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科幻沙龍】南門二Cc事件
當柏舟甦醒過來,發現催眠頭罩已收到座椅上方,艙內響起柔和的女聲廣播,要大家繫緊安全帶,原來太空船已進入南門二Cc(半人馬座αCc)的引力範圍。系外行星南門二Cc距離地球較近,是最早開發的一顆殖民行星,也是進入其他系外行星的跳板。 柏舟只覺得像是睡了一個大覺,醒來距離地球已有4.37光年之遙了!然而太空船的空間位移並非4.37光年,穿越時空扭曲的蟲洞,距離可以隨意縮短,甚至可以縮短得比地球到月球還要近!柏舟看看手錶,距離出發還沒超過七十二小時! 柏舟是宇宙刑警,祖籍中華聯邦的台灣。這次奉命前往南門二Cc調查一宗電信犯罪案,臨行署長還特別召見,即使不能查個水落石出,也要設法把贓款追回來。根據署裡的消息,這宗電信犯罪案的駭客似乎來自南門二Cc。在中華聯邦成立前,南門二Cc的台灣人大多從事資訊業產業,難怪被認為是最可能的嫌疑犯了。 就金額來說,這宗案子其實不大,可是受害人是聯合國秘書長的岳母大人,事情就非同小可。自中華聯邦成立,中國人遭受駭客入侵的案例即遽然上升,連居住國外的中國人也不能倖免,秘書長的岳母大人正是中國籍的。宇宙刑警總署隸屬聯合國,署長由秘書長任命,哪能不當成大案子來辦! 南門二的行星中,最早發現的是南門二Bb(半人馬座αBb),至於南門二Cc,是許多年後才發現的。南門二Bb的表面溫度約1200℃,不適合生物生存。南門二Cc的條件就好得多了,雖然直徑只有地球的二分之一,但適合生物生存,連包括人類在內的高等生物都能生存。 南門二Cc的海、陸面積,差不多三比二,而地球是七比三,這意味著南門二Cc的氣候較地球乾燥得多。南門二Cc的兩塊大陸--東大陸和西大陸--隔海對峙,除了狹窄的沿海平原,全境以丘陵和山地為主。首府位於東大陸西南部海拔1500多米的山區,環境類似南美的安地斯山區。 太空船循著南門二Cc的引力,繞著它旋轉,然後開啟自己的動力系統,繞行的軌道愈來愈低,接著進入大氣層,太空船就要在南門二Cc的宇航站降落了。從太空船的耐壓、耐熱玻璃窗向外鳥瞰,恆南門二(半人馬座α星)將要沉入地平線,散發出瑰麗的霞光。 太空船安全著陸,柏舟走出宇航站,接機的是南門二Cc殖民地的刑事警長。兩人出示過證件,以手環上的電眼核對過對方的指紋和虹膜,確定彼此的身分後,柏舟就開門見山地問對方:「那個案子有頭緒了嗎?」 警長無奈地搖搖頭:「有是有,不過已斷線了。」 「嗯?」 警長繼續說:「有兩個中國人,一男一女,在半人馬座大飯店住了將近一個月,當我們發現他倆的電信過於頻繁,可能是搜集系外行星銀行資料的職業駭客時,已遲了一步,他們跑到遙遠的刻卜勒20去了。根據過往的辦案經驗,嫌犯中途可能轉往其他的地方,七轉八轉,幾乎無從查起。南門二Cc刑事警察局的人力、物力有限,這種案子只能以懸案處理了。」 柏舟心想,這分明是一推六二五的說法,但臉上並未表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只淡淡地說:「根據資料,南門二Cc是宇宙犯罪的中繼站,看來果然如此。」 「是啊,」警長順著柏舟的話:「殖民地有十幾萬人,各國人都有,有不少宇宙流浪漢,或游走各系外行星的歹徒。」話聲一頓,又補上一句:「不過您也不用擔心,那件案子的金額不大,不是什麼解決不了的大事。」 柏舟感到迷惑,警長似乎要讓這案子變成懸案,怎麼又說不難解決?莫非他已掌握到贓款的去向?警長的像貌和口音都像拉丁裔,就轉個話題和他聊起來:「聽口音,我猜您來自拉美,是墨西哥嗎?」 警長敞聲大笑,笑得有點尷尬:「您還真會猜。南門二Cc殖民地的十幾萬人,七成是拉美裔,把拉美的不良治安也帶來了。殖民地刑事警察幾乎都是拉美裔,其他族裔的幹不來。」 「是嗎?幫派份子大概也是以拉美裔為主吧?」 警長點頭承認,語調有點得意:「所以警長只能由我們拉美裔擔任。」 柏舟技巧地另轉個話題,指指大廳裡熙來攘往的旅客:「在地球上,連小學生都知道,南門二Cc是地球和其他系外行星間的轉運站,光是這座航空站,收入就相當可觀,更不要說經過這裡的金融機構轉來轉去的金流了。」 警長想不到柏舟會談起南門二Cc的經濟,就隨著柏舟的話說:「南門二Cc較為富有,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呀!否則誰願意來這裡工作、定居。」 「可是--」柏舟稍微一頓:「據我所知,航空站和金融機構的成員,一向以西歐裔和美國的白人為主,你們拉美裔應該另有財路吧。」 警長愣了一下:「您知道的還真不少。」接著什麼也不說了。 柏舟不管警長說不說,繼續旁敲側擊:「我還知道,南門二Cc是系外行星中最重要的毒品走私中心、洗錢中心、電信犯罪中心……」。 「電信犯罪嘛,」警長打斷柏舟的話,以一種揶揄的口吻說:「誰都知道,電信犯罪你們台灣人最拿手。宇宙刑警總署來的公文說,您是台灣人,沒錯吧。」 「沒錯,我是台灣人,我們最懂得電信犯罪,署長才派我來調查這個案子。」柏舟反將警長一軍,接著說:「公文上還要您配合我調查,您大概也看到了吧。」 警長只能點點頭,但掩不掉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 柏舟亮出底牌後,改以命令的語氣說:「請您幫我聯絡一下南門二Cc的台灣同鄉會,我要和他們談談。」 「您懷疑是這裡的台灣人幹的?我不是說過嘛,這案子可能是那兩個中國人幹的,他們只要駭到聯合國秘書長岳母的銀行帳號和密碼,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錢轉到某一人頭帳戶,然後隨著宇航載具,經由蟲洞流竄,在地球和系外行星殖民地間一轉再轉,讓人無從查起。至於南門二Cc的台灣人,總數不到一百人,我敢保證,他們可是這裡最最奉公守法的一個族群啊!」 「中國有一句俗話:親不親,故鄉人。您還是幫我聯絡一下,到了這裡,我應該看看他們。」 在警長的安排下,柏舟和南門二Cc的台灣同鄉見面了。南門二Cc有兩家台灣餐廳,其中較大的一家--台灣酒樓,老闆就是台灣同鄉會的會長。一踏進台灣酒樓,不論是建築還是擺設,都宛若到了台灣。 柏舟被迎到台灣酒樓的貴賓室,宴開兩桌,南門二Cc出頭露面的台灣同鄉全都到了。台灣同鄉會會長年約半百,貌似憨厚的外表,掩不去老於世故的練達和機靈。(上)
