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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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松江知府逸所黃先生墓表」紀實
黃偉字孟偉,號逸叟,別號逸所,明代金門汶水人(今金沙鎮後水頭村人),同安金柄「紫雲」派裔,生於明孝宗弘治元年戊申(1488年)十月初三日,明武宗正德九年甲戌(1514年)進士,歷任南刑部廣西清吏司主事、浙江清吏司郎中、廣東清吏司郎中、南雄知府、松江知府等職,卒於明世宗嘉靖十七年戊戌(1538年)三月十七日,享年五十一歲。為官清廉,政績卓著;勤政愛民,德行卓越,被後人譽為「品德完人」。 黃偉逝世後,安葬在後水頭村南一處高地上,由太武山一脈而下,形如鳥張翼狀,俗稱「飛鴉落田」,與陳禎之「仙人覆掌」、蔡氏祖墳之「金龜壘卵」、許獬祖墓之「水流珍珠」同為金門四大風水名穴。而黃偉墓表則本位於東北方不遠的金沙溪畔,只是民國九十三年(西元2004年)筆者做田野考察時,發現石碑孤零躺在草叢裡,係用泉州白巨石打造的,清除泥垢後,上半部所雕的字跡多已風化磨蝕,僅餘「松江知府致仕逸所黃先生墓志」可以辨認,下半部字跡依稀可見,碑文末尚可辨識出「金賁亨撰」這幾個字,(多年前黃奕展校長所製拓本也只能看出篆額與正文兩百來字,內容泰半已失,據先父黃清安說,此碑原有石亭為蓋,形狀與「虛江嘯臥亭」相似,墓碑下設有基座,國軍進駐金門後,石亭基座、地坪等石材均遭部隊取去構築工事,甚為可惜!民國九十六至九十七間(西元2007-2008年),重修黃偉墓古蹟群,也在原址搭一個石亭,裡面有一塊大石頭,由金門縣政府所豎解說牌,可知它正是黃偉墓古蹟群之一的「墓表」,只是上面刻的是「松江知府致仕逸所黃先生墓志」,石頭高有201公分,寬158公分,外表有兩種不同顏色,深色是被埋入土中的部分,由於地下水中的礦物累積,造成它染上氧化鐵的顏色,上半部暴露在空氣中的則依舊呈現原來的石材色澤,但字跡卻也因為暴露在空氣中而逐漸風化消失。解說牌有將墓表中可以辨識的字寫出來,不過卻出現了兩個問題,一是上面的字跡與原本的完全不同,原來的字俊秀挺拔,刻工極高,筆劃深淺粗細有別。第二個錯誤比較離譜,就是把「金賁亨」誤為「金貴亨」,而且說是黃偉在松江知府提拔門生,此在民國五十九年(西元1970年)出版的《金門先賢錄》中就有這樣一段文字:「傳係黃偉在松江府上所提拔之門生金貴享,後任福建巡按,時黃偉家居,金特來鄉謁訪,題匾敬獻」。但是民國九十一年(西元2002年)出版的《金門縣定古蹟慈德宮調查研究暨修復計畫》一書中已經指出這個謬誤,民國九十七年(西元2008年)重新豎立的解說牌,還犯這樣的錯誤,就有點疏忽了。 金賁亨,字汝白,號「一所」,浙江省台州府臨海縣人,(金賁亨的高祖福德少年喪父,其母改嫁高姓,故金賁亨自應試到出仕後很久都還姓「高」,到最後上疏皇帝說明緣由,才准其回復「金」姓。根據清修「臨海縣志」卷十九「人物、名臣」所載,金賁亨生於明憲宗成化十九年(1483年),卒於明世宗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享壽八十二歲。他於武宗正德丁卯二年(西元1507年)成舉人,正德甲戌九年(西元1514年)中進士,與黃偉是同榜考上進士的「同年友」,最初在揚州擔任三年教授,之後朝廷本欲任用他為御史,金賁亨因雙親年老不欲上任,經再三催促才去較近的南京擔任刑部主事,此時正值黃偉在南京刑部任職,二人熟識當於此時(正德十三至十四年間),而後金賁亨改官江西按察司僉事,任內平反冤獄,嚴懲貪宮,打擊豪民,頗得百姓好評。在江西曾兼理學務,選定優秀生員數十人,聚集白鹿書院,賁亨親自講學,後來歷任貴州、福建學政,在福建省城福州府原「道山書院」的舊址建立「道南書院」,教育諸生「先行後文」注重品德教育;又選福建各地優秀生員集中於「養正書院」,講授由洛學至閩學的傳承微旨。可惜金賁亨在福建不過一年便改官江西,但因朝廷下令:將本來元朝時所封孔子「大成至聖文宣王」稱號,改為「至聖先師孔子」,把孔子與王者並肩的尊崇地位降格,這對力興先聖之道的金賁亨而言,不啻是椎心痛;加以雙親年老,嘉靖十年後便毅然致仕返鄉,於自家奉親力學,教育子弟,學識精深淵博,除了與黃偉合纂「道南書院錄」,與縣人餘寬同修《臨海縣志》外,還著有《學易記》、《學書記》、《學庸議》、《台學源流》、《象山白沙要語》、《一所金先生集》等書。 由黃偉墓古蹟群之一的「松江知府政仕逸所黃先生墓志」內容,可知係黃偉同榜進士金賁亨所記述的黃偉事蹟,而金賁亨受託為黃偉闡述生平,亦可看出兩人非泛泛之交。可惜黃偉主要著作「海眼存集」亡佚,流傳後代者只有少數篇章,加以仕宦時間不長,嗣後又僻居海隅,鮮與「當道諸公」交際往來,故而要尋覓同時代者為他所作詩文,本即不易。(國史館文史學者羅元信先生對此有深入研究)。