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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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上華山
「明兒三點半起床,這樣才看得見日出,這裡到東峰肯定還要40分鐘!」小伙子高中畢業,與三個同學登華山,「我們挺不要臉的,十點才出發,五點多才到這兒。」他與鄰床的大叔聊天,我暗自算著自己步行時間,差不多,以為30來歲、80公斤餘的身子讓自己笨重如牛。 天黑的西安是晚上八點多,我與友人在下午三點半已在山莊,臥在鋪上小眠,或往觀景台等待夕照,住在北、東二峰間的五雲峰是種不可言喻的機緣。到往中國前,網路系統顯示北東二峰住宿客滿,只能趁夜登山或夜宿帳篷。前晚偶遇西安市的背包客棧女主人,知我們臺灣來,聊佛光山,談她們修行佛法的過程,也聽見我們無床可宿之苦,她掌起手機,滑落幾下,在場的出家師父拿了把糖果餅乾要我帶上路,她又斟茶幾回,要我們住雲台山莊吧!貴些,但是可以好好休息。 這是得停了後,再上路的一道工序。這日,早上七點準時從玉泉寺入山,稍重的行囊寄存山腳,身上各兩瓶水、一袋饃、幾根即食熱狗、還有師父的熱情。我們每一小時休息補給,慢條斯理,如「大甲媽祖進香」的步伐向前,總有興高采烈的遊客在某一轉彎處遇見,只見他們腳拐腰痠,寸步難行,我們步步覽境,華山果然是天下漢子論藝處,山巔可從華陰市仰瞻其聳,爾今山中可探其險,沒錯,百尺峽、千尺幢是峭壁階梯,雙手棉布手套可方便抓緊鐵鍊欄杆,「這樣,狗爬式,比較不吃力!」我並用四肢如犬猿,果然不費氣力即可過「迴心石」而不懼。 路遙,知年紀知體力知平常訓練無素。緩著腳步,拾階前進,登北峰就是無限上崗,風景絕妙,石與廟矗立,誰都不會覺得CP值不夠力,因為絕世。直到五雲峰才放下行李,想再往前,「別白走了,休息吧!」告知朋友,此地好好看涇渭二水交流與秦嶺龍脈的錯綜,明日繼續。 絕大多數的登山客不見得要與「日出」約會,幾位青年的凌晨擾動,窸窣聲擾著我,不再入眠,清晨四點,當那小伙子們前去後,我也起身猶豫看過阿里山、葉、寒舍花、七星潭日出的我,這山巒裡的朝霞還需納入筆記嗎?沒多說,收拾好一切,我們摸黑繼續登上金鎖關,不寂寞,整路的人,24小時通行的華山登山客總有自己適合的時間入山、覽景、出山。紅色祈願布條掛滿兩側,鐵鎖象徵幸福的結合,於是滿是願望的步道多是人間囈語,不必久留,往前100尺就是登東峰頂的石梯。我們步伐輕鬆,與周邊舉步扶腿的多數來說,敬佩他們,凌晨十點進山口,清晨四點多才會在此路,畢竟他們一鼓作氣,我們可一夜舒坦。上東峰巨石,早已滿滿人群,我與朋友習慣在中國式的衝鋒陷陣,擠入前線,覓得太陽迸出方位,就靜靜待著,一小時後,後方有人說:「六點半會日出!」大家齊心等待,多了十分鐘,橘圓的妳露出輪廓,在雲霧裡特別的淺,逐漸炸出光力,妳才顯影所謂的朝日。 絕多數的人爬上東峰期待日出,大部分的人搭上索道(纜車)可省事一半,只是我們選擇步行,由北峰探得山林壯闊,東峰後,逐步下坡的亭台樓閣造景典雅,至西峰,搭上太華索道,高高低低地回到平地,回到玉泉寺原點,回到華山腳下讚嘆其中的「何必若蜉蝣,然後為侷促」。 這回假期,選擇西安,華山是必然的洗滌身心之途,「竦身云遂起,仰見雙白鵠」是唐代李益經仙人石壇有感之作,人生有許多不定數,且走且停,「慢」與「進」都是種修行,慢慢走是為了走更遠,進入山野步道是為了一飽遊者的興致,浸身歷朝筆墨中的俠客行。如果可以,我願意走回玉泉寺,畫上美麗的句號,只是,時限與體力所囿,便隨陳摶老祖「回首青山入夢頻」,保持精神,越過下一丘──站在東峰上,日頭露臉,心想:「我們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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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罔腰仔見他久久沒有答覆,就逕自說:「好啦、好啦,就這麼決定啦!雞籠裡有一隻母雞,可能是吃太多、長太肥,竟然不生蛋,到時就把牠抓來殺了。」 「娘,又不是過年,真的要殺雞啊?」天賜訝異地問。 「難得啊!這幾年來福生叔幫我們家很多忙,就從來沒有在我們家吃過一頓飯,如果不是看在你這個未來大學生的面子上,可能請轎子去抬也抬不來。」罔腰仔說後看看福生哥。 「我吃飯向來簡單,不喜歡增添別人的麻煩。既然這頓飯有不同的意義,我也不便掃你們的興。不過罔腰仔,我們得先講好,一旦到了那天,我負責上市場買菜,天賜和木興負責剝蔥洗菜,妳負責烹煮,彼此分工合作,這樣吃起來才有意思。怎麼樣?」福生哥提出他的看法說。 「只要你答應來我們家吃飯,其他就全部依你。不過買菜的錢必須由我來出,不能讓你破費。」罔腰仔認真地說。 「妳不是說要殺雞嗎?」福生哥問。 「是啊!」罔腰仔睜大眼睛看著他。(二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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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情
