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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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與聖誕紅
一百零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二日,我曾經寫一篇小文:「又是菊花季節」,一轉眼就是一年,歲月無情真是一點也不假;而今,小店門前,那兩盆菊花,又悄悄地相繼開放了,雖然,它是一種植物,不能言語,但是,它會以開花來報答你;以一個對菊花有偏愛的我來講,首先對它一定要有高度的耐心,最起碼的是,每天一定要定時給它澆水,幾乎是整整要一年的時間,一直要到深秋與初冬的時候,它才會從茂密的、綠色的枝節之間,先是小花蕊躍躍欲試,然後呢,隨著時間的變化,才會綻開怒放。 一向喜愛花花草草的我,每到菊花開放,暇時,我總會細心地欣賞,看到那一朵朵黃色的菊花,那麼燦爛,那麼芬香,我的欣喜之情,絕非筆墨所能形容的。 相對地,在一百零二年三月三十日,我曾經寫一篇小文:「遲開的聖誕紅」,為什麼要說是遲開呢?原因是:在去年(一○一年)的聖誕節前後,因為入秋之後的季節風一直很猛烈,它一直在風中掙扎、搏鬥,幾乎是葉子都要掉光了,它仍然不屈,結果展延到春天,卻從枝椏間冒出一片片紅葉;而非常意外地,這棵大聖誕樹,今年的聖誕節還沒有到,竟然提前在十一月底紛紛開放;大約有十幾枝吧,每一枝都開了,那紅紅的葉子,在空中歡欣、搖擺、飛舞;如果從時間點上來看,這棵大聖誕樹,一年豈不開兩次,而且,如今,正好趕上與菊花相映鬥艷,說起來,這確實也是一件非常奇特的事情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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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似曾相識
命運,我相信命運。就像我來到金門,似乎也早有安排。回想起十年前,不同於多數同學,個人因為免『役』力不足而入伍服役,雖然留在本島,但是一年半的時光,讓原是天之驕子的我被磨成懂得忍氣吞聲,低聲下氣,不!是知所進退的社會人。也因為深入部隊,漸漸對軍事相關的大小事項產生興趣,在記憶底層蝕刻出一條音軌,即便退伍了,仍像合聲般陪著我運轉。三個月前接獲要來金門支援的通知時,不禁莞爾一笑! 給了我當兵這段又愛又恨的時光還不夠,竟然在十年後直接把我丟進戰地金門。 一度以為下機時要匍匐前進,快跑出關,想不到出了尚義機場,看著無雲的藍天,呼嘯的風,筆直的道路和兩旁高聳的樹,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搭錯飛機來到某個太平洋度假小島?把我拉回現實的是熟悉的迷彩營舍,碉堡,軍事標語,和巨大的,聳立在圓環的高粱酒瓶。舉目所及是如此的安靜與和諧,完全與我對金門的印象相牴觸。忍不住跟司機大哥攀談起來,想不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我再度震驚!這是從襁褓時期就熟悉,但隨著彰化阿公阿媽過世後已經遺忘的閩南語口音啊!聽著大哥滔滔不絕的聊著這些年的變化,看著街景,我覺得自己好像坐在時光機裏,想像著金門的演化,也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有人說,人不親土親。但當我聽著與說著從小就熟悉的閩南語,被鄉親們說:『我還以為你是在地人!』