪婪的口水,乞憐一些愛戀,壓根忘了自己曾經不可一世的尊嚴與榮耀。他過濾她跟他炫耀的戰績,掩著耳朵壓抑忌妒。她數落他不如過去現在的男人們愛她,他垂下尾巴耳朵,頹喪聽教。 她很得意又馴養了一尾寵物,在他們還未意識到自己應該是男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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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是我家
五方佛祖、制風擋煞皇帝石 皇帝石:順莒光路往上走去,在左手邊的巷弄,就是珠浦東路二十一巷,巷內有一座「皇帝石」,原來是一座長方形見方的泉州花崗石,經丈量結果長寬各為一尺六,高則為一尺八。四面雕刻有四幅不同的半身佛像,經數位像機拍攝,並輸入於電腦中放大,仔細觀察研究圖像,才確定這四幅雕像不是坊間所傳的「黃帝」圖像,也不是「四大金剛」或「四大天王」的圖像。當然絕不是婆羅門教的「四面佛」。這四幅圖像就是佛教中的所謂「五方佛」,「五方佛」是佛教中除中央毗盧遮那佛,其餘四尊佛菩薩,分屬東方阿 (ㄔㄨ)佛,西方阿彌陀佛,南方寶生佛,北方不空成就佛。 藉由五方佛所象徵的神佛法力與意義,用來制風擋煞,以保佑人舟平安。在先民開疆拓土的奮鬥生活中祈求平安,這乃是最自然不過的一種信仰與寄託。 唐朝時浯江溪溪面廣達至今天民族路之地。今天珠浦東路二十一巷至民族路之間為海域,二十一巷至塗山頭則為海岸,從唐山廈門來的船隻沿著南門海直達至觀音亭左邊金亭處靠岸下泊。當時來往船隻受東北季風迎面吹襲,人船頗感吃力且易生船難,故自唐山鳩工刻石,將「皇帝石」矗立於海岸邊以鎮風避煞、以保人船平安。自唐歷宋、元、明至清數代,一千兩百多年來期間山川地理改易,物換星移、滄海桑田,自屬大自然的現象。如果此說可成立,那麼「皇帝石」至少有一千年左右的歷史。 根據山驗派地理師、長庚醫院命理哲學社主講教師張雲盛老師說法:風制石(皇帝石)非民間之物,應是官方所為。此石四面雕刻有「五方佛」其中之四尊佛像,唯獨遺漏中央毗盧遮那佛,在密宗的造像佈局中,通常以毗盧遮那佛為主尊,配以東方阿 (ㄔㄨ)佛、南方寶生佛、西方阿彌陀佛和北方不空成就佛構成五方佛的組像,幾乎不可能將五方佛分別拆開。因此風制石(皇帝石)原本是一座石塔的一部份,後來因故中央毗盧遮那佛傾圮遺逸,僅留有目前所見的風制石(皇帝石)。此刻石年代大約可推至明代。 原來,鄉民所習稱的「皇帝石」是風水學上「風制石」閩南語的諧音,鄉民最初稱「風制石」在口語相傳的音韻上已經有訛化的現象,流傳至今早已習慣以「皇帝石」為最妥貼最自然的稱呼,而且從來也不曾改變過「皇帝石」初始的作用與意義。 在早年金門住家是沒有什麼鄰里門牌編號的,從他處或遠至南洋來的批信,只要在上面寫上「皇帝石」某姓氏名字,就如同寫上「石坊腳」、「塗山頭」等地名,加上某姓氏名字即可送達到當事人手中,「皇帝石」在當年儼然是一個遠近皆知又具有代表性的地名名稱。附近的老一輩的人也以住在「皇帝石」邊,來表示自己住所的位置所在,而且是屢試不爽。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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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範街12號