素真的心曾經像一個保溫杯,裝滿所有的酸甜苦辣,也捨不得倒出些許,只有在夜半時,才會被自己的惡夢驚醒。 素真原本是某電器行的大小姐,有五個兄弟姊妹,排行老二,老爸對她疼愛有加,老媽則不喜歡她的木訥,反而疼四妹和五妹多些。大哥與她同齡,大哥是年頭出生的長子,她是年尾出生的大女兒。三弟不愛讀書,叛逆性高,不是逃學就是參加幫派,吸毒被抓去關了好幾年。「追求一份完整的愛」是她的美夢,阿恩是銀行裡的同事,對這個秀氣的女孩特別關照。兩人的戀情就在那時悄悄生根,偷嚐禁果。發現懷孕時,她才20歲,大哥在北部上大學,二弟服監,兩個妹妹都是學生,她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只能告訴阿恩,阿恩長她十來歲,知道心愛的女子有自己的骨肉當然高興。馬上邀請銀行裡的主任充當媒人,偕同父母上門提親。 沒想到,素真的父母竟然一口否決他們的親事,原因是:阿恩年紀太大,沒有家產,素真過門除了要伺候公婆,妯娌間必須輪流做飯處理家務。素真沒下過廚,是個標準的都市小姐,怎能嫁到那樣的家庭? 提親一事爆發,素真沒臉上班,阿恩心急如焚,素真被軟禁起來。她以淚洗臉,一再哀求父母成全,疼惜腹中胎兒。可惜,父親避不見面,母親厲聲咒罵,硬拖著懷孕三個多月的素真去墮胎,素真不肯,母女兩人吵得雞犬不寧。阿恩不斷來道歉,幾次在眾目睽睽下跪地求饒,還是沒有結果。素真抵死不願墮胎,小腹隆起,孩子已經四個多月,她父母不得不答應這門親事。她母親提出的條件是:「結婚後兩人必須搬出婆家,租賃房子獨住!」 就這樣,素真與阿恩正式結婚,開始一輩子的情緣。 婚後,阿恩仍深愛妻子,但想起自尊被岳家侮辱的過程,還是無法消除怨恨,他開始晚歸,不顧待產的妻子徹夜苦等。素真想到這段婚姻是她自己要來的,不想讓親人看笑話,委屈只能默默吞下肚。直到生下長女小惠,阿恩才恢復正常作息。素真雖然沒與公婆同住,仍要擔起長媳的責任,婚後第四年,終於產下兒子。素真從一個連電鍋都不會使用的小媳婦,變成一個料理高手,只要是阿恩提出來的菜單,不會做也要學到會,舉凡滷、煮、炒、燴、中西餐,樣樣得心應手。丈夫是她的天,孩子是她的地。阿恩感動了,兩個孩子在溫暖的家中成長。女兒讀服裝設計,畢業後直接上北部求發展。兒子考上一間中部的私立大學,畢業不久就與當地的學妹結婚,女方的嫁妝是一棟新公寓,唯一的條件是兒子與媳婦必須留在中部陪岳家父母。升上銀行副理的阿恩沒反對,素真也不敢吭聲。素真已經在這間30多坪的房子苦守幾十年,她多麼希望兒媳能搬回港都團聚。但是這個希望隨著兒子的婚宴一起在熱鬧中沉寂落幕。 四年前,阿恩發現素真的胃口變差,飯做到一半會暈倒在冰箱旁,原本苗條的身材顯得更弱不經風,阿恩帶她去醫院照超音波、胃鏡,服用許多醫生開的藥,都不見起色。幾年下來,素真的話逐日減少,動作遲緩,阿恩不免心驚,只得帶她去醫學院看精神科,經過詳細複雜的檢查,醫生說出阿恩最不想聽到的話:「對不起,我們確定您太太得的是阿茲海默症,她最明顯的症狀是語言退化,她會慢慢喪失表達能力,目前只能開些藥減緩她的退化,還是要請家人多陪伴她。」 阿恩牽起素真瘦弱的手,走出醫學大樓,午后的陽光把兩個人的影子縮短在腳底遊移,素真習慣性地把頭靠在老公肩上,揚起嘴角傻笑,阿恩嘆一口氣,拍拍她的手背,心中有千萬個捨不得。 阿恩辦了退休,專心照顧妻子。孩子們固然知道母親的病,女兒仍不願放棄大都市的發展機會,兒子要照顧他自己的妻小,兒女只能利用假日回來探望母親。平日裡,阿恩下廚做飯、打掃家務,還要打理素真的盥洗生活。某回,素真在盥洗室把自己潑溼,阿恩一時氣惱,用毛巾拍打妻子的手,結果素真的手腕脫臼了。阿恩很自責也知道自己需要有喘息的時間,只好向素真的娘家求救。素真的母親看到女兒變成一個沉默的稻草人,心裡既疼又怨,答應白天幫忙照顧。不料某次出門,素真重心不穩跌傷手腳,阿恩看了心疼,丈母娘只淡淡地說:「我沒辦法隨時牽著她的手走路,我老了啊!」。從此阿恩又擔起照顧妻子的全責,他拒絕社區服務處的幫忙,只相信自己才能無微不至的照顧素真。 阿恩帶素真到理髮店,把那一頭細軟烏黑的長髮剪短,黑髮是他與素真「愛的信物」。可如今,素真不懂什麼是信物,她畏縮在椅子上,深怕老闆娘手上那把亮晃晃的剪刀搓破心中的城堡,阿恩握緊妻子的手輕聲安撫。妻子已經退化到孩童的智商,終日呆坐不語,她需要阿恩更大的力量來守護。 世間若有七世夫妻輪迴,阿恩希望他與素真是最後的第七世。在未來的歲月裡,他想細火慢燉把這份夫妻情烹煮芬芳,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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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槐花黃滿枝
