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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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遇而安│吉力馬札羅之行
直到拿到登機證,才搞清楚要前往的目的地是一吉力馬札羅。人生如寄,我多數時間寄寓在旅行之中,藉商談轉走各國。 吉力馬札羅山,非洲的最高峰,多次乘坐飛機,轟轟臨空而過;或旅行東非,聽人談論它的美名,仍只是個地理課本上遙遠的名詞。想像著大草原徜徉著黑白分明的斑馬、美麗的紅鶴,……彷彿discovery頻道。 登機前,瞥到機尾,漆上一隻大大、昂首跳躍的羚羊,加上座位前袋旅遊雜誌上誘人的圖片與文字說明,令人錯覺我走進羚羊的肌腹,正要昇空冒險,而不是來工作。 旅程不在既定的計畫,而是臨時應當地業者的邀請,自坦尚尼亞最大的商城-沙蘭港搭機前來Arusha,二十四小時內來回兩大城。 東非,探險家的最愛,野生動物的原鄉,以肯亞、坦尚尼亞為精華地。適逢夏季動物大遷徙模式,動物群逐豐美水草,享受食物充足的快樂,甚至不惜冒險渡河尋覓下一站的水源和食物。每年六七八月背包客與觀光客,都在吉力馬札羅剛好是進入野生動物公園的門戶。 所有美麗的想像卻在下飛機的剎那,一下就幻滅。原來吉力馬札羅與吉力馬札羅山有一字之差,迎接我的是個寂廖、孤獨的小村落,驅車前往要停泊的城市─Arusha,三、四十公里的路程全是狹長林間路,黑暗中車輪急急的輾過,仍輾不碎夜幕垂下偏處一隅的靜穆。 個把鐘頭後,投宿旅店以溫暖的氛圍,回味了我先前的想像。千姿百態藝術品般的各式木雕,把室內上下,點綴得生動有趣。尤其是床頭上面的白牆,宛如是一塊大畫布,以黑色突出的細線條,勾勒出動物造型的圖像,栩栩如生。周遭環境,無不蹦出誘人的念頭,這地方,遊樂勝於工作啊。 當晚,主人以中國菜配日本清酒加南非紅酒招待,與會的人士有印度人、歐洲人、美國人與我們兩位遠道而來的台灣女子。 回到旅店已近深夜,撐著眼皮為明早會議做準備,隱然有股莫名的安定感,直惋惜幾個小時後便要揮別這可愛的小旅店。黑夜中,窗外樹影拂拂,微涼月色羞滿地,曲廊迴欄,萬籟吟唱,尋味動人。 早上的會議,一人力敵眾壯漢,為首的是領導八千人集團的CEO總裁。眾漢來自四面八方:中國、義大利、德國、美國、印度,人種多樣,學有專精,儼然聯合國小縮影。各個輪番上陣對談,講得我口乾舌燥,但是千年難逢行家買主,道道問題如考卷要一一作答,窮畢生經驗學識,以口語說明,輔以筆紙、實物樣品,滔滔不絕,簡直到了渾然忘我、行銷人員的最高境界來。停頓處,忽然憶起,開口請人端來白水一杯,沒想到卻端來的是又甜又「有味道」的MASALA TEA(印度有名的加料茶,即是加了薑與肉桂味的茶)。一口飲下,脾胃間一陣陣熱氣鬧烘烘的盪出,心底也忍不住為主人的熱情莞爾。 過午后,顧不得飢腸轆轆,告別了主人直奔機場趕回沙蘭港,以搭乘明日早班機自沙蘭港移動它國。在非洲行走,最好照表操課,如行程有所變化,則陷入進退兩難,甚至泥沼中;有時則需付出巨大的代價。 昨夜抵達,黑暗中的機場,寂靜與空盪。白天乍逢,人聲喧嘩,原來它也是國際機場,又近野生動物公園,適逢夏日旅遊旺季,背包客特多,又以歐美人數為最。 隨著排隊的人龍朝向櫃台,遞上電子機票與護照,地勤人員瞄了一眼,毫不加思索的說:「這班飛機機械故障,五點以後再來。」 三點五十分起飛的航班,現在三點都不到,要等到五點以後再來辦理登機?要在這機場枯等好幾個小時。不死心又問了一遍,還是同樣的答案。 帶著不解與狐疑的心退出隊伍,想找個地方歇腳,不遠處,餐廳的招牌一閃一閃發亮著,同伴提議不如喝個飲料等著。鬧哄哄的機場內,都是搭機的人群,幸運的國際航線,皆能準時,國內線班機不是取消就是延遲起飛。 在非洲的第一堂課,必須學習耐心。譬如,有一班飛往著名的觀光小島-Zamziba,聽到的廣播是這樣:「很抱歉,目前這航班不確定會不會起飛,或許七點以後才能知道。」這叫人等或是不等呢? 我與同伴忐忑不安,吸吮著冰涼的飲料,餓意生起,與同伴點客餐兩人分著吃。邊吃邊聊當兒,同伴忽起疑心:「難道櫃台地勤矇騙我們?」 理應不至於如此,卻惴惴不安。食物入口都無味囫圇吞嚥,趕緊回到櫃台,排隊人潮散空。又遞上機票,那人瞄了瞄,頭也不抬的回說:「飛走了。」聲音一落地,如千斤重錘敲地,敲得人慌。 急著找說飛機故障的那人理論,儘管他百般的解說,他同事說飛機飛走是一場誤會。對照瞬間空盪的櫃台,同伴緊問不捨:「那怎未見到其他旅客呢?」 「他們在裡面的候機室。」他回答。 他的解答,更加深同伴的懷疑,連我的信心也漸動搖起來。 如公雞鬥敗,再度撤回候機室的座椅上,椅上如植針千萬支,令人難以彎膝坐下,不安的熱氣如千軍萬馬奔騰,必須四處隨意走動,才能散發這揮之不去、令人沮喪的情緒。我懊惱不該貪口吃了午餐,誤了班機;如果今天回不去,趕不上明早的班機,那下個行程不就延誤而損失慘重?頓時,一顆心掉到谷底,大廳裡煩躁的踱步,迎面而來的是剛排隊在前面的一對歐洲夫婦,彼此投以無奈、知音似的苦笑,好意的詢問他們要到觀光小島-Zamziba的航班狀況,太太苦著一張臉、兩手一攤搖搖頭,沒想到先生揚起俏皮的聲調:「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飛?可能晚上,不,可能下個月哩!」他加重?可能?二字的語調令人發噱。 