-
【龜毛集】一個殺人犯的告白
白天忙了一整天,晚上7點30分,我書店的小教室有老師上課,弄好錄影機按下錄影鍵之後,已是40分了,利用8點30分下課回來關錄影機之間的空檔,拉著裝好幾本書的小行李箱,準備送到重慶南路的三民書局懷寧街收發處,之後還要去博愛路的世運麵包買糕餅回來給學員當點心,50分鐘要來回,行程很緊湊。 我書店的對面有兩座公車候車亭,近一點的那座,其中的656及245是優先選擇,因為是直接在「重慶南路一段站」下車,最快,但跑馬燈分別秀出「14分鐘」、「16分鐘」才會到,緩不濟急,只好走到稍遠一點兒的第2選擇──另一個候車亭搭263或651,在「博物館站」下車,站牌稍微遠一些,要走一小段路到懷寧街的進書中心,而跑馬燈顯示263是4分鐘會到,就決定坐263。 昏暗路燈下的候車亭後面長椅裡已坐了一個老人,他挪移一下位置,說:「這邊坐啦!」 我說:「不用,263過4分鐘就會到,不用坐啦,謝謝你。」 老人接著說:「我看你長得非常的斯文,是當老師的吧?」 不只一次聽陌生人這麼說,有點後悔當初怎麼不以「老師」這個目標為職志,才能「德」配其位,哈哈! 老人站了起來,塊頭頗大,有點像周星馳「功夫」片中那個「火雲邪神」的梁小龍,我看到他穿著一件咖啡色印有二個白色腳丫子圖案的圍兜,猜想他應該是個廚師吧。 誰知他掀開圍兜,左腰部掛著一個塑膠水袋。 我問他:「是尿袋?」 「不是,我裝人工肛門,大腸癌第四期手術後裝的。」 我說:「那很麻煩,我岳父也是大腸癌裝人工肛門,一年多就走了(講了才很後悔失言)。」 「生命就是這樣無奈啊,只能面對,102(2013年)年裝的,」老人接著說:「我獨戰、獨勝、獨敗,我自由,毫無依賴,我思想終日不懈,我死亡,何須基督替代。」 我好生訝異,想記下這段詩句,拿出紙筆,他要我一起坐回位置上,說:「你慢慢寫。」 這時263到了,老人說:「我也是要搭263,這一班我們不要搭,等下一班。」 我聽他這麼說,只好留下來,他接著說,這是18世紀義大利的一位革命詩人寫的詩,老人又唸了一段話:「我發誓我不會再挨餓,包括我的親友,我不惜為此去說謊、偷竊、欺騙或殺人,上帝作我的見證,我發誓我不再忍受飢餓。」老人說這是「亂世佳人」(「飄」小說改編)電影裡郝思嘉講的名言。 我說:「你怎那麼厲害,一字不漏的背出這些名言?」 「我智商124呢!但讀到初一,家裡就沒錢讓我繼續升學,到內江街一家印刷廠當學徒,印教科書,我殺過人,是個殺人犯。」 一個身上擁有124智商的靈魂,卻要委屈在最低層的工作環境裡,其中的身心衝撞不言而喻,適才他娓娓唸出這些名言,應該蘊含他一生的寫照吧,我告訴他,我在翡翠雜誌時,曾訪問過一位殺過三個人的殺人犯,後來受洗成為一位牧師四處傳福音,那人告訴我:「法律和法院,是在保護犯人的。」 老人繼續說:「這個社會是,好人怕壞人,壞人怕不要命。」 說他老人,好像也在說我自己,他說他41年次(1952年生),那只大我一歲,農曆甚至是同一年哩!他被關10幾年,1988年出獄,但現在進入另一個煉獄,2013年大腸癌開刀,裝人工肛門,靠政府的低收入輔助,每月15308元過活,經常要來剝皮寮附近的一家老西藥房買暮蒂納斯(整腸藥),我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這莫非是老天爺在替那被殺者所施的懲罰嗎? 問他有子女嗎?他說有,一個兒子,64年次,正要再聊,我抬頭看到656公車來了,我說:「真的沒時間了,歹勢!」問他貴姓,老人大方的秀出掛在身上的牌子,叫林金虎(姑隱其名),我急忙一邊招車子,一邊跑去前面的候車亭搭車,也因為這十幾分鐘的談話耽擱,接下來的行程就要很趕,幸好都還來得及。 在趕路當中,我不斷思索著一個問題,那個孤寂的老人(對不起,好像也是在說我),為了向人傾述自己的生命,腦中裝滿了永遠說不完的智慧篇章(我相信他還有很多很多),生怕別人一「趕車」就把他拋下不理,而他這些話我用手機搜尋一下,發現已有很多人引用過,好像也不是什麼義大利的革命詩人寫的詩,他可以說只是拾人牙慧罷了,他智商124,果然只能唬唬比他智商低的我,但他的狀況,不正像目前在汲汲營營強做文字、愛出刊物的我嗎?我和他又有什麼差異呢?我不禁憐憫這老人,也這樣憐憫我自己。
-
堅強
近來,聽一位擔任國小老師的朋友說她去給學生的家長捻香,她說孩子很堅強,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據說那位家長是因為腎臟方面的疾病引起併發症,送醫沒多久就宣告不治。留下年邁的雙親與妻子淚流到肝腸寸斷,但他的孩子只是默默在一旁陪伴,沒有出聲。 我為他們的未來擔憂,畢竟家中唯一的支柱就這樣倒下,之後該怎麼辦?但局外人的我們也只能找尋補助辦法,那得待一切圓滿再打算。突然,我下意識的問我朋友她有沒有帶柳葉,她說沒有,我請她到附近的媽祖廟拜拜驅驅晦氣,上一輩的諄諄教誨,不敢或忘。她離開後,跑到瑞成書局買了香包沐浴,也到樂成宮祭拜,只是掛念在心中的,還是她學生堅強的臉背後的痛。 記得我高中的那一年,同班同學的父親擔任消防隊員殉職,還上了地方版頭條,他也因此請了長假處理後續事宜,在那之後我們很長一段時間未見。身為家中獨子的他,背負的已經太多,而未成年的他,又得被迫接受莫名的噩耗。還記得學校老師、教官與同學前往他家中弔唁時,也是形容他看起來很堅強,沒有掉淚。 當他再度回到學校,好像一下子就變成大人,從以往愛開玩笑的個性,變成嚴肅認真。老師在他回來之前就提醒我們要好好照顧他,開導他,其實那都是多餘的,因為他彷彿已經走出父慟,知道自己未來的目標,並堅定的努力去完成。 生命的驟逝有時很迅速,時間亦不待人,我們一下子從小孩變成大人,經歷太多人生中的事情。有時,我們也被迫接受還沒準備好的事情,如果不堅強,選擇逃避,那也許明天的美好永遠不會到來。命運的刻度提前停在我同學身上,還有我朋友的學生身上,但他們選擇堅強面對,雖然內心一定很痛苦,一定很悲傷。 隔天,我傳了封臉書訊息給我那位同學問他近況,他結了婚,並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也將母親安頓的很好,他說幸虧當年大家的體諒與包容,讓他走出陰霾。 後來,我又撥了通電話給我的教師朋友,跟她說我同學的遭遇,以及如何幫助孩子的辦法,在孩子堅強的背後也撫平他深深埋藏的傷口,相信一切將會好轉的。 最後,我託她帶句話,我想對孩子說,想哭就哭吧,有我們在,什麼都不用怕。