每年暑假,女婿都會安排我們陪女兒及小男孫回花蓮老家探視,順道帶我們在他的故鄉賞景、看花、與大自然親近、接觸,體驗「萬物靜觀皆自得」的逸趣,今年也不例外! 那天中午,當我們在一家餐廳享用午餐後,我走到屋外隨興漫步,就在游目騁懷時忽然眼前為之一亮,目光被池塘邊的一簇簇金黃花朵攫住了,定睛一看掩映在茂密枝葉中綻放的花蕊,原來是黃花槐開花了! 據我所知,黃花槐為豆科槐屬樹木,由我國傳統國槐與美洲金邊黃槐,雙莢槐雜交育種而成,屬落葉小喬木或灌木狀。樹形優美,蕾如金豆.花似金蝶;花期較長,全年均能開花,盛花期在九至十二月;花色鮮黃豔麗,花有五瓣,有雄蕊十枚。盛花時滿樹黃花,遠看金燦燦、黃澄澄,亮麗耀眼,極為賞心悅目。黃槐橢圓狀小葉片,呈羽毛狀互生附著於枝椏上。葉面綠色,葉背粉綠,是淡黃蝶幼蟲喜愛的食物。每年十二月至隔年二月落葉。黃槐羽毛狀的葉片,晚上會稍閉合,即所謂的夜合現象,但不像含羞草那麼顯而易見。 在艷陽高照下,當微風拂過樹梢,滿樹金黃花朵,隨著風兒輕輕搖曳,一朵朵耀眼的光芒,在你眼前舞動,不但黃金般的色彩讓你驚豔,彷彿也看到一面面金色風箏凌空翱翔,又宛如一隻隻黃蝴蝶翩翩飛舞於樹梢間,讓你沉緬在詩情畫意中流連忘返! 從相關文獻資料記載得知,槐樹於春夏之間開花,在滿樹金黃花朵盛開期間,也是唐代士子準備赴考的季節,因此有所謂:「槐花黃,舉子忙」的俗諺 ,而「槐黃」便為古時士人準備赴考的季節代稱。許多詩歌也都藉「槐黃」的意象來寓喻士子十年寒窗苦讀,競逐科場的辛酸,如鄭谷.槐花:「毿毿金■鋪晴空,舉子心驚落照中。今日老郎猶有恨,昔年相謔十秋風」。羅鄴.槐花:「行宮門外陌銅駝,兩畔分栽此最多。欲到新秋近時節,爭開金■向關河。樓寄恨飄珠箔,駿馬憐香撼玉軻。愁殺江湖隨計者,年年為爾勝奔波」。吳融.歧下寓居見槐花落,因寄從事:「纔開便落不勝黃,覆著庭莎襯夕陽。只共蟬催雙鬢老,可知人已十年忙。曉窗須為秋吟興,夜枕應教夢帝鄉。蜀國馬卿看從獵,肯將閒事入淒涼」。翁承贊.題槐:「雨中妝點望中黃,勾引蟬聲送夕陽。憶得當年隨計吏,馬蹄終日為君忙。」 由此觀之,古往今來曾有多少舉子青春歲月投入其中;因之有人為此興嘆,樹若有情,則京城古槐當是看盡宦海浮沉而最能參透名利的了! 而歷史上槐樹也有與功名相關的故事,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當屬《宋史.王旦傳》的記載,王旦之父王祐以文章顯於五代漢周之際,事太祖、太宗則為名臣,累官兵部侍郎、尚書,自信後代必有為三公者,便植槐三棵於自宅庭院以為標誌。之後其子王旦果為宋真宗宰相。蘇軾曾有〈三槐堂銘〉,即稱頌此事。爾後王姓人家每喜以「三槐」名堂,文人雅士亦偏好以「槐」名室,大抵都與槐樹自古即具朝政、司法、功名等意涵有關,誠如《花鏡》所謂「人多庭前植之,一取其蔭,一取三槐吉兆,期許子孫三公之意」。 凡此種種,南宋楊萬里曾作五言絕句一首謂:「蔭作官街綠,花開舉子黃。公家有三樹,猶帶鳳池香」,真可說是為槐樹的功名聯想,與貴胄氣息做了最佳詮釋。 據此以觀,黃花槐樹的淵遠流長,實在令人嘆為觀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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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不得借的玩具