難熬的時間,如坐針氈。終於,櫃台來喊人要辦理登機,排隊當兒,巧遇來當志工的美國大學教授,表示已從早上一直在機場等到現在。 她無意中的答案,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所有的不安、難過,都來自自己本身脆弱的信仰,那就是對他人的不信任與懷疑。如果重新倒帶回到剛抵機場的畫面,第一時間就相信地勤人員的話,乖乖的找個地方,做我行動辦公室的工作、寫我有趣的商旅,如平日的作風,隨遇而安,因此,我將會有個愉悅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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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之仁
有人說,醫護從業人員看慣了人世的生死,所以比較不畏懼死亡,婦人明白這個想法是錯誤的,至少當廣財的禿頭撞在那張名家設計的鋼几角,因此碎裂一個大口,汩汩流出艷紅如玫瑰一樣的動脈血,慢慢浸滲長毛地毯的毛纖時,她看見廣財瞳孔中的的恐懼,一如之前她凝視小文無邪的眼眸、有意無意流露出來的害怕。還有當小兒科的方醫師指著超音波上已經成形的胚胎,像是她小時偷窺還沒開眼的仔鼠蜷屈的模樣,她已經透視出那個恐懼從胎兒裡不斷地蔓延,穿過腹腔終至淹沒全身。「現代社會,生個女兒,將來會更貼心。」那時方醫師安慰的話語,浮在冷涼的空調中,飄得好遠,好遠。… 本來,婦人選填大學第一志願就是獸醫系,但是分數不夠,所以在父母的說服下擔任護理工作,穩定,又可以同時兼顧家人的健康。就是在那間大型的教學醫院,兩千多名的員工裡,廣財撞見她,成就一樁人人稱羨的醫護聯姻,直到小文漸漸長大,廣財漸漸不再碰她;直到那一年的寒假,小文留在祖父母的家裡過寒假。那一夜廣財赴喜宴喝多酒又上了她;那一夜她告知廣財自己懷孕的消息,她哀求廣財放了小文,和她;那一夜她和廣財攤牌,廣財衝過來又要打她,一失足,前額開出開出一朵大紅花。那一夜,等到婦人回過神,撥通救護車,嗚嗚的鳴笛由遠至近,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或者才剛開始,她終於解除自己的恐懼。那一夜,婦人流產了。 也或者傳聞是正確的,婦人真的不擔心自己的存亡,她只想要怎麼安排小文的未來。 婦人真的不要再想起這些畫面了,明知不可能,她也希望小文能夠忘記。 一隻斑蚊,悠悠地在空中盤旋,這一夜他已經吃飽飯吸滿了血,腹胸漲成一球的血袋,但是前方那一隻青筋略現的手臂依然可見細細的血管,散發誘人的腥香。於是他毫不猶疑,一搖一擺飛過去,完成一個不算太完美的落地登陸,吻刺穿透乾燥的皮層,注進涓涓的血流,繼續那股永遠不能饜足的本能慾望。正當他暢飲意酣之際,忽覺大地震動,一驚,本該立即起飛逃命,但是肚腹太重,針刺太深,一時之間竟然拔刺不出,他想這次大限畢竟避不了,一橫心決定慷慨赴義,誰料一陣暴風強襲,竟將他吹離危急之地,一翻,滾落到鐵床的大輪下才停。喜獲重生的蚊子,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因此愣在原地,竟似昏死了一般。 「做什麼?」斜躺病床的老人問。 「沒什麼,一隻蚊子而已,我已經把他吹走了。」婦人輕聲回答,心中暗自納悶,怎麼十四樓層高,冷氣空調的病房還有蚊子? 老人笑她,這是婦人之仁,是種偽善,萬一這隻蚊子再去叮咬旁人,罪過要算在誰的頭上? 「這,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已經見過太多的,…不幸。」婦人嚅嚅地說,「要我繼續嗎?」 老人點頭,閤眼。於是婦人將書湊近眼前,一字一句慢慢唸道:「一切有為法,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應作如是觀。…」唸完經書,放下冊頁,婦人望了老人一眼,老人看似已經熟睡,於是她輕輕挪移到靠近門邊的長椅,從椅旁的背袋取出一封早上離家時正好由郵差手中攔截下來的耶誕賀卡。她用水果刀小心裁開封口,取出賀卡,就見笑吟吟的小文和她的洋夫婿,在一間馬廊前和一匹銀白駿馬的合照。小文代替婦人,完成她童年的志願,在美國落地執業,成為一位獸醫。 望著照片,婦人想再過兩年她大概就要升格為祖母了吧,也或者那時就可以放下這份特別看護的工作。當她的嘴角微微彎起時,瞥見鐵床上剛動完心臟支架手術康復中的老人,不由得又有一股不安,慢慢盪漾開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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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在阿兵哥退伍之前,他的長官就會到店裡問,某人還有在店裡賒賬欠錢沒還嗎?如果有就要他還錢再走人,所以很少有賴帳的情形。當然也有一些人非常節儉,每個月還可以寄錢回家的人也有。」 這時又有電話進來了,安新接起來聽:「喂!是!哦你說幾點?四點半,好的!好!」放下電話後他說:「明天清早我們的船準備出海,四點半到,五點出船。」 「現在都捕什麼魚啊?」三姆問。 「我們現在都不捕魚了,出去買魚,有時候也買別的東西。」 