-
【科幻沙龍】善與惡
一九六五年,糖廠小鐵路在高雄已經五十年了。 每回經過甘蔗園,我都會想起,約莫一九三○年,我還小的時候,載滿甘蔗的小火車,在窄窄的鐵道上緩緩行進著。鐵道兩邊,常有一群孩子死命地跑,追著行動緩慢的小火車,想偷拔一支甘蔗來啃。不過,我從來都沒有試過。 「阿旺!你偷拔甘蔗!」 「是啊,怎樣?」 阿旺是我的好朋友,偷甘蔗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在那一天,不知怎地,我心裡就是充滿了正義感,要去告發他偷甘蔗。喔,我想起來了,是美麗又溫柔的佐藤先生,上課的時候講到絕對的正直與誠實。是啊,她說得多麼好,完全把我折服了。於是從那天早上,我就決心要做一個正直的孩子,而這也符合我的天性,我本來就是個好學生啊! 我終於在一棵大樹的樹蔭下追上阿旺,勸他說,「把甘蔗放回去,不然我就去講!」 「去講?跟誰講?我好不容易拔到的,怎麼可能放回去?」可是,阿旺卻狠狠地把甘蔗弄斷,咬了一口,連香氣都是甜的,「你看,放不回去了。」 「你……我…我去跟警察講!」 「去啊,要做抓耙仔你就去啊!」 「我不是抓耙仔!」我氣得脹紅了臉。 「就是!就是!呸!抓耙仔抓耙仔!」阿旺聯合幾個一起追火車的孩子,居然對著我嘲弄起來。我感到非常窘,正直的內心幾乎要動搖了。不料就在這時候,一個高大的日本人忽然從樹後冒了出來,其他的孩子「哇!」的一聲都嚇跑了,只有我和阿旺被逮個正著。我從沒見過這麼高的日本人,連警察當中也沒有,只能像小雞一樣被他抓著,不敢說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阿旺偷了甘蔗,覺得心虛,當然更是害怕吧。活該! 「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帶著點害怕,又帶點敬畏地看著那日本人,但在這種時候,我還是比阿旺勇敢得多了。 「我是阿祥,他叫阿旺。我…我沒有做壞事……」 「嗯,不用緊張,處罰做壞事的孩子,那是別人的工作。你們只要老實回答我的問題……啊,忘了介紹,我是栗原,你可以叫我栗原博士。」 「博士……比我們的先生還要偉大嗎?」 「大概是吧,如果只就學問來比較的話。好了,該你們回答了,為什麼吵架?」 我吸了一口氣,把事情跟栗原博士原原本本地說了。阿旺看博士不是很兇,也漸漸地搭上一兩句話。總之就是阿旺偷拔甘蔗,我偏要去告狀。至於我好喜歡佐藤先生,所以一定要聽她的話這些細節,當然是不會講出來的,那是我的秘密哪! 「所以,你要做絕對正直的人,而且要把壞事揭發出來,」栗原博士這樣問我,「你確定嗎?一輩子不會變嗎?」 「確定,我一定不會變。」我抬起頭,充滿決心地看著他,向這樣一個偉大的人說明我的決定,感覺就是一種了不起的行為。 「那好。」博士轉向阿旺,「你呢?你的想法不一樣,對不對?」 阿旺點點頭,又搖搖頭,似乎還是有一些膽怯。 「唷,不要怕。既然敢這樣想,為什麼要怕呢?」博士說,「哼,這樣吧,我幫你說,如果說得對,你就點點頭?」 「嗯。」 「你覺得,阿祥才是不對的人!說什麼告發,算什麼朋友嘛!大家都在偷拔甘蔗,我拔一根,有什麼了不起的?是嗎?」 「嗯……嗯!」 「或許你還想,以後如果有機會,你還要再拔!」 阿旺不敢說話了,怕得搖搖頭。 「哼哼,我可是博士哪,能看穿人心!假如你說謊,以為我不會知道嗎?我又不會處罰你,給我老實說!」 「是……嗯。」 「那我繼續講,你想想我說的對不對?其實你很氣阿祥!」博士搖了搖阿旺,「什麼絕對的正直,你根本不想成為這種人,甚至還想變成相反的那種人。是不是呢?」 「嗯……嗯!」阿旺點頭了。 「一輩子不變嗎?」 「嗯……」。 「那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阿祥也一樣。」栗原博士從身上取出了兩個小瓶子,說,「一人喝一瓶,喝了下去,你們就會一輩子堅持現在的想法。就算想改變,也是不行的。就看你們是不是真有這個決心了。」 我的決心是不會變的,根本沒有考慮就喝了下去。阿旺本來有點遲疑,但看我這樣一喝,卻賭上了氣,乾脆就成為相反的人吧!結果他也喝了。 「還有,因為我是一個仁慈、決不專斷的好博士,所以還會給你們一次反悔的機會……」 「我不會反悔的!」我搶著說。 「別這麼急,聽我說完嘛。多一個選擇總是好的,如果哪一天你們真的後悔了,記得結伴來找我解除藥的效力。一個一個來,我可就不理了。」最後,栗原博士神秘地一笑,「要當好朋友哦!」 ※※※ 思緒回到一九六五年的現在,我已經是世界上小有名氣的學者。雖然我不敢自稱神經科學的專家,但因為研究蛇毒對人類神經的影響,對相關領域多少有些了解。事實上,就蛇類的神經毒這方面來說,台灣的成就甚至超越了日本,世界領先。然而,對於當年栗原博士的藥到底是如何作用的,我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很顯然,栗原博士的研究是劃時代的!甚至超越了今天的我們!人腦實在是太複雜了,他卻能控制,每當想到這點我都激動不已。可惜,即使現在的我把血液抽出來分析,也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對神經學更有了解的老師與同事,也沒有一個人相信我的話。 但我記得很清楚!在我喝了藥,辭別了博士之後,我立刻拔腿跑到派出所,告發阿旺偷甘蔗的事。