連續梅雨季的一週,星期日的中午,我們母子倆又到兒子的好友--小河馬家玩。孩子之間有玩伴,就算外面是雨天都不無聊。小河馬從樓上下來,手上拿著一台嶄新又有聲音的火車玩具,開心的拿著火車繞著客廳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這台會說話的火車,而且呢,沒過多久兒子也看得心癢癢,他也說想要玩。 這台火車是小河馬的爸爸新買給他的玩具,因為前一天爸爸出差,小河馬晚上等爸爸等好久,才等到了爸爸跟火車禮物,愛不釋手,非常珍惜。而且小河馬也說,他想自己玩這台火車,沒辦法借兒子玩,相較於前一日小河馬幾乎大方出借所有玩具給兒子,今日兒子似乎沒有料到自己會被拒絕。 我試著引導兒子去玩其他的玩具,一次、兩次、三次。大概前幾次兒子都可以轉移注意力去玩一旁閒置的玩具,等到第四次,再度看到小河馬手上的火車玩具,也再確認一次小河馬還沒準備出借時,兒子就忍不住大哭起來。 我完全可以理解兩個孩子的心情啊!一個是得到爸爸新買的玩具的雀躍跟得意,一個是不斷被拒絕所以沮喪不已,我抱著兒子不斷的跟他解釋,也同理他的心情,幫他把心裡的感覺說出來:「這是小河馬哥哥爸爸昨天買給他的新玩具,他非常喜歡,也還沒玩夠,所以捨不得借你,現在還沒有辦法借你,你一直被哥哥拒絕很挫折、很傷心是嗎?」 小河馬的媽媽則是不斷的勸說孩子把火車借給兒子一分鐘,或其他方案,一開始小河馬都沒辦法接受。一時之間我們兩個媽媽也沒有別的辦法,我就是努力的安撫兒子,抱著他、陪著他哭。我覺得讓兒子去理解有時候別人就是沒辦法出借玩具,的確是會很難過,難過時可以怎麼辦呢?有時候媽媽可以想的辦法也用盡了,也不知道可以怎麼辦,就先哭一哭吧,哭完再說。 結果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是,小河馬突然伸出手來,把火車遞到兒子面前說:「我玩好了,可以借你。」我跟小河馬的媽媽喜出望外,連番稱讚小河馬以及跟他道謝,兒子也很快的止住眼淚跟哭聲,兩人又各自平靜的玩開了。 雖然不確定是哪個點讓小河馬決定可以把心愛的嶄新玩具借給兒子玩,但我覺得這實在是好不容易的學習。換做是我,手上有一隻嶄新又炫又酷的手機是我老公買的,要借給才見過兩次面的人,我真的會不願意借。這樣的邏輯套在孩子身上,完全很合理啊,小河馬才三歲,他的思考可以超越三歲的孩子,所以我對小河馬的舉動感到敬佩且感動,在孩子身上,我們永遠會得到很多的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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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一旁的福生哥也深有同感,含笑地對著罔腰仔說:「罔腰仔,這些日子來,可說是妳這輩子最感興奮的時刻,所有的希望幾乎都同時實現,真是有燒香有保庇。」 「福生哥,我突然想到,等二十五號木興他們店裡公休回家時,你們父子倆一起到我家吃飯,正好也可以先替天賜餞行。你看怎麼樣?」罔腰仔突如其來地說。 福生哥面有難色地沉思著,並沒有立即答覆。 「福生叔,您還猶豫什麼?我們兩家人難得在一起吃飯,我也很久沒有見到木興了,趁著這個機會,大家好好聊聊。而且我娘的烹飪手藝不錯,一定可以煮幾道拿手菜讓我們打打牙祭。」天賜以懇求的目光對著他說。 福生哥依然有所顧慮地沈默不語,即使多年來,他為他們家出了不少力,流下許多汗,但為了怕人說閒話,有損罔腰仔的名節,因此,無論她展現出多大的誠意,他始終堅持既有的想法,未曾在他們家的餐桌上吃過一口飯或喝過一滴湯。今天為了不讓孩子失望是否該破例呢?還是該維持之前的原則而予以拒絕?莫不讓他陷入思考中。(二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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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條紋衣
媽媽的條紋衣上有太多的回憶,當下未決意去做的事,在日後成了數點片片欲言又止的美感,也許人生非盡善盡美,放手釋懷了,存留起初的美好就足夠了,何必執意折磨自己置於「飛蛾撲火」的境界呢?狠下心來所留下的難題考驗,變為「孩子成長」的試題,不用媽媽負起所有的重責大任,條紋衣背後的用心良苦,內涵及哲理值得孩子去探究。 媽媽的心肝寶貝是她懷胎十月的手心肉,孩子無論美醜都是公主、王子,這是為母的心腸。以色列尼格夫沙漠的一種絲絨蜘蛛「條紋穹蛛」(Stegodyphuslineatus),母性的自我犧牲是終極且致命的,這種蜘蛛的子代會把母親吃掉。媽媽的辛苦是眾所皆知的,但媽媽的內心世界卻鮮為人知。直到自己成為人母後,慢慢浮在腦海裡「媽媽的條紋衣」是如此的顯明,油然而生一股寂寞孤獨感。這種寂寞孤獨感來自於,媽媽不會跟孩子私藏好東西,不會和孩子搶東西,但長久和媽媽相處的人,都被嘮叨的言語煩擾,即使媽媽做再多,仍然被嫌煩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只有媽媽做得到,而媽媽的愛卻是沒有底線的。 孩子的成長對媽媽來說,是一道難解的考題。