時,人與人的關係似乎跳脫了黑水溝的隔絕。與阿兵哥閒聊時,雖然大家來自天南地北,但因為服役而有了共通的話語,時光是被遺忘的差異。原以為來金門三個月這段離開妻兒的時光會充滿苦澀孤單,卻因為生在中台灣的背景,加上十年前的不願『役』的歷練,反倒沒有任何違和感。 趁著午後溫暖的冬陽,看著地圖踩著單車在金東遊蕩。騎上田埔,單純只是想征服那二十公尺不到的上坡,還有去看看地圖上標示的觀景台究竟是甚麼模樣。映入眼簾的泰山廟雖壯觀,但令我震驚的是後方的民家。看著『濟陽衍派』的堂號時,那種時空錯亂,令人炫目的感覺再次席捲而來。這是老家的堂號啊!這是印象中, 祭祖時看到的那些國字啊!環顧四周,這一貫的恬靜,再加上單車是不可能騎過台灣海峽,我確定自己還在金門。此時此刻,我幻想著我的祖先與這戶人家的祖先,在不知多遙遠的年代,向神靈祈禱後航向冒險旅程,各自立業,繁衍不息。但最終,大家都會回到英靈殿,再次聚首,把酒言歡,述說一生的故事。金門一次次的讓我驚奇,也讓我更加相信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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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言
「我以為我了解妳很深了,可是大半時間我都會問自己:是嗎?我知道鄭楚嘉嗎?」 「我們自己對自己的了解都有限了,遑論對別人。」 「是嗎?妳不是相信,人是宇宙中獨立存在的星球,只有藉不斷的交會的光芒,照亮週遭的黑暗?」 「那是唐君毅說的。」 「妳看過他給謝廷光的情書了嗎?他是嚐試用各種方式來了解廷光、來愛她。」 我看他,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發此言。 ● 姐姐生了個兒子,叫楊丹。 我說:「又多了一個考生。」 「沒這麼悲觀,妳升格作阿姨了。」姐夫說,他有初為人父的喜悅。 「以後沒人叫我姐姐了,唉,人老了真不好。」我在給廖偉力的電話中說。 「我弟妹還是叫妳姐姐啊!」 「是啊,不久就要改口了。」 「改口?」他問。 「對呀!我侄子就叫我阿姨了,人哪,培根說的,時間是最大的改革家。」 「今天去我家好不好?偉成畢業了,爸媽替他舉行了加冠宴會。」 「太多人了,我改送禮物好了。」 「人不多的,偉業、偉成的女朋友,幾個妳也熟的同學,就這樣啦!」 「好啦,我自己去,你早點回家吧!」偉成是廖家一個很值得驕傲的男孩子,他排行老三,上面有偉力和一個姐姐。伯父母我見過一次,和他們不熟,在他們眼裏,我只是偉力的一位朋友,沒有什麼特殊處,有的話只是因為我比較不起眼。 伯父宣佈今天有兩件喜事,一件是偉成,一件是有關偉力的,我回頭狐疑地看了偉力一眼,他只是挑挑眉,沒有對我說明。 宴會進行到一半,我就躲到陽台去看夜色。屋裏突然喧嘩一片,不久,我聽到有人喊我,是廖偉力,我自窗帘後探出頭來,馬上被人拉了出去,不一會兒便置身在廳堂中央,廖偉力緊緊拉住我,一付詭譎的表情。 「今天的第二件喜事,就是我們家老二偉力,」伯父清清嗓子:「和鄭楚嘉小姐文定。」 我有一時的呆楞,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大家的面孔都衝著我笑,我情急之下,一個掙脫,逃出了會場。 偉力跑來解釋,他以為我所謂的「改口」是暗示他什麼?結果他向姐姐請示,立刻去和父母商議。 「我瘋了才會這樣出賣自己。」我說。 「什麼出賣?」 「我從未想過要結婚。」 「妳是一個自私的人。」 「對,因為我連自己都沒法子負責了,怎麼可以負責別人?」 「楚嘉,兩個人相愛,結婚是必然的結果。」姐說。 「相愛?我?廖偉力?他?」我指指他:「不可能,我根本……」 「根本沒有感覺是不是?」