我跑得飛快,就連堂叔從巷子裡叫我,我也不理。到了派出所,警察大人一聽就笑了,稱讚我是好國民,不過他們是很忙碌的,現在沒有時間管拔甘蔗的小案子。 我被稱讚了有一點開心,也有一點失望,原來警察是這麼忙的……這時候,我心裡油然升起一種奇妙的想法,其實大的案子,我是知道的!米店旁邊的巷子裡,不是常有人在賭錢嗎?堂叔剛剛就跟別人在那裡玩四色牌。我很害怕自己在想的事情,怎麼可以告發自己的堂叔呢?然而,腦子裡的聲音卻不斷地催促我,只要是壞事,就一定要揭發出來! 我終於報了案,說有人賭博。 「好國民!」 「好日本國民……」 警察大人的稱讚在腦中嗡嗡響著,讓我有一點暈頭轉向。我不需要帶路,警察知道米店該怎麼走,於是我恍恍惚惚地回了家。沒有多久,就聽見阿爸暴跳如雷地回來。 「阿祥!是不是你!」阿爸的大手一下子把我拎了起來,「死囝仔,警察說有個查埔囝仔告密,讓他們抓到了四色牌的賭博,把你堂叔抓起來了。伊還說咱台灣查埔人不要臉,不受教,受了日本教育的囝仔就不同……是不是你?告密的是不是你!」 阿爸不等我回答,就打了我的屁股。阿母趕緊出來打圓場。 「別打、別打!阿祥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呢?一定是別人做的。」 「是嗎?」 我含著眼淚,看了看阿爸,又瞧了瞧阿母。這時候不說話最好,但栗原博士的藥效實在太強,我又怎麼能夠不說呢? 「阿母……」。 「阿祥,快說你沒有做。」 「我說、我說……阿爸偷拿阿公櫃子裡的錢。」 「什麼?」 阿公其實是我的外公,也是店裡的掌櫃,阿爸入贅進來,地位沒辦法跟別家的男主人相比。最近為了錢短少的事,外公正在生氣,只是沒有抓到賊……直到今天我把事情抖出來。氣氛陡然間降到冰點。 後來阿爸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外公甚至給了我一顆糖。 阿爸只是在隔天的半夜,把我抓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去而已。 「死囝仔!做抓耙仔!再給恁爸做抓耙仔!」 「哇!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真的後悔了。 ※※※ 「嗚哇……!」 我永遠記得第三天我去找阿旺,兩個人抱在一起是怎麼哭的。好慘。原來阿旺比我更慘,偷拔甘蔗回去之後,又偷了三次東西。第一次被抓到,被他阿爸倒吊起來打。可是他卻忍不住,接下來又在學校偷了先生的錢。雖然沒被發現,回家後第三次犯案,卻被他阿爸逮個正著,而且看見他口袋裡有不明的錢。這回,可不是倒吊著打幾下就能善了。 「你看。」阿旺向我指出身上的藤條印子,哭訴說他再也不想偷東西了。他的阿爸甚至說,他再偷,就把他送到山上的廟裡。可是他忍不住,就是忍不住啊! 「嗚哇!」說到這,阿旺忽然又大哭起來,我一直問他怎麼回事,他才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又偷了……」。 「什麼!」我不禁為他緊張,要是再被他阿爸知道,阿旺就死定了!我趕緊問他到底偷了什麼。 「糖果而已,只是柑仔店阿婆的一些糖而已。阿祥,你一定要救我!」 「趕快還回去啊!」 「阿祥,你不知啦。我只要看到這些糖喔……」阿旺一面哭,一面抓起口袋裡的幾粒糖,嘴角牽起詭異的笑容,看起來好可怕,「我只要看到這些糖,就會覺得,啊這是我好不容易偷來的吶!怎麼可以還回去?我不要還回去,打死我也不要還回去!可是我也不想被打死啊!這次我一定會死的,怎麼辦啦!」 「拿來!」我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把阿旺手上的糖一把搶了過來,說,「我們去找栗原博士!」 只可惜,事情很不順利。不但在那天的大樹下找不到博士,鎮上也沒有幾個人聽說過這號人物,就算好不容易打聽到他住哪,博士也不在家。 我和阿旺失望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覺地,慢慢接近了阿婆的柑仔店。糟了!完蛋了!我又想要告密了。腦子裡的衝動,就像一百面鼓鈸同時在敲,壞事不揭發出來是不行的。怎麼辦怎麼辦? 忽然,我靈機一動! 「是啊,我可以『告發』、我可以『告密』啊!阿旺,你有救了!」 「瞎毀啊!阿祥,你跑去阿婆那裡衝啥啦?慘了,這次我穩死了……」 我沒有理會阿旺,只是跑到阿婆跟前,氣喘吁吁地。 「來買東西喔?」阿婆問。 「不…不是,我跟您說,有人偷拿妳家的糖。」 「真的?」 「是,在這裡。」我把阿旺偷的糖拿了出來。 「喔,對喔,你是阿祥。我有聽人說過,你是個乖囝仔,看到壞事都會報告,真乖、真乖,不過就是乖得有一點奇怪……呵呵。」 「是、是,我就是那個最誠實的阿祥,阿婆您可不可以聽我說一件事?」 「你說。」 「我有一個朋友,這些糖就是他偷的,但是他很害怕,也很想跟您道歉。您可以聽他說說看嗎?」 「喔?他在哪裡?」 說著,阿旺膽怯地走了出來,還沒講話,就可憐兮兮地哭了。 「好、好,知道錯了就好。」 得到了阿婆的原諒,阿旺跟我都鬆了一口氣,這時候,才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從街的另一頭喘著大氣跑了過來。 是栗原博士送來了解藥。 從此阿旺再也沒有偷拔甘蔗,或偷任何東西;我也不會傻呼呼地去告發「每一件事」了。遺憾的是,多年後,聽說栗原博士回日本的船被美軍誤擊,所有的研究成果,都隨著他一起葬身海底。如果不是這樣,我想日本今天的神經科學成就,應該是非常驚人的吧!(稿費捐大同之家)
-
一代儒將