在幫助孩子規劃成功的路線圖時,常常顧此失彼,中間摻雜了意見不合的拉扯,以致於解題當中,出現了像電視檢驗圖,直條狀色塊、圓形或穿插不規則形狀,而炫麗的條紋、斑馬的條紋、清晰的條紋都是成長試題中的條紋形狀。內涵太多的不確定性和不可預測性。孩子在生命的十字路口,巧遇知己,無法預料是順遂或是災禍。「穿條紋衣的男孩」的電影,說明了事情不如預期的,卻適得其反的步上後塵。換上條紋衣的男孩,與同樣穿著條紋衣的知己,同樣單純而稚氣的臉龐,無法分辨兩人是來自不同的世界,兩個孩子憑藉純真而堅定的友情,一起穿梭在營區,直到死前還緊緊相依。媽媽的心情可想而知,想必是悲痛致極,投射在媽媽的「條紋衣」上,條紋衣的故事蘊藏著「美麗的哀愁」和「甜蜜的負荷」。 條紋的視覺感受就是「瘦」,成為媽媽喜愛條紋衣的原因。媽媽生性對「美」的品味很敏銳,美的事物訊息萬變,容易喜新厭舊的特質不由自主表現在生活上,媽媽的特質帶來對比的結果,一是形成浪費,二是促進物流。浪費造成入不敷出,物流成就了審美觀的寬廣度。一則喜一則憂。孩子都是媽媽的複製品,不自覺中往往在身教中步入後塵。除遺傳到對衣妝的美感,媽媽愛美,對衣服的品味高,絕不讓自己看起來像黃臉婆,買衣服就成了媽媽抒壓的管道。另外還有歌唱的天賦。那卡西走唱的時代,媽媽總愛高歌一曲,邊工作邊聽「文夏」的歌曲,那種滿足的表情形於外。 每逢過年佳節,全家圍坐在窗明几凈的屋裡,品嚐著地方名產,一邊促膝而談,窗外處正盛開著繁茂的春花,熙熙攘攘穿梭著新衣新鞋的人潮,充滿著年節的喜氣氛圍。家人親密無間地坐在一起,既追憶往事,也議論時事,談論趣聞逸事,這樣的話題,洋溢著年長者的智慧,年輕人的豪氣,稚兒的天真,婦人進出廚房的溫暖,言談交流的氛圍是愉悅,美好的時光全在佳節裡。媽媽回憶起年輕時,留戀在美麗的花叢中,與姐妹淘出遊前,得精心妝扮過才能出門,待嫁女兒心總讓心花朵朵開,曾幾何時多采秀麗的時光,透過樹叢稀疏的陽光,任憑繽紛的花瓣灑落在斑白的白髮上。媽媽那時代,沒有太多的女性主義和主張,只有順服,婚後不知過了幾個秋冬,年輕衣裳的玲瓏曲線難再穿上身了,年紀漸長視力及記憶力降低,彩色的日子,慢慢變成黑白的條紋,只有透過條紋形稍微找回年輕時微瘦的身段。於是媽媽的條紋衣成了衣櫃中最顯目的線條,也成就了成功男人背後「默默的女人」,以及,浪子回頭背後「守護的慈母」。 什麼是偉大的愛?當期望不如自己預料,人的天性會將眼目從對方身上轉移。只有母愛,使其自己低調,更多去成全先生孩子。這是愛給予的最高境界,在高處時,反而取奴僕的形象。其實,當事業成功的丈夫和名聲大漲的孩子,成就讚美聲圍繞,眾人的祝福集於一身時。在角落處的媽媽,仍舊扮演著數十年如一日的角色,細膩為家人保留學生,當兵,結婚,辦公的書籍、文件、衣服和照片,常常在先生孩子急需時,伸出援助之手,有時,還得無中生有,因應所需的事物。媽媽設想著防患未然,以備不時之需,讓家人無後顧之憂。但在關係上,不應視為理所當然,或被定位,也不能因隨手可得,而「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忽視「小螺絲釘的重要」,家人若彼此心懷感恩,才能互相尊重。所以,再多外在的光圈也只是錦上添花,不再沈溺在過去的風光得意裡,放下緬懷過去的得失,延續傳承敬虔的後代,號召將愛分享傳遞出去,是往前行的動力。從媽媽愛的出發點,看見這世代的缺乏及迷失,心懷熱切冒險創造的心,使無生有。條紋衣的溫度,媽媽不居功的恬靜淡然,總為處於炫耀競爭的倦鳥,帶來深夜人心的平靜安穩。 雍容華貴的細紋玉螺身量,或是楊貴妃髮上金步搖插的髮髻,渾圓夾雜視覺纖細的錯覺感,是媽媽心寬體胖的寫照。練就一身中氣十足,心存寬宏大量。因為人生不甚完美,但是耐人尋味,使做妻子的能放棄苦毒的記憶,而完全饒恕丈夫;以耐心、堅忍的愛來挽回叛逆的青少年。感念家和萬事興,充當起圓融調和的和事佬,但媽媽情緒的出口是什麼呢?如何管理情緒EQ,使自己的心境返老還童。秘訣就是歌唱,唱歌令媽媽笑口常開,就像一片黑巧克力,讓身體產生內啡,就是所謂的「幸福的荷爾蒙」以及催產素,有助於減壓。當媽媽開懷高唱時,家庭就有溫暖的茶水,溫暖的菜餚,溫暖的燈火,當一邊念、催、喊時,有時加諸在孩子身上的期望,就像加了鍊條般剝奪孩子的自由及創意,如何拿捏得宜,一再考驗著媽媽的智慧。洞悉媽媽個性的人,去蕪存菁後,媽媽仍是愛的出口。黎明初昇的地平線,惱人的鬧鐘伴隨著宛如號角的起床聲,雖然還想賴床,卻讓起初慵懶被動的身體,被媽媽的催促聲隨著時間的迫近,轉為令人振奮的情緒,這就是媽媽的魅力。 線條的情感線就像河流的支流,樹枝的支條,擴張至條條道路通羅馬,建立在關係上的傾聽,疏通,導向,腦力急轉彎的溝通模式,考驗媽媽的智慧及腦力激盪。