近幾年來筆者盡心竭力在尋找黃偉相關資料,得知為黃偉撰寫墓表之金賁亨,其所著「一所金先生集」今猶存世,珍藏在大陸浙江省臨海市博物館有一清代手抄本,取得不易,今年六月下旬,透過《全球紫雲總譜編委會》黃雄勇宗長之協助,查到臨海市博物館電話,經過聯繫,輾轉得知古籍資料部王海波主任之手機號碼,一再地懇託請求,始答允由金門縣文化局簽公函,透過微信傳來金賁亨撰寫之「明松江知府逸所黃先生墓表」全文,令我驚喜萬分,此正可彌補現存黃偉墓志內容之不足,茲將全文打印如下,並稍作說明: 以下為按照手抄本繕打內容。手抄本內錯字並不劃刪,會以小字在旁另行更正。例如「閩中」更正為「閩士」。 明松江知府逸所黃先生墓表 吾友逸所黃子沒於嘉靖戊戌、越茲癸丑、亦既如千年矣、而譽黃子者益眾、余謁友亦既觀於人人矣、求如黃子者益以寡、黃子不近名、其孤樸、墓道無表、非同志者責與、余老矣、不善骫骳詞、且懼世之交以輔、頰舌相為華也、弗果、茲以余二子再遊金陵、金陵吾兩人所嘗守官談學地也、觸而動於懷、逸所之桑梓、賢若吏部洪君朝選、戶部王君三接、交誦黃子弗置、亦以是望余太學郭生修、輒欲礱一石以俟、乃為之表曰、黃子敏而悫、貌古而心湻、少食貧、嘗習他藝、幾冠、一日自悟云、此非丈夫事也、遂棄去、乃修舉子業、業成、則又曰、丈夫止此乎、若復有不樂為者、人曰、舍此如悅親何、乃試於有司、領正德庚午鄉薦、甲戌與余成進士、同茲比部郎、相視邈如、既越歲、余請告將行、逸所則來云、吾乃今與子定交也、余曰、何哉、曰愧知子晚矣、余曰、君璞玉渾金也、琢之鍛之、余焉能及耶、自是日必至、至無閒語、語必辨、退則默會諸心、無所枘鑿、乃安、乃求諸其鄉、所謂道南四先生者、即其書遡潁昌授受微旨、以朝夕自勵、凡世好一無所縈其心、久之若有得焉、嘉靖初、應詔陳九事、首論敬德必親賢儒、遠近習、曰、此先哲至言也、論輔弼必任老成、去輭熟、曰此政本也、論節用必自裁減貢獻始、論剝民巨蠹必革鎮守、他如選臺諫、重守令、養人材、明職掌、正憲體、一病一藥、悉中治機上以授執政、已而巨蠹去、民至今賴以甯息、而莫知所自也、其治獄情法既平、雖臨以鈇鉞、不能奪、出守南雄、明禮教、去淫祠、罷不急之徵、禁晝遊之女、介直敢為、無所顧忌、甯忤當路、不欲以升科困嬴民、甯厄妻孥、不欲以橋稅總入私帑、甯舍爵祿去、不欲以非理?狥上官、甫三月、一疏以歸、老稚遮留不可得、居無何銓衡馳檄郡邑勸駕、乃勉赴京師、改松江、權貴有銜之者、或勸一謁以釋、竟不往、乃復稱疾歸、自是累薦不起、日惟以養親講學、正家法化鄉閭為務、其孝也、能使其親度其所不欲而不為、其友也能使其弟敦行古道、並名於鄉、其慈也不以貨利愚其子、其與田夫牧叟居也、卑服談桑麻、飭耕耨、倦則草綑列坐、行道者莫知為達官貴人、余嘗督學至其邑、延入官廨、信宿而人不疑、二子在試、余莫之知也、時闢館會城、擇隽才欲令師事黃子、講明伊洛之學、辭弗許、曰、卑之則可、乃以經學迪後進、諸不在列者、往往樂瞻容色、聆緒論、率多感悟以興、余纂集道南錄、賴君裒創、於是閩士始知龜山以來相傳正脈、吾兩人亦惟茲是勖、既別去、恆若對席云、歲戊戌、泉大祲、臺察李君元陽、祗請尸貸、事作、而曰吾力弗能及吾鄉、茲託以盡心焉、乃旦暮區畫、食寢幾廢、必欲無一人遺、無一刻滯、餓者無斗釜濫及、以是神力殫耗不自知、罷事而疾作、竟不起、是歲某月某日也、得年僅五十有一、葬某山之原泉、縉紳父老及官其地者、溉其澤者聞其風者、罔弗拊心痛悼之、善俗有坊、鄉賢有祠、凌江有志、令德章章、輿情猶若未慊焉、嗟乎、昔夫子嘆未見剛者、若吾逸所非其人與、設受鏃羽之訓、奉以周旋、當不在升堂者下、乃弗克究厥志、惜哉、君名偉字孟偉逸所其別號也、父諱某封南京刑部主事、母某氏、及配某氏、俱安人、弟某先卒、子某某、婿某、皆庠生、世為泉之同安人、居海中曰浯洲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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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義風範──回憶建中兄
那夜,驚聞建中兄撒手人寰,心中悲痛萬分,與兄相識相惜,他是一個不一樣的兄弟,不一樣的朋友,和不一樣的政治人物,有人說他是一介草莽,但是我的眼裏,建中兄更像是一個俠客,行所當行,言所當言,不畏艱險,不計得失,在紛擾的世俗中,他的一言一行更令人懷念與追憶~ 建中兄早年失怙,十一歲的時候,就兄代父職,在那個物資貧乏的年代,他刨沙、牽馬,一步一腳印,撐起整個家庭的經濟重擔,並且照顧年幼的弟弟,儘管國中畢業後,建中兄就出來社會打拚,但是他不因失學為辱,依舊保持知學好禮的精神態度,運用先知卓見的眼光及與人善和的態度,開啟公司經營,同時,建中兄重視企業的社會責任,投入鄉里的建設發展,受到鄉親的支持與肯定,自民國79年起,就當選金寧鄉代表、模範青年、好人好事代表,儘管建中兄事業及名望蒸蒸日上,但是他依舊秉持取之社會、回饋社會的態度,也因此奠定他的名譽與行義聲聞。 