─懷念風衣先生 後浦城明鄭訓練陸師內校場遺址,一九二四年縣商會會長傅錫琪發起建造聯拱式建築,長七十五公尺店厝街,取名「模範街」。 一九三八年,日據島鄉的第二年,島民為「走日本」,紛紛南逃;這一年一位在吉隆坡出生的顏氏男丁,襁褓中隨母逆流而行,返鄉定居模範街。一九四二年,父親去世,五歲的他再隨母暫徙瓊林社,農耕渡日,流離於戰火中的那人就是顏伯忠先生(一九三八─一九九二),以「風衣」之名立德立言,行走於軍管環境、新聞場域,幾近三十春秋。一九六三年,風衣先生入︽正氣中華報︾(︽金門日報︾前身),歷任發行、廣告、校對、記者、編輯、採訪主任、編輯主任、代理總編輯,總計二十九年四個月整。一九七五年七月至一九九二年二月,他以「風衣」、「龍吟」、「伯忠」、「賢厝居士」、「敬文」等筆名撰寫︽浯江夜話︾、︽生活走筆︾方塊,斷斷續續,一寫十八載。一九九二年二月二十四日,直腸癌末期的病痛中,仍坐鎮編輯檯,︽浯江夜話︾刊出他的人︿痛苦有其必然意義﹀:「痛苦瀰漫於人生的每個階段,滲透人生的每個層次。人生有其必然的意義,痛苦也一定有其必然的意義;當痛苦消失時,痛苦對激勵人生的積極意義便顯露出來。」同年十月十六日,距離金門解嚴就差二十三天,未能熬到歷史性的時刻,風衣先生這一天在台北榮總走完五十四載人生。 風衣先生走後,每次返鄉,路過模範街,我總會習慣性尋找門牌十二號的宅第,然後目光投視向二樓的門窗,這裡是他長期蟄居的角落,也是他寫︽浯江夜話︾的城堡。少年時代的城中歲月,我是模範街十二號的常客;一九七八年,風衣先生心血來潮寫了篇︿我的書房﹀:「我的小書房,少容得下客人,有幾次,楊樹清擠進來找舊報紙,(舊書報都在牆腳邊),蹲下腰都很艱苦::。」他就是在那間忽明忽暗狹窄書房,讀書、思考,寫出方塊︽浯江夜話︾:︿砲彈還在打﹀、︿血絲蟲絕跡﹀、︿浯江溪是應加強養護﹀、︿話說城中門前的排水溝﹀、︿徐國禎神父的頭髮﹀、︿高粱脫粒,舊話重提﹀、︿造橋,不要築牆﹀、︿羅寶田神父的『見證』、︿一票難求,金錢也有無能的時候!﹀、︿台北不是我的家﹀、︿聽聽不同的聲音﹀、︿升官發財‧人間俗事﹀、︿酒品人品都是品﹀、︽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我的心,不生病﹀::,或把酒桑麻,或議論政事,在那個軍管威權時局,槍桿子逼視著筆桿子,風衣先生竟有著風衣裡的不懼寒、骨子裡的不畏言,「話中有話」,擅於以隱喻又不失寬厚的筆觸顯影眾生相、浮現民間疾苦,又因人品與文品一以貫之可供檢驗,致軍管當局很難抓其「小辮子」。一九八○年八月二十六日他那篇︿坐船很好‧候船難受﹀,以切身之痛道盡金門人乘軍艦折騰於台金間的苦,這篇文章竟「闖禍」了!「此文被指以『洩密』,記過一次,時間都過去將近一月,而且船期不定、時間不定,算是『洩密』嗎?」向來溫厚的風衣先生在剪報旁加上一筆!他放棄「風衣」,改用「龍吟」,不料「龍吟」之名被視為「不健康」開筆文︿舉起鎯頭敲石頭﹀,遭指涉「鼓動暴力」::。偶然機緣,讀到風衣先生生前親自整理、眉批的方塊剪貼,久久不能自己;今日島鄉的自由空氣,多少人爭取來的,他竟是走在最前行。風衣先生,您受寒受苦了! 模範街十二號!斯人已遠。︽浯江夜話︾筆陣再起,飲水思源,懷念風衣先生,謝謝您為我們發聲記載,保存下那麼多珍貴的歷史現場記憶。報人風骨,向風衣先生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