生活的線條有時平行,有時直線,有時彎曲,均是同類型線條排列構成,勾勒出媽媽的生活軌跡日記,沒有太多的自我,盛滿愛的器皿,投射在自己的衣妝上,背後的心情日記耐人尋味,為了修復,初為人母歷練不足所設下的各種禁止及限制,使自己受繭自縛,又對家人蠻橫專制之下受損的關係。透過調整及磨合的階段,不知從幾何時,少女情懷的夢幻,因為家人,漸漸被修剪成務實有條理,都內化成媽媽的心事日記,藉著條紋衣表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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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種西瓜
傻瓜往載西瓜返, 村北相逢說苦甘。 日未東昇耕壟畝, 常陪作物話天南。 這首打油詩是以七言絕句的形式寫成,押覃韻。 「傻瓜」?老農黃思金說是他的外號!他以種田,畜牧、漁撈……謀生。 今年六月二十三日上午,烈日當空,我遶著榮湖跑步,忽然有卡車靠過來,放慢速度與我等速同行;轉頭一看,打赤膊的黃思金,正運送一車剛收成的西瓜,由車窗內向我打招呼。 我停步,他下車,兩人聊了起來。從西瓜說到芋頭,又說到豬牛等牲畜……。 談到農家的辛勤,他說,曾經有一天,一位長輩對另一位晚起的長輩說:你看「傻瓜」凌晨三、四點就已起來到田裡去和農作物說話了……。 黃思金不僅習慣跟作物對話,也能跟牛、豬等牲畜溝通。他曾馴服肉豬,教到會順從人意,還讓家中老狗領著小豬自由進出農莊,在水頭、榮湖一大片範圍,到處蹓躂。那一隻到老還是「在室男」的老狗,隱約與小公豬譜出老小配的同志戀情。 會聽話的小豬,在黃思金的養豬史裡頭並非唯一,有的雖然沒有被送入人們的五臟廟,但還是遇到了不測風雲。 農家的作物與牲畜並非寵物,最後難免總是要變成糧食,但黃思金還是對生生不息的農產和畜產呱啦、呱啦……地溝通著。他曾說過:凡事總要有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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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 雲
仲夏的天空深情綻放雲卷雲舒 無邊遼闊與蒼茫是老鷹最愛的飛行 銜著銳利的眼探索 雲影幻化 有時如綿羊,更有時如飛行船 瘖啞著喧囂持續在空中流浪 朵朵微笑掉落眸中之海 迎向拂面而來的山風 低空飛掠蓮霧樹的八哥 練習躲雨的翅膀亂無章法地搖槳 雨後的天空,陽光再次露臉 雲朵展翅校閱雷陣雨後的夢 以天空為畫布的雲也任意揮灑 畫幾座山,添幾筆飛鳥 有風和弦竹林律動就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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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推手
我家的父親大人,不同於傳統父親嚴肅的刻板印象,他亦師亦友的默默守候在我的身邊,當我傾吐心事的垃圾桶,是我人生路上的偉大參謀,如果說我現在擁有的微小幸福,是座城堡的話,那我的父親就是,那功力精純的砌牆師傅,無私地為我蓋上擋風遮雨的一磚一瓦。 在我面臨國高中升學考試時,他只是帶我去吃頓早點,然後悠然地:「盡力就好。」從來不把壓力往我身上擺,當兵時,他起了個大早,父子共乘一車,閒話家常地吃著炒麵,喝著貢丸湯,然後,目送我上了通往成功嶺的車,退伍後,我以為我成長了,告別了那些需要父親的青澀時光。 出了社會工作,我益加肯定自己,已經撕掉「小鬼」的標籤,孰料,一切不過是,我不成熟的自以為是罷了!那年,我出社會工作屆滿三年,與現在的老婆,交往正巧滿十年,她要我給她個承諾,但存摺上的數字,不賣帳地提醒我,許不了人家,一個美好的未來,於是爭吵叢生,無力與徬徨,壓著我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還是心細的父親,看出我的心事,當下他二話不說,拿出存摺簿給我,怔了好久,突然望見父親鬢上的白髮,才發現自己仍是個,讓父親擔心的小鬼,忍著打轉的淚,跟著父親張羅婚事,我與老婆的幸福,都是來自於,父親這個偉大的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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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鄉往事