回憶我101年10月7日當選金門主委時,黨務雜踏、案牘勞形,到了11月中旬第一次抽空拜會建中兄,原本以為第一次見地方重量級人物,心中不免忐忑,但是他一句「將軍主委,我無論如何也要相挺到底」,頓時讓我放下心中重石,不僅如此,建中兄立刻拿出萬元黨費,成為終身黨員,這一個舉動,不僅讓我深深感動,從此我們也成為了莫逆之交,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建中兄有獨特的魅力與個性,喜歡交朋友,也重視義氣,他一生豪情壯志,廣結善緣,言語庶民接地氣,喜納朋友五湖四海,尤其他特別重視承諾,對鄉親父老的請託,總是親力親為,不求回報,而且對地方發展與建設,建中兄更是念茲在茲,舉凡觀光產業的投資、醫療資源的需求、合宜住宅的興建,經常在議會看到他拉著一級主管研究,在我眼中,他不是一個說大話的政客,他一步一腳印,實事求是,為了地方發展奉獻心力,尤其特別感謝建中兄在我工作倦怠低潮時,多次親自安慰打氣,關心有沒有可以協助的地方,並且一再敦促必須為中央重返執政做好準備,憶及他的身影,充滿俠義精神,古道熱腸的風範,更是讓我難過失去這樣一個好兄弟,好同事,好朋友。 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回憶建中兄精彩一生,為人,他重守重諾、公正不阿,為家,他疼惜手足、光榮家族,為政,他服務鄉親、發展地方,為國,他忠貞愛國、推動和平,今日建中兄長眠浯洲,但相信他的身影將永遠留在大家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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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你怎麼知道這些消息的?」 「前年隔壁村阿宏,到海邊誤踩地雷,被地雷炸死後,他的老婆不久就招來一個憲兵上士退伍的班長,當他知道春蘭和那個姓張的有一腿時,在一次酒局中親口說出來的。」 「他有沒有說過、那個姓張的婊子囝埋在什麼地方嗎?」林萬枝捲起袖子血脈賁張、氣憤地說:「幹伊祖嬤十八代,一旦讓我知道他埋在什麼地方,伊爸一定拿著鋤頭把他的屍骨挖出來,讓他曝曬在太陽底下,然後被野狗啃食。駛伊娘卡好咧,這個忘恩負義的婊子囝!」 「事情既然發生了,春蘭孩子也生了,姓張的也死了,你又何苦發那麼大的脾氣。」勝國仔勸導他說,然後拉起他的手,「走,我們回家去,晚上就在我家吃飯。」 「我還沒有見到海山呢。」林萬枝惦念著說。 「海山在城裡一家鐵工廠當學徒,很少回來。」 「什麼,他沒有讀書啦?」(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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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石政求老縣長
「金門民俗文化村」是金門觀光客必訪的景點,而這正是第14任、官派縣長石政求任內最自豪的建設之一。 石縣長於民國16年出生於湖南省安鄉縣,17歲投筆從戎加入青年軍抗日,國共內戰期間,自大學休學,轉讀中央軍校,從事敵後突擊作戰,39年率數百游擊健兒從閩粵山區轉進金門。44年與在金門相戀的小姐結婚,並調防回台灣本島。 66年晉任少將,67年3月1日,以陸軍少將及金門女婿身份被派為金門縣長,69年8月14日卸任,調往國防部。此後歷任眷管處長(完成眷村改建計畫)、六軍團政戰部主任、陸軍總部政戰部副主任,75年榮退。 縣長任內,斥資整建修復山后王氏十八棟古屋,於民國69年5月20日闢設為「金門民俗文化村」,作為傳統閩南式建築展示館,是兼具史蹟文物和觀光的最佳景點。另外,辦理農地重劃、擴大耕地面績、擴大造林、綠化金門、推動農林漁礦現代化等,皆是他自認最滿意的政績。 民國67年8月,我師大畢業,回金湖國中教書。隔年,被國民黨金門縣黨部遴選為「莊敬小組」成員,在金門及台灣各地宣講金門的光榮歷史與精神。民國69年7月,金門縣政府為了宣慰旅居星、馬的金門僑胞,組成訪問團,我有幸獲派參加。石縣長夫人擔任團長,在十天的海外行程中,我們相處極為投緣,因此被收為乾女兒。 此後,每逢假期到台北時,我一定去乾媽家小住幾天,一起下廚、閒話家常,幫忙整理他們的家庭照片等。乾媽視我如女兒,時常送我衣物。乾爹則因常年軍旅在外,回到家中,對乾媽講話總是輕聲細語,展現鐵漢柔情的一面。 民國71年8月,我出國留學,家母及弟弟到松山機場送行,他們還特地撥空前來給我祝福。在美國求學及工作期間,經常書信往返稟報平安,一定收到乾爹親筆回覆,以行雲流水般的優美文字表達關愛之情。 民國86年,因為夫婿受聘於東華大學任教,舉家返台定居花蓮。每次上台北,仍會探望乾爹乾媽,他們對我兩個女兒也如孫女般疼愛。 民國95年7月,乾媽不幸因病逝世,此後乾爹與兒媳同住,我仍不時前往探望,他一如往常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過年過節我若無法親自探視,一定打電話或視訊問候。 十年前乾爹開始接觸佛法,三皈依、守五戒 。兩、三年前,獲悉罹患失智症後,仍坦然面對,每週定時赴佛堂念經,精進修行,獲得心靈安定。 今年8月8日,乾爹走完圓滿的一生,安詳辭世,享壽92。回顧他的一生,文武雙全、家庭和樂、兒孫孝順。不僅是溫文儒雅、盡忠職守的好長官、金門縣民懷念敬重的好縣長,也是溫柔體貼的好丈夫、慈祥和藹的好父親、好祖父。 告別式訂於8月26日上午在台北第二殯儀館舉行,因為乾爹虔心向佛,子女不想勞煩親友,決定僅舉辦簡樸的家祭,隨後安葬於五指山軍人公墓,與愛妻常眠一起。 在萬分不捨下,我虔誠祝禱乾爹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乘願再來!(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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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應軍隊的新環境