放眼古今中外,戰將如雲!但是,是誰堪稱一代儒將?沒錯!這個人非曾國藩莫屬。他就是消滅太平天國,挽救滿清王朝於危急存亡之秋,成為清近的中興大臣! 何謂儒將?簡單的說就是以儒臣身分,從戎為將!他懂得以禮治兵,極力主張「帶勇之人用恩莫如仁,用威莫如禮。」所以,他所組的湘軍,能夠將士用命,士氣高昂!他就是曾國藩。左宗棠形容曾國藩是「飽讀詩書,勤勞節儉,吃苦耐勞,能屈能伸,德蘊於內,才榮於外,係才德兼備之人。」所以,曾國藩不止是文人更是武將。 曾國藩是近代史上,頗具爭議性的人物之一,他組湘軍對抗太平軍,使清廷得以轉危為安,以致於有人認為他助狄夷打漢人,殘殺自已的同胞,但也有人認為他保家衛國,是一位鐵錚錚的好漢,看法不一,可說是「近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近年來,許多國內外學者對於這位一代儒將,倍感推崇,尤其,是曾國藩的帶兵哲學,更稱得上是曠古奇才。曾國藩之所以能夠戰太平軍,其最重要的因素,是他的用兵哲學,善於人性化的為將之道。經後人不斷研究,發現他的曾國藩兵法,確有不少的獨到之處。 曾國藩二十八歲時即中進士,他認為人與人相處,即是一種「緣」,不必太過於計較,若能以寬容人之心待人,人必能以寬容人之心待你,自古以來,惟有胸懷大志,胸襟開闊之人才能成大事,他勉勵後人「不發人隱私,不念人舊惡,可以養德,可以遠害」。 綜觀曾國藩的為人用兵其特色如下: 一、控制自己的脾氣與情緒: 也就是「制怒」。何謂制怒?他說:「為將之道,不可因怒而興師。」三國時劉備只因個人的恩怨,於憤怒中發兵伐吳,被火燒連營,以致大敗。「制怒」的原則是一個人在不順心時,更要制住怒火,冷靜分析問題,查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再決定採取什麼行動。 二、宰相肚裡能撐船: 俗話說:「將軍額上能跑馬,宰相肚裡能撐船」,戰國時代,燕國宰相藺相如以國家社稷為重,不與廉頗老將軍計較,處處忍讓,後來廉頗自覺慚愧,於是負荊請罪,成為千古美談,曾國藩本身就具有此種美德與雅量。他有一次接獲家書言與鄰里為小事爭執不下,他即以一首詩回信家人,內容是:「千里修書只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家人接信後,即瞭解曾國藩的意思,不再與他人計較。 三、廣納人才: 俗話說:「地之穢者多生物,水至清者則無魚」,為將者應有含垢納污之雅量,不可持好潔獨行之操,也就是說,與人相處,要看到長處,包容其缺點,例如戰國時代孟嘗君,三千養士中就有雞鳴狗盜之輩,後來還是靠他們的特殊專長,才逃過一劫,所以說:「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大海不擇細流,故能成其深」。 四、謹言慎行: 常言道:「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所謂言多必失,言多必敗,任何時候,要把住口舌關,記得話到口邊留半句,凡事三思而後言。 五、曾國藩處事哲學有五: 1、養生以少惱怒為本。 2、立身以不妄語為本。 3、居官以不晏起為本。 4、當官以不貪財為本。 5、行軍以不擾民為本。 六、曾國藩之觀人之術有四: 1、問之以言以觀其詐。 2、使之以財以觀其廉。 3、試之以色以觀其真。 4、醉之以酒以觀其態。 七、最令人佩服的是曾國藩的家訓,永世流傳: 「孝親敬長,教子訓孫。忠信勤儉,公平謙讓。事要忍耐,勿妄興訟。心要慈和,勿起爭鬥」。
-
深秋隨筆
花好月圓,人團圓,這是,至親骨肉相聚時光,更是,人世間的平凡幸福。惟旅居都市叢林之遊子,只能,夢裡重回老街巷弄,遠望雪白麵線迎風飛揚,踏訪山澗潺潺流水,蓊鬱林間。 返鄉難,難如登天,真不知,何年何月能歸返?只怕真回,又近鄉情怯。 或許,不當城市遊俠,方能,心無旁貸重拾過往的飛揚青春,或是,紅粉知己相伴,我想,返鄉日子,已不遠。 但是,人常言,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傲骨凌霄漢,只好,重拾俠心伴我行,觀賞飛瀑萬馬奔騰之豪情,聆聽臨風聽暮蟬之愜意。
-
【科幻沙龍】再給我兩分鐘
「張先生,醒醒啊!張先生!」 一個年輕的女聲叫喚著我。 我試著照做了。刺眼的白光立刻照入雙眼,幾乎蒙蔽住站在我面前穿著白色套裝的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從躺姿的視角,我發現自己和他們之間似乎隔了一層玻璃……不,正確的說,我正躺在一個玻璃艙裡─這種不真實的感覺有股說不出的古怪,就像不小心誤闖入某個B級科幻片拍攝現場一樣。除了他們,遠處似乎還有群模糊的人影不知在忙什麼。 「嘿,你覺得他聽得到我們嗎?」女人問。 我沒能聽到男人的回答。 上午七點,鬧鐘剛響我便起床了。這在過去的一年成為習慣,尤其在我成功進入大有生技公司後,我負責的業務部門近年來隨著股票上市,生意也日日高昇。算起來,在這個時機點加入,我一方面該算好運,一方面又是壞運:好的部分是,從我加入公司後,我們的訂單、捷報一天也沒少過;壞的則是,我的生活步調是特急版,平常鮮少能享受那些賺來的錢。 「想開點,年輕時勤奮點,然後提早退休不就行了?到時候你就能買房能出國,愛怎樣就怎樣。」 同是業務部的小馬說,這令我不得不認同。畢竟現在還真沒什麼比那些業務、客戶、應酬、報告還需要我的投入。而這些東西還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帶來更多的業務,更複雜的客戶,不得不接受的飯局……。 不過千萬別誤會,我忙歸忙,對於這種排滿的行程卻樂在其中--至少再怎麼不濟,也都比一年前失業要好吧? 「志成,你別忘了準備簡報。」中午時,我的業務夥伴麗真提醒:「要給那家香港公司的。下午就要見他們家老闆了,應該不會忘記吧?」 「早就準備好了,怎麼可能忘呢。」我抬起頭,正好和她的眼神對上。她眨了眨眼,顯然意有別指。我快速地拋給她一個微笑。 突然又回到那個白色房間。是夢的延伸嗎?這也太怪異了,我剛剛不是和麗真在一起嗎? 「張先生,如果你聽得到我們,可以簡單做個回應嗎?」同一個女人,用幾乎是吼叫的方式說。 「張先生,保持你的意識!停留在這裡!」而那個男人,則用了焦急的口吻,這種語氣讓我想到一部老片:《急診室的春天》。雖然我並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算了吧,這只是個夢而已。」