福生哥,你並沒有刻意地去教導他啊,完完全全都是他自動自發的。說一句不客氣的話,如果孩子的竅門還沒有打開,領悟不到人生的真實意義與為人處世的道理,即使每天拿著藤條鞭打,也教不出一個聽話懂事的孩子來。你說是不是這樣?」罔腰仔笑著說。 當福生哥尚未回應罔腰仔的話時,天賜竟然笑著對母親說:「娘,幸好我能及時領悟,才沒有挨您的藤條。」 「可能是老天爺在考驗我的耐性,或者是我的性子被你磨平了,所以才沒有力氣打你。」罔腰仔抿著嘴,微微地笑著。 「不,娘絕對有一顆悲天憫人的慈母心,才捨不得打我。不過您還是有先見之明,知道孺子可教也,長大後一定會改變,所以用不著管我。娘,是這樣嗎?」 「不,你猜錯了,娘每天農事家事忙得不可開交,哪有時間管你。或者應該說,娘自小沒有讀過什麼書,根本沒有本事管你,也管不動你。說句難聽的話,只好讓你自生自滅了。幸好老天爺保佑,原來我的兒子是大雞晚啼,處世的智慧晚開。如今公雞已長大了,啼叫的聲音勢必更宏亮;智慧也開啟了,往後為人處世必有其獨到的一面,真是阿彌陀佛啊!」罔腰仔難掩內心的喜悅。(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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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捨與思念
千金難買早知道,人生的機運雖難測,但上天冥冥中自有安排,有時仍會透露出一些先機,只是憨直遲頓的人,總是事後方能恍然了悟。 週日下午和兒子約好去看一場電影,前腳踏出門,就見兩側的春聯迎風飄舞,失貼已好多次,每次看到這情景,我總是立馬拿來膠帶再黏貼一次,為避免破壞門面景觀,貼的是透明膠帶,這種暫時性的黏貼法,難怪三不五時就要再補貼一次。 這天,不知哪來的心血?竟橫下心,告訴兒子,把飛得橫七豎八的門聯撕下吧!兩人七手八腳,沒幾秒鐘的工夫,一副紅艷艷的門聯就被我倆撕個精光。直奔戲院後,好整以暇準備享受一場視覺與聽覺的饗宴。 片名是「電影版聲之形」,一部日本的動漫,敘述一位轉學的失聰女孩,在新學校受到同學的霸凌,霸凌的男孩長大後,尋求彌補道歉的過程。電影播映中,兒子不時掏出手機察看,這年頭網路成癮已是普遍的事,幾分鐘就得看一下手機,深怕遺漏了什麼重要訊息。出門什麼都可以忘記帶,唯獨手機必帶,若忘了如此重要的東西,一整天將魂不守舍,坐立難安。人們被手機綁架已成了尋常的事,一般人都是如此。 我熬至中場才在黑壓壓的場景下,亮了手機,line的群組,久已失訊的高中同學傳來了一則駭人的消息:「羨走了!」,我一看,心頭大亂,不能自己。羨生病已多年,知道會走是早晚的事,但真的走了,還真的讓人有點不捨與難過。看了一半的電影,就在悲傷難抑下,熬到終場,我的淚水隨著電影劇情滾滾而下,不是劇情感人,而是時到傷心處。 羨是四月八日走的,四月四日我偕女兒遊韓國返臺灣,我應該是有時間再去看她的,但我完全錯失了見她最後一面的機會。那天一早,送走當天要上班的女兒搭機返金後,我特地把我的班機延後到最後一班,以便可以做一些我要做的事,我約了房仲看房子,看了很多間房屋,看舊探新的,花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絲毫沒想到三峽有一位好友正在跟死神拉拔。幾天後,羨走了,無聲無息,連夢也沒託告我一聲,得到她的死訊,還是幾天後其他同學傳來的訊息。 最後一次去看羨,是過年後初五,我遊泰國回來,當天班機七點抵達台北,要直接搭機回金門是可以的,清早的班機空位特多,尤其是春節時段的反方向班機,金門這頭班班爆滿,台北那兒小鳥兩三隻。但我選擇把行李寄放在機場的寄物櫃,然後直奔三峽看羨去。三峽沒有捷運,必須轉客運才能到達,近兩個小時的車程是要的。為了看羨,我捨棄與其他同學相聚的機會,寧可捨近求遠的跑去看羨,因為她生病了,已經無法出門。我心知肚明,這樣的小時玩伴同學,見一次面是少一次,因此我格外珍惜與她相聚的時光。 羨的住處,就在社區裡的11樓,我已成了識途老馬,不必再有人來為我開社區大門,就很「順便」的進了社區,搭電梯到羨住的家門口,連被隱藏在門聯後面的電鈴,這回也神準的找到。入了門,羨已坐在餐桌前,桌上有多道的菜,我一看手錶,原來已是近午時分,就等我入桌開飯。每次說要去看她,她總是邀我一起吃飯,不要吃外面的。在她盛情邀約下,我也多次成了他們家的座上賓。那天她穿著一件深紅似褚色的棉襖,頭戴毛帽,兩人相見,總要先擁抱一番,然後才開始噓短話長,談起小時候在珠山的總總,羨的媽媽、姐妹們,大家都談得興高采烈,那是我們過去擁有的共同回憶。 