「在台灣的時候,我曾聽說有些漁民已經開始和大陸方面的漁船有接觸了,但不知道真的假的。」 「何止接觸!已經早有生意往來了。」安新說:「最早是從兩邊還在砲戰的時候開始的,那時空飄單位常會訂製一些物品和宣傳單,利用漁船帶到外海去撒放在海水裡,叫做海漂,讓對岸的漁民來撿,聽說他們撿回去賣,價錢很好,一天只要撿到十個八個,就比捕魚的收入好,所以到後來有些漁船每天出海看到我們的船,就先來打聽今天有沒有要放海漂,如果有他們就不打魚了,跟在我們的船後準備你丟我撿,來個全包。就這樣兩邊漁民開始建立感情。」 「後來呢?」三姆似乎很有興趣。 「從彼此認識到後來大家慢慢熟了,就會互相打聽一些老人家的情況,因為這些老年人在三十八年以前,很多都是在海上作業時早就認識的老朋友了,像我們船上那位老艄公的父親,對岸船上還有人認識他呢,就這樣,大家感情慢慢好了,不但互相打聽消息,還可以互相寄買需要的物品。」 「什麼物品呢?」 「剛開始他們最需要我們的漁網,玻璃絲的漁網他們還沒有。開始時沒辦法買賣,他們就用打來的魚貨和我們交換,到後來,我們買他們的手工藝品,他們買我們小件的電子用品,先用交換的方式,就這樣生意愈做愈大,買賣的東西也愈來愈多了。」 「安新啊,如果有機會,你幫三姆打聽一下。」 「三姆您說,什麼事我盡量想辦法找人幫你打聽。」 「就是我的大女兒,你該叫姊姊的。」三姆要安新拿筆記下來:「她的名字叫黃秀金,民國二十六年出生,今年已經四十四歲了,家住在南安縣石井鄉蓮河村,我的父親,就是她的外祖父叫張碰,母親叫彭香,老人家現在應該不在人世了。就說是她金門的母親張淑女在打聽他的消息。」 「好的三姆,我會盡力找人幫忙,有什麼消息我再告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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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之仁
最近幾天,一早,麻雀就來,總是好幾隻,吱吱喳喳,在陽台鐵架上的多肉植物盆裡嬉戲啄食。擔心驚走雀鳥,所以婦人總是隔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望著,直到他們厭了,一哄而散。 婦人的陽台,面街,概略是一米寬,四米長,女兒牆上疊架直達天花板的鐵窗;隔著四扇對開的玻璃窗,通達室內的客廳。當初搬進這間公寓時,這座小陽台就規畫為室內的小花園,因此地板鋪上一層黑卵石間置木棧板,左側牆角擺放一大一中兩個陶盆,大盆植栽紙莎草,另外一個陶盆盛八分水,養殖向護理站討來的孔雀魚,並在鐵窗上陸續進駐各色的花花草草。極盛時,這座陽台一度紅紅綠綠奼紫嫣紅,當值清風徐來,夕陽斜照的時分,倒也怡人。後來如同所有的「懶人花園」,隨著紙莎草因為不足的陽光,而羸弱,終至漸漸衰亡,這座小花園也慢慢荒蕪了。 不過,現時的小花園仍不寂寞。水盆裡時有來不及長大蛻變的孑孓與孔雀魚為伴,鐵窗上的木墊板住進小黑蟻,枝葉間可見跳蛛窺伺,春光燦爛時也有迷途的蝴蝶蜜蜂飛來,甚至飛蛾還在紅梗芋的白盆裡下過幾回蛋,孵出幾回的毛毛蟲。 過年時,臥室裡來了一隻小壁虎,體長約莫三公分,想來該是剛出生的幼仔。只見牠,怯生生地沿著隔間牆的牆緣,在婦人揮舞掃帚,揚起灰塵,不經意的威脅時,鑽躲到臥床底下,暫時隱身。 向來,婦人對室內這類小昆蟲的應對總是設法驅趕至戶外,或是陽台便算了事。如今,考慮到這隻已經瞧不見的小壁虎未來的前途,婦人想大概還是陽台的「天然有機」環境最適合牠的生活吧,但是一想到偶爾來陽台嬉鬧的野鴿、斑鳩、或是小麻雀,婦人又擔心起小壁虎的安危。思前想後,婦人終於還是找出許久不用,帶畚箕的小掃帚,用水沖去上面的灰塵,等到晚上小壁虎出來覓食時,將牠趕進畚箕,遷住陽台。婦人的新春新希望,小壁虎能在陽台的牆面卵石、或是花花草草的枝葉間平安長大。 此後,約莫是兩三個月以後的某一晚吧,當婦人正在觀看動物頻道裡母狐??蒙花花一家人的故事時,陽台傳來清脆的恰恰聲像是小時玩過的響板,她知道那是壁虎的叫聲。婦人想,該不會是上次的小壁虎長大了,想婚了吧,她先是暗笑自己的天真,接著又嘆了一口氣。 霪霪梅雨開始的第一天,一大早婦人醒來時發現被單裹身的那一面有塊食指腹大,勉強算是個圓形的污漬,湊近陽光一看,還帶紅,應該是血。但是,已經過了生理期,婦人揣測,應該是蚊子吧,昨夜吸血太飽,不慎在她翻身時壓死的,但是怎麼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婦人戴起眼鏡,開始在棉被裡一番搜尋,不禁又懷疑起來,為什麼找不著任何一絲一毫死蚊子的斷翅殘肢呢? 本來,應該立即將被單丟進洗衣機,上沖下洗左搓右揉一番,但是氣象預報說這場雨還要持續一兩個星期,因此洗了不易乾,再加上恢復單身生活以後,她的衛生習慣也比廣財還在時放寬了不少,所以她安慰自己,等天象放晴以後再說吧。但是這麼芝麻綠豆的生活瑣事,一擱,就懶了,直到大賣場都推出中元普渡大促銷的電視廣告時,婦人才打理起洗潔的心情。抽拉被單時,她發現那個血漬早已褪成一塊變形蟲狀,暗沈幾乎與被單同色,不容易看清的髒污。 大賣場距離婦人的住家只有五分鐘散步的路程,她一路走過連棟的店商,只見騎廊裡都是蟑螂乾癟的屍身,尤其是便利商店的門前更是怵目驚心,小小一方塊的石紋地磚平躺了四五十隻蟲屍,有幾隻還沒死透,翻著肚子,兀自向著讓屋頂遮蔽的天空蹬著毛腿。 