當年入伍前夕,我花不少時間上BBS軍旅版與預官版爬文看文章,還去圖書館借了好幾本描述國軍現況的書來讀。另外,請教幾個當過兵的親朋好友,打聽現在軍隊的實際情況。 因為入伍前有做過這些功課,我對軍隊生活,尤其是新訓中心的入伍教育並非茫然無知。我有心理準備,當兵剛開始一定會不適應,但現在的新訓已經比以前人性化,沒必要自己嚇自己。我寧可放鬆心情,活在當下,不要一直想著當兵有多苦(雖然下部隊後發現真的很苦),否則只是徒增煩惱。 入營前一晚,我刻意早點上床睡覺,一大早起床後,父母送我到板橋車站搭高鐵。在車站內看著熱鬧的商店街,熙來攘往的人們,我終於要離開這個熟悉的城市了,內心百感交集,一人獨自前往成功嶺。 到了臺中新烏日車站,見到不少跟我一樣前往成功嶺的役男。有趣的是,我遇到一個女孩,她也要去成功嶺,我們跟另外兩位役男結伴,一起搭計程車去營區,攀談後才知道她考取志願役護理官─原來這天也是女性專業軍官班的報到日。我們有幸同一天走入成功嶺,作伴踏上軍旅生涯的起點。 營區大門前面有一條長長的道路,那天陽光刺眼,柏油路上冒著熱氣,有些看不清大門盡頭。我們徒步進去,不想走太快,踏著有些沉重的腳步,只想好好享受在外面花花世界的最後幾分鐘。 在報到處查核資料時,資料上竟有另一個人與我同名同姓,是某科技大學電機系畢業,而我的學歷是歷史碩士,教育班長再三核對我的身分,隨即被編入三連。我被帶到連上,報到的役男依序按身高整隊,分別編入各班。 入營第一天很匆忙,填資料、領裝備、聽說明,一直忙到晚上。當天就寢後,營區裡是一片黑暗,沒有街頭的汽機車,也沒有行人,安靜異常,我躺在掛著蚊帳的床上,把心情沉澱下來。我終於來到軍中,不到一天的時間,進入一個與外頭隔離的封閉世界。 之前讀研究所的時候,我曾經去南京當一學期交換學生,那是我第一次離家到遠方讀書。出發前一晚,我忙著整理行李,弄到半夜兩點多,只淺眠兩小時,然後在夜色中搭計程車前往機場。在車上看著即將離開的臺北街景,對於未來半年的生活,有很多的想像與期待,以及更多的未知與陌生,不知道在南京的宿舍環境如何?當地老師同學好不好相處?心裡既興奮又緊張。 抵達南京,那是我第一次住外面宿舍,種種的新奇體驗很快沖淡初來此地的未知感。也許是那次交換學生,讓我有接觸陌生環境的生活經驗,這次入伍雖然有點緊張,但能用相對坦然的心情來當兵。 後來聽說,在軍中的第一晚,很多弟兄睡不著覺。畢竟對周圍環境的全然陌生,也不曉得新訓有多辛苦,胡思亂想於是夜不成眠,而我不願想太多,選擇把腦袋放空,反而一覺到天亮。因為第一晚順利睡著,第二晚之後的睡覺就不是大問題,雖然在成功嶺的伙食差強人意,但起碼有睡到、有吃到,沒把自己搞得太累,有助於自己及早適應新環境。 我原先以為新訓中心的教育班長,會跟軍教片一樣兇,給我們下馬威,結果沒有。一個高高瘦瘦、皮膚黝黑的帥哥班長,長得像羅志祥,私下跟大家說說笑笑,對我們態度不錯,我們都喜歡跟他相處。 第一週的值星班長身材削瘦,戴著眼鏡,他稱我們為「各位大哥」,他說︰「你們都是預官,我的年紀比你們小,學歷比你們低,只有高中畢業。你們現在是入伍生,但掛階之後就是我們的長官,我對你們會多一分尊重,但希望你們能『輕話重聽』,順利完成入伍教育。」 我確實感受到「輕話重聽」的誠意與用心,這些班長不用髒話罵人,盡量用說理的方式說明部隊的要求,希望我們能聽進去並做到,而且不分志願役或義務役,大部分的班長都很認真盡責。雖然在成功嶺的體能消耗很大,而且正值炙熱的夏季,有點吃不消,但大家都全力以赴,我從這些班長身上看到國軍的新希望。 入伍後,我發覺面對新環境有兩個需要適應的地方。 首先是全天候的團體生活。 只要進了軍營,就要繃緊神經,無論吃飯、操課、洗澡或睡覺,全都是集體行動,值星班長會嚴格管制時間與人數。入伍生必須遵照軍人的生活規範,包括內務、服裝、敬禮等都有明確規定,這些都是班長們平時的教育重點。 一個入伍生走出營舍,就必須兩人比肩、三人成行、四人以上成隊,隨時注意向迎面而來的長官與軍車敬禮。換言之,入伍生沒有個體,只有團體,無法一個人在營區裡單獨行動,入伍生要放下自己的個性,也沒有隱私,必須盡快融入所屬部隊。 其次是軍隊裡的資源缺乏。 譬如,入伍生帶進營區的手機,由班長收齊後統一保管,只有晚餐後的固定時段可以使用手機。另外,由於天氣炎熱,操課很容易口渴,但除了喝水壺裡的白開水外,去自動販賣機投飲料成為一種「福利」,只有班長允許才可以,去營站的便利商店買飲料零食,更是一種高檔的「福利」。打飯班在午休時間洗餐具,不能睡覺相當辛苦,所以通常班長會把這個「福利」放給打飯班。 打手機、投飲料、去便利商店,這些在外面世界習以為常的事,都成為新訓中心的一種「福利」。