廖偉力接口。 「我可以同居,但是不要結婚。」我說。 房子內一片寂然。 ● 我的臨陣逃脫,給了廖家很沒面子,尤其廖家父母掛不住臉。不久,我就聽姐姐說廖家的喜事近了,對方是紡織大賈的掌上明珠。廖偉力已經成為我的夢魘,我怕無燈的夜晚,害怕入睡,常常是姐姐來叩我的房門。 「妳真的不愛廖偉力嗎?一點好感都沒有嗎?你們已經認識五年了,五年還不夠培養感情嗎?何況你們又沒有存心鬧過意氣,對不對?為什麼要做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 沒有心情再繼續吃飯,我提前回自己房裏。不久,門口有人叩門,我叫「進來」,兀自在看書,結果是廖偉力。我有一時的驚愕,語氣匆忙:「哦,你呀!」 他拉我到客廳,由姐夫姐姐二人簽章,廖偉力說:「我會給妳一份結婚證書和一份離婚協議書,如果妳覺得不可能再和我生活在一起,妳也可以自由離開,我不會有第二句話。」 但是,你知道廖偉力是一個很會玩詭計的人,我們家老大老二出生之後,我知道根本不可能離開他了,所以那份備用的離婚協議書也就讓我一把火燒了,但是我卻不讓他知道。 有一天,我發現客廳的黑板上,有一大堆廖偉力的留言,數說我的十大罪狀,其文如下: 一、直呼夫之全名,沒有親切感。 二、對子女不敢公開夫妻恩愛之實,怎可培養孩子愛人的態度。 三、做粗重工作時,不讓丈夫插手,使為夫者倍感男性氣概之喪失。 四、看好書,不與親夫分享自己的心得,貶低丈夫之格調。 五、時常無故在假日清晨離開出走,置夫、子於床上不顧。 六、健忘。老忘記自己的生日、結婚紀念日,還有定期健康檢查的日子。 七、一定要刷完牙後,才可以一親芳澤,限定太嚴。 八、想得發呆了,丈夫追問,竟然說「什麼都沒想」,說謊。 九、把客廳當運動場,翻滾跳躍,如入無人之境。 十、不准丈夫看小電影,說會學壞,其不信丈夫到此地步!(另,反而言之,也就是對我「驚人的學習力」很激賞。) 於是,我做了如下的改變: 一、他一進門,便呼他「偉」,唸快了便成「鬼」。 二、在子女面前,突如其來給他一個猛力的擁抱。 三、凡拖地板、抬土種花之事,全委諸家中這個大男人。 四、一日至少看一好書,每看完便同他「嘮叨」,還把菁華句子記下,問他的想法。 五、假日舉家早起,去山間水涯走「阡陌」看花。 六、在日曆上記下特殊重要日子,自己的生日那天只寫下「成熟」二字。 七、一早起來,特地在他鼻前「哈」一大口氣,他有昏厥的記錄。 八、的確,有時候發呆是什麼也不想的,他若追問,便說「想如何殺夫」。 九、把臥房當運動場,也和兒子打枕頭仗。 十、教兒子問父親「什麼叫性教育」,他便不敢再藉口租帶子來「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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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序‧秋藏
秋顏逝盡風華 在北風殷切的呼嘯聲中 悄然翩落一地枯黃 萬里尋棲的候鳥 搭上凜冽激盪的順風車 依循著千載不變的軌跡 羽落浯島 披上一身灰白蓑衣的蒼鷺 傲立孤峭的身影 宛若鳥中俠客 伺機靜待 湖面下 妄心潛游的餘光 來自北國捎來的信使 傳遞著 大千世界的律定鐵則 四季變奏的曲調 姿意催鑿著歲月流痕 南半球的冬令時光 將是一場寂寧中 卻又不甘獨鳴單宿的舞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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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生活的真相