一見這樣噁心的畫面,婦人大驚,噤氣,立即繞道廊外的大路。她寧願頂戴炙陽,走在馬路,和汽機車爭道,也不願回轉騎廊。婦人返家,看到鐵門上里長貼的告示,才知道早上衛生局來噴殺蟲劑,說是預防登革熱。想起剛剛見到在路邊鬼祟的野貓,婦人希望牠不要好奇,玩弄路上的蟲鼠,因此誤食有毒的蟑螂。 這一天,婦人到賣場只是續行每周例行的採買計劃,並未購買任何特別的祭拜食品來應景。廣財死後,她已經不拿香,也不到教堂。 或許是來自母親的遺傳,婦人從小對動物就有莫大的興趣。小時候,母親在窄屋裡養雞,這是一家人葷食主要的來源;河裡漂來綠殼龜,母親撿回家,說是可以幫忙吃蚊子。家裡那隻大白狗的來源,已經不可考,婦人只記得那狗很白很乖,拴在家門口,勉強看個家,遂行事實上不太需要的功能,最後不曉得那個壞心的鄰居,毒死了狗。 婦人愛貓,那時家裡有很多貓,起因於一隻黑白花的流浪貓,來到家裡便賴著不走,每日進出屋裡戶外,來來去去自由隨意,不過傍晚時母親一敲魚碗,那貓便不知打那裡回家吃飯了。有一天,婦人聽見通鋪底下傳來小貓的叫聲,告訴母親,母親讓她不要做聲,等母貓外出後,母親才讓她偷偷去探視仔貓。「不然,母貓會叨走小貓,藏起來,這樣你就永遠看不到牠們了。」母親這麼教導婦人,而她也放在心裡,記了一輩子。 後來,貓仔長大,依樣出外勾搭,又帶回一窩又一窩的貓,一代接一代,大概傳了四五代吧,最盛時大概有二十幾隻貓同時在家裡一起生活。「那時候,環境衛生很差,老鼠很多,所以鄰居用毒餌撲殺老鼠,我的貓不小心吃了,流著長長的口沫拖回家門口,一次兩次以後,我們就不再無限制地收留這些貓了。」婦人這麼向廣財回憶她的童年往事,不過那是她還沒發現廣財的惡行以前的事情了。 「讓我們養隻貓吧,」婦人在餐桌上和廣財商量,「同事家的泰國暹邏貓生了一窩,藍藍的眼珠,好漂亮啊。再說,小文已經四歲了,有時候自己一個人也很寂寞的。」 廣財不置可否,所以不算同意,所以她們家沒有貓,一直沒有直到現在。 澆完水,照例婦人在陽台弄髒了手,回到浴室的洗手台,匆忙旋開水龍頭,清水嘩啦啦傾瀉而下,在白瓷盆裡划成一池的漩渦,往漏斗處洩洪。這時,婦人才注意到漩渦的水緣處,有水沒水卻是濕漉漉的地方,有隻暗色的小虻蚊,勉強掙扎無力的足翅。婦人連忙關緊龍頭,細看,那蚊已經一動不動,該是無望了,所以又開水,將他沖下排水管。 本來是無心的過錯,後來變成有意的棄屍滅跡,孰輕孰重,其間的罪愆如何計算,婦人自問再三,仍是無解。所以只能心中警惕,下次小心點,開水前先檢查一遍,少造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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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釀野草莓酒
農曆年過後,就一直等不到天氣放晴,穿著濕淋淋的雨衣巡視果園,穿梭在果園的農路上,外頭濕,身體也讓汗水沁濕,甚是難受,所幸,立春後,果樹大部分都已含苞,我終於可以耐著性子等待。 前些日子,因為山腳下還有工作忙碌,不克隨時上果園整理,導致果園荒煙蔓草徒長,尤其是整株都帶刺的蛇莓,領域性特別強,幾乎占滿了果園內的所有空地,即使果樹都已遮陰,樹冠更是寬達十公尺以上,然而,只要陽光能透視的小小細縫,蛇莓就肆無忌憚的插旗宣告佔領,走在蛇莓肆虐的果園裡,隨時都如坐針氈般的戰戰兢兢。 在海岸山脈泰源幽谷裡的我的果園,甚至是其他農友的果園裡,蛇莓是非常強勢的野生作物,春天來臨時,開著蠻大朵的白色花,花朵齊放時,煞是美麗,但是對於我和所有農友來說,蛇莓是非除去而後快的雜草,只是清除蛇莓,受傷是無法避免的。 談到蛇莓,就不禁讓我想起了剛從軍校畢業,分派到金門前線服務時部隊打野外時採野草莓的情景。 在金門,除了戍守陣地外,操課打野外是每天必須執行的重點,民國61年間,金門的建設還沒有現在那麼現代化,尤其是在金中地區的瓊林一帶,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片的荒野,那些荒野就是我們打野外的地方,部隊的教案有一部分就是根據那些地形的現況來設計編寫的,讓人印象深刻。 記得立春後的三、四月吧!瓊林附近的野外處處都結滿了深紅色的野草莓,宛如在夜空中綻放的小紅燈籠,打野外中午休息時,像我這樣在台灣東部鄉下長大的阿兵哥,就會趁機摘些草莓來解渴。但是大部分的阿兵哥,似乎都是來自大都市,即使都知道野草莓是可以吃的,奇怪的是,竟然少有人動手摘來吃,也許是怕中毒吧!我可不這麼想,我出操前就已經先準備了大塑膠袋,休息時,摘它個好幾袋的草莓,野草莓除了生吃之外,我懂的就是將野草莓釀成草莓酒。 我用最古老的方式釀製野草莓酒。先將附著在草莓上的雜渣清理乾淨,然後將野草莓裝入玻璃瓶中,再一層草莓一層砂糖的混合,等裝滿後,就將玻璃瓶以蠟封死,大約兩個月就可以啟封。 其實,我早已算準了時間,就是要趕在六月十六日陸軍官校校慶的那一天開封,和同在一個單位服務的學長學弟們共享。經過兩個多月的醞釀,草莓奉獻出血紅色的汁液,將一生的精華,化作永恆的記憶。 我們以透明的高腳杯盛著血紅色的精華,舉杯歌唱黃埔校歌,互祝身體健康、國運昌隆,一年一次的校慶學長學弟們的聚會,讓我們更團結、革命情誼更濃。 回到台灣後的二、三十年間,僅在屏東的雙流森林遊樂區和花蓮的富源森林遊樂區發現零星的野草莓小群落,但是野草莓的顆粒和金門的比起來,那真的是天壤之別。由於台灣多年來山區和荒野無節制的大肆開發以及農藥和化學肥料的濫用,已經讓許多原本在野外生長的許多本土原生種植物瞬間消失,令人心痛,如何保護原生植物繼續陪伴大家回憶起兒時的快樂時光,還有賴大家一起同心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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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過