在這種情況下,「時間」也是一種珍貴的資源,因為所有的部隊行動都限時完成,屬於自己的空檔時間被壓縮到最小,連上入伍生多,洗澡也要排隊,構成軍隊裡緊湊的生活作息。 跟早年國軍相比,現在成功嶺的生活環境已經改善許多,新訓中心的要求也趨於人性化,但對我們這些剛脫離老百姓生活的菜鳥,緊張忙碌的部隊生活,特別是沒有個人自由的日子,還是需要花點時間才能習慣。 國軍入伍教育的目標,是培養一個合格的步槍兵,而經過新訓中心的洗禮(一般是一個月,預官為兩個月),我終於從老百姓成為身著迷彩服的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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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想您了
38年了 我一直不敢相信 您賴皮 不告而別 爸爸 您去旅行嗎 您像一陣風來到台灣 又像一陣風 消失在我們眼前 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留下 我一直寄信給您 一直等 但是您從來沒給我個隻字片語 讓我無助苦等您的訊息 一直地等 沒收到我寫給您的信 是嗎 但我卻堅信 您一定會收到的 Because How deep I love you 或許您很忙 忙著陪上帝喝咖啡聊是非 也許吧 是您的新生活 沒有您的答案 但 我堅信 有一天 We will meet in Heaven someday 整38年的父親節 我還是仰望著天上 因為 爸爸我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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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勝國仔,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你是知道我的個性的,在新生大隊挨打、受虐,畢竟已經過去了,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春蘭討契兄的事。而且她的契兄公,竟然就是利用我去幫他們張貼反動標語的張永福,這個人面獸心的婊子囝,怎麼能為人師表?怎麼能春風化雨?如果我當初不信守對他的承諾,一旦說出他的狗名,可能早已被政府槍斃了,但是他不僅不感恩,反而恩將仇報,和春蘭發生姦情,讓我戴上人性最齷齪的綠帽子,教我怎麼在這個村莊做人?教我和海山的臉往哪裡擺?我剛才帶著菜刀到學校準備把這個婊子囝殺死,但是學校的老師說他已經離開好幾年了,不知去向。萬一有一天讓我碰到,我不和他拚命就跟他同姓!幹伊祖嬤十八代咧。」 「聽人家說,那個姓張的已經死了。」勝國仔說。 「死了,怎麼死的?」林萬枝不解地問。 「自從他和春蘭勾搭被學校開除後,情治單位經過搜證後,已掌握他的犯行和線索。他竟然異想天開,躲在臨海村落一棟破落的民房,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等待共產黨來解放,好救他一命。想不到他的行蹤早已被情治單位鎖定,當他被荷槍實彈的憲兵包圍時,還想困獸猶鬥,甚至拿著從大陸帶出來的一把舊手槍,想來個一命換一命,最後並沒有得逞,反而朝自己的太陽穴一砰,就這樣一命嗚呼、魂斷異鄉。」勝國仔說。(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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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雲
雲向來代表幻想、遨遊、飄浮、哲思……等等的感覺,每個人童年,都有在草地上仰頭望天,看著各式各樣奇形怪狀,變幻萬千的雲朵的記憶,讓你充滿著想像力,想著它到底像甚麼?有時許多靈感、概念,就因此產生。 即使是烏雲在頂,但有句英語詞彙叫「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表示黑暗中仍有一線曙光,勉人不要因短期的挫折而喪氣。 因此,雲朵通常是充滿想像的象徵,只要你正面看待它,一切都有可塑之說法,鼓舞你去奮發向上。 秋冬之際,看雲更好。因大氣變化及東北季風之故,雲朵多樣,且飄移活動熱絡。記得兩、三年前一個下午,我正在敦化南路走路,一抬頭,竟看到滿天如綿花般的俗謂「棉花雲」的奇景。想不到,不一會兒,許多朋友的臉書,都po了照片了。我吃了一驚,那誰、誰……的,現在不是該在上班或跑業務嗎?怎麼會有時間抬頭看天空的雲? 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們總不時想仰頭從瞬息萬變的雲朵中,看到甚麼靈感或找到甚麼啟發吧? 前幾天,從中正紀念堂看展出來,也見到西方的天空上,一片濃密的彩雲,幾乎佔了四分之三的天際了,還且整片彩雲還映著霞光呢!再加上兩廳院和中正紀念堂初亮起的燈光,顯得好看又祥和。。 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片的彩雲滿,這應是火燒雲吧!秋冬之季的黃昏,能見到火燒雲,顯然,明天會有個好天氣,心情不禁舒坦起來了。 雲朵似乎也影響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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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的兩端