「…他剔完牙的齒縫殘渣竟然還要放回嘴裡咀嚼後再吃進肚;他喝水時竟然得先似漱口般的讓水含在口裡咕嚕咕嚕幾聲後再吞下肚去,真是噁心到極點了。 還有,當好幾盤餐點擺在桌上時,他竟然不是使用獨一的叉子,而是把每一盤餐點上的叉子叉起食物放到他嘴巴後又放回餐盤上;再使用另一餐盤上的叉子,叉取餐點後又再放回餐盤上;又…;天啊,你說噁不噁心啊? 跟他抗議時,他還一副無法理解心情般的說:『有什麼關係呢?我又沒讓那叉子沾到我的口水。』 你說,氣不氣人啊!生活習性怎麼這個樣子啊? 還有還有,他竟然用毛巾來擤完鼻涕後搓一搓再來洗臉?我跟他說你怎麼不用衛生紙擤鼻涕呢? 他竟然說,鼻涕本來就是用毛巾來擤的啊。 他的這些生活習性都是婚前我所完全不知的。 「天啊,這是什麼生活習慣啊?超噁心的。…」 「家家戶戶有本經,各個是非說不清。」聽著友人那呶呶滔述的「婚姻驚咋記」,我,真真是只能不置可否的,無奈的,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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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憶往
佇立萬年,層疊太武山,蒼勁石鼓山,不分,涓涓細流,不管,磅礡洪水,一一,流入光前溪,一一,分流斗門溪,一一,匯聚金沙溪,日日夜夜,奔馳遼闊金沙灣,堆起,浯洲金東十七都築寨灘堡,激起,瑰麗鹽業浪花,築起,後學迷魂八卦街,堅毅,傳承千百年。星移物換,美麗金沙灣,興起,榮湖堰,建起,金沙水庫。後學遊子,晨曦,輕踱青青湖畔草,彩蝶叢間飛,故園青梅遊,歡顏盡眉梢。暮鼓,重踏迷魂巷弄,故友相對席,把酒話桑麻,不覺,人生如夢,忽如,一夜春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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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言集
1.承諾與實踐 愈是重大的事情,在承諾的是否給予之間,愈是應該衡量清楚。 做不到的服務,不給予肯定的承諾,只給予客觀的訴說。 有能力去承擔的責任,才給予承諾,且勉力去實踐! 2.努力 曾經努力過,便已留下不滅的痕跡! 3.細工與巧思 細工造傑作,巧思創精品。 大工無跡;術偉痕消! 4.人之美 孩童之美,在於純真與活潑; 少年之美,在於活力與光澤; 壯年之美,在於成熟和穩重; 老年之美,在於智慧及慈祥。 5.關鍵與過程 愈是重要的事情,就愈是應該掌握其關鍵,如此便已成功了一半;然後在其過程之中全力以赴,這樣就把成功的機率提升到最高了! 6.均衡 天地均衡,故能育養萬物;晝夜相循,冷暖互依。 人欲樹其懿德,建其偉業,立其大功,揚其宏名者,捨均衡難有所獲! 養成了不良好的慣性,就該導正以決心和毅力,朝著正當的方向重新出發! 在工作的緊繃之後,佐以休閒的放鬆,來調適身心吧! 有了美好的夢想,落實以具體的行動,用不懈的努力去達成目標! 7.療傷 不小心受傷之後,無論是身體、心理或心靈的傷,都應該給予自己充足的時間,讓傷口逐漸痊癒。 在傷口痊癒之後,進取者累積了智慧,也強化了意志。他們不被恐懼所打敗,反而變得更堅韌。 8.努力與成果 用努力累積成果,以成果實現自我。 9.計畫與準備 以計畫減低錯誤,用準備消除擔憂。 10.愛與耐心 以愛深耕生命,用耐心戰勝時間。 11.宇宙天書 宇宙是一部天書,浩瀚無邊,沒有特定文字。 而我們的心靈,是閱讀這本天書的天眼,以想像力的發揮,與智識的累積。 12.盡力 這世上豈有絕對的失敗呢?挫折也不應該讓它成為永久。 