那天,我看羨吃的是稀飯,菜量也減少了,幫傭一條魚端上桌,魚尾也特地對著羨,我心中有了不祥的預兆,但羨談起如何做「焗烤白菜」,還頭腦清晰指示著幫傭怎麼做,連我回家後,她還傳來「焗烤白菜」的做法給我,順便拍了起司買哪種牌子的照片,我按她的指示,到全聯買了三包起司,準備好好的大展身手。幾天後,我終於做了「焗烤白菜」上桌,我把照片傳給了羨,她還給了我一個讚呢!如今羨走了,冰箱裡還靜靜躺著兩包沒開封的起士,除了「焗烤白菜」,以羨那麼嫻淑能幹的女人,她應該還會教我做其他焗烤的菜,但……,她走了,以後還有誰會教我呢? 每次見面後,我們都在相擁中告別。初五那天我要走前,我們互相擁抱,我摸著她的手說:「妳的手比我的手還溫暖」,她笑著回答:「因為我穿得比妳還暖和。」言語中有著關懷我穿得太少的憐惜。也許是因為摸到她溫熱的手,竟讓我忘了每次離別前叮嚀她要等我,等我再來看她的交代。結果她真的忘了等我,就那樣走了。羨啊!妳怎麼可以因為我一次疏忽的忘記,就那樣離我們遠去,離開那麼愛妳、呵護妳的媽媽、姐妹呢? 五月三日是農曆四月初八,正好是浴佛節,我到板橋殯儀館明倫廳參加羨的告別式。看到羨的媽媽、姐妹、弟弟、姪兒、外甥,還有堂哥、……等等齊聚靈堂。小小的一個廳,坐滿親朋好友,高中同學也來了五個,都是羨最好的同學。盯著高懸在堂中羨的照片,照片中的羨雙頰已顯削瘦,應該是病中拍的照片,我的淚水像潰堤的河水,伴著壓抑哀號的哭聲。心中相當的不捨與難過,但想到她病中所受的折磨與痛苦,對她或許也是一個解脫吧!我的傷悲才有了暫歇的角落。 世間最殘忍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羨的媽媽雖已年逾八旬,但仍體健精神佳,我常誇她像六十幾歲而已。羨這麼一走,媽媽一夕之間就老了十歲,失去至親的哀痛是一把無形的劍,摧殘斬殺人於無聲無息之間。簡單的告別式後,我隨著羨的家人送羨到台北金山的法鼓山。經過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我們來到法鼓山,莊嚴清幽的法鼓山,我第一次造訪。聽羨的姐姐說,羨會選擇法鼓山為她的長眠之處,是緣於錯過一個交流道的「美麗錯誤」。 離下午一點半植葬儀式,還有一點時間,那兒的志工為我們導覽整座法鼓山的概況,帶我們四處走走,教我們如何禮佛,如何在抬腳、著地之間,體會走路的存在。中午就在莊嚴肅穆的餐廳用了簡單的素餐,第一次看到數百人用餐的餐廳是如此的安靜,男客與女客分座,每個人皆在心和靜美中用餐,聽不到半絲半語的閒聊聲音。 植葬儀式開始,師父帶著大家走過盤旋的山坡路,來到一處綠草如茵的山坡草地,三個像地下水管粗的小洞,鼎立成三角形,各分別放進羨的一小袋骨灰、一朵花、兩杓土,然後蓋上綠色蓋子,儀式就算完成了。我看到草地上最高處兩台監視器,無時無刻的在保護著這塊土地上安眠的人吧!視野往前眺望,呈現眼前的是遠處一座高樓林立的城市,聽著耳邊一聲聲的鳥叫、蟲鳴聲,我想羨在這兒應該是可以長眠安息的。 羨只比我年長兩個禮拜而已,小時候我們玩在一起。她是學校的模範生,考試都維持在班上前三名;是家中的乖巧女孩,粗工細活家事她都會。一襲制服永遠是乾淨潔白如新,不像我沒兩天,就髒得像抹過桌子的抹布。有一次,她從字典裡拿出一張壓得平整的五十元紙鈔,告訴我那是她的零用錢存款。我當下立下願望,要學她把零用錢存起來,把紙鈔平整的壓在字典裡。不知是我家實在太窮?還是有兩毛花三毛的習性,讓我「雞舍放不下蚯蚓」?那願望在當時並沒有實現。 小學、國中,我們一起上學、放學,感情好得像親姐妹。高中時他們舉家遷至台北。大學時,我們的聯絡斷了線,直到我踏入教育界,有機會到三峽國教院進修研習,得知她就住在三峽,讓我們又重新聯絡上。再見到羨,知道她已生病,但病情控制得很好,她常打太極拳養身,帶我和美華去三峽的滿月圓森林遊樂區玩,一點都看不出生病的樣子。她嫻淑端莊,一屋子整理得一塵不染,連用餐的餐具碗盤,都講究得具有美感,她說用餐就是一種享受。家事她樣樣都會,買麵包機自己做麵包,也鼓勵我自己做健康的麵包,但像我這種連吃都嫌麻煩的人,豈肯再花時間去料理食物?有一次,幾個要好高中同學到三峽找她,她教我們泡咖啡,對我這種味覺遲鈍,永遠分辨不出酒與茶的好壞,咖啡只會喝三合一的人而言,那次她的示範,讓我大開眼界,原來好咖啡是這樣泡出來的。 羨的姐姐說,羨是2月26日因病情嚴重入住醫院的,3月17日她在line裡傳了一張鳳求凰的照片給我,我問她那是什麼鳥?應該是在跳求偶舞,她沒回我。當下我並不以為意,也沒掛在心上,誰知那竟是她最後傳給我的照片。不到20天後,她走了,憨直遲鈍的我在她走後,才知道她在重病痛苦中,猶惦念著在金門的我,只是此生我再也沒機會跟她說謝謝了,再也沒機會跟她重溫兒時的回憶了。我哭哭……,羨啊!一路好走!來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