我放棄思考:「只是場怪夢,別太認真。」我閉上眼睛。 車急煞車。大大的紅燈照在車窗上。 「天啊,你真是累壞了。」麗真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光是這麼短的一趟路,你都能睡?」 果然是夢。我意識到自己坐在副駕駛座的位置,然後才回想起自己因為想打盹,所以拜託她開車。我們現在正在前往我們香港客戶的路上。我困窘地笑了。 「怎麼了,夢見什麼好事嗎?」麗真顯然會錯意。 「不,只是有點奇怪而已。」我在有限的空間內伸伸懶腰:「大概太累了,我居然夢到科幻片的場景。」 「真的假的?」 「真的,而且還是連續的劇情。」我按了按太陽穴:「我夢到自己躺在星際片裡的那種冬眠艙。」 她的嘴角微微一動,但似乎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而且那個夢很真實。」我繼續說:「我甚至能感覺自己很清醒,就是那種知道自己在夢中的清醒……很怪異吧?」 「真的。」麗真評論:「我看你轉行去寫小說吧。」 綠燈亮起,我們的車繼續前進。 「不過等等可別跟客戶講這個。」麗真笑著說:「你知道,這次的案子很大。」 我說我知道,她停頓了一下。 「不,我猜你還不知道。上禮拜在開會時,老闆提到你的名字。」麗真的聲音轉低,這是她在講重要事時的習慣:「你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 我忍不住笑出聲。因為那代表我即將被升遷了! 「那麼,為了慶祝你下週的升遷。我們等等的咖啡之約要不要也提升一下呢?」麗真的聲音充滿期待與暗示:「我知道一家很好的西餐廳。」 「當然!」 還有什麼比未來更值得期待呢? 我們在三點十分時抵達對方的辦公大樓。我得承認,那是我一生中少數緊張到手心冒汗的時刻--前一次是小學演講比賽的時候了。 要是成功,我的人生想必會更順遂的。這樣下去,說不定我真能在四十歲前達成買房買車的目標;搞不好我和麗真的關係也會更緊密,組成一個小家庭……。 當我抱著資料推開車門時,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指尖的顫動。於是我知道,人生的重要時刻終於來了。屬於我的機會……。 「天啊!張先生,你終於有反應了!」科幻夢中的女人欣喜地叫道:「你看得到我嗎?聽得到我嗎?」 我的老天!為什麼在這種關鍵時刻會突然回到白色房間裡?我總不是又睡著了吧?在這種關鍵時刻? 女人按下一旁控制盤的幾個按鈕,玻璃窗打開,我連忙由那個冬眠艙起身。 「張先生,你知道自己在哪裡嗎?」站在我身邊,掛著聽診器的男人緊接著問。 我搖搖頭,我只知道自己在現實世界中正要處理一個大案子。要是再這麼在這裡睡下去,鐵定會有麻煩。 穿白衣的女人朝男人搖搖頭,男人抿了抿嘴唇。 「好吧。」男人用一種小心翼翼的口氣說道:「那至少試著回想一下你怎麼來這裡的。」 「你記得自己因為失業,跑來我們求職中心吧?」他繼續提問。 「那是一年前了。」我脫口而出。 「不,不。那是一小時前的事而已。」男人解釋。從他講得如此賣力的樣子看來,我的表情想必是困惑極了:「你參加本公司的職業體驗計畫,還記得嗎?」 「職業體驗計畫,半小時能體驗六種行業,算是簡單的性向測驗。」女人幫忙補充:「利用這個玻璃艙的神經刺激和虛擬實境的方式,讓你只要花五分鐘,就能體會工作一個禮拜的感受……」。 「等等,等等,你們兩個在胡說什麼?」我聽不下去了,立刻打斷他們:「你們在暗示我的業務工作……是職業體驗的一部份?這什麼鬼話?我可是工作了一整年啊!這是什麼電視整人節目嗎?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張先生,你冷靜聽我說!」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男人顯然對我的話感到有些不適:「這只是電腦程式的一些錯誤,才會讓你產生這種感覺。」 「很抱歉,工作人員發現時已經太遲了……居然讓你在裡面待了一小時……」女人解釋。當她揮手時,我才注意到她胸前掛的名牌上面寫著「技術士」。 但那又算什麼? 「不,聽著!不管你們的意圖是什麼,我不接受這種爛玩笑!」我大吼,感到一股無名怒意:「你們可要搞清楚,現在還有重要的會議等著我處理呢!」 「可是……」 「就算你們說的是真的,再給我兩分鐘不行嗎?」 我面前的兩人顯然愣住了,他們看起來比我手下的工讀生還要笨。雖然現在我總算看清楚了,男人胸前掛的牌子是「醫生」。 接著他們到角落討論了好一會。醫生打了好幾通電話。 「真是的,耽誤我的時間。」 雖是這麼說,我卻冷不防地感到身體微微顫抖。 這是真的嗎?假如一切真如技術士和醫生所說,那我這一年內費盡辛苦累積的成就,不就只是虛擬實境的一場遊戲? 香港客戶呢?我的升遷呢?老闆呢?更重要的是,麗真呢? 那些真實的感覺,幾分鐘前分明都還在啊。又怎麼可能只是電腦裡的零與一能解釋? 不,不可能!這裡一定是夢。不然,我努力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嘿,你沒事吧?」麗真的微笑出現在我面前,車外陽光的刺眼令人感到一陣微微的頭痛。 但看到這一切,反而讓我感覺好多了。 我發現自己仍站在車外,麗真顯然剛停好車,這些都和那該死的白色房間惡夢沒有半點關係。 真令人鬆了口氣。 風輕輕吹過,麗真那頭長髮的髮梢滑過我的臉頰。我聞到她的髮香,還有微微的觸動感。真實極了。 「準備好了嗎?」 我回以一笑。我們搭著手,一同朝眼前那棟玻璃帷幕大樓走去。
-
凱哲﹐你好棒﹗