盡力便是成功的開始! 13.恆心 沙粒雖渺,聚則成山。 龜步雖緩,久乃致遠。 14.做好自己 即使你模仿別人,或崇拜偶像,也應該是為了做好你自己。 15.一生 一生,就是一趟奮鬥之旅;壽命有多長,奮鬥就有多久! 16.勿自我膨脹 當你膨脹你的自我,過分擴張你的心靈時,你就無法看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17.個性與格局 個性影響命運,格局決定結局。 18.王與霸 以蠻力得逞者霸,以巧力獲勝者王。 19.市場法則 利潤來自於市場,市場來自於需求,需求起因於匱乏。 20.真理 我們所接觸到的言論,如果經得起反覆驗證,不妨把它稱為「真理」;「真理」在受到驗證之後,更加顯得它是真切可行的! 21.理性的清醒 在重要時刻,應該保持理性的清醒,盡量避免感性氾濫的昏憒;這樣,會替你自己帶來平安。 22.愛的關懷 愛的關懷,能讓被愛者的精神處於愉悅狀態,使他的情緒變得更穩定,心態變得更祥和。 23.藝術精神 藝術精神,在於追求「真、善、美」三種內涵。如果你願意,在做一件事情時,不妨加入藝術精神來著手,這樣可以豐富你的作品,甚至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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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榮才到水頭下店找朋友的事既已讓哥哥和嫂子知道,他也就放心了,從此三不五時就會出門一趟,也照大哥交代的,都會事先告知大哥或嫂子,而且大都是清晨出門,入夜才回到家,從蓮河到下店的路並不遠,榮才的腳程也快,即使每日當天來回,對他也是很輕鬆的事。 時序進入寒冬後,由於南安縣長身兼金門縣長之職,可以說,這也意味著福建省政府有意讓南安縣擔任金門的抗日與光復工作。就在農曆年過完不久的民國二十八年二月,南安縣與金門縣聯合成立一個「保訓合一幹部訓練班」,參加的對象當然以該兩縣籍的居民為主,而流落在南安縣境的金門有志青年,正是該訓練班最想要吸收的對象。 「我準備要去參加,如果我們一起去是再好不過了,不知榮才有沒有意願?」那天和奕田他們幾個朋友在一起時,奕田徵求榮才的意願。 「我是有想要參加,就怕我哥不讓我去。」 「既然你有意思想參加,那就先不必告訴你哥哥,等報名以後如果被錄取,到時候再告訴他也可以。」 就在幾位好朋友的鼓勵之下,榮才參加了在南安縣水頭舉辦的「保訓合一幹部訓練班」,這個訓練班進而發展成為「金門復土救鄉團」,在後續的幾次夜襲行動中,對駐在金門東半島的日軍造成很大的威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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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言
「瞪我幹嘛?」我問。 「女孩子跟人喝什麼酒?還乾杯!口荷!」 「哦,只准你喝對不對?是人家敬我的,又不是我自己愛喝!」 「還有理由啊?」 「廖偉力,我的事你少管!」 「我也不想管。」 我氣沖沖地轉身,把門砰然帶上,往站牌方向走,後來想到了什麼,朝後喊:「以後有什麼宴會,別叫我出去現醜!」 回家以後心裏愈想愈不甘,我本來就不喜歡這種酬酢場面,廖偉力硬拉我去,他如果這樣嫌我,請他秘書去不是更好?老拉我出席做什麼?我對自己發誓,不再理會廖偉力。 誰知道他一通電話來問我上次送我盆栽的事,我又忘了昨天的氣。唉!生個氣、睡個覺,醒了什麼都忘了,真想好好氣他一次。 「到哪裏?」我問,發現路線不對。 「獅子林。」 