交換的觀念,是母親教的──把飯吃光有糖果,不要和姐姐吵架就有新衣,原始的、以物易物,向來是長輩要子女乖、順從訓誨的法寶,一代代,償還無盡了。我蛀牙多,常被父親禁食甜品;排行老二,穿著姐姐不合身的舊衣,母親提出的條件,畫面、氣味相當誘人,重視男丁的父母盡心費力地照顧剛出生的弟弟,他們的手輕撫我的瀏海,說「要乖」,以實質的糖與衣物取代溫暖的擁抱。 母親開出的條件漸漸沉重了。父親胃疾開刀,她無力照顧三子,在疼愛長女、重視兒子的觀念下,四歲多時,無預警地將我送往鄉下外婆家,給予的補償,是重返這間屋子時,我將擁有屬於自己的房間。我雖年幼,隱隱覺得親子間,彷彿商場議價。 那時以為,交換都是你情我願,如同交換禮物,付出多少,等值回報,過程歡騰和樂;隱約明瞭「次女」,在家中地位是其次。 在外婆家,我努力適應沒有漫畫書、少同齡玩伴、不能上幼稚園的陌生僻鄉。每個月,父母探親,帶來《漫畫週刊》,叮囑若聽外婆的話,下次再帶另一本來。父母回鎮上的日子,我反覆翻著諸葛四郎如何打倒魔鬼黨,每每到了四郎面臨危難,故事線倏忽即斷。接下來主角怎麼了?疑問像勾子,勾著我內心許多懸念,只能自編劇情,等下個月父母帶來漫畫時,揭開謎底。 等待父母探視期間,我在腦中反覆細摹漫畫的畫面與對話,乖巧地幫外婆包藥、曬藥材;常存疑,我期待父母探望?或是較渴望看到漫畫劇情?確切知道的是,只要表現良好,一月一期的親子聚會將是溫馨美好。至少表面如此。 交與換,秤的兩端砝碼不等重,我學會等待。小一後回到父母家住,擁有自己的房間,在姐姐去外地唸大學前,未曾兌現。 升上國一,功課繁重,母親管制看電視時間。父親完全不管制,因為他直接沒收遙控器。我的紓壓良方,是週六晚間八點,收看台視《百戰天龍》,看主角馬蓋先,急中生智地用瑞士刀撂倒勁敵、突破重圍;用包裝口香糖的錫箔紙接引燒壞的保險絲,發動汽車。因為崇拜主角,我有數把瑞士刀;家中有次停電,我模仿主角,用青箭口香糖的錫箔包裝應急。戲劇與真實沒有一線之隔,它們被搬演得如此真,在黑摸摸的夜,我也非常馬蓋仙。不過,家中水管馬桶堵塞了,主角的任何方法都沒用,只能仰賴父親外出採買浴廁疏通劑。 母親與我交換看電視的條件--功課寫好、週考過均標、幫忙拖地洗碗;偶爾我向母親聊起親友八卦,如姐姐段考前偷看倪匡,胃不好的父親偷吃鳳梨酥,母親會撫著我的頭說「乖」,將電視延長十分鐘。 交換這些不算祕密的祕密,我與母親的距離近了些,那是在外婆家久住後,與母親間難得的親密。姐姐常罵我是抓耙仔,儘會告密;我只是想,在外久住,回到自家,因飲食、生活習性迥異,常有異物刺入肌膚的不適。我與家人,彼此都是異物,不再熟悉了,倘若有機會說些母親愛聽的事,享受被讚許,被撫頭,有什麼錯?我把母親讓位給姐弟許久了。 有天我做完功課與家事,母親仍在廚房擦拭流理台,沒有私事可分享時,母親與我是無話的,她很少問我上學、交友。距離馬蓋先播放常有一兩個小時,有個引她興趣的話題,可以贏得母親對我的關注。 「媽,爸剛出去了。」 「他去福利中心買東西,慢跑一下,等等就回來。」 「爸、爸……是去跳國標舞。」 父親年近半百時迷上國標舞,有個固定舞伴,母親不愛父親跳舞,她認為舞伴之間的肢體接觸太過親密;也曾自告奮勇和父親一同上課,終因律動感不好而放棄。舞池裡的儷影雙雙,敏感細膩的母親嗅出不妥,嚴禁父親學舞。母親多疑,直覺敏銳如針,父親只是笑母親多慮。 不學舞的父親常趁母親不在家時,偷偷在客廳穿上尖頭黑皮鞋,以足尖、腰臀,擺動每小節四拍的恰恰,滑著每小節三拍的華爾滋,或較激情奔放的倫巴、狐步,等母親摩托車引擎聲滑入門前騎樓,他趕緊關掉唱片,換上脫鞋,拿起報紙,回到平日只會碎念政府施政不當的中老年男人。母親的返家開門聲,是仙度瑞拉變回灰姑娘的午夜十二點鐘響,方才踏點、滑著或激情或紓緩律舞姿的紳士,如泡沫般消失。 父親又偷偷去習舞,我知道時已約莫兩週。供出父親祕密的那天是週六傍晚,當天下午母親外出時,父親拿著熨斗,仔細熨燙袖口略寬的白襯衫、帶點喇叭樣式剪裁的黑西褲,將頭髮梳理妥貼,在鏡前試衣,抿嘴、不露齒地笑,我能感受到他故作平靜下的雀躍,是瓶靜置的汽水,只要蓋子打開,「嗤──」地一聲,繃跳氣體就會外竄。 馬蓋先播到一半時,父親回來了,進門前,早已換好家常T恤與休閒褲。母親叫我們小孩繼續待在客廳看電視,大人有事要上樓處理。我開心地想尖叫,只不過說個父親的小祕密,換到如此優渥的回饋。那天影集,馬蓋先和搭檔處理一樁炸彈爆破案,運用酸鹹中和原理,讓即將燃爆的炸彈終止在倒數幾秒,我和姐姐同時喊出主角的口頭禪:「帥啊,老皮。」 