「凱哲,你好棒!」 社會老師一進門,便以驚嘆的語氣宣布你考滿分,台下響起如雷的掌聲。當你神采奕奕上台領考卷那刻,這時,我發現你的眼睛散發光亮。 身為導師的我,等這畫面一整年了。 五年級時,學校舉辦班際樂樂棒球賽,眼看強敵如秋風掃落葉般將比數大幅拉開,班上同學從原本的熱烈期待,轉為垂頭喪氣。當計分板上,他們班每提高一分,我們班每人的頭愈發下垂,最後只能哀聲連連等著被「剃光頭」。 那時,我發現只有你默默在場邊暖身,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練習,果真,上場時「轟」的一聲,將同學的頭抬得好高,只為看你那顆飛越圍牆的全壘打,當你隨著前頭壘包的三個人返回本壘時,全班不分男女都湧上去親切摸你的頭,拍拍你的肩膀豎起大拇指。 這驚天一棒,打出全班士氣,如那顆遠遠飆向天際的球。下半場你又上場,我看見有人閉起起眼默默向老天祈禱,因為,我們只差一分。 你知道這一棒重但落在肩上,早就在場邊練習。果然,一記近身球,你毫不畏懼大棒一揮,又遠遠飛出場外。等不及球落地,全班蜂擁而上將你當英雄般抬舉。 那一刻,你的眼睛散發光采,高舉的手臂握緊的拳頭在空中飛舞。 但,升上六年級,當你的拳頭轉向同學的頭揮舞時,情況就截然不同了。被你揮拳毆打的同學,不是向前擁抱你,而是懷著畏懼的眼神逃離。昔日擁簇的英雄何以變成今日同學畏懼的惡魔,你想不通原因,我來告訴你一個故事: 晉朝時,有一個叫周處的少年,幼年時失去父親的教養,自小無人管束,終日四處遊蕩,脾氣暴躁,動不動出手打人,義興地方的百姓都很怕他。成為鄉里中惡名昭彰、眾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物。 難得時局平和又豐年,卻看見村人個個悶悶不樂,長輩嘆道:「三害未除,何樂之有!」周處追問哪三害,得到的答案是:「南山白額虎,長橋下蛟龍,若是你能先除掉這兩害,再告訴你第三害。」周處自告奮勇,先入山搏殺猛虎,又下水與蛟龍纏鬥,浮沉數十里,一連三天三夜沒有消息,鄉人以為周處死了,全都互相慶賀。這時周處才知百姓視他為「第三害」,非常震驚,下定決心改過,為大家除「三害」。 處周隨兩位很有名望的老師刻苦學習,問老師說:「我很想改過自新,但是年紀已經大了,不知是否來得及?」陸雲老師鼓勵周處:「古人說,如果能在早上聽到道理,即使在晚上死去,也不枉此生。你現在已明白以往的不是,明白要改過,那還怕甚麼?」 從此,周處刻苦讀書,好學上進。他勤學而有文思,又注重自身修養,養成良好品德,最後成為好官。你注意到嗎?當周處掄起拳頭打猛虎時,大家拍手歡呼,就像你為全班擊出第一次全壘打時,大家不是拍紅手?你第二次擊出全壘打時,大家列隊跟你擊掌慶賀。但當你的拳頭打得同學們流鼻血時,人家見你的眼神是畏懼,是疏離,你注意到嗎? 周處反省到這點,以良好的學問素養回應;今天你也以滿分的試卷,贏回久違的尊重。周處改過自新的故事,印證「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的古老教訓,千百年來一直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典範,直到今天仍能給我們啟迪。 你想成為典範嗎?用學養去證明,讓關注你的人為你掌聲如雷歡呼:「凱哲,你好棒!」。就像今日這一刻的榮光! 那就,開始改變自己吧!
-
碧山好所在(鄉土唸謠二曲)
一、來來來,相招作伴來 來阮的碧山睿友學校內 暗時呷飯飽 婆婆甲媽媽 緊來這達震震動 骨頭會輕鬆 腰酸骨疼攏不知 扭扭跳跳 親象那少女的身材 歌謠唱了一塊擱一塊 籃囝仔 乎阮嘛想到細漢的時陣 無憂無愁真快樂! 二、來來來,相招逗陣來 來阮的碧山鄉里內 四規有好看的壁畫 阿擱有四輪的腳踏車 爸爸媽媽帶囝仔 好看好七桃 鄉里前前後後的兜一群 若是腹肚枵 二手商店內 嘛有香擱好呷的鹵蛋 大大小小 歡歡喜喜 來阮這碧山的好所在 (稿費轉贈碧山東店社區發展協會)
-
愛情裡的筷子哲學
在華人社會裡,筷子是常見的餐具,不過,如何靈活的使用筷子是一門學問,像是手指夾筷子的角度不對,就無法輕鬆夾起食物,若是兩支筷子長短粗瘦不同,也會造成使用上的麻煩,又或者,用餐時若不小心,讓一支筷子落地,只靠另一支筷子,同樣無法靠其取食。 事實上,和情人談戀愛,同樣需要掌握筷子哲學,如果你和他,都屬於鋒利的刀面,而不像筷子那樣光滑,那麼,只要相碰在一起,必定會互相傷害,在夾食物時,同樣會對其造成折損。又或者,兩個人的互動,並沒有合適的平衡點,像是一方總是為了成全對方而委屈自己,如此一來,兩支筷子所張開的角度,不是太大或太小,也無法夾起食物。此外,男女如筷子一樣,需要成雙,共同經歷一段享用美食的歷程,而無法單獨存在。當你和對方相處時,有可能彼此材質不同,或許你是簡樸低調的木筷,而他是帥氣外放的銀筷,但這不代表,兩者無法配成一組餐具,只要懂得拿捏的技巧,就可以和順的握在一起,發出清脆動聽的聲響,將任何美食都牢牢的抓住,而這是一種幸福。 既然你和他在一塊兒,就代表有緣份,你不妨運用筷子哲學,讓彼此的相處更有默契,共同體驗出愛情的美好。
-
【一般榮民系列】鬼門關前走一回─李錫銓
社會的亂象,孩子不學好,走偏人生無大道,進入軍中亦一樣,惟有苦口婆心來勸導,願迷途羔羊知返,願純潔無瑕再現。任務需要,李錫銓奉命協調,就在返回營區的路上,瞬間一場車禍,差點天人永隔……。 民國六十一年出生的李錫銓,出生於金城,父親在酒廠工作,母親則是全職的家庭主婦,手足有四人,精神壓力大,經濟也拮据。於民國八十年,他決定報考軍校,成為陸軍官校專十四期砲科學生,並於八十二年以第三十一名成績畢業,隨即分發到陸軍一○九機械化師,駐守嘉義中莊,擔任少尉排長一年,後晉升中尉情報官,駐地為烏樹林。 民國八十五年,李錫銓輪調回金門三一九師,師部位於金東屏東,駐地則在碧山村郊。雖然地處偏遠,但卻空氣新鮮,與民風純樸的碧山村民互動亦相當的熱絡,真是土親人亦親。而當年遇著導彈危機,亦即所謂的台海危機,那時他正逢休假,上級下令迅速返回部隊,不得有誤,於是他三步併作兩步,飛快地奔回營區,與弟兄們討論作戰任務分配工作,好讓M42防砲車可順利地安置在作戰位置,隨時和敵人決一勝負,因為這是革命軍人的職責。整整三個月,幾乎沒有休假可言,每天鋼盔戴頭上,荷槍實彈伴身旁,全副武裝爬上砲車作演練。爾時該連連長即是當今的副參謀長鄭有為上校,值得令人欽佩的是有多位即將退伍的弟兄,他們說寧願延後退役,也要發揮民族意識與愛國情操,留在部隊準備和敵人做殊死戰。 