「我今天沒空陪你吃飯,說好了要回去的。」 「明嘉知道妳每天不回家吃飯哪!」 「昨天我特別告訴她,今天回去吃飯。」 「嘿,妳真的生我氣是不是?」 「沒那麼有氣質。」 他笑起來,手擺在駕駛盤上。好一會兒,才道:「還說沒氣,隔夜的氣最不健康了,妳知不知道?」 「不跟你說了。」 我伸手拉車門,他越過我,把門關好,兩個人就膠著在那裏。沒和他這麼面對面靠得這麼近過,有點壓迫人的感覺,覺得渾身熱躁噪。一手推開他,他往後仰,頭部觸及前面擋風玻璃,很痛的模樣,我知道自己用力過猛,一下鬆了手,看他沒有進一步叫唉喲,倒抽了一口氣。 他安安靜靜地回座開車,我覺得自己上了當。又清清喉頭,堅持: 「我要下車,不能對姐姐失約。」 廖偉力根本像沒聽見一樣。我自皮包中取出口紅,在前面的玻璃上開始畫字SO……。他還是不動聲色,到獅子林附近,他一停車,我便下車往後走,走了一陣,他沒有追上來。我坐計程車,趕到天然台,參加徐湘萍的結婚喜宴。 許多同學都來了,攜家帶眷的都有,孩子吵吵嚷嚷,我覺得人生好像很無奈。曾偉志跑來向我敬酒,說他幹了出版社,目前正漸漸有起色,我說:「買個書打八折就好了。」他笑笑指著名片道:「沒問題,憑券優待。」李莉問我是不是還堅持不結婚的打算?我聳聳肩不予置評。「妳呀,這三年來變得太多了,不太說話,人好像一下子沈寂起來!」 歸宿?結婚就叫歸宿嗎?把自己埋在丈夫孩子的忙碌裏,人而不人。人會有寂寞,找個方法排解就行了,不要非把自己納入框框不可。 「楚嘉啊,廖偉力掛好幾個電話來了,說妳失蹤,是被他氣走的,我叫他繼續找……。」 「姐,我已經是成人了。」 「他擔心哪!」姐跟在後面還直嚷,姐夫加一句:「掛個電話給他吧!」 「不用,我負責我自己,不必向他報備。」 「楚嘉,妳對偉力一直沒有交代,是不是還嫌他什麼?」明嘉拉我到房裏:「我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想好好對妳,妳卻一勁兒耍孩子脾氣,他也會累的,妳知不知道?」 「跟一個人交往,就一定要結婚嗎?是啊!我年紀不小,今年二十五了?二十五又怎麼樣?妳二十八歲結婚,姐夫不是很好?又何必掛心我?」 「真是說不過妳!」姐很無奈地垂下手,看自己的手心:「妳還是好好考慮偉力,他有事業,也有思想,是一個條件很好的丈夫。」 ● 請了假,來海邊看海。 不知道活著做什麼?結婚以前是自己,然後便要過別人的人生。 工作還是做得很好,我自己有這個本事。下班回來,躺在床上看書、聽自然的天籟,這種日子能持續多久,我不知道。 「不結婚做什麼?不正常。」姐姐驚呼。 「哦,結婚生子,把自己分離得碎碎的才叫正常?」 「同居?妳是想同居?」 「有何不可?彼此沒有婚姻約束。」 「天哪!妳怎麼會有這個想法?楚嘉,妳這樣子我要怎麼向爸爸交代?」 「膠帶?還繃帶哩!爸爸一定也希望我活得好好的。」 「可是……。」 「別可是了,明嘉,我知道妳是為我好,楊立也是一樣,我心知肚明。」楊立是姐夫,我直接喊慣了,沒大沒小。 不管明嘉怎麼懊悔,怎麼埋怨,我覺得自己沒有錯。沒想到她竟然把我的論調,重述給廖偉力聽,我一跨進門,撞見他們鬼鬼祟祟。 「嗨。」我向廖偉力打招呼。 他一臉的陰晴不定。 「怎麼?沒睡好啊?臉色不太對。」 「因為妳呀!」姐夫加一句,他最愛拿這個話題來調侃。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我說完要直接進房去,廖偉力叫我一聲,跟我走進來。 我的房間是自己的構想,全用木板鋪設,只要一脫鞋,可以任意在上面跳、翻、滾、躺,為所欲為。廖偉力已經很熟了,我常請他喝茶。「好久不見。」我脫下外套,隨意扔在一邊,把手上的資料放在大方書桌上。 「喝茶嗎?」我問。 他點頭。我把飲水器的開關打開,放了一些新的茶葉到茶壺裏。「好啦,有什麼疑難雜症,說來聽聽。」 