◎ 後悔。有多少人在回頭望時,才發現過去的自己做錯了什麼? 在年少時衝動地做了一些決定,當時的自己誇口說自己絕不會後悔,然而,經過了一段時間後,才發現,如果當初能處理得更好,現在心中也就不會那麼遺憾了,說起來也好笑,我所謂的年少才不過是兩三年前而已,因為在不知不覺中成長了,才覺得「過去」的自己是如此的不成熟。 因為不懂得修飾言詞,而傷害到別人,自以為這就是「真」的表現,不管是將自己的怒火發洩於別人身上,或是將別人的缺點袒露出來,然後說這就是我,就是這麼的直接,認為誠實的表現出來是真的一面,但這樣是好的嗎?這樣的表現是「人格特質」而不是「人格價值」。 想起以前在憤怒的情緒當中,口不擇言的說出傷害人的話,不管別人的感受,其實別人沒有義務要承受那些怒氣和言語,後來才了解到,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彼此之間所造成的縫隙是難以彌補的。 也許指出別人的缺點並沒有錯,因為有多少人願意冒著會被討厭風險,告訴你某些地方是不被喜歡的,希望能有所改進,然而不經潤飾的言詞,常造成誤會與傷害,別人會認為是故意刺傷。因為沒有同理心,不懂得體貼別人,應該要試想在那些情況下,我們希望別人會怎麼做?怎麼樣的方法才不會造成心理的壓力負擔,不是一味地想要把自己想表達的一股腦兒說出來,沒有顧慮到接受人的心情。 對於他人對自己的情感,我常常覺得是沉重的,不想讓尷尬的氣氛延續下去,只希望能快速地斬斷別人的念頭,自私的覺得別人造成困擾,忽略了別人是用怎麼樣的勇氣來傳達自己的情感,或許因為是被愛的,所以覺得有高人一等的感覺吧!覺得自己說的話、做的事是他必須承受的,這麼不成熟的心態,除了造成別人的傷痛,或是引起恨意,更會是自己的遺憾! 曾經,自信的說做的事、說的話絕不會後悔,然而,事實上即使後悔了也不敢深究,因為面對自己的錯誤是件可怕的事,把那份懊悔藏在心中,刻意的去遺忘它,但它卻在夜闌人靜時,默默地襲上心頭,逼著我去正視它,在經過各種的學習與交流後,知道自己是該改變,改變自己的思想和行為,向心目中理想的人格前進,為了成為更好的人,養成更好的人格,提醒自己往理想中的方向走,即使改變很難、很痛苦,有時候可能不小心顯露,我相信久了之後,它會變成生活的一部分,變成人格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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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老三住在一個偏遠的小漁村,平日靠打魚維生,因為附近山間、海邊駐軍不少,所以家裡也兼營點小生意,雖然只是一爿看來不起眼的小店面,卻生意好利潤也不低,所以一個月也可以賺個萬把塊錢。尤其到了晚間,這個角落實施宵禁,外人沒有通行證不得進來,裡面的軍人更不得外出,入夜晚點名之後到就寢前,兩三個小時對於長期駐守的年輕軍人來說,沒有任何消遣,難以打發時間。 晚間往往是店裡最忙、生意最好的時間,忙著接附近這些駐軍打來的電話,然後按各個單位所要的東西打點整齊,再用摩托車送到營區門口去。看到這種情形,三姆想起女婿順宏說的,從八二三戰後二十年間,金門島上常保持十萬左右的駐軍,這些軍人駐紮在大小金門和所屬幾個離島的每個偏僻角落,愈是偏僻的地方愈需有軍人駐守,愈是偏僻角落的軍人愈有生意可做。這些軍人除了每日三餐之外,有些人晚上還要吃宵夜、喝飲料,更有些輪值站夜哨的兵,一個電話給附近的小店,需要的物品就送到營區門口了,更有甚者,有些小兵在營區裡閒著沒事,就叫了幾個菜、一瓶高粱或幾瓶啤酒,三五人外加長官就在營區裡聯絡感情了,反正兩岸無戰事,既是太平歲月,又沒有私出營區,夜晚時間長,不這樣又怎能消磨漫漫長夜? 「現在這些阿兵哥不像以前的兵了,許多人在部隊裡領的薪水還不夠用,都要家裡寄錢來,少的幾千塊,多的上萬元都有,有些人買東西先在店裡賒帳,到月底結帳時就寫信讓家裡寄錢過來,錢不能寄到部隊,那樣會被長官代為保管,他就讓家裡直接寄到小店裡,還了欠款後剩下的交還本人,下個月照樣是再賒再欠帳。」 「萬一不還呢?」三姆有點疑惑:「不會有人賴帳到退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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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悅