那晚,遙控器和我們是自由的。我們轉到聞名已久卻無緣收看的《歡樂週末派》,隨著主持人張小燕、楊帆說笑。生平第一次,我是因為想睡覺,自動關掉電視,沒有大人催促。我和姐姐共用一房。上樓時,父母房間門檻底部透出暈黃光,我太睏了,關上門,將父母低低的說話聲擋在門外。 第二天早晨七點,固定喊人起床唸書的母聲,卻是靜悄悄。我醒來時已近中午,父親如常在客廳看報,姐姐出門補習,弟弟在餐桌上寫功課。父親示意桌上地瓜稀飯和煎蛋就是午餐。這是母親有事外出,輪到父親掌廚時的粗食,簡單平淡,和他跳舞時的華麗不同。 下午姐姐回家,把正在午睡的我搖醒:「抓耙仔,你闖禍了。」姐姐說母親剛從外婆家回來,吵著要回外婆家久住,肇因我洩露父親跳舞的事。我委屈,只不過說了實話;父親學舞縱有隱瞞,好好地向母親解釋,何必鬧到離家呢?「媽說,爸破壞了夫妻間的信任感,兩人心靈、興趣已不相通。」姐姐說。原來常要父親通水管、通馬桶的母親,極度渴望與人心靈相通,而我,動搖了她的世界。 姐姐嚴厲警告,有些實話不能說,她也知道父親私下學舞,有個固定舞伴,但她將祕密縫在心底。我抗議不公,姐姐和父母相處較久,知道什麼話題是禁忌,知道怎麼當他們定義的乖小孩。姐姐斥責我,總把自己做的錯事,和被送到外婆家的事綁在一起,好像如此,生命才悲壯的有意義,做錯了事,才有個能被原諒的出口。姐姐要我鬆綁,放了自己,不要老是流條黏呼呼的鼻涕。 幾天後,父親將母親接回,家中平靜許多,我細觀他們兩人相處的神色、互動,每晚父母睡著後,我趴伏在大人房外門檻下隙縫,傾聽房內無聲,每顆塵埃都靜默,再躡著手腳就寢。那陣子,我入睡前翻身去的時間,比睡著時更久。 母親之後偶爾問起,最近家人、朋友有沒有什麼事?她不會向別人洩露。我想起姐姐的告誡,將可以出口的話縮到很小,縮在一只勒緊的咽喉裡。 幾個月後,幫忙出清家中舊衣,母親打開她的檜木衣櫃最底層抽屜,有包透明塑膠袋,裝著乾淨燙平、袖口略寬的白襯衫,及喇叭樣式西褲;洗衣店標籤未撕,父親交出了植念已久的嗜好,換取家中的平靜。 母親拍了拍舞衣,像在回味她與父親的共舞,拍著拍著,音感不好的母親把節奏、旋律都拍散了,一個對折,好看的衣裳剪裁、俐落的縫邊都不見了。我發呆時,母親回頭問,漫畫還要嗎?我愣了一下,幾本漫畫擺得整齊,在抽屜底,彷彿是做為舞蹈衣物與其它衣物的隔板,大約是買了,但我已回到自家,父母忘了帶給我的諸葛四郎。我一度緊密跟隨的情節遺忘泰半了,倒想起羅大佑曾唱著「諸葛四郎與魔鬼黨,到底誰搶走那隻寶劍。」漫畫旁,有兩捲自己買的馬蓋先海報,我著迷的偶像,也被收在櫃子裡。 我點點頭,抱走了童年及中學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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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之間
喀擦! 此時此刻,我正坐在椅子上,我想你一定會想問在做些什麼。 此起彼落的剪刀在眼前跳舞著,好多的鏡子環繞在四周圍,水聲也不斷的襲耳。 我想你一定猜到了,我正在理髮廳裡,不過今天剪髮的主角不是我,是位可愛的長髮女孩。 這是一個下午的時刻,外頭的人群各自奔走著,理髮廳的設計師們也是,招呼的招呼、剪髮的剪髮、洗頭的洗頭,讓這一片淨白的大空間裡,可說是好不熱鬧。 常常說要將留過一陣子的長髮剪為短髮需要相當大的勇氣,我想是不為過。但也許就是帶著對改變的期待,對於女孩剪短髮的事我是滿贊同的。 設計師是位親切的大哥,仔細地與女孩討論著髮型風格,我在旁聽著,同時也了解一些知識,花了些許時間,終於要一瞧這期待的過程。 隨著大哥俐落的手法,女孩的飄逸長髮細細的落下,這讓我想起初下的雪景,一種很柔和、很平靜的感覺。 四周雖然摻雜著其他客人與設計師的高談闊論,但在我們三人的這個區塊,我突然有種時間凝結的場感。 彷彿是在塑造一件藝術品,頓時覺得眼前一個完美的作品正在形成,原本的疑慮像是鬆了一大口氣。 滴答滴答的時鐘走的快,鏡中出現了不一樣的女孩。果然長髮與短髮的感覺好不一樣,但帶出俐落的成熟又不失可愛,我想這次的改變是成功的。 如果說長髮與短髮是地球的兩極,那我覺得能同時駕馭長髮與短髮的人,一定是個站在地球中央、很有能力且很獨特的一個人。 很特別的感覺,像是看一個人長大吧?其實也不過是剪個頭髮,還是說是第一次陪別人從長髮到短髮的感覺呢?對於一直是短髮的自己,也算是難得的體驗吧? 理髮廳裡依舊吵雜著,設計師們東奔西走,鏡中的女孩笑著,我挪一挪眼鏡,看看窗外,也許……。 喀擦喀擦喀擦喀擦! 腦海裡還不斷重複著這節奏。 夏天要來了吧?又是一個成長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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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為了不願說出主謀是誰,他們除了把我綁起來拷打,還讓我臉部朝天,按在長條椅上,兩根手指勾著我的鼻子、撐開我的鼻孔,然後從我的鼻孔灌入辣椒水,那種痛苦的滋味真是一言難盡啊!