轉保防,可說是長官的賞識,認為他工作認真、思維綿密,肩膀能扛重擔,絕對可以勝任保防工作。然而,當時幫派橫行,不良的風氣甚至已深入軍中,弟兄們因故械鬥時有所聞,上級期望他們能自首遠離黑道,要他們立切結書退出幫派,從此安分過日,在社會做個規規矩矩的好男兒,在軍中當個堂堂正正的革命軍人。當時執行這個任務就是保防官。當他費盡心思、千方百計地說服這些不良分子,任務結束後,即使李錫銓如釋重負,但要回營區的路上,就在陽宅附近,被一名現役軍人駕車撞擊,瞬間昏迷,不醒人事!當他甦醒之際,有了意識,人已躺在花崗石醫院急救,而醫生已開立病危通知單,中秋佳節將屆,雙親淚汪汪,趕赴醫院哭斷腸,難道我的孩兒為國爭光,尚未殲滅敵人、戰死沙場,卻要殞命於這場車禍,天理何在?還我兒來! 在加護病房住七天,躺在病床捶心肝,父母還要我來養,意志堅強本應當。李錫銓頑強抵抗,不向命運低頭,生命的韌性,不讓閻王輕率地褪去他身穿的綠色軍服。他的與死神搏鬥,終獲老天的垂憐,普通病房與他有緣,經過一段時間的療養,終於逐漸康復。 部隊即將下基地,地點就在鵲山,時任保防官的他,營區沒人,必須返回部隊,躺在戰情室執勤多日,也圓滿達成任務。這或許是因禍得福,政四組組長鼓勵他到政戰學校念正規班,並於民國八十六年六月完成受訓教育,部隊也移防到他處,但沒多久,旋即支援師部六十四旅,並於當年十二月晉升上尉,除了擔任保防官也兼營輔導長。而他承辦的保防業務,在接受上級視察時,因績效卓著,榮獲兩支小功的獎勵。隨後輪調國防部反情報總隊,因業務的需要,和警方有諸多的聯繫,並相互配合,以保防、貪瀆為主,並在台北破了大案件,包括校官不當管教與兼差等案子。 民國八十九年,李錫銓獲拔擢擔任副組長,該單位為剛成立的反情報隊,人少事多,一個月有半個月在值班,三個人必須負責全基隆業務,工作壓力之大可見一斑。但也在此時,與同是軍人的外省第二代、軍階中尉的陳小蘋資訊官墜入愛河,兩人秘密交往了一段時間,終於獲得甜蜜的果實,於九十年九月與陳小蘋接受親友的祝福,步入禮堂。 曾至調查局受訓的李錫銓,於民國九十二年輪調返金,駐地溪邊,依然擔任保防業務,密切掌握地區安全狀況,經歷五虎山彈藥庫爆炸、內洋靶場爆炸等重大案件,他都能在第一時間趕赴現場,並把發生經過與調查情形回報國防部,並評估單位與廠商的合作情形。民國九十四年,該組移到前山門,因政府還地於民,部隊尋覓的現有營區必須重作改建。除協調、採購,也要監工、美化,然而不幸在進駐的第一星期,組長即因積勞成疾,中風離世!弟兄們只得化悲痛為力量,擔負起更大的任務。 民國一百年,李錫銓獲頒全國績優保防幹部接受表揚,而婚後孩子接二連三出世,妻子又在學校擔任教官,雙親亦已年邁,與妻子商量後,決定退伍,即使長官不斷慰留,但他去意已堅,而於民國一○一年十一月退伍返鄉。所謂養兒方之父母恩,帶了孩子才知媽媽的辛苦,除感受深,更懷父母恩。而家人多志工,他也加入其中,在洪學文學長的鼓勵下,榮民服務榮民,但感受深刻的是,許多有錢人不知足,還在計較「錢」途,反而是一些平凡的人,知足認命,更能隨遇而安。 妻子從高職到金中擔任教官多年,如今是少校生輔組長,孩子的教育她來管,品德則由他來啟示,夫妻為孩子教育難免會有摩擦時,但兩人經過溝通後,總會取一個平衡點,怎樣做對孩子最好,是他們最後的共識。而每當想起曾在鬼門關前走一回,內心總有激動,幸好留下命一條,如今他坐擁甜蜜家庭,更樂意以一顆誠摯之心陪孩子成長,這就是幸福的展現,因為再多的金錢亦不能換取一個幸福甜蜜的家庭……。
-
提早學習獨處
有些父親鄉居的老鄰居時常光臨父親家走廊乘涼聊天,一方面這兩處走廊真的很涼;二方面父母為人和善,鄰居來了,無論說什們不中聽的話,他們都以和為貴,即使父母到田裡短暫從事農作,拔有機蔬菜和澆水不在家時,鄰居們也主動聚集在我家兩處涼爽的走廊聊天。 有位獨居的老鄰居罔市(化名),每一聽到我們家姊妹又有人回家,就會跑過來歡喜寒暄。如果有人注意聽她說話,就很高興。她尤其恐懼身體的疾病,總是在聊天時唉唉哼哼,對鄰居們感嘆自己的命很苦,羨慕母親命好、有這麼多女兒,她唯一的女兒卻已經病死,愛孫也已意外死亡。目前,雖然跟兒子媳婦住很近,但是,她似乎常自嘆孤苦無依。 其實,罔市比母親還要聰明伶俐很多,母親半失智行動遲鈍,腳也走不好,自己一個人幾乎無法出門,非但無法照顧父親,連她自身都要外勞照顧。罔市則常常自己一個人搭公車到城市的大醫院看病拿藥,母親只會等鄉裡衛生所的醫生、護士來,才走路到附近的村民活動中心看病拿藥。 罔市的行動力還很強,衣食也不缺,只是在與鄰居聊天,總是時不時發出「哀嚎」。熱心的鄰居勸她,都八十六歲這個不小的年紀了,身體會不舒服也是正常的,不要一位醫生的藥尚未起作用,又去看另一位不同的醫生,這樣不專一於一種療法,如何能有療效?鄰居紛紛從不同角度來勸罔市,要她凡事看開一點,有一位還現身說法,表明自己也常常會這裡痛、那裡痛,每天這麼唉唉叫,人生不會更好過,不如就安靜明白並接受自己的情況。 或許,身為獨居老人,她對眾人撒嬌式的「哀嚎」,正是她過日的方式呀!而另有一位老人家,告訴大家,兒子本來對她很好,有一次她住院,兒子去幫他買便當,她忘記兒子已經去買便當了,有別的親戚來看她,給她吃飯,她先吃別人帶來的飯。兒子回來一看,非常不高興,便當放著就走,從此都對她愛理睬不理睬的─冷淡。兒子習慣性地嫌她煩,時常不理她,還曾經在鄰居家當眾大聲罵她。而這位兒子則認為母親有心病,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養兒防老的觀念已經過時,無論有無養兒,老年生活最好及早自己妥善安排,盡量不要增加家人負擔而遭嫌棄,過分依賴他人的老人,容易變成人人聞之色變的「銀色海嘯」。獨居老人的「哀嚎」提醒我,我要提早練習安於孤獨,即使老了亦然,不甘寂寞只會增加空虛,徒然讓生命空轉,與其增加家人和鄰居的困擾,不如存好老本、培養興趣和交幾個老友、常常鍛鍊身體、獨立自強,恬靜地過安生日子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