一階段的結束同時也意味著另一階段的開始。記憶是一連串連綿不斷的項鍊:既無法割捨也密不可分! 奔向大學這遼闊自由的氛圍後,漂浮在頭頂的不再是桎梏學子的教育體制!這片自由的天空裡充滿了各個思想如流星般的快速衝擊。在瞄準目標預備拉滿長弓時;過往所承襲的記憶猶如洪水般湧上心頭,一道清晰的軌道因而在我眼前浮現! 我站在教室的底端,遺世獨立的挺立在一片與我無緣的安詳靜謐中。每一個座位上恬淡的臉龐都沉浸在睡神的搖籃裡。我手中只有一張待寄出的小過單突兀的陪著我:屢勸不聽,屢次違反校規。我既不抽菸也不喝酒,更不曾頂撞師長。但這白紙黑字的枷鎖彷彿老師對我人格特質的宣告。猶如鐵釘般刻骨銘心的鑲在我的每一次呼吸吐納裡。 我心是一團毛線球-鑽著規矩和校規之間的漏洞苟延殘喘,糾結纏綿著無法解開。我曾在暗夜的掩護下拋棄正在晚休的熟悉故土,享受躲藏在光與影之間的刺激。除了一面要提心吊膽穿梭於不特定樓層的教官外,也必須時時提防舍監俯視而下的手電筒光芒,有時不期而遇下撞見老師也在所難免。漂浮閃爍的心思總伴隨著猖狂和恐懼,躡手躡腳地在轉角處和陰影裡低聲祈求神的保佑。 但神從不偏袒如我一般鋌而走險的惡徒。各種情緒糾結在那一方老師與我溝通的空間裡。她對幼年的自己及此時此刻的我下了一個精闢的形容詞:怪人。 這個字眼彷彿一記重槌狠狠的粉碎我那脆弱的自尊,淚水不爭氣的在我眼眶打轉。彷彿暮鼓晨鐘般震的我完全無法自已。這片段的回憶總攪著老師那張愁雲滿佈的面容出奇不意的朝我襲來! (不知她看到我是否會感慨命運的巧合?抑或是捉弄?是否產生一種時光逆轉,回到當初再次面對自己的感觸?是否悔不當初?) 活在一座由我親手砌成的象牙塔裡。親手建造一座城牆,一磚一瓦的慢慢將班級與我、校規與我、甚至老師與我之間的連結粉碎。我腦海裡缺乏了一套明辨是非的導航系統。在茫茫人海中,我彷彿失了北斗七星而在荒漠中不知所措的羔羊。一而再,再而三嘗試束縛的牢籠,卻使我在高中三年步履維艱,走得跌跌撞撞。甚至,一再踩紅線的警鈴牽動著老師與我、與學生之間本應存在的互信關係,一次又一次的踰矩彷彿一塊磨刀石般,使我們之間的關係緊張的足以致命! 悔過書千篇一律到連老師都不想再看了-她似乎已對我絕望。每當宣告罪行的狀紙如不速之客投入我家信箱時,母親拆開的彷彿一顆威力驚人的炸彈;每當老師將我判刑後,母親總要膽戰心驚的和我拉起一段心力交瘁的拉鋸賽。鍥而不捨的在暴風圈裡,提起一盞微弱的燈光踽踽獨行著。她苦口婆心、用心良苦、以纖纖素手一筆一畫滿滿刻下她的擔憂和心痛。她心痛著我的不知悔改同時更擔憂我的未來。 太多的風聲和宣判如十二道金牌般迅雷不及掩耳的轟炸著她原本的認知-怎麼本來一個從國小到國中都平平順順、在老師眼中甚至被譽為乖巧安靜的孩子,怎麼一瞬間豬羊變色? 重槌一下,肅殺的戰鼓響起。一次又一次的家庭會議是父母如號角般響起的回應;我那捉摸不定的行徑猶如一顆顆埋藏在海岸線旁的未爆彈。有次,爆炸後的餘威竟拉著父母們一同盛裝出席老師與我的座談會。 父親是極其罕見會參加學校活動的家長…… 在這三年裡,孤獨和寂寞一點一滴侵蝕著我的自信。我彷彿一座孤島漂浮在名為高中、老師和班級的大陸之外。我不是詩人眼中有獨鍾的不繫之舟、更談不上逍遙兩字,我只是一個和體制脫節的井底之蛙。在這三年裡,我深刻體會到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伴隨著無法言語的委屈和罪證確鑿的事實赤裸的攤在與老師的攻防戰中。 如今細細思索那位在體制和自我之間的夾縫偷生時,除了感慨成長及建構人生的過程之酸使舌尖麻痺外,也要深深感謝始終在我身旁的家人及老師、及那位朋友:當那熱血沸騰的莽撞不計後果,決定逆流而上的反骨,準備再次奔向斷崖時,衝勁之大雖使他們無法懸崖勒馬,但他們卻成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裡的希望火炬,使我不致粉身碎骨。他們的陪伴如石磨般一點一點的輾磨,將我根深蒂固的慣性、陋習瓦解! 你給人生什麼意義,人生便會如你所願。我思索著,其實身之為人,誰未嘗不是以自我中心旋轉的小宇宙呢?但在經歷那三年顛簸後,我幡然醒悟到:自我雖是人與生俱來的習性,但封閉的態度將使生活平淡無味且處處充滿危險。尤其重要的是:遵循規定等同於認同所屬的團體。藉著溝通和分享觀念,認同或衝突不但可以激發火花,還可使生活更多采多姿。 驀然回首,卻只看見班級與我的一片汪洋大海。我永遠沒辦法體會和同儕一同,相互奮鬥支持的快樂。遺留在我腦海的,只剩下支離破碎的回憶和心裡的無奈。 不甘不願的站在教室的一隅,看著每張安適的臉龐都可以極輕易地浮現她們在班上所屬的位置。或許是某個經典動作或發人省思的幽默,一叢一叢宛如在黑夜裡炸開的繽紛煙火。唯獨我,思及己身時,卻只有一整片無窮無盡的空白。只能落寞的望著那座花團景致卻沒有勇氣踏入欣賞。 時間之沙點點流逝;經驗卻可以像種子一般埋藏在心田裡。當年少輕狂時,任何微弱的風吹草動都在敏感脆弱的心留下或淺或深、或濃或淡的印記。時間雖無法挽回,但卻可以讓涵養了各種經驗的種子發芽。心是一塊供夢想馳騁的瑰寶。期待著未來綻放的必定是最璀璨耀眼,鮮豔欲滴的花! (作者為金大國際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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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桔子醬茶