除此之外,他們還拔掉我的指甲,鮮血直流疼痛難忍不打緊,竟然又把我的手浸泡在冰水裡。勝國仔,這種沒有天理的凌虐方式,只有這些婊子囝情治人員才想得出來,但是我依然咬緊牙關、堅持不說就是不說,可是不說的後果卻換取十二年的有期徒刑,關了幾年後或許他們又查出什麼新事證,竟然主動幫我辦理假釋,讓我出獄回家。」林萬枝說後,內心除了無奈,亦有一絲恐懼感。 「駛伊娘卡好咧,這些王八蛋手段竟然那麼殘忍,被他們打幾下還無所謂,從鼻孔灌辣椒水、拔指甲浸冰水,簡直沒有人性!駛伊娘卡好咧,這些比禽獸還不如的婊子囝,一定會受到天公祖的懲罰,叫祂交代閻羅王把他們打入十八層地獄,然後交由牛頭、馬面加倍來凌遲!」勝國仔憤憤不平地說。(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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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金門的春柳 ──師序《戲水浯江》
金門子弟深愛書寫金門故鄉。從最早的明人洪受《滄海紀遺》始其事,到現代金門的書寫,充盈書架,光輝史乘。這從王先正的《書寫金門》一書前兩篇所列述就可知大略了。至於現、當代以來,金門之寫作與作家,早成氣候,而有「金門學」之稱。 書寫金門的作者,或始終不離故鄉,或長年旅居異地,而對故鄉念茲在茲,甚或不知何年何代,早遷他鄉他縣,追根尋祖之後,終來認取原鄉金門。 或有知名作者如楊樹清,十年磨一劍,終成較早專述金門的《海上仙洲》一書;以縱橫兩軸線(歷史與實景)圖像金門全貌。再如李福井《古寧頭戰紀》,以當時人物追訴喋血戰火中兩造死亡之慘烈,戰後餘燼歲月中生存之慘苦;幾乎言難盡意,血淚之書,讀之唯有掩卷。再如羅德水《金門觀察筆記》(一、二冊)呼求金門歷史的定位;考問金門命運誰為作主?說理剴切,辭鋒犀利,聲聲迫耳。其它演義金門的著述多不枚舉。 總之,金門的歷史文化、戰亂、命運、人物、風習、山川、地理;以至一山一石、一村一廟,金門之往古來今、興衰榮辱、何從何往?點點滴滴、絲絲縷縷,無不在他們筆底鐫刻深遂,燿燿生輝,使人讀之對金門這個曾經為臺灣釘十字架、曾經從血泊中走過來的海陬小島,油然肅然生起敬意。 在這人才輩出的金門作家中,春柳也是佼佼者之一。她生於斯,長於斯,雖少年便負笈台北,一路升學至研究所,稍後又復渡海西向,更加精進深造。其學殖輾轉於文學、新聞、戲劇諸多領域,但她執筆為文,無不是為金門而寫。金門是她的靈思源泉,是寫作的最高歸趣,金門既是知之甚稔的故鄉,無論題材、意趣,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之前多種知識的研習,使她的視野增廣,往往能別開生面。金門在腥風血雨、生死搏鬥的偉烈時代結束後,現在該是和風煦日,欣欣然可以「戲水浯江」了。春柳的金門自應是另番風景的。 前時某個場合,見到了四十餘年不曾見面的春柳,數日後再見,春柳囑我為即將付梓的新書,稍綴數言,以為前序。春柳並不要求我讀全她的文章,更不需要我來評介她的寫作;我了解她的意思─四十多年前,既有過課堂之緣,當初留下什麼印象?和今日獻身寫作的春柳又有什麼淵源?什麼脈絡可尋呢? ……四十多年前,春柳如一群青少年來到臺大中文系,讀中文系的同學,幾乎泰半都是懷著某種既天真復浪漫的憧憬,欣然以為從此便進入了文學的殿堂,甚至是為成為一個寫作者作儲備訓練;人人以為「中文」即「(純)文學」。其實臺大中文系的課程設計,是指向廣義的「文學」,傳統地和方便地來說,就是概括了「經、史、子、集」~一個古典知識的總設計圖。包涵了先哲先賢的思想、史觀、語言、文字、抒情和敘事的著述,一個全面性的古典人文世界。 在這個相對完整的人文世界中,一個學子可以逐漸養成為一個「士」(當然還未必能成為現代的所謂「知識份子」,所謂「知識份子」應當另論),在這個「士」的基礎上,古典人文學術才得期許薪盡火傳,以再發揚再開創。──古典人文知識為中文系課程主軸,稍後加入幾項現代文學科目,近年來又開拓華文文學課程,加強了中文系的現代性。至於要成為文學寫作者,那是個人的願景和才具;對於他們,中文系提供的應只是成為寫作者應具有的人文體質的基礎素養。 儘管如此,懷著熱情的中文系學子,特別是在大一的青春年代,咸以從事寫作是神聖的夢想。他們內心立下了初願和素志,春柳告訴我,她要「寫金門」。之後,她歷鍊了多樣知識領域和人生情境,並非我所能知。一出校門,許許多多人生途徑憑君認取,人各自造。中文系開枝散葉,常常聽聞誰誰在社會某領域樹立了形象。四十多年後再見春柳,她已是文壇知名作家,而且是寫金門。持續不斷,方興未艾。 春柳具金門人的質樸、而有清剛之氣;純真而自有主張;不喧嘩而應對從容;思清而兼備文采;多所追求而不改初志,金門的寫作必將源源不絕。 近日讀《新疆兩千年》小書,書前史學家季羨林序言中說:「了解過去的歷史,……它可以告訴我們唇齒相依的道理。」誠哉斯言,令我感服。春柳所寫金門有些固為歷史,有些亦將成為歷史,它會告訴我們及後人,金門與我們「唇齒相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