廖偉力真的吃錯藥了,他一向意氣風發,今天好像陰天。 「氣壓很低。」我說:「是客戶給你氣受?還是員工辦事不力?不然是李明娟又施展媚功了?」 「妳閉嘴。」他說。 我起身放了一首老歌,隨著哼唱,一面欣賞他的表情。廖偉力是一個很有自信的人,並不是因為他的外表,他長得太秀氣,只有笑起來才有男人味道,不然老在下屬面前扳個臭面孔。 「妳寧可跟人同居嗎?」他終於有了動靜。 「明嘉說的?這個人沒有手足之情。」 「是不是?」 「只是我的想法而已,還沒有付諸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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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車轍道
小金門的戰備道就是俗稱的車轍道,那時我們都還年少,在這裡當兵守衛家園,坐過軍卡到東海岸的東崗支援蓋房屋,夜行軍走在暗黑的戰備上,跑過青岐村外的戰備道到砂溪的連隊去為自己的籃球隊加油,吶喊聲響徹海岸邊,如今砂溪連何在? 為了高級長官要來視察,一個下午掃了陵水湖畔的戰備道,長官來時何嘗想到那些掃路的士兵?其實我們是用邊掃邊玩樂的心態,吹著涼風,在綠色隧道般的樹蔭下掃地,心情也成正比。 前幾年,參加自行車協會的中學同學陳可木到烈嶼騎單車,回來以後送我好多張相片,他們登上九宮碼頭之後到八達樓子集合出發,由南線騎到北線。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從前當兵時,退伍前常是一個人孤獨地騎在戰備道,那種孤獨騎車的經驗讓我時常面對自己,與自己對話,也培養一種沉穩不急躁的個性,後來我常常一個人爬都市郊外的小山,享受一人獨有的清靜。 我自然也不是孤僻的人,群遊也安然喜樂,想及自己曾在小金門的車轍道跑過的歲月,當年很少有遊客,本地人也少在其中活動,更沒有現在很興盛的單車遊,所以常有天地景物我獨享的樂趣。 寄望戰爭遠離,不再有戰火燒起,讓騎乘單車在車轍道上的健兒和孩童都是幸福快樂的一代,沒有戰爭的恐懼,歡笑聲響徹海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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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塊燒餅嗎﹖
媽媽和弟妹們一夥人,趁著秋高氣爽,訂了機票回金門一趟,同行的表妹,臉書上到處打卡,戲稱自己被大姑姑包養了,大鍋的牛雜湯、大碗的蚵仔麵線,吃得人人油光滿面,也吃得個個神采飛揚。看得我家寶貝女兒哀號,問媽媽她寒假可以安排回去金門大快朵頤嗎?沒能同行共享美食,大器的妹妹們,帶回大箱的寸棗糖和米香,還有整盒的鹹甜燒餅,週末回娘家,姊姊妹妹人人都有吃有拿。 上班日中餐,帶了餐盒到公司餐廳用餐,盒蓋打開是撲鼻的香味,同桌用餐的同事問起哪來的燒餅,回答媽媽回金門玩,才能有這等好食物品嚐;這位同事突然很驚訝的問:妳是金門人呀!我怎麼都不知道。喔!這個同事可能剛來報到,還沒打聽到原來他的同鄉在這家公司已經服務了好長一段歲月了。邊用餐,他邊談起自己家住金城,家人都不習慣台北的快節奏生活,所以,只有留他一個人在此地工作,逢年過節回金門,搶機票可是很緊張又很期待的一件事,我笑笑告訴他,不同年代的買機票方式,當年我還曾經台北館前路上睡了兩夜,才買到遠航的機票,也曾在松山機場打地舖過,電話訂票撥到手痠還撥不進去,現在網路訂票,已經是很方便又省事了。 