在乍暖還寒的春日韶光裡,吃完早餐後,在居家三合院庭暖暖身子,欣賞屋旁幾棵經過春雨洗禮的脆綠樟樹長出嫩綠樹葉枝枒,三五燕群帶著剪刀橫剪朗朗晴空,麻雀也不甘示弱的低飛追逐嬉戲,此時動靜皆美。 回到書房,來一杯自製的「桔子醬茶」,暖胃又暖心,讓身心洋溢在快樂的晨光裡,有一份安然自在的滿足感,一天的開始就充滿甜蜜的滋味,幸福的能量,真讓人喜悅,充滿快樂。 妻子要回娘家之際,喉嚨總是卡卡的不舒服,遇到冷空氣還經常咳嗽,所以到市場買了一斤金桔,準備帶回山上的娘家熬金桔醬。那天路過南投的中寮街上,看到街尾靠橋邊土地公廟旁有一家販賣金桔的小販,老婆一問價錢,發現便宜了近二十元,這下不得了,老婆一出手就是一大袋,好像是免錢似的,老婆說真便宜,多買一些,熬醬可以分送親人。 老婆回到山上後,立即將黃澄澄的小小金桔用山泉水洗淨曬乾,我看著小金桔在陽光下閃耀著黃金般的光彩,心裡都溫熱起來,讚歎著好美好亮麗的小金桔啊!當一切準備就緒,開始用小火爐放木材生碳火,準備冰糖下鍋煮。滿滿的一鍋,當煮開後,老婆小心翼翼的用小小炭火烹煮煨熟,唯恐燒焦。看她不厭其煩的用鍋瓢攪動的細心背影,很感動她的勤奮和用心。 我凡事追求簡單,遇繁雜事則心煩,而她總是耐心的抽絲剝繭,理性溫柔的對待,慢條斯理的調整心緒,以求完善和完美,一如真情的修行者,一如她熬煮金桔醬,總是耐煩的注意火候和鍋裡的金桔,一點都不疏忽。如今喝著老婆精心熬煮潤喉的金桔醬茶,內心湧動著無比的幸福和快樂之感,也想起她操勞無畏努力用心生活的背影。 老婆,辛苦了,感謝有您,因為有您,我才有一份閒情逸致享受快樂的桔子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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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我七海鐵衛
大內鐵衛仁工兄,金門金沙山西人,當年老總統逝世後成立陵寢管理處以及七海內衛擴編(註1),兄與俺同由野戰師獲甄選入精忠衛隊,在士林官邸後山腰集訓,初見,有燕趙俠義之風,豪爽之氣,綽號「刀疤李」,曾服役金東師成功隊(民國62年前之海龍蛙兵),迭出死亡任務致臉部掛彩,笑稱「英勇勳章」。 62年該隊解編,歸建重裝師編制,層峰給師直屬本部連裝騎連二擇一入戰鬥序列,正取捨間,師莒光連隊─前鋒步兵旅本部連連長─專案陳報首長強行挖角,擬授予該連搜索排排附之職,委以重任,倚望甚深,盛情難卻。 丙辰年之秋,師甫由金門前線調防台南,進新化基地整訓,俾投入翌年師對抗大演習,正行倚重,斯時大內衛隊八百里加急聖旨到,促著即前往士林官邸集訓區隊報到,調任領導中心衛士之職,兄台乃與俺當年同期受訓三位資深上士之一,重然諾,樂助人,古道熱腸,戰技熟稔百鍊成鋼,洵乃不可多得之勇士兼有情有義之弟兄。 越年春,整訓畢,俺們同派大直要塞七海內衛(註2)經國先生寓所,其分配203據點武裝監視哨,不才俺奉內衛區指揮官劉懋林指派駐指揮所當班;一潭死水之生活型態與野戰部隊大相逕庭,我倆同感大內生涯深似海,其嘗語余曰:「鎮日卡哨,單調乏味苦悶異常,居人之下難以出頭(按:衛隊編制士官最基層而無士兵),不若野戰部隊生活精彩,領導幹部可以發揮專長揮灑裕如」,謂「龍困淺灘」,漸萌退意。 轉眼又歷一秋,菅芒花翻白,蕭瑟西風裡,退伍令到,兄台捲起簡易行囊,臨行依依,思及甘苦與共時光,眸裡含淚不輕彈,願將革命深情千古藏,深深握俺雙手無語問蒼天,久久回首不忍離去焉……… 大直一別須臾間,從此投入滾滾紅塵喧囂世界裡,為生活奔波馬不停蹄去,再難取聯……壯士一去兮人海茫茫難聚首,他日有緣重逢兮會須一飲三百杯!但願長醉不願醒。 註1:民國六十五年十月,有鑒於本隊一時擴編迅速,原金門第三士校預士班衛士受不了勤務壓力一一退伍離職,士校招生緩不濟急,乃行文至各野戰部隊甄選士官幹部至官邸集訓為第11梯次,此梯次之金馬籍新進衛士,來自步、裝、工、化學諸兵科,甚至曾在金門成功隊任職過之蛙兵骨幹均被挖角,有預士,也有常士,由於已在軍隊歷練經年,都是中士以上階級,若非彼時外省老士官充斥佔缺,這些常士應該已晉士官長職,他們歷練自是較邸內各梯次官士見多識廣,反應亦較靈敏,頗為各級長官器重,從此新血輪之加入,為精忠衛隊注入了活水,可惜他們來自部隊中堅幹部,入邸成為最底層職位,成日卡哨操課,與野戰部隊生活形同天壤,衛隊幹部領導統御亦有偏差,終難留才。 註2:嗣蔣經國當選總統後,七海警衛室再次擴編,依照總統府侍衛室安全編制,由原兩個區隊擴編為四個警衛區隊含內衛區隊,原留守士林官邸第三區隊調進七海警衛隊,此時侍衛長彭傳樑負責七海警衛組,安全局副局長兼聯指部副指揮官陳宗璀負責士林警衛組。 本隊射擊成績較佳者均編入七海內衛區隊,需知當年咱們長短槍射擊預習是怎麼嚴訓的:吊磚塊從一增加到三塊,扣扳機時不能讓槍管上所擺置之銅板掉落。 後註:民國七十一年始,在當時警衛隊長丁振東的運作下,七海官邸軍官來源有很大的改革,每年從陸官與政戰學校各提撥兩名應屆正期畢業生分發至官邸服務,除為提昇警衛隊軍官幹部素質,從而成為改變警衛生態之先驅(原先都是第三士校預士班畢業的衛士,招收來自金門小學畢業或肄業者眾,保送憲校專修班受短期訓即授予少尉階,忠誠度及體格狀態固無問題,惟知識水平低落,素質參差一直是改變不了之事實,會說六國語言的蔣夫人宋美齡就曾指示衛士要學英語),斯時文武兼備的正期軍官成為衛士們隨營補習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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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右邊最近的這個地方就是馬山,官澳人叫它城仔腳,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左邊那是哪裡啊?