邊吃燒餅邊聊起家鄉哪一家的燒餅店,最讓人愛不釋手,同桌用餐的同仁都吃飽離席,兩個金門人還在聊著燒餅經,他說起最愛吃的燒餅店家位置,眼睛都發亮了,我則是懷念早年沙美車站的鐵桶燒餅,冷天吃上一塊麥芽糖燒餅,能驅走一身寒意,也帶來暖暖的飽足感。 午休時間結束,起身離席,這才發現都忘記問這位新同事:【要來塊燒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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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牙痛的時候
昨天晚上不知怎的牙疼的很難受,尤其是在三更半夜時分,人們都在夢鄉,求救無門時,最是令人討厭與可恨,應驗了那句俗話:「牙疼雖然不是病,但是疼起來卻要人命」。幾十年了,已不知道牙疼是什麼滋味,或許應該說,不知道什麼叫牙疼。前一陣子妻子也患牙疼,還慶幸自己無恙,二、三十年了確信自己與牙疼絕了緣而感到沾沾自喜,因為自己上下兩排牙齒除了幾顆固定的真牙以外,幾乎滿嘴鑲的全係假牙,我真想不通既然是假牙怎會遭到牙蟲無情的攻擊呢?我在想是否是其中那幾顆固定的真牙,當時是醫生一時疏忽沒把神經毒死抽出,以至於會有昨晚牙疼的禍端發生,否則以我這耳順之年,早已老掉牙了,絕不可能再有蛀牙的情形發生。從此次的牙疼,方才深深體會到;在所有肉體上的疼痛,以牙疼最為無可忍受,昨晚上牙齒疼痛害我整夜都沒辦法睡覺,真恨不得拿一支鉗子把牙齒拔掉,當時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起初只是微微陣痛,到後來越來越痛到不行,右上方牙直覺感到不對勁,似乎被人家敲進一根鐵釘,漸漸的嘴巴也閤不攏,連吞口水都困難,任其流到嘴唇外,看看腕錶已是凌晨三時,簡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好不容易挨到早上天剛破曉,即飛奔似的直往城區一家西藥房買幾粒止痛藥服下,才稍微阻止牙蟲的啃蝕,好似平息了一場大戰,忍到早上才到城區一家牙科診所掛診看醫生。 想到昨晚的事,再聯想到最近這段日子來,老天似乎跟我過不去,很多倒霉事一件件接踵而來,就以這次牙疼為例,為什麼別人不牙疼,偏偏要痛到我身上來?突然間想起小時候聽到別人常譏諷的一句話:罵人唱歌不好聽或嫌太吵,總是問這樣的一句話:「你牙齒痛是不是?」原來牙齒痛哼出來的歌聲是這麼的難聽。昨晚的牙疼,可說是我有生之年最大肉體上的傷痛,疼痛的分不清南北東西來,只有孔老夫子的話才能形容─不舍晝夜。妻在一旁埋怨我說:「你就是整晚熬夜,睡眠不足,火氣上升,牙齒才會疼痛」。妻的話也不無道理,那我也只好認了,誰叫我喜歡寫東西,尤其喜歡上臉書,因為在臉書上可以毫無拘束的讓我暢所欲言,發洩胸中塊壘,既使常常熬夜也在所不惜,愛怎麼寫就怎麼寫,要何時發表就何時發表,沒有人會干涉你、控制你。再說我生平又喜歡塗鴉,所以就常常熬夜,即便不寫東西,我也比較喜歡夜晚,因為夜晚比白天安靜多了,也沒有那些無聊的瑣事來煩我,只有夜晚真正是屬於我自己的時間,喜怒哀樂隨自己的感受,別人也管不著,天性如此,會虛火上升,我也只好認命了。 經過了昨晚上的一番搏鬥,我才深切體會到醫生開診所最大的目的在於圖利賺錢,醫生的話不可盡信,當初牙痛的時候說什麼:「要一勞永逸,把牙齒拔掉,再鑲上假牙,絕對錯不了。」,當時還以為醫生的話是金玉良言,下意識的反正牙齒是身外之物,也就聽信醫生的話。不過這二、三十年卻也度過從未有過牙痛是何物的日子,也著實讓我能利用夜間寫出十本的小書來。昨晚與牙疼的搏鬥,終於領悟出半點道理來,那就是牙齒雖然是身外之物,不要和牙齒斤斤計較,只要它們不要太過分,不要太影響我的情緒,不要弄得我寫不出東西,同時允許我我吃些不太硬的食物,我就心滿意足了,因為,我認了,我認了。