就是可以看到樹的那個地方。」 「噢,那裡就是古寧頭。」安慈接著回答。 此時正是潮水開始上漲的時候,村人下海鏟海蠔的一個一個陸續回來了,有些年紀較大點兒的,還認得出淑女的就會停下來休息打招呼:「淑女姑回來了!」也有人問:「榮福嬸從台灣回來了!」兩種不同的稱呼都有。 安慈和三姆在附近四處看看,三姆忽然問安慈:「那裡什麼時候有一個這麼大的墳地,以前常從這裡上上下下經過,好像沒有看過。」 「噢是這樣的。」安慈牽著三姆的手到路旁去:「八二三那年十月,不是停止砲擊兩個禮拜嗎?你們也是那幾天遷到台灣去的,兩個禮拜後開始砲擊的第二天,我們村子裡的一個防空洞被延期信管的砲打到,砲落在防空洞頂上不爆炸,往地下鑽,到地下的洞裡才炸開,洞裡躲了四個家庭,共損失了九個人,當時都雜在一起分不清楚了,事後只好將他們挖出合葬在這裡。」 三姆一邊聽著安慈談起這件事一邊點頭,她清楚記得那時和水盆叔、清潭叔幾家都住在崁頂,從報紙上看到這消息大家還在一起談論過,原來這座墳裡葬的就是那次罹難的這九個人。 「那次事件中有一個小孩子讓母親抱在懷裡,母親抱著他的那支手沒事,另一手被打斷了,這小孩子後來跟我們躲在一個洞裡,全身血腥味,不知幾個人的血噴在他身上,所以味道特別重。」 「噢噢!我們回去吧。」大概三姆不想繼續聽下去了。 回到家裡,安慈媽媽正在打點準備幾樣供品,見到三姆和安慈進門,就招呼三姆:「明天是我父親忌辰,要回娘家去拜拜,老三平日也常唸著你,反正有車子坐,我們就一道到他那邊去住幾天。」 老三安新是安慈的三弟,因為母親是外公的獨生女,所以當這個第三男孩出生時,母親就徵得當時在新加坡的父親同意,等他長大成家後繼承外公的香火,他正是在外公家結婚成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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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人系列》好心的陌生人
晨起攬鏡梳妝,髮梳滑過不太柔順的長髮,烏黑亮麗的髮質不再,隱約的白髮爭相探頭,這是歲月的痕跡。梳子滑過髮絲,明顯感受左右髮流的不同,右手順勢撫觸右後腦勺,隱藏髮絲下方有如蜈蚣般的疤痕,三十多年前的車禍記憶又在腦中浮現。 那年,我大學二年級,因為工讀的關係,寒假無法返回離島的家過年,卻貪婪的把握春節短暫休假,奔赴南台灣依親,享受姊姊一家人的照拂。收假前夕,屏東龍泉鄉下的產業道路,暗夜的靜謐,兩側高聳的甘蔗田,遮去所有的光線。姊夫車上的歡樂時光,就在亮晃的燈光、猛烈的撞擊、天旋地轉後,遁入黑暗深淵裡。 醒來,人在空軍804醫院,全身撕裂劇痛,雙眼被凝固的鮮血封住,意識清醒,聽覺尚在,心卻被黑暗、恐懼完全吞沒了。「先把頭髮理了,清洗好傷口再進行縫合。」制式、生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著!愛漂亮的我,瞬間忘卻疼痛,本能的扯開喉嚨,死命的吶喊著:「我不要理光頭,不要理光頭…。」近乎歇斯底里的哀求著!久久得不到回應,失去視覺的我,死命的揮舞著雙臂,試圖抓住周圍的任何浮木,但卻頻頻落空了,周遭紊亂的腳步聲,護理人員專業的術語,攪得我頭痛欲裂,也意識到這是一場非同小可的車禍傷害,但是仍在乎自己的頭髮去留,正當絕望之際,突然有人發聲:「女孩子總是愛漂亮嘛,把傷口部分的頭髮理掉,其餘就留著吧!」 短短幾句話,我字字清晰的聽到了,伯伯沉穩、溫暖的話語,仿如黑暗中的燈光,照亮我的前路,安撫忐忑的心,興奮之餘卻忘了說聲謝謝,就這麼再次昏睡過去,受傷的身體任由醫護人員處置,就在生命攸關時刻,我在乎的卻僅僅是無關生命的頭髮,想來有些可笑。 再次甦醒,清洗過血漬的雙眼,終於可以清楚的看到,下意識的摸摸頭,還好,頭髮尚在,只是受傷處紗布包裹著,所以不清楚理掉了多少頭髮。幸好,眼睛沒有受到傷害,扭動脖子,想要轉頭細細檢視全身,卻是一陣刺痛,原來血管又沉又細的我,叫護理人員的點滴針頭無從落針,處處紅腫瘀青的針孔可以顯現,所以點滴就只能從頸部血管下手,加上當年硬式的針頭,讓我如機器人般動彈不得,斷掉的鎖骨,穿上石膏背心牢牢的固定住,我就如同鐘樓怪人狼狽的坐在病床上,一切的噩夢正式開始,無助的我,只能默默的垂淚,在醫院待了好些時日,也向遠在島鄉的母親求救,母親放下家鄉的一切,急急搭船奔赴高雄,輾轉來到屏東醫院照護,悲戚的心和疼痛的身體,奪去我所有的念想,也沒有想到急診室那位為我發聲的陌生人,當然也不曾詢問和尋覓。 慶幸經過痛楚及醫生和母親的悉心照顧,一切持續好轉中,終於可以走出醫院,曬曬久違的冬陽。只是背上的石膏需要好一段時日才能拆除,出院後,母親陪我北上,留宿學校宿舍照顧我的生活起居,讓我得以繼續就學,免除休學的命運。三十年過去,那場惡夢偶會悄悄的出現,我感謝母親的付出,我更沒有忘記為我發聲的陌生人,好心的伯伯,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